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远到,只能偷偷放在心底暗藏,而不能公诸在日光之下。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申屠令到底给她吃了什么、相反的,假若申屠合所说的是真,他俩真会因此而有了凡人才会有的天荒地老,她想,她会很开心、很开心的………但,她的快乐不能建筑在圣棋的痛苦上。
就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圣棋,就是因为,她深知圣棋为了修成正果,曾经花了多大的工夫与努力,因此她才不忍他数千来的苦修全都因她而毁,他合该是神界最耀眼的圣兽的,她不愿意,成了天边一道遮去他光霞的云朵,让他这颗灿眼的星子再也不能闪烁如昔。收回眷恋的目光,王琳即使再不愿,但为了他好。也只能认真地向他提议。“依我看,不如咱们回神界吧。”或许回去后,仙君们会有法子将他们腹里的玩意取出来。圣棋一手撑着脸颊,半转过脸看向她。
“回去了,等着给那些神字辈和仙字辈的看笑话吗?”可以想见,她要是这样回去,那些对她存有芥蒂的神辈仙君,肯定又会借此在天帝前面大做文章,而她,少不了又得被他们给欺负一顿。况且,在她偷了舍利又遇上这种事后,谁晓得这一回她会被关在天牢里多久?万一,受不了她的天帝不再心软,决定永不再放她出来怎么办?他可不能眼睁睁的任她就这么回去受罚。“不然还能怎么办?”深感内疚的玉琳愈说愈便咽,“要是你真的因此而犯下神规,像门神郁垒一样永远回不了神界,我岂不是又害了你?”以往他不知替她背过多少黑锅了,倘若,这一回她真把他拖下水,害得他失去圣兽的资格且被贬至人间怎么办?眼见自责明明白白地停栖在她的小脸上,容易心软的圣棋,就算先前对她有再多的火气,此刻也都化为无形。“别想太多。”他轻声一叹,大掌环上她的肩,拉过她让她靠在他肩头上。“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一直以来,每次她的天塌了,不都是他来顶着吗?她仰起小脸,“真的?”
“恩。” 不愿意让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的圣棋,就算再没把握,还是得给她一个心安的答复。“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化不开的烦恼依然存留在她的眼眉之间。“再慢慢盘算吧。”打起精神的圣棋边说边拉起她。“咱们就先留在人间找到那只魔,待问题解决了,再一块回神界请罪。”在他们找到申屠舍之前,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愣了愣,“你要陪我留在人间?”如此一来,他算不算是也犯规偷溜来人间?“我怎可能丢下你不管?”将她视为责任的圣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而后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离开晴空这座位在半山腰的小磨房。踩踏在草地上的足音,听来如歌,走在他身畔的玉琳,低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紧牵着她的大掌,感觉他的体温,自他们交握的指尖缓缓渡了过来。这是头一回,她能与他五指交握、手心贴着手心,并肩走在一起,不似以往,他们总是一个走在前头,而无人身的她,只能像头他所豢养的兽,默默地跟在他的后头追寻着他的背影。午间的林风轻轻吹拂过树梢,新嫩的绿叶在风中娉婷曼舞,洒落在林间的一束束日光,投映在如铺上了绿色毡子般的草地上,点点瑶珠摇曳不定,像她那颗雀跃的心。他说,他怎可能丢下她不管?
是他说的。
————————前言撤回,她宁可他丢下她不管。
“坐下!”
蹑手蹑脚打算溜出马府客房的玉琳,不知第几回的脱逃行动,再次在抵达门扉前功败垂成。“我累了嘛……”被罚跪在地的她,侧首看了那个耐性永远都比她好,更有法子能坐在房内不动一整日的圣棋。“不要撒娇。”无动于衷的圣棋,在书本里写下最后一笔后,将手中之笔搁妥在笔山上。她索性赖坐在地上,张大了可怜兮兮的水眸。
“我只是想出去透口气而已。”打从回来马府后,每日都和他关在房里足不出户,他不烦她可闷坏了。“在把这些全背起来前不许偷懒。”严格限制她出入的圣棋,走至她的身旁拎起她的衣领,再次将她给拎回受刑的书案前乖乖坐下。“为何我一定要学这些?”她一个头两个大地瞧着他写下的药材之名以及它们的功效,在一旁,他还为老是分不清楚药材的她画下了药材的形状。在她又不安分地在椅内左扭右动时,他顺手敲了她脑际一下。
“不学个一技之长,难不成你想继续当个招摇撞骗的仙姑?”短期内他们势必得留在人间,而他,是决计不会允许她再去当个神棍欺骗世人,因此他决定,暂时就先在人间当个大夫自力更生,如此一来,他们才不会白白享受凡人的烟火。抱怨含在她的嘴里,“我又没有骗人………”都说过她是在替天帝传道弘法了,他就是不信。“还顶嘴?”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颔,两眼平视进那双不安分的眸子里。
