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湛忙乱地释放她的发,在黑亮的发泽间寻找那阵萦绕梦回的幽香,楚婉站起来,拖着曳地的长发举步退向他的寝殿,他伸手按住她乌黑的发不让她离开,她却笑意盈然地收拉着长发,将他一点一点地拉向她,将他拉离佛前,将他拉至她的身边,她不要任何人与她共同拥有朵湛,就连佛也不许。
座上的佛被弃之不顾,眼前的欲望才是真。
在殿上饮的酒,此刻开始挥散酒力,炙烫的血液流动,在耳际呼啸着,沁凉的夜风也抚平不了那份得之欲快的心急。
松开手中的发,他起身大步截断长发拖曳而成的距离,弯身捧抱起她走向层纱漫叠的帐榻。
紧贴在她身上诱惑众生的纱罗一一被他卸下,急促的大掌抚上它代替,微有的冷意霎时被他燃起的燥热驱逐了,她辗转翻身逃开他的掌心,跌进松软深陷的榻里,他跟上来,精瘦结实的强健身躯覆上她,阻绝所有的去路。
身下像有丛烈火在燎烧,她伸展着香馥滑腻的四肢将他紧紧拥抱,他的指尖不断在她的身上游走,明明是早已熟识的雪躯,在今夜却分外地觉得陌生,似是头一回初见,又像是从未见过如此曼妙的风情。
很妖娆,素白的面颊,染上一层薄薄的酡红,与身下柔润乌黑的发形成强烈对比,他的双眼醉了,醉在星眸半闭的呢喃情话里,醉在她被吻润泽过的笑靥里,倘若这是梦的话,不要醒,是幻的话,让它成真,只是她的笑意里,有泪光。
他不禁深深掬取那朵笑,怕她的笑,也会像盛绽的莲,短暂而绝艳。
吻掠她的唇,再不让她对别人一展欢颜,细细吻遍她的眼睫,再不让她深刻凝望的视线停留在他人身上,将她细致的颈项轻轻啃咬,让她梦呓般的呻吟只飘绕在他的耳际。
是他的,只是他一人的!绝望将他推入深渊,深入骨髓却又不忍舍去。让她离开是种灵魂被割裂的痛楚,如果他人看她一眼就需付出代价,那么这般全面拥有她,他又必须付出什么代价?
楚婉的柔荑滑至他覆上汗珠的宽阔背脊,将他更压向自己,在交织的喘息中与他眼瞳相对,看着瞳中的彼此,努力将一切都记下。
欢愉、凄苦、用劲、呻吟,他的每一个模样,都牢牢地记在心底,她能感觉,自己的那份不安和先前的愤怒都被他收去,也在他的怀抱里散尽,他们又回到了相爱的起点,他是她的,她是他的,在彼此的身体里分割不开,谁都不愿让谁离去。
在韵律一致的心跳声中,他们约好,要一起到老。
将来,他们要用更热烈的情衷来实践月下的誓言,时间不可怕,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也不可怕,无论风雨,他们都要紧守在一起。
灿灿生辉的烛火,在翻腾纠缠中悄然熄灭,夏夜无声地沉睡,天地静然在这一刻,成为日后等待岁月中最深沉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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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熏人欲睡的午后,冷天色尴尬万分地将独自在寝殿内小憩的楚婉唤醒,在她梳发时向她禀报她有个从未见过的访客。
听完了他的话,楚婉梳发的动作顿了顿。
「独孤再?」西内的另外一个龙头?那个被她挖角挖得只剩一个空架子的男人,「嗯。」站在纱帘外的冷天色心情恶劣地应着。
「朵湛知道这事吗?」她搁下节梳,坐在妆台前一手轻托着香腮,思考着该不该私下见别的男人。
「阳炎去通知他了。」他边说边看向寝殿外,两眉紧紧向眉心拢蹙,「不过......可能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独孤冉的声音已来到寝殿内。
冷天色拦下他继续前进的脚步,在他想掀开纱帘时紧紧握住他的手。
「来不及拦你。」都因这个男人,朵湛可能又有一顿火气好向他发了。
「拦我?」独孤冉与他僵持不下,挑衅地扬着笑,「这座大明宫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这里。」很不巧,冷天色天生就是爱泼冷水。
「别以为你是冷家人我就不敢动你。」拿不回自己的手,又见不到帘后人,独孤冉沉沉降底了音调。
「我好怕喔。」冷天色配合地挤出一抹僵笑,暗暗在手中使上力道震开他。
独孤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就像他现在的情势。
在这西内,他一人揽权独占了多少年,无奈风雨横来,朝还江山在手,暮却已然改观。
他的失去是在朵湛出现后开始的。起先很微小,他并没多加理会,仍在想法子避掉想拘提他问审行刺案的风淮,但渐渐地,他发现斜风细雨已成暴势,如一头猛虎一扑而上席卷了大明宫。
养了多年的家臣莫名离去,手下重臣串连而起同进退地改投明主,仅剩仍执权的数人还站在他的身旁。曾几何时,分裂的西内被一统了?然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个女人,他不敢相信。
