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一看前来替祝融助阵的人马,燕吹笛与轩辕岳霎时呆住。
“该死,除了佛界外,居然全到齐了……”没想到除了晴空得应付的三界外,神鬼两界竟再派出另一批人手前来。未曾见过这等空前阵仗的燕吹笛紧咬着牙,不仅更是为雷颐他们的处境忧心忡仲,也开始怀疑他与轩辕岳该如何自保。
轩辕的心房一紧,“看样子,三界是真的不想留给他们一条活路走………”
在初登孤山的两界众生,将他们团团围住时,燕吹笛拉过轩辕岳,与他背紧抵着背,眼见他们不是来者的对手,心念电转的燕吹笛,当下用力扯开了嗓门。
“老鬼,我知道你在,给我出来!”搞什么?平日老是四处晃来晃去没个正经,该出手帮忙的时候偏偏躲个不见鬼影,这种大场面交给他们这两个凡人干嘛真正厉害的人物都躲哪去了?
率八神将而来的天乾,朝他冷冷轻笑,“藏冬不会插手神界的家务事。”
“大师兄,你若是还交了些什么朋友,那就快点叫他们出来。”在来者逐渐逼近时,一颗冷汗滑下轩辕岳的额际。
“真该把臭老头带来的……”在这节骨眼上讨不到救兵的燕吹笛,也只能大叹平时做人太不成功,就连亲爹也不到场帮忙。
“现下怎么办?”退至无路可退时,轩辕岳急忙征询他的意见,“硬拼?”
回首看了看受困在神火中的雷颐与弯月一会后,决定豁出去的燕吹笛,深吸了口气开始分派工作。
“听着,你的七星大阵比我的管用,因此鬼界的就交给你,剩下的神界由我来。”
不给面子的轩辕岳,质疑地转过头看他,“你行吗?他可不记得皇甫迟教过他们什么对付神界的术法。
“当然不行!”硬着头皮上场的燕笛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复而自袖中亮出八张黄符,“可就算是不行,我还是要赌他一赌,再不快点解决那个祝融,他们俩会被烧成铁石的!” 皇甫迟不教他没关系,他可是自申屠令那边偷了一大堆。
“知道了,你自个儿当心点。”火速将双手结印的轩辕岳,在他一跃离身后时,马上在鬼界众生的面前排出看家本领七星大阵,准备再次重操旧业。
飞快地以八张黄符封锁众神去路的燕吹笛,在咬破指尖滴血划地为境之后,朝那些不把他看在眼里,只识得轩辕岳威名,故而打算先助鬼界击退轩辕岳的神界之军咧齿一笑。
“你们就入魔境陪我逛逛吧!”
刹那间破土而出的一双巨大的骷髅手,迅速朝天顶窜出再重重覆盖而下,包括燕吹笛在内,在场神界众生登时被自天际军下的黑雾笼罩在其中。
就在轩辕岳与燕吹笛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置身事外的祝融,隔着火帘,扬首地看向十指紧密交遇,力持稳住心脉并以术法顶住烈焰的弯月。
“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他边说边抬起一掌加强火势,“万物相生相克,我既可炼你,自可毁你,你逃不出我掌心的。”
竭力在心中说服自己别受他话语影响的弯月,咬牙苦苦力撑,紧闭着眼眸执意不看向他那双会动摇她的眼。
无法打动弯月后,祝融改而踱至雷颐的面前,淡淡审视着这个灵力胜弯月一筹的雷颐。
“身怀五界之法,你确实是无敌,我承认在短时间内我无法将你融毁或焚灭,但你可曾想过,他人可与你一般?你想让弯月和那两个凡人因你而死吗?”既然那两名凡人会为了他俩联袂而来,甚至不惜与两界干戈相向,想必他们在雷颐的心中,必定也和弯月一般,占了些许的地位。
视弯月为心头肉,也原本就不愿让轩辕岳扯进这事里头的雷颐,在听了他的话后,持印的掌指登时颤动了一下。
“别听他的!”不愿自己成为他的弱点,弯月的声音随即自一旁传来。
“我就让你亲眼看看弯月的处境吧。”知道他双眼已瞎的祝融,一掌探人火中,以指轻抚过他的眼皮。
双眼灼热刺痛的雷颐,在眼中的热意稍微退去之时,勉强地掀开眼睫,几番眨眼后,猛然察觉到,他竟正视着祝融那张久违的脸庞。
祝融示意地往旁一指要他看清刻不容缓的现况。“她的伤势很重,再撑,恐怕撑也不过多久,在你被焚灭之前,她会先你一步。”
“弯月……”再次看见弯月的雷颐,心惊胆战地看着也被困陷在火中的她。
“不要理会他!分神对他呐喊的弯月,在话一出口后,身旁朝她挤压而来的焰火更是朝她靠近一分,令她不得不赶紧集中注意力持法对抗。
眼看着罩在她顶上的重重焰火即将垮下,无法袖手旁观.却又因灵力全被围锁在火内什么也做不得的雷颐,无计可施之际,只好代她朝一旁交战方酣的前任主人求援。
“轩辕岳!”