凝望着他那双不得讨价还价的黑眸,她认分地合上小嘴,打开书页重新与那些让她伤透脑筋的药名奋战。“叫你背的规矩背起来了没有?”坐在她身旁监督的圣棋,不忘再向这个忘性向来就大的同伴再次温习。“一不可撒谎,二不可胡作非为。”已经背到滚瓜烂熟的玉琳,刻板又制式地—一道出。“三呢?”他懒洋洋地提醒她。
“还要乖乖听你的话。”就是这点最让她不满。
“很好。”他满意地颔首。
“不好。”坐不住的玉琳直朝他摇首,“每日都窝在宅子里,我们到底何时才要出去找那只魔?”他也不想想,他们都吞了申屠令的丸子有几日了,再这样拖下去,若发作了怎么办?“我已派出人手去找他了;咱们只要在这等消息就成。”关于这一点,圣棋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将长指朝被她合上的书本一指,“接着背。”好不容易才逮着可以出门的名目,转眼间又被他给驳回掉,气馁的玉琳,万般不愿地再次翻开书页。在她身后,映人窗棂的日光,束束洒落在微黄的书页上,看来有些刺眼,她不适地微眯着眼,在一片灿目的日光与他的墨迹间,再次瞧见了那条系在地小指间的红绳。她有种受骗的感觉。
什么姻缘线、什么有缘人嘛,全都是些骗人的东西,月老那个骗子,每回说谎都不打草稿,就算她有了这条红绳,她也找不到另一个也有这红绳的有缘人。最可恶的是,这条红绳一旦系上了,就怎么也拿不下来。
“又在扯那条红绳?”发现她没在用功的圣棋,拉过她的小手,皱眉地想把那条她一天到晚都在玩的红绳取下来。“既然不想系,那一开始就别系上它呀。”“这又不是我愿意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着。
“玉琳,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努力了老半天却无法将它解下,圣棋好奇地将红绳放在掌中瞧着,愈看,愈觉得这玩意似乎不像是人间所产。“我也不清楚。”月老说,他所编的红绳全都是独家秘方所制,他才不会轻易告诉外人。他不死心地再试,“为何它拿不下来?”看来明明就是个简单的小结,可怪的是,无论他再怎么拉扯,它就是不动分毫。心不在焉的玉琳没有答他,只是静静地瞧着眼前人。
温暖的鼻息,阵阵吹拂在她的脸上,与他靠得这么近,他们俩额前的发丝,因此而交绕在一块。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她可清晰地看见他瞳人的色泽,随着他姿势的改变,日光投映在他脸上的角度也不同,深深浅浅的轮廓像幅靠得太近,因而看不清的彩画。仿佛有了自主意识的指尖,蠢蠢欲动,甚想替代那缕沿着他鼻梁、脸庞游走的日光,—一在上头游曳而过,她已记不起这念头,是在多少年前就存在她脑海里,她只记得,当她还是只有兽身时,她就一直很希望能有一双可以弯曲、也可张握的十指,她很想知道,若是能以指尖碰触他的脸庞,那会是什么感觉?可是在她有了人身后,她反倒不敢这么做。
只因他不是别人,他是圣棋,是那名数千年来,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的同伴,无论多少光阴岁月过去,都只会把她当成个妹子,而不会改变她在他心中地位的男人。指尖被他拉扯的力道弄得有些疼痛,玉琳微微蹙起了眉,盯审着他专注的模样。。自他的一举一动看来,他是关心她的,但有自知之明的她同时也深深明白,在他的关心里,并没有任何感情的因素掺和在里头,她只是他心头的一颗沙粒,是他那片一望无际的漫漫沙海中,一颗,不起眼的沙粒。屏住了气息的玉琳,总是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泄漏的目光,眷恋地再次走过他的眼眉,在她的心房里,某种熟悉的拉扯感再次拧绞着她那颗常因他而浮动不已的心。虽然,这与她所愿相违,但她认为,他还是这样最好,就这样,不动凡心、不懂爱恨,继续当个众神称道的圣兽,也好过陪她一块在人间受罪。或许他有耐心可以慢慢找申屠令,但她可没有,她只担心腹里的东西一发作,到时会坏了他的修为,因此,无论他已经替他们做了什么打算,她还是决定离他愈远一点好,只要躲离他远远的永不再见,哪怕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又怎么样?她就不信申屠令的这出戏,只有一个人还能唱得起来,而圣棋,也不会因她而再遭受到一丝责难。“别费力了,我有法子将它拿下来。”她深吸了口气,轻轻将他推开一段距离。“喔?”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那与以往不太相同的神情。
玉琳匆匆换上一抹隐瞒的笑,“你在这等等,我去向府里的管家借把剪刀把它剪下来。”“嗯。”以为她真的愿意守规矩,决定往后说话都算话的圣棋,并没有怀疑她大多。玉琳轻盈的脚步,很快地在门边闪逝而过,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出了门的身影,就是迟迟未见来归。枯坐在房内等无人的圣棋,在恍然明白自个儿又上当后,面无表情地拍桌站起。“耍我。”又撒谎骗他!
