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炽实在是无从理解他那么想要得到手谕的原因,也从没看他对任何事物这么积极过。
「就算七哥手中握有正位太子是谁的手谕好了,国有国法、宗有宗律,只要没有玉玺盖印,那道手谕也只是废纸一张,何必费工夫去拿?」其实有没有那道手谕,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差别,而且手谕是圣上只给朵湛一人的,拿到了它又有什么用?
有冷天色在,想要得到它本就是一件难事,现在各路人马都想得到那张手谕,想得到它更是难上加难,舒河若是想要藉由手谕得知父皇心中所属的太子是谁那倒罢了,可是他看起来就只是执着于手谕,并不在乎太子是谁,既是如此,那干嘛要为了张废纸去抢得你死我活呢?
「是这样没错。」舒河边听边点头同意。
怀炽深吐出一口气,以为他终于打消念头了,「那咱们不追那道手谕了?」
「要追。」舒河缓缓摇首,眼底泛着闪烁的精光,「里头的御笔,可是成败的重要关键。」
「关键?」
「只是......」舒河拖长了音调,以一种特殊的眼神瞅着他瞧。
怀炽有些不安,「只是什么?」他的眼神怎么变得那么怪?
他浅浅一笑,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十指,「只是追到了后,咱们该立谁,又该如何将真正的玉玺从铁勒的手中弄出来将手谕盖印。」
咱们该立谁?他......「你......在说什么?」怀炽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不太相信地再问一次。
「到目前为止,除了老七外,谁也不知道手谕的内容是吧?」舒河干脆向他说得更白,「既然无人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那么整张手谕御笔不改,只有即将接位的皇子排行和王号有假,这样也不会有人发现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偷来实改?
他眨眨眼,「我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这是欺君......」怀炽霎时犹豫了起来,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谁会去管圣上的心意?若是遵照圣上的意愿,那还需争太子吗?
「从圣上下了那道手谕起,咱们每一个兄弟就已经犯了欺君之罪。」还那么天真?到现在还弄不清真正的现实。「你不会以为其它人会乖乖的任圣上择立太子吧?」
「什么意思?」
舒河直接点醒他,「那道手谕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要是里头写的人名不是得到它的人,你认为得到它的人不会窜改圣意吗?」他以为众人要抢手谕是为了什么?那道手谕,等于是一张可以由自己填名字的圣旨,谁要是抢到它并盖上国印,那么谁就是下一任的太子。
「会......」他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我才要把手谕弄到手。」解释完毕的舒河伸手朝身后扬了扬,「既然你办不成这件事,我改叫别人去办。」
一直静候在舒河身后的冷玉堂,身影随即悄悄退出书斋外。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七哥不公布下一任太子是谁?」看着冷玉堂远去,怀炽不?□禁猜测起让众人忙得团团转的朵湛的心思。「倘若里头写的太子之名不是铁勒,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铁勒的名字篡改上去结束三内之争?」舒河摇摇食指,他之所以不公布,当然是因为那道手谕大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一张手谕能变出什么花样来「这就要问父皇了。」舒河无奈地摊摊两掌,对于那张手谕未知的内容,也是莫可奈何。
问父皇?能问得出来的话,三内还需要僵持在这个局面吗?
怀炽总认为,这将是一场皇帝与皇子间的长期抗战,谁要是没耐心和没点本钱手段,恐怕就要在太子之争中提早出局「那只老狐狸......」舒河叹息地坐回椅内,仰首朝天喃问:「他到底还想玩我们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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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静了,静得好象世上仅剩她一人。
楚婉睡意全无地睁开眼,也不知现在是夜深几更了,朵湛忙碌得还没返回寝宫,少了他的寝宫,格外黑暗和静谧,一室化不开的暝色像张黑网,将她这个失眠人,再一次地孤立在这睡不深也梦难宁的紫宸殿里。
她自榻上坐起,望着纱帘外持续燃烧的宫灯。
即使上了灯,她还是觉得殿里依旧昏暗不明,好象这样的黑暗,永远都不会有驱散的一刻,也不会有走向光明的一天,就跟西内、跟宫斗朝争一样,永远都不会有结束揭晓的末日。
到底要到何时才能走出这座大明宫呢?人生那么仓卒,朝为红颜夕为白骨,她会不会永远都等不到走出去的那一天?她还能不能与朵湛一起回到宁静的襄王府,与他守在一起淡淡地度日?