后来他才知道,她勾走了多少人的心来为朵湛效忠,同在一座宫檐下,他却始终不能与她碰头,不能来向她要个原因,只因朵湛在事成之后即将她养在紫宸殿内深处,不再让她走出紫宸殿。
一只洁白的柔荑自帘后探出,轻轻揭开垂地的纱帘,独孤冉转过头去,一怔,双目僵止不动。
终于看见她了,她就是那个原因,那个他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心腹们纷纷求去,改而投效朵湛的原因,只是他没料到,她是那么美。
看着他的双眼里浮起薄醉的光彩,一如先前那些见过楚婉的男人们,冷天色不禁要摇头。
魔由心生,实在是不能怪色欲太过熏心、力量也太强大,任谁都抵挡不住,连独孤冉也都不明白,除了朵湛之外,这个女人他们是碰不起的。
朵湛利用她,她利用众人,她是朵湛养的猎鹰,而他们则是她的猎物,和朵湛的丰收。
西内是一座朵湛堆栈的塔,朵湛一层一层地将这些猎物堆垒置放,而后一阶一阶踩上去,就快要站上顶端。
只是为什么人人都心甘情愿为朵湛做这么多呢?阳炎如此,她也是如此。为什么人人都迷途忘返地停留在楚婉的双眸下呢?长信侯如此,独孤冉也如此。
「跟我到我的云霄殿去。」在她水亮的晶眸凝视下,独孤冉有些忘情。
楚婉挑高了黛眉,「跟你?」
「你若要勾引,你该找上我的,我比他们都有价值。」他深知道她的目的和她的用处。「你该助的人不该是朵湛,你该助的是我。」只要有了她,要拿回西内还不容易?
她嫣然而笑,「国舅大人,你似乎误会什么了。」
他急忙想靠上前,「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不须去争取,只要你愿来,我会双手为你献上。」
「不。」楚婉朝后退了一步,退回纱帘内。「你不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要的不是权不是利,这大明宫里的一切她都不要,她要的是朵湛。
独孤冉不肯死心,伸手扯住她的纤腕,「朵湛不会是大明宫的主人。」
冷天色瞬即变了睑,「放开她。」要命,独孤冉是想让朵湛杀了他吗,「无论你再怎么为他做,他也不会爬到我的头上来,我不会把西内拱手让出的。」无视于楚婉的蹙眉忍疼,独孤冉用力将她扯向自己。
冷天色还未拉开他,蓦地自身后一只大掌暴戾地紧掐住独孤冉的颈项,一只铁臂揽住楚婉的腰肢,眨眼片刻间,连冷天色都还来不及动,下一刻楚婉的纤腕已被夺回,独孤冉则被甩退两大步,伸手抚着颈上的掐痕。
「西内当然不会是我的。」朵湛边柔柔推拿着楚婉的纤腕,边抬眼看向独孤再,「这座大明宫的主人是铁勒,我只是代他管家而已。」
独孤冉喉间生疼得喘不过气来,没想到他竟如此蛮横粗暴。
「当然,也不会是你的。」他再咧齿冷笑,「你只是个看门狗而已。」
「阳炎,陪我去外头走走好吗?」楚婉走出朵湛的怀中,对跟着朵湛来的阳炎轻间,她不想留在这里看戏。
阳炎在朵湛的默许下扶着她步出寝殿,把这里留给他们去交锋。
独孤冉非要讨个原因,「是铁勒要你来代他拿回西内的?」
「是我主动要拿回他的西内。」朵湛摇指徐徐更正,「我相信,二哥一定不愿看到外戚干政这种事发生,既然他在北狄鞭长莫及,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的来为他管一管。」
「你想扳倒我?」同为西内人,他不去斗东南两内,反把箭靶对准自家人,他根本就是想夺权。
朵湛斜睨他一眼,「你早就不是对手了。」扳倒?那是过去的事,西内早就改头换面了。
他很不甘。「你不可能没有弱点的。」他不信他抢不回来,他也不信朵湛可以稳稳地站在西内。
「慢慢去找吧,不送。」朵湛笑着扬手,不再和他在话里头继续拐来拐去。
冷天色摆着一张苦瓜脸,看前一刻朵湛还笑咪咪地赶入逐客,下一刻就马上回过头来,改摆了一张像要吃人恶脸,劈头一顿炮灰就轰下。
「我先不跟你算楚婉的事。告诉我,你是不是忘了我曾交代过你的事?」拖拖拖,叫他办件事他可以拖这么久,西内都快到手了,可是他就是迟迟不把独孤再给解决掉,害大事就是缺了临门一脚。
「没忘。」他告饶地举高双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朵湛一把将他扯过来,「你到底何时才要动手?」
「有点耐心,我在等你稳定好西内上层。」冷天色叹息地拉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要他等等,「在你坐稳西内之前,我不能擅动独孤冉半分,不然西内会发生群龙无首的问题。」
「我会尽快,你也快去准备。」他烦躁地催促。
「为什么你要这么赶?无论早晚,西内迟早都是你的,你的动作已经够快了,还快?你是在急些什么?」冷天色古怪地问。
「因为......」朵湛愣在他的问题里。
他在急些什么?
