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意不禁有一刻怔仲,纠细地详看他那看来似是认真的脸庞,早先她还以为,他只是逗着她玩罢了,可是这时她才想起,他这个一旦决定看上一项东西决意抢过来占为己有时,他所花的心思比谁都多、比谁都真诚……只是,那个人为什么会是她?而她为何从听了他抢定她的宣言到现在,在她的心底,竟连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
已觉春心动,究竟那颗驿动的心,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红着脸想推开他,“谁……谁要让你抢来着?”
“不让我抢,你想让谁抢?”他不满地勾起她的脸蛋,两眼像是要看穿她似的。
“我……”她倒是一时也想不起她曾将谁像他这样放在心上过,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能像他这般,日日都在她心头上千回百转的。
东方朔又再度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将她吻得直喘不过气来,而后趁她神智还轻飘飘时,用力地将她按进怀里,藉著有力的拥抱,想去除她满脑子的浑沌不明,更想除去其他在她心里的人选,但被他紧搂得无法换气的适意,脸颊却不适地压按在某种东西上。
“这是什么东西?”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好奇地取下挂在他胸前的金锁片。
“喂……”东方朔反应飞快地自她的手中抢回来,“别拿。”
“这金锁片,你是哪来的?”对于他那奇怪的神色,适意忍不住打采起那东西的来历。
东方朔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娘给的,自小就戴在我身上。”
“我好像在哪曾看过这金锁片……”好眼熟,她是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一模一样东西?
“你不可能看过的,别又开始胡乱联想了。”是他的魅力不够吗?她为什么总是能够随时随地分散她的心思?
适意却不这么认为,能够让记性这么不好的她有印象,可见这金锁片她一定是在哪见过,而且还应该是她很熟悉的人身上……
她在靳旋玑的身上看过!
“你在想什么?”东方朔拍拍她的小脸,眨着眼看她仿佛茅塞顿开的模样。
“我问你……”她按兵不动地问:“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能和你的生父相认,你愿不愿意去见他?”
他爱理不理的,“看我心情好不好再说。”
适意又再问:“那……假如见到你生父后,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原本以为他会来个感人的骨肉大团圆,或是赚人热泪的亲子相见场面的适意,却在他的话一说出口后,下巴随即垂落至地表无力收回。
东方朔使劲地握紧了拳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我会狠狠的、用力的,敲他一笔!”他绝对会让那个生下他却不早在当年就来认儿子的男人,后悔曾生下他这个儿子。
适意无奈地按着眉心。倘若他真是靳风眠的儿子,那靳风眠还是不要认这个儿子比较妥当……
第六章
靳旋玑用力的瞪大眼,两眉皱成一直线地打量着高高挂在大门上头的门匾。
天下……第一黑?
这到底是什么店?是谁在门匾上写下这几个看来就很吓人的大字?
大老远从嵩山赶来寻亲的靳旋玑,千里迢迢的来到济南老友的家中拜访,自老友口中得知独生爱女为了他出门寻人至今尚未返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泰山,但他在这座幅员辽闷的泰山却是遍寻不着那个初入江湖的适意,别无他法下,他只好一路找至山顶。
可是就在他想在这山顶稍作歇息,来到这间看起来有点像是客栈的地方时,他却被门匾上的大字给愣住了脚步,不知该不该进这外头看起来很古怪,里头可能会更加古怪的客栈。
罢了,既然人都来了,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再要找不到戚氏夫妻的宝贝爱女,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靳旋玑叹了口气,在低下头来时,一位不知在何时已立身在他面前的店小二,脸上正挂着枯等已久的表情,暗示他已经站在门外很久了,这让靳旋玑只好赶快移动步伐,踏进这间也不知是黑还是白的怪店。
负责招呼靳旋玑进门的店小二,在领着他在人群中寻找位置时,一个不小心,便瞄到他腰际所佩戴的中岳盟主印信,霎时他立刻一改无精打采的神态,殷勤热络地将靳旋玑恭迎入里头最好的客桌,并且在一安顿好靳旋玑后,就立刻去向贵叔报信。
“老板。”收到店小二情报的贵叔,马上准备跟正站在柜台边拨算盘拨得忙碌不已的东方朔通报。
“我在忙。”东方朔头也没抬地继续忙碌着。
贵叔以肘撞撞他,低声地在他耳边报讯,“老板,别忙了,肥羊上门了。”
“哪只肥羊?”在这座泰山上,哪还有什么肥羊可言?不都早被他抢遍了吗?
