冷天色小声地问:「你肯吗?」这家伙的占有欲那么强,他有可能让她走出紫宸殿让别的男人见到她吗?
「不肯!」朵湛果然悍然拒绝。
楚婉幽幽轻叹,「你保护过度了。」
「我不会让你去冒任何风险。」先不要说她患有心疾的身子有多差,光凭这一张倾城的面容,只怕她一走出紫宸殿他就再也抢不回她。
「你一个人孤掌难鸣,多个人帮你也就多分力量,不要拒绝我好吗?」她不肯死心,还是想让他固执不通的耳能听进一些。
他的俊容更是沉郁,「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来,我已经决定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要做什么?」等他下一步行动已经等很久的冷天色,兴奋地挨在他的身边问。
「我要纳西内大司马之女为妾。」
楚婉的水眸里失去了光彩。
他要用政治联姻的手段来获得他所想要的?他有没有顾忌到她?她虽没过门,但在名义上她早已是他的妻,而她这个妻,能得到的他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还要把他再瓜分给其它女人?
不,他的那双眼,只能进入她一个女人,无论他要达成什么目的,他都不许拿他们的感情当赌注。
冷天色不安地看着楚婉,本以为她会大受打击而泪眼汪汪的,可是他在她的眼底找不到一丝清泪,反而找到了两丛闷烧中的火焰。
「我、我......」不想被战火波及的冷天色慌忙起身,「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磋商。」这两个人......他们就一定要在他在场的时候选这种爆炸性的话题吗?
「这是整合西内最快的方法。」朵湛一掌把他拉下来,边按住他边对楚婉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大司马是仅次于国舅最有地位的第二支柱,只要得到了大司马的支持,那么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就能接管西内中层的势力。」
「没错。」跑不掉的冷天色开始当起应声虫。
楚婉马上否决掉,「笼络的方式有很多种,谁说一定得用婚姻来牺牲?」
「说得也是。」冷天色又频频点头称是。
朵湛瞟他一眼,「你是站哪边的?」
「别问我,我还在评估你们哪个的恶势力比较强大。」他是株观望中的墙头草。
「你若娶了别人,或是将任何女人迎进殿里来,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楚婉清冷的声音传进朵湛的耳底。
「楚婉......」他的心头一软,伸手想握住她的柔荑向她解释。
「你要大司马的势力是不是?我给你。」她挥开他的手,起身站至小桌的另一边,远远地看着他。
冷天色满心怀疑,「你有办法?」
「有。」她伸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奋力压抑下心头燎原的怒火。「你们只要好好负责西内最上层的那些人就行了,那些中层和下层的人,由我来。」
「真的假的?」冷天色愈看她自信十足的表情愈觉得她似乎真能做到。
楚婉一瞬也不瞬地凝视朵湛,「给我时间,我会为你办到。」
朵湛怔忡在她那张带怒的秀颜里。
此刻,初展光辉的朝阳,正从宫檐的一角冉冉升上来,似金如火的虹霞匀匀洒落在她身上,顺着一束束灿目的光影,他看到一个依旧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楚婉,纤柔的轮廓、细致的五官、眨眼颔首间藏不住的瑰艳风情、眼中的烈焰......她的模样变了,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株幽静无优的池中莲,她像火,一团极热极热的火焰,那曾在她眼底出现过的烈焰,正在她的杏眸中燃起,而她成了个陌生的楚婉,一个他不熟识的女人。
他的心思因她疾速飞奔向天外,时光溯退,回到某个下着雪的早晨,在禅堂里,他和方丈......他想起来了,他的魔。
它是朵烈焰,它将会烧尽横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他的天地,将因此辉煌灿烂,并保有一世的太平。
只要能够善用她,或许就能打破目前西内久持不下的僵局另辟新势,只要能稍加运用她,就可能将独孤冉手底下的旧西内人脉破坏掉,只要将她放进棋局内......流光片影蓦地在回忆里消散远走,方丈的身影也无言冉退,思及自己正在想些什么,朵湛心头不禁狠狠一震。
他竟然......他竟然想利用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是辉煌灿烂,就是尽殁于她。
该赌吗?池的魔,会是她吗?