之前,他是急着想把楚婉迎进大明宫来,所以他前进的脚步才会走得那么快,但之后,他是想全面将她占为己有,再也不肯让他的猎鹰去为他开拓领域,因为他受不了被剥夺的煎熬,他更难以忍受胸中那把时时焚烧着他的烈焰。
至今才赫然发现,他之所以行动会这么快,其实全是为了他自己,而他之所以会成功,也不是全因楚婉的帮助,助他的是他的妒意,助他的,是他满腔的怒,和心头那从她额上被烙了印后就一亘无法熄灭的心火,为了不让她再走出他的臂弯,他拚了命加快统整西内的脚步,不惜一切也不计手段才能走到今日。
到头来,她只是点燃他隐藏的烈焰的一股动力而已,她并不是他寻找的火焰。
迷幛一层层揭开,得到的答案是如此令他心惊。
他......弄错了?
她不是他的魔,他一直在寻找的魔,是他自己。
第八章
蒙胧月色泛星河,收到措手不及消息的怀炽,行色匆忙地在夜半赶至滕王府。
「西内国舅遭人行刺了。」不经人通报,怀炽疾步走进灯火通亮的书斋,边走向舒河边告诉他这件让东南两内兵荒马乱的大事。
「喔。」深夜未寝的舒河没搁下手中的经书,淡淡应了他一声。
怀炽一手压下他手中的经书,瞇细了眼眸,怀疑地看向他这像是早已知情的人。
「你知道是谁做的?」东南两内的人都对这事深感震惊,而他却不动如山,是不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
舒河扬首笑问:「杀了独孤冉,谁能获利?」
「当然是代替独孤再主持西内的人。」怀炽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就推论出答案。
「那就是了。」他耸耸肩。
「真的是七哥?」虽然两个除去一个,答案就是朵湛了,只是......他还是很难相信。
舒河笑弹着他的眉心,「老七将是西内的新主人。」
一山难容二虎,独孤冉不能容人,朵湛也不能容人,既然他们都容不下对方,那西内就注定要少了一分力量。
他早就把朵湛这阵子的行径和他的目标思考过一回了,也明白朵湛会投效西内不是没经过考虑的,若是朵湛到了东内,朵湛扯不下律滔,到南内,朵湛又扳不倒他,而独孤冉只要多花点时间和心血就可以撂倒了,且铁勒远在北狄,待在西内又没有人可以束缚住,在西内一人独大,何乐而不为?
怀炽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二哥留在国内的伏兵。」难怪他事前不接受其它两内的招拢。
「本来我还一直以为铁勒之所以会没有半点动静,是因为铁勒太有把握,所以不把我们看在眼底,没想到,他竟在暗地里留有这一手。」他也是后来才弄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只是他知道得太慢了,来不及对朵湛怖下政网阻止他进入西内,也来不及阻止他将西内重新淘汰换血。
怀炽不禁要佩服他,「瞒得太好了......」用佛来当借口?任谁事前也想不到他的目标竟是这样。
舒河没心情去歌颂朵湛的欺世能力,他现在只头痛该怎么去面对新生的西内。目前谁也不知道朵湛的能力如何,不过单以朵湛能够在短时间内人主西内,就可知他的实力定是不小,将来,他该如何去对付这一号新的敌人?
他欲言又止,「律滔他......」相信律滔也和他一样,目前正在想办法调整东内好来防范已经改观的西内。
「他怎么了?」怀炽微微瞥他一眼,不怎么想搭理有关律滔的事。
他一手抚着下颔沉思,「他似乎对老七有些忌惮。」
「忌惮?」这怎么可能?律滔向来不都是自信满满的吗?
「嗯。」照理说,律滔应该不会坐视西内就这样壮大,可是律涵却袖手旁观没半点行动,也不去扯朵湛的后腿,太奇怪了,这一点也不符合律滔的作风,他是在忌讳朵湛什么?
怀炽在他的面前弹弹手指,把他的心神叫回来。「先别管五哥了,我们该头痛的是那张弄也弄不到的手谕。」
「你还没拿到手?」从朵湛接下手谕的那一日就叫他去办了,都过了这么久事情还没办成,他的办事效率怎么愈来愈差?
说到这点,怀炽就有满肚子的闷气。
「有冷天色在,拿不到。」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铁勒,没事把冷天色调来朵湛身边做什么?他不想知道手谕的内容,可不代表别人不想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