“靳旋玑。”
“靳旋玑?”如芒如刺的这三字一飘进他的耳里,他迅即抬首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让他三不五时暗吃闷醋,而且让他已经等了有数年之久的靳旋玑。
贵叔不着痕迹地指向坐在天字一号桌,正在东张西望对四周挺好奇的靳旋玑,让东方朔顺利地找着他要找的目标。
贵叔不解地以指刮着脸颊,“这靳旋玑不是应当在中岳嵩山上当他的盟主吗?怎么会大老远的跑来咱们这?”中岳与东岳隔了那么远,为何这位素来只待在嵩山的盟主,居然也会大驾光临他们这。
“他是为了某个人而来的。”东方朔冷眸微眯地看了他一会,转首找起另外一个人,“适意人呢?”
“她在……”贵叔怯怯地指着靳旋玑的方向,提心吊胆地看着东方朔的脸色随即变得很阴森,“她正要去招待那位盟主贵客……”
眼看着适意的步伐一步步地朝靳旋玑前进,而靳旋玑在一见着适意时,立刻惊喜地朝她唤着,并且亲匿地揽着她并肩而坐时,这让东方朔陡地伸出一掌猛力地拍向桌面。
“贵叔。”他冷飕飕地瞪着他们两人重逢的场而,一边朝责叔扬手。
“什……什么事?”贵叔冷汗直流地看着桌上被他一掌给拍出的深沉掌印。
“我现在就要关于旋门赋的所有消息。”东方朔将两掌按得咯咯作响,“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或是花多少银两,快去从你的线人口中给我探出来。”好啊,敢跟他抢徒弟?
他非得把那家伙身上的旋门赋给偷过来,再转卖个好几手让他尝尝教训。
“这就去!”
作梦也想不到靳旋玑会出现在这的适意,一点也不知道在暗处有某个人的心火就快爆发了,满心欢喜地坐在靳旋玑的身边,小脸上漾满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她高兴地握住他的手,“靳哥哥,你怎么跑来泰山了?”待在泰山这么久,她总算是见到一张面熟的脸孔了。
“你还问?”靳旋玑轻敲着她的脑袋训斥,“我等你的消息等个把月了,而你又迟迟不回济南,你爹娘担心你在泰山上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叫我亲自来这走一趟。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耽搁在这而不回济南?”他就知道这只菜鸟一点也不可靠,到头来,还是要连累他亲自出马。
适意频转着十指,“我……”
“你在这工作?”靳旋玑一手指着她身上跟店小二差不多的衣裳。
“嗯。”她诚实地叹口气,“因为我付不出帐资,所以就被留在这工作。”
靳旋玑斜睨她一眼,“有没有在这学到些江湖经验?”这下子她再也不敢对江湖抱着满怀的理想了吧?
“学到很多了……”自从被东方朔打劫之后,她就算是不想学,也被他硬塞了一大箩筐的经验了。
“算算时间,你待在这山头上也一段日子了。”他一手撑着下巴,淡淡地看着她,“你打听到有关于我弟妹们的消息了吗?”希望这个青梅竹马除了在这跑堂外,还能够记得他所委托的正事。
适意得意地朝他伸出纤纤一指,“不只打听到了,我还找到一个很可能就是你弟弟的人。”她在东方朔的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她当然有探听到他所要的消息。
“你找到了?”靳旋玑一改前态,振奋地张大了双眼,“那个人是谁?”找到人就好,他要快点去和他的弟弟来个感人的团圆。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他……”她还是觉得有点没把握,“不过,他是你弟弟的机率很大。”
靳旋玑的脸上漾满了开怀的笑意,“到底是谁?他人在不在这?”
“他在。”适意而眼微微往旁一瞥,目光直落在不远处正在为客人会帐的东方朔身上。
靳旋玑顺着她的目光朝一旁望去,一名有着酷似他老爹的眼眉、和他一样皆是南方人斯文清俊的脸庞,以及与他身形非常相似的年轻男子,立刻吸引住他的目光。
很好、很好,就外貌来看,这个让他一眼就觉得有种亲人归属感的男人,让他感到十分的满意,若说这人是他的弟弟,他不但绝对会相信,同时也非常迫不及待地想快些去认亲,好向这男人展现他迟来的手足之情、兄弟之爱,只是……
他在做什么?
靳旋玑愈是看他,两眼愈瞪得有如铜铃般大。那个他方才还感到满意得不得了的男子,正手持着一只算盘,面无表情地在算盘上打个不停,随后列出一张吓死人不偿命的天价帐单,在吓坏客人之际,他还能头头是道地说明那张帐单上的帐资为何会是那么昂贵,抢银两抢得一脸理直气壮,让会帐的客人,只能两眼含着泪,不得不乖乖地将银两奉上……
靳旋玑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好半天都没法回过神来。
“我要找的人,该不会就是……”有……有谁来告诉他,他的直觉一定是出问题了?
适意怜悯地拍拍他的肩头,“很可能就是他。”有这种弟弟,是满不幸的。
真的是他?
靳旋玑的脑中晃过阵阵晕眩,眼前这个一分一毫都锱铢必较、坑人坑得乱俐落一把的男人,难不成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弟弟?可是他记得他家族里并没有这种死要钱的血统呀,为什么这家伙会是这副德行?
