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会觉得,她的心,就和这里绵延无尽的山陵一样,光秃秃的,干涸而又荒芜,而他,却像是她的小小春天,让她因追逐他而步出了沉闷似冬的师门,因他而绽放了一季的灿烂,但若是他消失了,不久过后,她很快的也就会凋零,而后又变回了那个困在师门中得不到自由的沉寂弟子……
曾几何时,她竟会视他为是她生命中的春天?朝云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面容急急臊红了起来,才想伸手镇凉脸上的烫热,却有一双大掌阻止了她的掩藏。
“在想什么?”早已做完工作的北堂傲深深凝睇着她娇美的模样。
朝云不知他是何时来到她面前,心慌意乱的,胸坎里泛滥着一种啮咬着她心头的心虚。不愿他再度看穿,她只好随意找了个话题。
“这些年来,为何我们都不曾真正分出个胜负来?”
“大概是旗鼓相当吧。”北堂傲干脆顺她的心意,任她转移话题。
她试探地问:“你有没有放过水?”
“你需要人放水吗?”他才要小心别被精益求精的她给打倒才是,要不是因为她不断地变强成长,他哪需要那么处心积虑地想得到靳旋玑的旋门赋来增强自己的功力。
“真没有?”至今她仍是很怀疑,他的体力比她好,用功的程度也不会输给她,可是为什么他们就只能打成平手而已?
北堂傲真切地看着她,“我会光明正大的打败你,不做小人。”在其他方面,他可以没有格、没有德,但在这方面,他是很坚持的。
“你会为我而不做小人?韩某何德何能?”朝云忍不住逸出串串轻脆悦耳的笑音,很难相信这种话会由他这个最小人的男人口中说出。
“因为……”他恋栈地抚着她的笑靥,“我要比你强,我要得到你的承认。”
她扬高了柳眉,“要我承认你比我行,好让你一人独吞恒山盟主宝座?”
“那个位子我得不得到都无所谓。”他耸耸肩,像是在嘲笑那个虚名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朝云不懂,他怎会这么反覆?
“知道吗?你开始在打探我的私事了。”他欢愉地向她低诉,“以前,你从不会关心我,更不会这般的看着我。”她一向都是自私的,从不会想知道他的心、他的意,更不会一句一句地问着他,是不是在这段期间,她变了?
朝云敛去了笑意,没发觉自己脱口而问的话,是那么地自然,为什么她的心思会饶着他打转,又为什么会那么想知道他?
“这是不是代表,我那几个吻生效了?”他以指尖细细摩擦着她的唇瓣,再将指尖收回,放在口中品尝。
她有种被诓骗的感觉,如今才知,他这个投机者,竟趁着她软弱无依的当头,偷偷地乘虚而入,令她不知该应还是该拒,在不觉中早已挥之不去,反而在她的心底牢牢扎下根。
是谁说过,爱恨只有一线之隔,两者之间,仅仅就只有一道边境而已?他太容易入侵她的心底了,他也太容易越过她心中的那道边境了,这让她不禁深深地考虑到,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不然,她不知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它的确有效,对不对?”没等到她的答案,北堂傲的嘴又自行地去她的唇间寻找。
他如魅如诱的声音、柔若春风的吻触,令朝云好迷惑,不知该如何应声,只能闭目不动,在心里悼念她被他卸去的防备和盔甲,和她那颗早已不再自由的心。
马房外,站在墙缝边仔细窥看里头发生什么事的曲沃,又看得脸红心跳地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面对在他眼前这些等着知道详情的一干人等。
“他们两个没打起来?”山老大气岔地扬高音量,随即他的嘴马上被众人掩覆的手掌给淹没。
“很遗憾,没打。”曲沃对这些跟来这里,以为可以看到两位准盟主开打盛况的人们抱歉地说着。
西门烈快快乐乐地朝山老大伸出一掌,“愿赌服输,别想赖。”
山老大扁着嘴,不情愿地自袖中掏出一只银袋交给他,而其他人,也纷纷付钱给那个西门庄家。
西门烈看着他们那一致的臭脸,眼珠子溜溜地打转了一会,又朝他们伸出一指。
“倘若这局输得不甘愿,咱们另外再赌一种如何?”只要是中国人,赌性都是很坚强的,相信他一定可以再捞一票。
“哪一种?”
西门烈兴高采烈地招着手叫他们全都往他这边靠过来,低声道出下一局赌局赌的是什么。
山老大很怀疑,“赌这个?”