强胜弱败或许是真理,但也有取巧投机的办法,而他能快速达到目标的方法,就是利用他的魔。倘若捉住这个机会的话,或许,他能在她的身上找出答案来,或许他能够知道,他的魔到底是不是她。
殿里的空气似乎变了,风儿吹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燠热。
在一片寂然中,冷天色不语地看着这两个各自怀有目的野心的男女。
现在他有些明白铁勒为什么会要他来守护朵湛了。铁勒还真会挑人,挑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朵湛,连带惹来了个楚婉,他几乎可以看见,西内将在他们两人的手中自弱处里高高耸立起来,无人能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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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落力鼓噪,一声声震耳的鸣唱,徘徊在燠热的绿影波痕里久久不散,眼前的蝉声稍停,远处的又起,此起彼落,扰得心很不安宁了。
紫宸殿外特意为楚婉栽种的一池莲,孤寂地在夏日澄碧的水色光影中摇曳生姿,赏莲人不复在,紫宸殿内也鲜少见到她的芳踪,每到夜色浓重的时分,在朵湛的臂弯里,也再无倚着他入睡的佳人。
楚婉已积极地在西内动起来了,朵湛的心思百般复杂。
一直以来,她都是停搁在他的掌心里受他呵疼的,如今要让她走出他的双手,让她步出他的占有范围内在阳光底下活跃,他必须先学会放手这门学问,而他也极力在适应放开她后,让她的美暴露在深入眼前的那种感觉。
她要阳炎来帮她的忙,他将阳炎支给她;她想挪用襄王府里储蓄多年的官俸和私银,他拨了。他静静地将她所有的作为都看在眼底,不开口过问也没有阻止她,或许在有意无意里,他也在期待着。
至于他在期待着什么,他不清楚,或许他是想弄清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命中魔,抑或想知道利用她的成果。
只是楚婉的作法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他没料到在她的计划里,首宗执行的要事就是回头去找长信侯,利用长信侯在西内的关系,辗转搭上了他曾想拉拢的大司马。
出乎意料的,对她甚是恋惦的长信侯,竟不念旧恶地出手帮忙,而在他想不出楚婉和长信侯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拉近大司马时,阳炎只告诉他,楚婉散尽千金收拢了大司马底下的政客,再由那些政客代她去拉拢西内与大司马敌对的另一帮朝臣,缓缓地将西内下层曾经意见分歧的两帮人兜在一块,再由大司马带着这两帮人来投向他,至于她又是给了那些朝臣什么好处,阳炎却眼神闪烁地避而不答。
在这特地为西内下层与中层朝臣所设的夜宴里,暗中叛离独孤冉的众臣们,齐聚在隆重设宴的紫宸殿,主宴者,则是迷倒西内众生的楚婉。
列席高居主座的朵湛,在这夜,他终于在宴上揭晓楚婉藏在袖中的手段谜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楚婉用来收买他们的,是他们的追逐之心,是他们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欲望。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款款出现在殿上的楚婉,她用来款以众客的,是她早已风靡西内的倾城美貌。
她的美,不只是生她的楚尚任知道、拥有她的朵湛知道,她自己也知道,而她更清楚该怎么去善用它。
幢幢烛影、百盏琉璃灯下,楚婉看来发甚黑、肤极白,雪脸点了红艳似火的樱唇,黛眉间贴了火焰钿,轻薄的霞色纱罗完美地贴合在她玲珑的身子上,席间的每个男人,皆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停盅不动,仰首静待着她下一刻的举动。
她只是,盈盈一笑。
她笑得那么诱惑、那么撩人心火欲焰,整个月夜都在她妩媚的笑靥下沉淀颤抖,丝竹不闻,舞影不动,仅剩浊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席间四处流窜。
在大殿失去了音息后,楚婉走下殿来,纤纤素手随意抬起一只酒壶,来到席间一一为席上的人斟酒,明媚流动的眼波,专注而妖娆,深深地、缓慢而诱惑地看着为她举盅的人。
朵湛觉得自己正身处在炼狱里,备受烈火煎熬。
他知道,被她那双眼眸看着是什么感觉,因为这十年来,那双美丽的水眸一直都是他所独有。
她总是全心全意地凝视他,让他觉得彷佛天底下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她会用一种把人宠捧至天顶,感到极度虚荣的崇拜眼神,让他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无人可拟,全神贯注地看进被看者的眼底心底,只想要久久留住这双眼不让她离开。
她给被看者自信、骄傲、在别人眼里得不到的一切,像是只要拥有了她就拥有一切的满足感,在经她盈盈水眸一望之后,那些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虚荣感,就会泛满心头徐转萦回,而被看过的人,是不能再没有她的,像中了毒瘾般地必须再次去追索她下一次的凝眸,再去换取她的嫣然一笑,只是,要付出代价。