他镇定地甩甩头,“适意,这里是什么店?”他还一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而他的弟弟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店。”外头大门上的门匾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
他再小心的向她求证,“这间黑店……是他开的?”
“他就是这里的老板东方朔,同时也是我刚拜的师父。”适意慢条斯理地向他介绍,“还有,他可是泰山的头号打劫高手,抢起人来绝不手软是他的人生信条,而他的座右铭是,铜臭味闻起来也是很香的。”
开黑店的?打劫高手?铜臭味闻起来也是很香的?靳旋玑阴晴不定的脸庞上,在听完适意的那番话后,瞬间绽出闪耀无比的精光。
太好了!这种弟弟他一定要认下来,有了这一号弟弟,他们家的财政窘境一定可以很快的就解除,只要他把这个弟弟带回嵩山去,他往后就不必再愁没银两可以摆平老爹在外头所欠的帐!
适意盯着他脸上的怪笑,“靳哥哥?”他不会是接受不了打击吧?
“适意。”靳旋玑万分喜悦地紧握住她的双手,“我要他当我的弟弟,他非
得是我的弟弟不可!”他实在是太中意东方朔了,这么珍贵能干的弟弟,他拐也要把他拐回家!
“啊?”他没说错?
为客人会完帐踱回柜台的东方朔,一双冷肃的眼,直直地定在他们两人紧握着不放的双手上,酸至骨子里的味道,直在他的鼻腔泛滥着。
贵叔很害怕地看着东方朔,“老板,你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
“你若是没探到我要的消息,等一下你会看到更难看的。”东方朔阴沉地警告着他,随手伸出一掌,将厚木制成的帐桌给抓陷一角。
“我探到了。”十万火急招来线人的贵叔,赶忙向他供出打听的成果。
“说。”东方朔咬着牙怒视那个不但跟适意有说有笑,还不时把手放在适意身上的靳旋玑。
“根据线报,靳旋玑此次离开嵩山时,带了本名闻天下的旋门赋,而你一直想得到的璇玑剑法,就记载在旋门赋里头。”
他扬高了嘴角,“旋门赋目前在黑市里开价多少?”
“十万两黄金。”只要赚了靳旋玑这一笔,他们黑店可以足足三年不必营业。
东方朔上上下下打量着靳旋玑,“这十万两黄金,可不能让它给跑了。”敢带着那么值钱的玩意出门?是嫌没人抢吗?
贵叔小声的在他耳边建议,“依你看,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干脆就在靳旋玑的饭菜里……”
“别轻举妄动。”东方朔不同意的摇首,“靳旋玑之所以能够当上中岳盟主,靠的可是他的真本事,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容易打发。”
“可是不早点下手,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怎么办?”贵叔再向他透露出其他的小道消息,“想得到那本剑谱的人,大都巳收到消息赶来泰山了,咱们的手脚不能比别人慢。”
“不必急,那些人就算来了也只是白走一趟。”他根本就不把其他人给看在眼底,“叫大伙先沉住气,千万别露出破绽以免打草惊蛇,一切等天黑了再说。”
贵叔再向他请示,“那么,今晚咱们是不是……”
“不。”东方朔握紧了双掌,眼中抹上了一份挑战的快意,“今晚,就由我先去会会他。”他得去看看那位中岳盟主有何本领才行。
子时刚过,打更的更声犹回绕在空气里,一抹夜黑的影子,疾风般地窜过客栈的房顶。
东方朔以足立劲,两脚倒悬在廊粱上,透过微微开放的窗栉,观察了厢房里的动静许久后,熟练地开启客房窗子上层的枝摘窗,再藉力用力地将身子甩汤进厢房里无声无息的着地。
他一手轻按在地面上,抬首四望靳旋玑所栖宿的厢房,四周安安诤静的,听不见一丝声息,在这阒暗的房内,更不见丝毫人影。
靳旋玑不在房内?东方朔立地起身,正想张大眼再找个仔细时,一道呵欠连天的声音,自他的身后缓缓传来。
“老兄,夜半睡不着吗?”
他猛然回首一看,赫然发觉似是早就等着他来的靳旋玑,不知何时已端正地坐在卧栏倚上,一手撑着下巴淡笑地看着他,而在椅旁的小桌上,有着他所要找的旋门赋。
早就料到一住进这间黑店绝不会有好事的靳旋玑,自向晚时分回到厢房里后,就一直在房内枯等著有人来拜访他,只是他役料到,眼前这名一身黑衣劲装的覆面男子倒是满有耐性的,一直拖到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分才大驾光临,而令他挺激赏的是这个不速之客的高强轻功,居然静得他差点没听见,让他颇感叹泰山这地方果然是人才辈出,就连窃贼的功夫都这么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