“正是。”就是赌这个才会过瘾。
“好,就赌这个。”山老大不疑有诈地点头,并且先下手为强,“我赌他们不会,因为那个女人虽然美,但是太危险了,我想聪明的北堂傲才不会去冒这种风险。”
西门烈装作很吃亏的样子,“那我只好赌他们会了。”
“老大,当心又有诈。”曲莱见西门烈的脸上居然会有那种表情,直觉地认为这又是骗人的。
“放心吧。”山老大不在乎地拍拍他的后脑,拉着他边走边说:“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攻下那个大美人的芳心。”
西门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狡诈地露出一抹笑。
“如果对象是北堂傲,那就很难说了。”在靳旋玑赶来之前,他就先观察一下里头那两个人的进展好了,也许牵牵红线,也是件不错的差事。※ ※ ※
如果说北堂傲很甘于现状,一点也不想恢复武功,也不想离开这座山寨,那是骗人的。
虽然说,他表面上看来并没有朝云那么焦急,也没有她的行动积极,但实际上,他却比她还想要早日拿回他失去的武功。
每夜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分,北堂傲总会在自个儿的房内研究该用什么法子来解开卸武式才好。但他却不知道,每天夜里,都有一个西门烈在暗地里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这晚北堂傲又想再来试试他的运气,用他还没试过的其中一种方法来解式时,一直待在窗外监视的西门烈,在见着他的架式以及他的作法后,再也无法在暗处眼睁睁的看他把自己杀玩完。
北堂傲试着凝聚着丹田之内犹残存之气,引气作力,才想用劲冲开身上的数大穴时,西门烈的声音便自他的身后传来。
“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妄想以蛮力来冲破靳旋玑的卸武式。”果然没料错,他到底也还是狗急跳墙了。
北堂傲停顿了一会,正打算不理会他的警告继续做下去时,西门烈却来到他的面前,飞快地按住他的手。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如果能这么简单就解开的话,靳旋玑哪能在江湖上走路有风?
“什么后果?”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北堂傲勉强捺住性子向他请教高见。
他把话源源本本地转述出来,“靳旋玑在走之前曾叮咛我,若是有人想用这笨法子解开的话,一个没控制好,十个里有九个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那么就算是他恢复了武功,不也是徒劳无功?
北堂傲当下就决定收势,不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又开始在脑袋里转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开它。
“对了。”西门烈搔搔发,“那个韩朝云,她好像也在跟你做同样的事。”
北堂傲的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刚才路过她的房间,不小心看到她正在做的动作就跟你的一样,现在,她也许已经用了这个方法来解式了。”靳旋玑只交代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这个北堂傲,又没有说也要保住朝云,所以他只有舍小取大牺牲朝云了。
北堂傲听了急忙扔下他朝门外飞奔。
正如西门烈所说,也想用蛮力冲破卸武式的朝云,起了头却停不下来,此刻正与无比的痛苦强力的抵抗着。
她紧闭着眼睫,在恍惚的神游中,她是个迷途的人。
紫霞烟腾、白雾迷锁里,她四处寻不着离开梦境的路径,只能在风中雾里行走着,拨开眼前阵阵的飞烟后,北堂傲飘忽不定的虚幻飞影,又在她的面前萦绕着,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仿佛在呼唤着她前行,令她更加地使上力气来冲破被锁滞的脉穴……
汗水顺着她的两颊淌下,在她小巧的下颔处凝汇成晶莹的汗珠,滴落下来,像是她又掉进更深的幻影里,令她忍不住急急喘息,总觉得似是被人紧按住咽喉,肺部灼热得像是快燃烧了,无法呼吸、就快窒息。
“朝云!”急急赶来阻止她的北堂傲,一闯进她的房里时,就见朝云的身子不支的往前倾倒。
他适时伸手揽住她瘫软的身子,察觉她已失去了气息,不假思索的,他打开她的唇瓣捉住她的下颔,一口又一口地把新鲜的空气灌进她的肺叶里,直至她发出一声闷咳,他才俯在她的胸前聆听她的心跳并检查她腕部的脉息。
但获救的朝云仍无法自迷境梦里走出来,凄苦地伸出手凌空挣扎着,跟她的心一般,理智虽想要离梦中人而去,却又峦栈地不忍离去,走不开。
北堂傲俯身压下她,连点了数穴,阻止她继续在不知不觉间使用任何力道,捉住她的两手,在她耳边不断低喃。
“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指尖紧掐进他的肩头,低低的呻吟声,像是在向他求援。
“北堂傲……”为什么他还不来救她?为什么眼前那么多个他,却没有一个愿意带她走?
