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意洋洋洒洒地把他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奉还给他。
“自家人也要明算帐,别以为我拜了师就会优侍你。”她又不客气地再朝他勾勾手指,“快把银两掏出来,总计是一百两纹银,烦请现下付讫,恕不赊欠。”
糟糕,这是不是叫青出于蓝?
昨夜在那个盗剑谱不成,就摸走他银袋的人身上吃了个暗亏后,非常不甘心的靳旋玑不但一整夜没合眼,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在店内搜查一番,可是他快翻遍了整间黑店上下,就是找不到那个小偷。
让他更呕的是,这间黑店里的人,在知道他的银袋被偷了后,全都以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他,不但没人帮他寻找,还躲在一旁暗暗耻笑他,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找到那个小偷的决心。
在店里晃过一圈后,找小偷找到后院去的靳旋玑,意外地发现那个可能是他亲亲弟弟的东方朔正和适意并肩坐在一块削萝卜,他马上将那个小偷带给他的呕气挥之脑后,满心满意地打算对东方朔下起功夫来。
他迅即走全东方朔的面前,朝他咧出了个过于热情的笑容。
“早啊,削萝卜吗?”与这个弟弟比起来,那个小偷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只要能把这个弟弟拐回家,就等于是拐了个金矿回家。
东方朔头也不抬地继续削萝卜,根本就无视于他。
“别这么冷淡嘛,我叫靳旋玑,有空聊聊吗?”靳旋玑不感到气馁,还规热地在他的身边坐下,也跟着他拿起萝卜削着。
“没空。”东方朔不领情地抢走他手上的萝卜,再度把他那张笑脸给推得远远的。
靳旋玑朝一旁的适意眨眨眼,“你也帮个忙啊。”她怎么净愣着,她应该帮着他认亲才是啊。
“抱歉,我帮不上忙。”适意无能为力的摇首,很识相地投靠在东方朔这一边,以免又招来他的醋劲。
“东方老板……”
“客倌。”在自立自强的靳旋玑又黏上来时,东方朔忽然笑意满面地拍拍他的肩头。
靳旋玑喜出望外地问:“你愿意跟我聊天了?”
“不是我,是他们。”他一手指向旁边那些躲在树林间的不速之客。
“谁?”靳旋玑根本就不认识那些要跟他聊天的陌生人。
“靳旋玑,交出旋门赋!”一声号令下,群雄奋起地窜出林子,亮着手上的刀剑朝靳旋玑奔来。
“还来?”靳旋玑直搔着发,“这玩意到底是有什么值得抢的?”昨晚有人想抢这本破烂剑谱就算了,今天怎么来的人更多了?
适意在东方朔拉着她闪至一边时,好心的对他讲解他那本剑谱那么炙手可热的原因。
“靳哥哥,那玩意值十万两黄金。”不只他们想抢,老实说,在昨晚听了东方朔的话后,就连她也很想得到那本剑谱。
“十万两黄金?!”靳旋玑张大了嘴,“你怎么不早说?”
“这里就留给他,咱们走。”根本就不想去沾得一身腥的东方朔,轻勾着适意的腰肢往店内撤退。
她略有犹疑,“可是那十万两黄金……”若是被那些外来客拿去了,那他们这些地主有多亏呀?
“你想抢?”东方朔突然发现她已经有成为天下第二黑的潜力了。
“你不想吗?”她反过头来指着他眼底跟她不相上下的精光。
他抚着下巴沉思,“嗯,我看我们得先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
靳旋玑在他们两个还在暗地里讨论他们的阴谋时,边打边对那些人大叫。
“喂,你们快别抢我了,先让我自己抢自己行不行?”这么值钱的束西,他当然要留着拿去换黄金!
“交出剑谱!”一名被靳旋玑击退的汉子,在发现旁边还有东方朔他们两人时,不客气地也把他们算在内。
很忙碌的东方朔不疾不徐地伸出一掌,以两指夹住劈来的剑尖,还在跟适意讨论一旦剑谱到手后,他们该怎么分赃才分得平。
“我七你三。”他认为到时下手的人是他,所以照理他是该分多一点。
“五五分帐。”她却认为在靳旋玑面前当两面人的人是她,她才不能少了她的血汗钱。
“你们不是跟靳旋玑一伙的?”被制住的大汉,边努力拔着被夹住的剑,边听他们的讨论愈听愈觉得不对劲。
“我们跟你是同一路的!”东方朔一拳将他打飞得老远,也跟着加入混战中。
数名打不过靳旋玑也敌不过东方朔的大汉,发觉适意就只是站在角落处动也不动,于是又改把目标转向她,打算先擒了她好来威胁这两个男人。
东方朔眼角余光一瞥见有人朝适意靠近后,随即借用了一人身上的长剑,在急于赶去救适意时不知不觉地用了看家本领,以玉皇顶剑式一口气地撂倒所有想接近适意的人,并且转了转剑尖,分别将他们怀里、袖中以及腰际的银袋,一一挑飞至适意的怀中。
适意怔怔地棒着满怀的银袋,你怎么又拿人家的钱?”他怎么打着打着就犯了老毛病?