满腹怒火推开门扇准备到外头找人的圣棋,两脚才踏至廊上,险些撞着了打算来向他请安的马家员外。他一把拉住地头的主人,“你们的仙姑上哪去了?”
“不……不知道。”领被提着的马如常,被他森峻的表情吓的一脸惨白。“方才她说要出门散散心,就没再回来了……”跟他来这套!
圣祺忿忿的放开他,衣袖一拂,大步走向院外,决定这回在逮到玉琳后,非给她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仙君打算上哪?”不知繁盛何事的马如常追在他的后头问。
他扳扳两掌,“逮人。”
“逮到人后呢?”他们夫妻俩,该不会又要像上一回一样,再示范一次轰轰烈烈的闺房之乐?“执行家法。”
“啊?”不……不会拆房子吧?
——————————————“见鬼了……”垮着一张脸的玉琳,呆若木鸡地瞪着眼前再次找到她的男人。“见鬼?”眉心隐隐抽搐的圣棋,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嗯?”
午后炫目的骄阳,悄悄自路边翠如碧玉的树梢上走过,宛若碧海的色泽,像是方染过的缎子,在微风中款款摇曳。但路人并没有将这美景看进眼里,全都将目光集中在树下那对更加吸引人的男女身上。微热的午阳,将玉琳白皙的脸蛋晒出色泽酪红的红晕,她身上雪白的衣裳,因日照的关系显得莹莹灿亮,明亮的光影投射至圣棋的身上,衬出一张令不少妇女心醉神迷的脸庞。沉默静静笼罩在他俩之间,这两只眼对眼、鼻对鼻的圣兽,皆没注意到对方以外的杂物,以及路过的路人们,依旧面对面地站在小巷里大眼瞪小眼。仅获得短短数个时辰自由的玉琳,吁长叹短地一手掩着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愈找愈快不说,他是曾去阴界拜过师不成?怎么他比那些烦人的鬼触还要阴魂不散!“要找你还不容易?”圣棋冷冷在嘴边哼了哼,扬手朝旁弹弹指,原地立即出现两名帮凶。缩躲成一团的土地公与城隍爷,在玉琳恼怒的杏眸扫向他们时,有些害怕地举手招认。“是……是我们干的。”说真的,他们一点也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啊。
怒气抹红了她的俏脸,“就知道是你们这派专门通风报讯的!”
相当识时务的土地公与城隍爷,不待气跳跳的她冲上前来算账,当下摸摸鼻子赶紧走人。“吼完了?”发动全城的土地公与城隍爷才找到她的圣棋,振了振衣袖,做完准备动作后扳着两手走近她。她忙不迭地伸出一掌,“等、等一下,我可以解释的……”
无动于衷的圣棋只是只手握住她的腕间,一把将她拉至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弯下身子将她扛上肩头。“多说多揍、少说少接。”他动手拍了拍在他肩上扭来扭去,口中不断叽哩咕喷的她。“不说呢?”她顿了一下,有些怀疑地问。
“还是照揍。”她发过的誓,目前累积已有三万三千六百五十一个,给过他的承诺,多到他早已算不出来,可她依然故我,说过就算,忘了也就算,从没打算遵守过她所说的话,因此……揍!“我这么做是为了咱们俩着想!”她赶忙吐出一长串抗议,“你想想,只要我们不碰面,就算肚里的丸子发作又能如何?”圣棋的脚步因此而停顿了好一会,久久都没有下一步动静。“言之有理。”把她放下来的他,抚着下颔同意她所说的话。“那……”玉琳万分期待地瞧着他的脸庞。
可惜的是,半晌,他再次扳起了两眉朝她摇首。
“不行。”哼,就算她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都一样,今儿个要是没揍到她,他就不叫麒改叫做麟。玉琳眉心打结地问:“为什么不行?”
“若我让你跑了,你又在人间四处招摇撞骗怎么办?你不要脸面,我可要。”圣棋一手环紧她的腰肢以防她逃跑,另一手则不客气地拧着她水嫩嫩的脸颊。她的肝火忍不住直直往上冒,“事有轻重缓急,你干嘛老在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是他的修为重要,还是她会不会在外头捣蛋重要?他干嘛老惦记着他那该死的面子问题?他没得商量地摇首,“总之,说什么都不行,你是我的职责,若是又让你跑了,我怎么向天帝交代?”什么天荒地老、七情六欲?那只魔道行哪有可能多高?不过就是区区两颗丸子罢了,他才不信它能奈他何。“你……你的脑袋到底是木头还是石头做的?”气得柳眉倒竖的玉琳,实在是很想掐死这只老是与她沟通不良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