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背对著门口?”每回他进门,她总背对著他,是巧合?还是……
习惯。小手钻出缝隙,拿起桌上的笔写著。
自从他夜宿她的房後,文房四宝便成了桌上的必备之物。
“是吗?”
她点点头,但眼神黯了些,脸儿也微微的垂下。
“习惯是养成的,当初为什么选择背对而不正对门口呢?”尽管心中明白她是怕吓著进屋的人,他仍忍不住问道。
他心疼的抚上她带有瑕疵的右脸。
背对让我较有安全感。
在楚家,她一直是孤单一人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以她习惯背对著别人,不去看别人鄙夷的眼,不去听别人的讪笑。
这样不但可以防堵别人恶意的伤害,也可以防止自己骇人的容貌无意间去惊吓到他人而遭人报复。
“你这是在暗示我,我没提供你足够的安全感吗?”他敏锐的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让我赶走你的不安、你的害怕。”
夫君的怀抱是奴儿永恒的避风港,只要在夫君怀里,奴儿什麽都不怕。她更加贴近他,让两人紧紧依偎。
“你今天是偷吃了蜜糖吗?”楚殷扬抱起她,挤进她和椅子之间,让她安坐在他腿上,以指撩起她的发,感受她的发在他十指间滑动的诱人触感。“竟说出这麽腻人的话!”直腻进了他的心坎里。
奴儿今天没吃糖呀!丑奴儿俏皮的对著他眨眨眼,该不会是今天的墨汁加了糖水吧?
才写著,她当真伸指沾了墨汁,做出要尝尝的动作。
“少淘气了!”他挑起她身上的绣布擦拭她脏污的指,忽地,她掌心的红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都成了他的妾,怎么还做著粗活?
奴儿天生具有奴性,不干干活手就痒,所以才会扫扫地,不碍事的。缩回小手,躲开他犀利的眼光。
婚未结,楚家二老就已经先给了休书,所以她仍是楚家的奴,有她该做的活。
“你确定你只是扫扫地而已?”她的双手虽然不至於粗茧密布,可也是细茧处处,怎麽可能扫扫地就红肿破皮?
还有一些平日做惯了的活,真的没什麽大不了的。咬咬唇,不愿让他窥见她眼中的委屈。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些活自有人接手。你要是闲不下来,就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好好伺候我。”以往她是佣人,她就算是累死也不干他的事;可是她现在是他的人,他就是舍不得她多做一点活。
她笑笑地点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
看来她以後要更小心一点了,不但要防止自己受伤,还要不被他发现她仍继续干粗活。
“奴儿……”楚殷扬轻柔的唤著丑奴儿的名,撩开覆住她左颊的发,吻上她绝美的容颜。
“嗯?”她侧过头,疑惑的望著他。
“都七日了,你……方便了吗?”楚殷扬望入她的眼,要她正视他的问题。
回望他燃著欲望的眼,她为难极了。
想跟他重温夫妻情爱,可是这样对其他两位新人公平吗?
本以为他只是新婚之日无处可去才会暂时委身在她的房间过夜,所以为了另外两位新人,她拒绝了他,以免被人说她不懂规矩,恶意争宠。
本以为他隔夜便会在两位夫人中择一个过夜,而自己将夜夜孤枕以终。
孰料他竟连续七日都到这儿过夜,看来他是非和她成为夫妻不可了。
“怎么?还是不方便吗?”女人的癸水期有那么久吗?他恼极地睐著她,大有她再摇头,他也会视而不见的意味。
不忍再为难他,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娇羞地主动吻上他的脸颊。
“哼!”杜凌儿一见夏翎羽便扬高脸,趾高气扬地冷哼一声。
“姊姊好。”
“谁是你姊姊呀,也不拿镜子自己照照,明明比别人老,还硬要装稚嫩,恶心。”杜凌儿不屑地撇开脸。
“杜小姐,我们家小姐可是尊重你,才勉为其难的称你一声姊姊耶,你……”夏翎羽的贴身侍女小云为主子抱不平的嚷道。
“小云,不得无礼。”夏翎羽见侍女无状,忙斥声阻止。“杜姊姊,我代小云向你赔不是,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下人计较。”
“哼,人人吃你伪善的那一套,我杜凌儿可不,所以你大可省下装模作样的功夫,省得让人看了就想吐。”
“杜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少把你失宠的气出在我家小姐的身上,又不是我家小姐强留姑爷过夜,让他不去你的房,是你自己招惹的那个丑八怪对姑爷下了蛊,迷了他的魂,你怪得了谁呀!”小云见不惯杜凌儿嚣张的气焰,不顾夏翎羽的阻止一古脑地将心里话全倒出来,顺便为她家小姐申冤澄清。
“小云……”夏翎羽沉下脸,警告小云别太过分了。
“笑话,你又知道他没进我的房,没睡我的床!”杜凌儿气呼呼地瞪视眼前的主仆。
“就是呀,姑爷没进你家小姐的房,不代表他就没进我家小姐的房呀!”杜凌儿的贴身侍女翡翠一见到自家主子气势弱了下来,忙答腔帮忙。“说到底,原来失宠的是你家小姐,不是我家小姐。”
“哼,说得倒好听,姑爷要真有进你家小姐的房,刚刚夫人问有喜没,你家小姐会答不出话来?”见夏翎羽不作声,认命的任人奚落欺陵,小云再次为主子出头。
“笑话,什么叫做我答不出来?我是因为没生过孩子,才会不知道有喜没喜好吗?”