宫灯的灯影在她的眼瞳里闪了闪,她不经意地瞥看向在夜间更换宫灯灯油的掌灯人一眼,不一会,她又骤感不对地回过头来。
掌灯人并不是紫宸殿殿内的太监,而是挂着一张冷脸的冷玉堂。
面对这一张不熟识的面孔,已经习惯大明宫草木皆兵生活方式的楚婉,当下的反应是跃下床榻想奔至寝殿边缘叫来阳炎。
宫灯灯焰忽明忽灭,转眼间宫灯直坠至木质地板上,溢出灯外的灯油流淌,火苗在闪烁了一会后,火势蓦地自袅袅转而变得壮大,一地灿灿地燃烧着。
遭人自身后紧紧箝抱住并覆往口鼻的楚婉,发不出丝毫呼喊,她的明眸直视着眼前拔地而起的焰火,看它吞噬了黑暗,将夜间阴暗的殿内一束束地点亮,将殿内映照得灿烂而辉煌。
「他为什么要帮铁勒?」冷玉堂紧靠在她的贝耳耳畔低问,并稍稍松开覆住她口鼻的掌心,「是因为手谕里写明下一任的太子是铁勒吗?」
「我不知道。」楚婉没有挣扎,也照他的意思不高声呼叫,只是看着眼前灼灼的焰光回答。
他覆在她腰际间箝制更加紧握,「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你之外,他不可能会向其它人透露。」
她痛拧着眉心,「这句话已经有人说过了,但我还是只有同样的答案,我不知道。」
「手谕在他身上吗?」冷玉堂边问边想踩熄脚边的火焰,免得它引来一些不必要的人。
「不知道。」
「在哪里?」他的两指爬上她的喉际,不留情地掐紧她的咽喉,楚婉登时喘不过气来。
「在这里。」被殿内的焦味引来的朵湛,静静站在他身后提供解答。
冷玉堂环抱着楚婉转过身来,停留在她喉际的两指未动分毫。
就着地上未全熄灭的火光,朵湛缓缓看清了双手压按着心房的楚婉此刻的面容,知道喘不过气来的她似乎心疾又犯了,而她会这么难受的原因,就是站在她身后的人。
「舒河派你来的?」朵湛阴森地挑高了眉,「律滔没叫舒河离我远一点吗?」
「交出手谕。」冷玉堂刻意加重手中的力道,「我和其它刺客的差别之处,就在于我不会失手。」
「玉堂,你别乱来......」冷天色在看了他脸上认真的神情之后,赶忙想上前阻止他。
冷玉堂一眼吓止住冷天色的脚步,又回过头来对朵湛重申,「手谕。」
朵湛看了垂着眼睫低喘的楚婉半晌,接着走至殿内的佛座前,一拳击碎座上的佛像,在碎片内拾起一只金黄色的木匣,拿着它走向冷玉堂,当冷王堂伸手欲接时,他又收回手中的木匣,扬手将它扔至地上那团烧得正炽烈的烈焰中。
「你......」
朵湛偏头笑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从我的口中挖出来?」
一柄长刀无声无息地自暗处采过来,差点削去冷玉堂掐紧楚婉的手指,冷玉堂忙收回手并带着楚婉往后退了一步,但在站稳时,感觉有物体插进了他的肩头,他咬牙自袖中抽出短刀回刺向身后,未及转身,在他耳际,却传来一句与他方才一样的话。
「我和其它护卫的差别之处,就在于我也不会失手。」
右肩也被他刺个正着的阳炎,强拉着他离开楚婉。当他的身影方与楚婉分开,朵湛凶猛袭来的一掌立即拍上他的胸口,受不住这用尽全力的力道,他硬生生地跌向地板。
在朵湛下一掌落至冷玉堂的额际之前,冷天色忙不叠地扑至地上将冷玉堂护在身后。
「走开!」
冷天色祈求地看着他,「他是我弟弟。」
「你......」朵湛气抖地扬着掌,止顿的掌势因他怎么也拍不下去。
「我保证不会再让他踏进这里一步。」
朵湛用力挥开手,「话是你说的,做不到,你心里有数。」
「谢谢。」冷天色感激地向他颔首,转身想扶起冷玉堂叫他赶快离开,但冷玉堂却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一手抚着胸口吃力地自地上站起来。
朵湛弯下身将楚婉扶站起来让她靠在胸前,他试探的指尖轻轻碰上她的喉际,她受疼地缩着身子黛眉深蹙。
他忽地开口,「冷玉堂。」
未走远的冷玉堂止住脚步,摇摇晃晃地回过身来。
「告诉舒河,西内将正式和南内宣战。」
楚婉猛地抬起蛲首,惶然的眼眸急急望向面无表情的朵湛。
因她?因她而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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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的火势在冷玉堂走后扑灭,在太医来过后,朵湛不愿留在紫宸殿内,只因那经过火焚的气味,萦绕了整座紫宸殿,漾在夏夜的空气中,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旧梦,于是,他带着楚婉连夜迁至独孤冉遭刺后,就一直无人居住的云宵殿。
在楚婉的眼底,这又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宫井,而朵湛得到它的方法,则让她不寒而栗。在今夜冷玉堂来过后,她更开始害怕,他会如道人所说的,因她而逐渐走上杀戮一途。
「朵湛......」在他将她安顿好,准备离开殿内去找冷天色他们时,楚婉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袖留住他。
「尽量别说话,你需要休息。」他一指按上她的芳唇,两眼看着她裹着纱带的喉际。
她心慌意乱地拉下他的手,「你真要对付南内?」
「嗯。」即使不发生今夜的事,他迟早也是要把刀口伸向东南两内的,如今,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好借口提前攻打南内而已。
「你想怎么做?」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槽,或许只是她做过多联想,说不定他会用人主西内的方法来对付南内,就和以往一样而已。
朵湛滑坐至她的身边,轻轻揽她入怀,「铲除南内所有的党羽,改由西内的人接管南内。」
她在他怀中一怔,急忙转首看向他。
「铲除的意思是什么?杀了他们?」光是听他声音中的冷意,她大略也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沉默地抚顺着她的发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要......」楚婉伸手环抱着他的颈项,声音里充满哽咽,「我不要你走上杀戮那条路。」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他已经变了,但也不该变得如此,难道他忘了他曾经有过的太平心愿了吗?