“擅入我的地盘,还想打我徒弟的主意,我当然要跟他们收钱。”开什么玩笑?他这家黑店哪是他们说来就来的地方。
“也对,等一下记得分我几袋。”适意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又忙着帮他把怀里的银袋收好。
靳旋玑霍然停下了手中的剑,瞪大了眼直望着东方朔那熟悉的身手。
“玉皇顶剑式?”夜半的那个小偷,原来就是他?他的弟弟就是那个武术天才?
在东方朔一人尽退来者,随手扔了手中的长剑走向适意时,冷不防地,却有人自暗地朝东方朔疾射出暗器偷袭。
靳旋玑紧张地大喊:“东方朔!”
在暗器飞来的声响中,东方朔一手将也在波及范围的适意压进怀里,千钧一发地闪过几枚后,张目冷瞪着射至墙面上的锋利细刀。
“发生了什么事?”被他紧抱得喘不过气来的适意,不舒服地在他怀中挣扎着。
他淡淡低哼,“某个讨厌鬼来了。”
“你受伤了!”缕缕血丝自他的臂上淌下,适意花容失色地挽着他的手臂,好不心疼地为他止血。
东方朔低首吻吻她的唇,不以为意地想擦去臂上的鲜血,“没事,小伤口,舔舔就平行。”
靳旋玑却激动地在他们身后嚷着:“不要动,千万别浪费了!”
“咦?”他们两人一块皱着眉回过头来。
一见东方朔受了伤,靳旋玑就急急忙忙跑去厨房里要了一只花碗,用花碗小心地盛着水来到他们的面前,谨慎地取下东方朔的一滴血液置在水中,然后他也用剑尖在指上割了一道小伤口,把自己的血液也滴进水里。
东方朔抬高了眼眉,“你在做什么?”
“滴血认亲呀。”他很天才地向他们解释,“俗话不是说血浓于水吗?我正好可以藉这机会认一认你是不是我兄弟。”
适意直翻着白眼,“呆子,就算你们是兄弟,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源也和你的不同,你们的血能凑巧相融的机会根本就是微乎其微,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可是,说不定……”他还是很想试一试这种古老的方法。
“不可能有说不定这事的,谁会倒楣得和你是兄弟?”东方朔不屑地瞥他一眼,迈开了脚步就要离开。
“话别说得太早喔。”靳旋玑漾满兴奋的笑声,马上把他的脚步给拖回来。
适意呆然无语地看着清水中的两滴血液,在浮汤的水中缓缓地飘游、慢慢地融和为一滴,最后凝结为一滴完全相融的血液浮在水面。
她掩着唇低喃,“瞎猫还真的会撞上死耗子……”
“东方弟弟!”靳旋玑快乐地捧着花碗直要东方朔也看一看。
束方朔泼了他一盆冷水,“如果滴血认亲这法子都可以取信,那路上随便一个麻子,或是阿狗阿猫都可以和你做兄弟了。”
靳旋玑的笑意忽地停顿在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颈间那块微微露出衣衫外的金锁片。
“你看什么?”被他看得浑身不顺畅的东方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笑得邪里邪气的,“你哪来这金锁片的?”呵呵,这下他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了。
“捡来的。”东方朔疑心很重地转了转眼眸,决定不吐实话。
不了解状况的适意马上在一旁扯他的后腿,“可是你不是说那是你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吗?”
东方朔懒懒地回过眸来,对这个坏他好事的徒弟笑得很张牙舞爪。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她也只是实话实说啊。
“由这块金锁片,就可证明我们是亲兄弟。”靳旋玑志得意满地扬高了下巴,对他们的身分有着十足的把握。
东方朔两眉微挑,“此话怎讲?”
“因为只有我老爹那全天下最没品味的人,才会打造出这么难看,并且在上头刻上他大名的独一无二金锁片。”也就只有他们一家子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丑到不能再丑的金锁片传家。
“这金锁片是有字的?我看看。”满心好奇的适意,又将他颈子上的金锁片取下来想一探究竟。
“你别看……”东方朔阻拦不及地想夺回她手中的金锁片时,就见她一脸讶然地念出全锁片上的人名。
“靳风眠?”
靳旋玑谦谦有礼地向他们颔首,“家父正是斩风眠,请多指教。”
“那你不就是……”适意在惊讶过后,很同情地看着东方朔,“这下你赖不掉了。”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靳旋玑,恐怕他也还是会多出一个哥哥了。
东方朔僵硬地撇过脸,紧握着拳不去看那个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靳旋玑。
“东方弟弟。”靳旋玑亲热地揽着他的肩头,并朝他伸出一掌,“虽然我知道自家人谈到钱是很伤感情的,而我也明白兄弟之义里包括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而我的东西就是你的这项道理,但在咱们俩正式开始做兄弟之前,你可不可以把昨晚摸去的银袋先还给我?”
