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老是小是瘦是胖都不能吃,这是规矩,”喜乐才不理会他的胡言,一把揪紧了他的衣领,面对面地告诫他。
“啧,又是规矩?”已经听惯了一大堆规矩的嘲风不耐地扁着嘴。
“对。”他干脆两掌一拍,“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至少饿了时我还可以啃你。”
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喜乐空洞地眨眨眼,盛在她面前的,是嘲风那一张笑得心满意足的特大号笑脸。
自作孽啊……
发现她竟不知不觉地掘个坑让自个儿跳后,喜乐哀声叹气地靠在他的胸前自我忏悔。
“啊,吃掉了。”嘲风忽然出声叫着。她抬起头来,微扬着眉,“你连子也吞进去了?”可以想像得到,这绝对是他会做的事。
“嗯。”意犹未尽的他期待地看着她,“我还可以再吃吗?”
“没办法,没有了。”她边说边把剩余的那颗梅干丢人自己的嘴里,免褥他又来跟她抢。
“这里还有一颗。”他挑了挑眉,俯身凑近她的面前,微偏着面颊吻上她的小嘴,趁她犹在愕然时,飞快地自她口中卷走了战利品。
“你……”恍然回过神的喜乐,掩着嘴说得结结巴巴的,“你你你……”
“好吃。”嘲风舔舔嘴角,饶有余味地漾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瞠自结舌的喜乐,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直愣愣地瞧着他一派开心的模样。
她的初吻,就这样被吃掉了。
ZZ ZZ ZZ
喜乐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朝阳灿灿,城隍庙前大街上人潮正炽,一早就照规定来到街上的她,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地等在民宅前,反而在街旁的角落,与一十个正落力招徕来往行人乞讨的乞民们坐在一块。
她拿了根竹筷,有一没一下地轻敲着碗沿,抑扬有致的音韵叮叮咚咚的,但那清脆的声响掺人了周遭的嘈杂后,就显得太过微弱,相较于在她两旁叫街丐们脸上堆满了笑容,吆喝一声接一声、贺喜祝福一句接一句,她这个只坐在地上敲着饭碗的乞儿,就显得过于安静了点。
今日她会来这,是有原因的。
乞丐按其乞讨的方式,可以分为文行及武行,每行又可以再细分为许多类别,例如武行有叫街丐、铁头丐、拉头丐、蛇丐。而文行则有响丐、吹竹筒丐、诗丐等,但也有像她这种不属文也不属武的乞儿,依帮会规定,像她这种不属二类的乞儿,每月固定十五日得和叫街丐更换职位在大街上叫街行乞,十五日得照帮会的规矩登门乞讨。
虽然乞丐不算是一门真正的职业,但却是她自出生起就落在她头上不容更改的身份。说实话,她也不愿生来就为乞丐的,但她的历代先祖,代代皆为十类等乞民,十代以来这个阶级皆不曾变过,且乞民这个身份无论经过几代也无法改变,于是就注定了她这下生的职业,即使她十分想跨离乞民这个身份,但碍于朝庭订的等级规矩,就算她想跳离,也永不能翻身。
“喜乐,你还没睡醒吗?”算是街上老资格的祝丰年,伸手推了推她,终于发现身边异常安静的小乞儿眼神迷迷潆潆的。
“嗯。”眼前都是嘲风那张笑咪咪脸庞的喜乐,边敲着碗边应着他。
“别尽是发呆,你也动动嘴皮子呀,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她是来做生意的,要是再继续发呆下去,恐怕她今天就没有进账了。
“今儿个没心情。”满心郁闷的她,怎么也没办法把昨晚的震撼自脑诲里驱逐出境。
“怎么啦?”祝丰年担心地抚着她的额,“病了?”
喜乐先是朝他摇摇头,再微偏过脸庞,朝自己身后努努嘴。
按着她的指示看去,在她身后,有个不分日夜皆巴赖着她放,目前正与她背对背、亲昵地贴坐在一起的嘲风。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祝丰年忍不住压低了嗓,”这个紧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小于是谁?”赶也赶不走,拉也拉不开,一个男人跟个女人紧贴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她的小脸微微抹上一层绯红,“食客。”什么都吃,连她的吻可以吃了的大胃王。
他不解地搔搔发,“连自己都喂不饱了,你还养食客?”
“没办法,情势所逼。”她也不愿意啊。
此时坐在他们身后的嘲风,忽然冒出诡异的笑音,“呵,呵呵
“他……”祝丰年顿了顿,怕怕地指着正两手捧着书边看边笑的他。
喜乐已经见怪不怪,“没什么,他只是看得很开心。”她已经弃去干涉他个人的看书习性。
“哈哈,哈哈哈……”嘲风又自口中蹦出一串招人注目的响笑声。
她朝后用力拍拍他的头,“克制点。”他是想把街上的路人都跑吗?