她只要两个代价,他们的背叛与忠贞。背叛独孤冉,改而将忠贞投注在拥有她的朵湛身上。
低首看着她在殿中穿梭的袅袅纤影,朵湛的十指深深抓陷进椅座,痛彻心扉的懊悔,淹没了他的理智,愤狂想夺回拥有的独占欲,不可收拾。
他后悔了。
他不该有二心的,他不该让他的魔走出他的天地,他更不该有丝丝想要利用她的心,即使她可为他带来胜利他也不该,因为在胜利的背后,他感觉到庞大的失去。
人都是脆弱的,在曾经拥有过后,更是禁不起半分试炼和考验。他的心,自她出现在殿内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摇摆跌撞,不再如以往那般不动如山,愤怒、嫉妒、憎恨、被夺等等感觉一块淋在他的心头上,百味杂陈地翻腾撕搅着。
止不住的心火烧上来、烧上来,深深地让他尝到痛的滋味,嫉妒烧尽他脑中的一切-他甚至冲动得想冲下殿内将她夺回怀里,只因那无理的暴怒,让他几乎想毁了这些已投向他麾下的人。
怕他忍不住的冷天色,在他忍抑得抖颤时,一手紧紧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尽量镇定下来。但朵湛在楚婉又在席间带着婷婷的笑意,举步走向另一名眼神因她而蒙胧难辨的臣子时,终究忍不住地拍席而起,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走向殿内深处。
被留下来帮他收拾残局的冷天色,无力地叹了口气,再度以指揉揉已经紧绷了一整晚的眉心。
也好,再看下去朵湛恐怕就要杀人了,就让他去后头不看不听,也许他的心里会好过点。小不忍则乱大谋,楚婉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招降过来,可不能因朵湛的占有欲而全盘皆乱。
他抬起头,环视殿内往常在西内分据成两派素不往来的人马,看他们在今夜皆以同样的眼神凝望着楚婉。
在暗香浮动的灯影下,冷天色看见西内的两层权力者们的关系,因为一个女人,开始崩解重组了。
只是这些人并不知道,她并不只是一株娇柔需要捧在掌心好好呵疼的莲,她还是朵带刺的蔷薇,若是他们受诱而来,恐将一身是伤的离去。
为什么他们不问问这朵掩藏了锐刺的花儿,她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在看着她时,没有看清在她的身后,还有一道操纵着她的身影?
那道身影的主人,是今夜最大的赢家,同时,他也是最大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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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愤意汇成更多不该有的恶念之前,朵湛来到了佛前寻求片刻的心宁,但当结束夜宴的楚婉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理不清的爱与恨,又开始在他的胸臆里滚滚翻腾。
可是她仍是一派的无辜和自由,那盈盈似会道人语的晶眸,和他每次恋看时一样地美丽,清亮剔透地反映着他一脸的怒容。
他索性扳过脸不理会她,手中的红鱼愈敲愈乱。
「你的心很乱。」楚婉偏首凝睬着他,「不怕会走火入魔?」
他怒眉一扬,扔开了手中的法器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她未及反应,一双火热的唇便罩了下来。
楚婉缓缓为他开启唇瓣,他的双臂霍然收紧,远比她更需要地汲取她的吻,那些挥之不去的怒炽热地燃烧了起来,怎么也压不下,他用全身与她紧密相贴徐缓厮磨,让她感觉他炽烈的纠缠和苦苦的勾留,让她知道他说不出口的妒。
虽然她就停留在他的掌心中,可是他就是觉得他捉她不住,不管拥她再怎么紧,他的双手仍是握不够牢,而且正一天一点地慢慢失去中,放纵她去做的人明明就是他,利用她的人也是他,何时起,一切都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你在报复我......」朵湛挪开牢附在她唇上的吻,侧首吻上她的纤颈,难忍地张口咬她一记。
楚婉怕疼地畏缩着肩,想要躲开,他不放,在她颈上既深且重地噬咬,她因生疼而忍不住逸出轻吟。
他的喘息吹拂在她耳际,「我以为你会谅解我为何要纳大司马之女为妾。」要不是因为知道她了解他,也总是会体谅他,他根本就不会告诉她那个计划。
「我不会谅解。」她张开眼,不亚于他沸腾的愤意吹拂在他的口鼻之间,「我不是无私的人。」
「所以你就用这方式来报复我?」她是刻意的,明知道他根本就容不得有人来瓜分她一丝一毫,她还故意折磨他。
她俯向他,淡淡地笑了。
「是你打算弃我在先。」一个女人,能够忍受几次的背叛?
「不许再这么做,我不许,你听见了没有?」朵湛紧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近面前一声一句地将话敲进她的耳里。
她轻轻挣开他,伸展着玉臂环抱住他的颈项,诱惑而轻浅地啄着他的唇,在他附上来时又巧巧地逃开。
「你还会再看其它的女人吗?」蝶似的吻触一朵一朵的印在他的面庞上,香气相随。
「除了你,我谁也不看......」他捧住她的面颊,不再让她逃开,将渴望了一夜的红唇收回来占为己有。
她不明白,她早就把他的心焚尽了,因她,他早已无心无我,人间脂粉颜色,再无法进入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