「你明知道宫斗免不了会有牺牲。」要不是舒河派人杀上门来,他都忘了舒河这个大敌有多难缠,与其让舒河全盘准备好了来对付他,还不如由他先下手为强。
她直摇螓首,「是会有牺牲,但不需要杀人。」
「留着他们,等于是埋着祸根,斩草除根才能保证他们不会有颠覆之心。」南内的那群老人渴望舒河登上大典,好让他们一偿佐国夙愿已经很多年了,而那群老人则是扰乱朝纲的祸源,要是见不到舒河登基,那群人根本就不可能会罢手,他不敢留着他们,换作是律滔也不敢留着他们。
「你可以招降。」看他愈说愈坚决,楚婉忙着想其它的方式好来说服他。
他徐徐摇首,「西内里头的招降是一回事,因为先前招降来的人本来就是咱们西内的人,对外则不行,因为铁勒不用背叛过的叛徒。」
「朵湛......」
朵湛伸手抚着她的唇止住她的话,「先不要想那么多,南内有舒河和怀炽,我能不能胜过他们还是未定之数,而他们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现在就为他们担心还太早了,说不定败的人会是我。」
楚婉下意识地觉得道人的话似乎正在成真中,而她,却无法阻止,也什么都挽不回。
她已经淡忘了她执意跟随上他的脚步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在一日一日过去的安然里,逐渐遗志那深藏在心底的阴影,也试着相信那一日将不会到来,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她并没有避开掉,它只是尚未来临而已。
如果说命运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道路,不管绕得多远,到最后还是会走回原点,那么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涟漪遂成风波,止不住的歉疚泛满心头,她不无情,也没有勇气去承担那后果,可是朵湛若要一意孤行,她也是没半分奈何的。
罪人的感觉......「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改变心意吗?」她匆忙逐散脑海里罪人的字眼,再次恳切地看向他的眼。
朵湛不再掩饰,质疑地抬起她小巧的下颔,「你是为了什么要改变我的心意,」
楚婉定望着他眼底的无情,心底的希望如暮晚的紫霞轻烟般散去,半晌,她才歇口。
「为了你。」其实......是为了她自己,只是,她说不出口。
他不解,「我?」
她偎进他的怀里紧拥着他,细不可闻地在他怀里轻喃:「拥有太多,是会失去的......」
「别胡思乱想。」
聆听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声,楚婉放松了身子,日想起以前在宫外的日子。
她多么怀念那段平静厮守的岁月,日暖熏人的南风,池畔相依如莲朵并蒂,如今沧海桑田,朵湛变了,她也变了,他们也再寻不回从前,形同被幽禁在这座大明宫里,环绕在他们四周的,浮是欲望野心陈陈相因,彷佛永远也没办法自这爱恨生死交加的噩梦里梦醒。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和我一块走出大明宫?」她幽幽地问出她进宫后的心愿。
「待事情定了后。」朵湛随响应着,见她累了,他又抱着她在榻上躺下。
她恻然地闭上眼,「这个噩梦永远也不会结束的......」
朵湛拢好她的长发并为她盖上薄被,轻轻翻身下榻。
「别走。」她一手拉住他,「陪我,我不想一个人被留在黑暗里。」
朵湛看着她眸中的孤单,冷玉堂带给他的怒意一点一滴地在她的眼中消逝,他柔化了脸上的表情,躺至她的身边将她拉来自己的身上。
「你怎会一个人?」他环住她的腰肢,与她紧密地贴在一起。「到哪,我们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