“我在这里。”已经尽了人事再也不能多做什么的北堂傲,只好在她耳畔向她请求,“睁开眼看着我,你得靠你的力量走出来。”
朝云竭力的睁开眼,像要求生般地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他的脸庞时,脑海里的其他人瞬间走远,只留下她面前的这个正主儿。
神智仍迷迷蒙蒙的朝云,伸出手怯怯地抚着他的脸,在确定他是真实且不会离去后,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才从一场紧扯纠缠的迷梦里惊醒,又倦又累。
从她的腕间察知她的脉象不再紊乱,北堂傲才放心的将她揽抱在怀里,为她拭去额间的汗水。
许久后,她清醒了一些,“你怎么会在这里?”梦里的是假的就算了,怎么醒来时还真有个真的?
“为了避免你走火入魔而来的。”还好有那个鸡婆的西门烈,要不然她就要从他的生命中溜走了。
“走火入魔?”她靠在他的怀里,脸上尽是不可置信,“我真不懂,为什么……”她已研究了那么久,若这个法子还不行,那还有什么方法才能解开?
“这不是我们能够独自办到的。”他撩开她额间的发,看她已渐渐平缓下气息。“西门烈说,若是妄想自行解开卸武式,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你也没有成功?”他既然会这么说,那代表他一定也试过了。
“对。”北堂傲扶起她让她坐好,并向她交代,“往后除了靳旋玑外,你别擅自再做这种事。”
朝云却向他摇首,“我没有办法等他来。”
她不能再等了,若他一日不肯认靳旋玑,她岂不就必须困在这里?不,要是再多待在他的身边一阵子,她恐怕会连自己也不认识,她太明白,他能在她的心底掀起多大的波涛了,再这样下去,她将会不再是自己。
“这么急于离开,你是在怕什么?”北堂傲看出了她的抗拒,推测地问:“是怕他们,还是我?”
“我谁都不怕!”朝云在他又朝她靠过来时,忍不住飞快地把谎言说出口。
他微挑着眉,“不怕?那干嘛我一靠近你就抖得如秋风落叶?”
“不要靠过来,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不会踹我的。”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很胸有成竹。
不会?他以为她会对他有特殊待遇不成?就踹给他看!
北堂傲在她的玉腿向他扫来时,忙不迭地把它拦下来,朝她瞪大了眼,没想到她居然对他一视同仁。
“这么用力……”他缓缓推开她的小脚,边爬上炕边暧昧地朝她眨着眼,“踹坏了我,你不想往后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了?”
“不要脸!”朝云直想把这个居心不良的色鬼给推下炕去。
北堂傲不死心地凑近她的唇,很想一亲芳泽,“救了你,还不好好感激我?”
“你不需要这种感激……”朝云顶着一张快烧红的脸蛋,用力把愈来愈像赖皮的牛皮糖的他给推离一段距离,让他只能吻到空气。
“错,我很需要。”北堂傲啧啧有声地摇首,反过头来对她晓以大义,“你若是还记得你读过的那些做人的道理,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受人点滴涌泉以报。”
“你……”还有人这样勒索的?
他邪里邪气的盯着她频咬的芳唇,“怎么,你不肯报恩?”如果他没记错,她的师门是最重视礼义道德的,而她,又是长年来都一直奉行着这个信条。
“我……”朝云霎时觉得自己好像只正要上灯台的小老鼠,上是上得去,可是等一会儿就下不来了,于是迟迟不敢应声。
他刻意滴溜溜地打量着她,“原来,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才不是!”她被气得口不择言,可是才一说出口,她又忙着捂住嘴想收回刚才说的话。
“很好,那就快来回报我吧。”北堂傲痛快地朝她敞开了双臂,咧笑着嘴请君入瓮。
朝云睨了他可恶的笑脸一眼,草草地把纤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又去按了他的唇一下,就当作是完毕了事。
“没诚意,这种恩你不如不报。”北堂傲撇着嘴角,继续刺激她,“亏我刚才为了救你还尽心尽力,不但是吻得又浓又烈,还把舌头放进……”
朝云克制不住地以两手紧紧捂住他的嘴,烧红了一张脸蛋,不肯让他继续说下去,但他还是以眼神勒索着她,迫使朝云终于不甘心地挪开纤指,扶着他的脸庞浅浅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但北堂傲却是无比贪婪,柔柔地拉近她,侧着脸庞乘势吻进更深处,滑过她珍珠般的贝齿,以舌相互纠缠。
北堂傲在她仍有些陶然时,小小声的在她的唇上述说。
“记住,以后倘若又有男人这么骗你,你可千万别再上当。”这么好骗,如果也有男人来骗她怎么办?
朝云的一记粉拳,在听完他说的话后马上朝他招呼过去,追打着那个放声大笑,专门讨皮肉痛的可恶男人。
“啧……”一堆被西门烈拐来的男人们,挫败地在门外发出一致的慨然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