杜凌儿逞强狡辩。
小云本还想说些什麽,却被夏翎羽硬是制止了,只得怏怏地住了口。
满脸春意的丑奴儿端著沁凉的水晶饺走向书房。
自圆房以来,楚殷扬待她更温柔体贴了,偶尔见她眉头微蹙还会逗她开心,骄宠她的程度就差没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她而已。
甜蜜的日子让她两年来的委屈化为云烟,以致眉眼顾盼间,尽是春意撩人,心头盈满的更是醉人的幸福。
进了书房,见一身白的楚殷扬单手支头,她放下盘子,心血来潮的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双眼。
这是他们夫妻以前常玩的游戏,犹记当时他总会故允息猜两个人名,直到她娇嗔地问第三回,他才会“勉为其难”的想起她的名。
看书看到眼睛疲累而眯眼休憩的楚殷扬不知不觉地走人梦境,在梦里,熟悉的香味盈鼻,一个绝美的佳人偷偷摸摸地走到他的身後,柔嫩纤细的玉手淘气地覆上他的眼,娇憨地在他耳边吹著气,要他清她是谁。
“玉奴……”他捉住她的手,往下一拉,转身想瞧她俏皮的美颜。下意识的睁开眼,映人眼帘的却不是什么绝美的俏佳人,而是骇人的夜叉鬼脸。“啊……”意识仍旧朦胧不清的楚殷扬惊喊出声,并跌下座位。
黯然的丑奴儿连忙以手遮面,并撩开发,露出另一边绝美的脸,却为时已晚,仍止不了楚殷扬满腔的震怒。
她原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丑颜!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新婚第一天清晨以外,初睁开眼的他都不再被她丑陋的脸给骇著,不论她夜叉般的鬼脸贴他多近都一样。
可由他现在的反应看来,他不是不再被她吓著,而是他清醒後都先自我催眠一番,再睁开眼的。丑奴儿难堪的得到了结论。
“没我的允许,谁让你进书房的!”被坏了美梦和受惊吓的双重不悦让楚殷扬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心情更是恶劣到不能再恶劣,因而无暇去注意丑奴儿伤心的眼,咬伤的唇,还大声怒斥:“别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忘了规矩!”
“对不起。”丑奴儿无措地比著。
“我看不懂你在比什麽,滚出去!”看不懂她的比手画脚,让他心情更为烦躁的指著门口大吼。
“对不起。”不论他看不看得懂,她仍旧为自己惊吓到他而感到抱歉。黯然的转过身,她落下了泪。
原来幸福离她还是很遥远的!
“站住。”黯然失魂的丑奴儿正准备去柴房砍柴,却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被楚夫人唤住了脚步。
丑奴儿僵了一下,咬著唇缓缓地转向发声处。
“跟我来。”楚夫人命令一下,也不管丑奴儿是否跟上,转身就走。
丑奴儿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咬著牙,默默地跟在楚夫人身後。
楚夫人带著丑奴儿走到楚家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楚老爷已在那儿等著了,一见丑奴儿,双眼寒芒尽释,威严地开了口,“听说扬儿自从婚礼後便一直在你房里过夜,可有此事?”
丑奴儿畏怯地点了下头。
“下贱!”楚夫人愤怒的甩了丑奴儿一巴掌。
丑奴儿垂下了头,咬咬牙,紧握双拳,不敢让泪水滑出眼眶。
“你到底懂不懂羞耻呀?都已经成了我们楚家的下堂妇了,竟然还巴著扬儿不放,你究竟存了什麽心?你说,你是不是打算蛊惑扬儿,让他重新为你正名?”楚夫人说著又连甩了丑奴儿几巴掌。
无言以对的丑奴儿只是一迳的摇著头,望著二老的眼神满是求饶。
“你现在不过是楚家的一名奴仆,竟然无视两位新夫人的存在,无耻的魅惑主子,让扬儿因而冷落新妇,忘却为楚家传後的重责大任。”楚老爷冷睨著丑奴儿,忿然地收拢五指,紧握鞭子的手背浮现一条条的青筋,“今日要是不好好教训你,教你认清自己的本分,就不知道你还会耍什么手段去蛊惑他,让他继续胡涂下去。”
语落,鞭下。
“啊!”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的丑奴儿紧咬牙关,可惜猛然袭上背部的强烈痛楚还是让痛呼声由牙缝流泄而出。
楚老爷不因丑奴儿的痛呼而放轻力道,反而加重力道一鞭鞭往她身上招呼。
缩成一团的丑奴儿觉得整片背部就像著火一般的灼热不已,透骨的疼痛也令人难以忍受,几欲昏死过去。
尽管如此,她却不敢避,不敢昏,强逼自己咬牙硬忍。
因为她知道一旦躲了、昏了,不但不能避过眼前的鞭刑,反而增长二老的怒焰,让自己多讨一顿打罢了。
打到手酸的楚老爷喘著气丢下鞭子道:“念你初犯,这次这样就算了,要是再不守本分,下回我可就不会对你这麽客气了。”
听见二老离去的脚步声,丑奴儿这才敢让盈眶的泪水尽情的滑落,摇摇欲坠的身子随之仆地,迷蒙幽凄的眼缓缓的合上。
夜沉,月正中。
丑奴儿披垂著发倚在窗边,望著月的眼一片空茫。
今晚的月光黯淡,正如她的心境一般。微微侧了下头,丑奴儿瞄了眼毫无动静的房门。
夜已沉,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从今以後,也大概都不会再来了吧!