“我……我换个地方好了,这里留给你们,祝你生意兴隆。”现继续待在这,今日恐将没什么收入的祝丰年,把占到的好位置都让给他们。
“不送。”已经不想挣扎的喜乐,抬起一手恭送他,并在心底默计算嘲风一早已经吓走了多少同行。
“喜乐、喜乐……”看书看到精彩处的嘲风,急急捧着书凑到的身边想和她一块分享里头的笑点。
“我不识字。”她拍拍他的脸庞,半哄半推地把他藏至身后“乖,你自己慢慢看。”
在嘲风又安分地窝回她的身后之后,她抬首看了看刺眼的太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近来,自这个乐天派的大胃王出现后,她似乎就愈来愈常出仰天长叹这个动作,这让她不禁要怀疑,身后的这只兽是老天刻把他扔下来克她的。记得庙爷爷曾说过什么?他是神界的瑞兽,不但可以消灾除祸,还……象征吉祥?
吉祥个头啦,说是灾难还差不多,都因他,她的人缘是愈来愈不好了,一个早上坐在她身旁的同行们,不是离他们离得远远的,就是以怪异的眼光瞅着她。
若是说到代表威严?那也太牵强了,那只兽最会的就是没半点象兽的形象跟她喊肚子饿。
“哇哈哈哈!”惊天动地的狂笑声忽地如响雷在她身后骤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正在满脑子漫想的她,连忙回过身来朝路经她面前被吓着的路人们赔不是。
被嘲风笑声吓到的路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射至一脸尴尬的喜乐身上,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前头的道路,让她晦暗的脸色顿时更添三分青惨。
在心头一叹再叹的喜乐,意识到今儿个可能要饿肚皮的严重性后,她哀怨地回首瞧了瞧窝在她的身后正用功的在读书的嘲风,不一会儿,她的视线自他会感染人的笑脸上挪开,渐渐往下降至他手上那本听说是同类给他的一本书,书名叫……叫什么来着?
对了,他好像说过,书名叫“人间五百年之怪现状”。
这么怪的书名,到底是他的哪个同类写的啊?
嘲风会突然如此用功读书,全是因为今早在出门前,她向他讲了有关为何她会沦为丐之事,他一听说人间的人除了士农工商之外还有分等级,像是她这个乞儿就是最后一类等的十等丐,他就匆匆地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大堆的书,说是要找找他们神界有无像人间一样分等级,他想看看自个儿是被分到哪一级,结果他找着找着,虽是找到了他的等级,他还找着了更多有关于人间的书,到后来,他欲罢不能的一本接着一本直看下去,说他要先充实自己的知识,好能更彻底的了解人间。
一根竹棒忽地直插进她的碗里,猛然清脆一声,碗裂的声音渗入了街道上的嘈杂中。
喜乐慢吞吞地回过头来,一见来者是何人后,她叹了口气,垂头蛲首默不作声地收拾着自己的碎碗。
“我听说,你最近要饭要得挺勤快的?”横行庙街一带的乞丐头子赵碧山,心底甚不是滋味地看着她与她身后的男人。
喜乐的面色丝毫无改,“你听错了。”她家多一口吃饭的,不努力点怎么行?
他两眼直射向手里捧着画的男人,眼中丝毫不掩妒意。
“他是你养的小白脸?”近来关于她的风声可多了,传闻已高达八九种,但过半数都是与她身后的男人有关。
她叹了口气,“只是亲戚。”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人去告密,叫来了赵碧山,看样子今天的日子会很难过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人。”赵碧山以竹棒戳戳嘲风的背脊,脑中怎么也找不到有关这个陌生客的记忆。
“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家乡闹早,他特地来县城投亲的。”她飞快地拉下他的竹棒,免得这个举动会惹怒了嘲风,同时为求能快点脱身,她索性替嘲风编派起身世。
将她保护性意味浓厚的举动看在眼里,赵碧山的唇边扬起一抹笑,弯下了腰朝她伸出一掌。
她瞪着他的掌心,“这是什么意思?”
五指朝她勾了勾,“按帮会规矩,凡是新人行的,都得先交上人头税。”
“我没钱。”都快养不起嘲风了,她哪来的余钱可交什么人头税?
“没钱……”早就想把她卖给大户人家的赵碧山,以指勾起她的下颔,神情暖昧地朝她挑着眉,“你可以拿自己来抵。”
喜乐板着脸推开他的手,“我不卖。”都这么多年了,他就不能换个对象吗?
遭人拒绝后,他凶蛮地拧起眉,“那就把钱交出来!”