东方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看了他许久,咬着牙把头一甩,坚决不认这个才想跟他做兄弟就跟他要钱的人是哥哥。
“你休想。”他大跨步的离开,“打死我也不认你是我哥哥!”
“别这样嘛,好弟弟……”靳旋玑又忙不迭地跟下去,讨好地挨在他身侧边走边说着。
“离我远一点!”东方朔愈走愈快。
站在初晨的风中,适意一手挽着发,含笑地听着耶两名失散多年的兄弟的吵嚷声,以及绵廷的松涛被东风吹拂得飒然作响的声音,在这片山头林稍间的阵阵泼剌泼刺音韵中,她微扬着嘴角,感觉那知晓人意的东风仿佛也与她的心情相同,正一派热烈欢欣地庆祝着。
第七章
靳旋玑摆着一张过度讨好的笑脸,赖在站在柜台前闷着头猛打算盘的东方朔身边,心情甚佳地骚扰他。“叫我一声哥哥嘛。”昨日的偷儿就是今日的弟弟,他实在是太感谢上天的捉弄了。
东方朔阴郁地朝桌面重重一拍,“烦死了。”
“不然叫我声大哥或是兄弟也可以啦。”靳旋玑不看脸色地继续和他讨债还债,“你不知道,我想要一个弟弟已经很久了,你就让我满足一下嘛,好弟弟……”
东方朔的眼底充满了血丝,额上的青筋也因压抑太久而猛烈地跳动着,好几次,他都险些忍不住冲勋而杀死这个手足之情过剩的家伙,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认为老祖宗说的手足相残有什么罪过,他只想脱离这让他水深火热不已的日子。
“闭嘴、闭嘴……闭上你的嘴!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弟弟!”谁来杀了这个硬缠了他三天三夜的人吧,再让这家伙继续缠下去,他要发疯了。
“不要装了喔,再装下去就不像罗。”靳旋玑还热情洋溢地对他敞开了双臂,“我知道你还在害羞,所以才不能适应有我这兄长,不过你放心,我这做兄长的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所以你就快快投入我这兄长友爱的怀抱吧。”
他的眼里简直快窜出杀人的目光,“滚回嵩山当你的盟主!我再说一次,现在我既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你的旋门赋,你只要有多远就给我走多远就行,本店不收你这位贵客!”什么十万两黄金?只要有人能赶走这个把他骚扰得痛苦异常的靳旋玑,他愿意大方的不抢旋门赋并且将它让出,然后附赠一笔感谢他功德无量的款子以兹回报。
“东方弟弟……”斩旋玑依旧是对他笑得甜如蜜,不死心地继续缠着他。
在厨房里听见东方朔快捉狂的吼声后,华叔好奇的溜至帐台边,和看眼前这一幕看得也挺痛苦的贵叔和适意窝在一块。
“那是在做什么?”他纳闷地指着站在柜台边拉拉扯扯的两人。
适意淡淡地开口,“有人在认弟弟。”
“怎么会有人自告奋勇的想和老板做兄弟?”华叔对靳旋玑的勇气简直感到钦佩不已。
“是呀,也不怕一个不注意就被老板给卖了。”贵叔心有戚戚焉地点着头同意。
华叔伸手推推适意,“你不去阻止他们?”她怎么能够忍受那两个男人这么久?
“我要等他们兄弟俩感情热络到一个程度后,再叫东方朔乘机自对他不防备的靳哥哥手中,将旋门赋给抢过来,然后卖了平分。”她戒急用忍地握紧了拳,“现在要是去阻上,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再说,要我去砸了这种无本生意?我又不是呆子。”现在看了很痛苦不打紧,只要事成之后能够分到好处就行了,这种痛苦期,挨一挨就行了。
华叔忍不住仔细端详她的脸庞,“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和老板愈看愈像?”天哪,她只差没在嘴上挂着“铜臭味闻起来也是很香的”这句话而已了。
“因为我是他的徒弟。”适意微笑地站起身,“有客人上门了,我去招呼他们,你们慢慢看。”
“客人?”贵叔懒散地抬首看了大门一眼,而后瞬间绷紧了身子,慌忙的想叫回她,“等等,适意……”没听见贵叔呼唤的适意,两脚方在客人的面前站定,才想要问这位女客要点些什么时,坐在椅忙的女客就朝她扬起手。
“用不着招呼我,你到别处去忙吧。”韩朝云两眼直盯着隔桌的芳邻,两眼根本就没有停留在适意的身上。吃了一记闭门羹的适意,还未从这位雪肤花貌般的北方女子口中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愣愣的一转首,就被一双暗邃如魅的眸子给吓得忘了要做什么。
“东方朔在吗?”坐在韩朝云隔桌的北堂傲,淡扬起眼,笑意浅浅地问。
“他……他在。”适意止不住自背后升起的阵阵寒颤,被眼前这个男人一双魔性的眼神给戳刺得无法动弹。北堂傲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你是他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