心中有了结论的丑奴儿苦笑地抬起手,缓缓的关上窗子,同时关上自己的心门。背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令她了无睡意,因此她走向梳妆台,坐在铜镜前,拿起梳子,缓缓地梳著自己的长爰。
其实夫君不来也好,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身上的伤,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那个雅量劝他公平地对待另外两位夫人。
一直以为自已不是量小之人,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其实很自私。
因为一想到他现在正在其他女人的怀里,她就揪心不已。
一直以为自己是知足之人,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是贪婪之人。
以前只要守著他,她就心满意足了,可一旦拥有,她却贪婪得想占有!
可是……
这真是自私吗?
这真算贪婪吗?
蓦地,朦胧的泪眼对上镜中的丑颜……
是的,是自私,是贪婪,因为她早已配不上他!
她没资格心痛,更没资格占有他。抚上大火留下的烙痕,丑奴儿闭上眼,任无依的泪珠滴上她的手,蜿蜒地滑过她的颊。
这些日子以来的宠幸,已经是上天的赐与了,她不该再强求什麽。心中尽管如此想,丑奴儿依旧止不住源源不绝的泪。
“奴儿?!”低泣声加上她肩膀微微的颤动让楚殷扬不由自主地走近丑奴儿。
下午书房的意外在他飘离的神智纷纷回笼後,他就已经後悔了。虽然奴儿没经过他的许可就私闯书房是她的不对,可是自己的反应也太过激动了。
在双方都有过错的情况下,身为主子的他当然不可能放下身段主动去求和,所以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等她,等她主动来求和,可是日落了,月升了,却仍不见她的身影。梗在心口的傲气让他一直在书房里挣扎,迟迟不愿回这儿,可是怀里的空虚却催促著他赶紧回房,好让奴儿填补那令人心慌的虚无。
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傲气终於战胜了欲望,让他决定到夏翎羽的房里过夜,可是不知怎地,他人都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前,双脚却不听使唤的站定,不愿继续往前跨过门槛,双手更像灌了铅似的,怎麽也抬不起来敲门。
正当他在懊恼时,脚跟竟自动自发的旋了个方向,原本生了根似的双脚竟再次拔地而起,直往前走。
当他再次站定,还来不及细想时,原本千斤重的手竟已灵巧的推开阻挡在眼前的门,让悲伤的吟泣声清楚的传进他的耳中,顿时,阵阵的心疼贯穿他整颗心,挤走原先盘据在心口的那股傲气。
“你哭了?!”抬起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楚殿扬心疼地为她拭泪。
发觉拭泪的动作比不上她眼泪滴下的速度,他乾脆俯下睑,双唇贴在她的眼旁,她每掉一滴泪,他就及时地将它吻去。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拂过脸庞,温热的唇贴靠在眼旁,失神的丑奴儿抬起朦胧的泪眼,愣愣地望著以为出自自已幻觉的楚殷扬。
不自觉的伸出藕臂,搅住他的颈项,将柔若无骨的身子靠往他宽阔的胸怀。
“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麽哭了?”楚殷扬怜惜地将她环进怀中,温柔地轻拍她因哽咽而抽动的柔弱身子。“是因为我太晚回房了吗?”见她迳自哽咽,他只得自己试著揣测答案了。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加上温柔的低问,渐渐地稳住了丑奴儿茫然无依的心神,飘离的神智因此逐渐回笼。
她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
其实她听见了,可是思绪依旧混乱,所以她选择逃避,顺便珍惜这可能是最後一次甜蜜的时光。
“奴儿?你不高兴吗?你在生气吗?”她的毫无反应令他既心慌又担心。
先前在书房不见她,他可以自我欺骗的撑著傲气,告诉自己非她先示好不可;可现在见她楚楚可怜的偎在自己怀里,莫名的感觉与思绪不断的冲击有些心虚的他,让他非但无法冷静自持,甚至有了想认错、哄她开心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