她冷冷一笑,“你干脆给我一根绳子吊了我还比较快。”都是在街上混饭吃的,装凶悍、扮土匪就可以充老大啊?说到底,他不也只是个乞丐。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赵碧得意地绕高了嘴角,先是朝身的两个跟班弹弹指后,再伸出一手想强行拉起喜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抵达喜乐的臂膀之际,嘲风忽地回过头,他的五指张大了嘴,两排闪亮的白牙,在日光下闪烁刺目,不但吓退了两个想上前拉开他的小跟班,也把赵碧山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你做什么?”五只手指头险险被咬掉的赵碧山,急忙收回手后,惊魂甫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吃饭的时间到了吗?”嘲风淡瞥他一眼,没理会他,只是探首至喜乐的肩旁认真地问着。
她翻翻白眼,“还没有。”就知道他满脑子只有吃的。
嘲风瞧了瞧眼前影响他看书,同时也扰得喜乐心绪不平的赵碧山,再看了看赵碧山身后的两个跟班后,他毫不掩饰肚子饿地向喜乐请教。
“我可以吃他们吗?”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味,但,他也是可以将就着点。
喜乐严正地朝他摇首,“虽然我很赞成,但,还是不可以。”
“新来的!”遭人冷落的赵碧山,很快就找回场面主导权,把掌向嘲风的面前一摊,“把钱交出来,这是规矩!”
嘲风烦躁地皱起眉,“一大箩筐的规矩……”怎么他来人间后,就有一箩筐的人要他守规矩?燕吹笛不都说那只是狗屁了吗?
“别理他。”想息事宁人以免引起更大风波的喜乐,还没拉住他,他便已站起身,“嘲风……”
搁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后,身形魁伟的嘲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足足矮了他两截的赵碧山,盯审了赵碧山半晌后,两口冷气,不屑地自他的鼻尖嗜出。
赵碧山咽了咽唾沫,“呃……”方才他蹲坐在地上时,不是挺不起眼的吗?怎突成了个大块头?
“你刚刚说什么?规矩?”嘲风眯细了一双盯着猎物的眼,朝他弯低了腰,语带不善地以指戳着他的胸口。
他连忙退了两步,“没、没什么……”
“确定?”嘲风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拎回面前,亮出一口白牙打量着他身上可食的部位。
“确定确定……”被他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的赵碧山,拼命自他那看起来就骇人的白牙下逃开。
嘲风满意地放开他,“很好。”他学到了,原来只要照着书里所脱的装凶一点,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要求他守什么规矩了,好,往后就照着办。
“别动不动就把你的兽性露出来。”当他威威风风地回到她身旁坐下时,喜乐不高兴地皱紧了眉心。
“因为我不想守他的规矩。”他将扔在地上的书拾起拍了拍,再度挨在她的身旁坐好。
“我的为何你就守?”这些日子来她说什么他就照做,乖得跟个什么似的,怎么在别人面前就不同了?
他眉开眼笑的,“因为你和他们不同。”
“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她摇摇头,不怎么想去理清他的脑袋是怎么转的。
“喜乐。”嘲风轻扯着她的衣袖,对于方才听到的话实在是有所不解。他刚刚说我是你养的小白脸?”
她伸指弹了弹他的额际,“不要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他的坏毛病,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问你。”他将她扳过身子,严肃正经地将她瞧过一回后慎重地问:“养小白脸的人……不通常都是女人吗?”他记得书上是这样写的。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他,“是啊。”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就是他疑惑的重点了,“我怎么看不出你有半点女人该有的德行?”前看后看,她就是跟书里的仕女或是所见过的闺秀们截然不同,在她身上,不只是找不着所谓的女人味,她还因严重发育不良和外观不够美观,而看不出女人该有的模样。
“啪!”火辣辣的巴掌,在下一刻立即袭上他欠揍的面颊。
一手捂着脸的嘲风,呆愣愣地瞧着她霎时风云变色、漾满了愤红云霞的玉容,好半天,他才讷讷地应道:“我看出来了……”
ZZ ZZ ZZ
“放……放开我!”被人强行押来小溪旁的喜乐,在看到那深度足以淹死她的小溪时,再一次地扯开了嗓子大叫。
“洗澡!”嘲风不理会她的抗议,硬是将不肯前进的她推至溪畔,并挽起自己的两袖。
她瞪着清澈映人的水面直发抖,两手紧紧攀抱着他不肯放开。
“不洗!”她也不过是身上的衣裳脏了点,但她都说过那是因为职业需要了,又不是因她没有洗澡的缘故,她可是每日都有照庙爷爷的指示到庙后的水井打水净身,她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刺刺地来到野地洗给别人看?
“给我洗……”粗鲁的嘲风一把拎起她的衣领,蹲在岸旁将挣扎不休的她给直接浸至小溪里。 ;
“爷爷救命啊——”她骇白了一张脸,忙不迭想呼援,但他却一把将她按至水底,“咕噜咕噜…”
方透出新芽的柳叶迎风摇曳,正午明灿的日光,自新绿得有如嫩绸的碧柳间迎风闪烁,波滟粼藕的溪面光影四射,春风一吹,吹动了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