“他自身难保。”祝融轻声一笑,用他指了摇指后,回身再以掌劲加重弯月身旁的火势。
“住手……”心似油煎的雷颐,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出火帘将她救出火窟。“快住手!”
威胁的低嗓压在他耳畔,“那就别抵抗,让我融了你。”
眼看着弯月裙摆着了火,一颗心剧烈摇摆的雷颐,在她看似再也撑不下去之时,忍不住想启口,就在这时,不顾自身安危的弯月,又转首看向他,目光盛满将遭弃离的凄楚。
“雷颐,你答应过我的!”他忘了吗?他们许过承诺的。
祝融淡淡再问:“难道她不值得你拿性命来换吗?”
珍贵的时光在火光中不断流逝,在生死与承诺之间被迫抉择的雷颐,在跳动的火花烧上她的衣袖之时,忍痛地合上了眼。
“不要……”凄声央求着他的弯月不断向他摇首,“别丢下我!”
心如刀割的他紧握着双拳,“我不能……”
“看着我,我可以捱过去的……”被火势压跪在地的弯月,不愿放弃地朝他伸出手,“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弃我而去……”
带着泣音的声声呼唤,钻窜进雷颐的耳里,一声一句,都是痛。
他的月儿,合该是无忧美丽地高悬于天际俯看苍生而不是因他受累,围缚于火中旋生旋死地挣扎,他回来她的身边,是为再见她一笑,而不是为她带来毁灭的,他并无意,在将她遭众生撕碎的芳心黏合之后,再将它撕裂一回。
雷颐哑声低喃,“你是我的一切……”
“不要,雷颐……”不愿与他分别的弯月,还想抗拒他脸上那份割舍的模糊,但凶猛的焰光却掩去了他的脸庞。
“我只有一个要求。”雷颐侧过首,静静望着这在数千年前一手将他们造出,令他们获得了生命,可在如今却在收回他们血肉的神汶。
为了他的眼神,祝融一怔,半晌,他勉为其难地开口。
“说。”
“放过弯月。”炯亮的灰眸,仅仅只盛住一个心愿。
“一言为定。”祝融朗声允诺。
双掌都遭烈焰烧红的弯月,忍着刺骨的疼痛,在终于拨开令她看不见的火墙之后,愕然地张大了水眸,蓦然间,岛上的星月。似乎都已在火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众生也似消失至远处,四下无声。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眼前的这一幕像潭缓缓流动的水,她怔怔地看着雷颐在回首看了她最后一眼后,万般不舍地合上眼眸,撤去顶挡住周围丛丛燃烧神火的术法,任一涌而上的狂焰将他吞噬,在那一刻,无法思考的她,眼中闪过恐惑、惊煌、不甘,最后则是悲怆,胸臆里那片经雷颐细心重新打造的小小天地,在几近悲绝的酸涩中开始轰然倒塌垮落,感觉自己被刨碎成一片片永不能再拼合的她,仰起螓首,将哽在喉间的心碎化为一声划破月夜的悲啸。
被燃烧的梦。
被摧毁的明天。
别再分开了好吗?
不会了,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我们要在一起到永远。
他所说的永远,难道只能是这么短暂的一瞬间?她紧贴在心房的誓言,怎会成了永不能实现的承诺?
干涸了千年的眼眶,如久旱后重获新生,汩汩不绝的泪珠,似断了线地自眼角滑落,颓然跪坐在地的弯月,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一直求之不得的泪水,滴落在她什么都留不住的指间,再翻落至足下熊熊的烈焰里,在一地的鸣咽中消失了踪影。
在这夜,她终于流下了眼泪,可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当她终于完整如初,衷心欲与他偕首自头,然而,大限却已来临。
“雷颐——”乍见雷颐遭焚,万般不舍的轩辕岳急忙抛下手中尚未收势的七星大阵,然而方自魔境中脱身的燕吹笛,紧急把他拉回来,大声在他耳边喝斥。
“你疯了?那不是凡火!”
“灭火……”遭架住了的轩辕岳红着眼眶,扭头愤瞪向祝融,“马上灭火!”祝融冷淡轻哼,“不然呢?”
“你!”身躯剧烈颤抖的轩辕岳,眼中的杀意是前所未见的。
“想弑神吗?”祝融有恃无恐,“你所守护的人间会失去平衡喔。”
当遭困在魔境里的神界追兵,冲出了封锁的境域,而鬼界修罗也在他们身后排出冥界大法时,自身处境转眼间变得危难,当下顾不得他人的燕吹笛,硬是将满脸愤恨的轩辕岳拉回身后护着。
他边说边拉来轩辕岳的掌心与他合创出一个保己的结界,“别上当,现下你要是离开我半步,你就死定了。”
被众生遗忘在一旁的弯月,茫然地自地上站起身。
饱尝烈焰焚身的她,在祝融实现承诺前来为她灭火时,以眸光冷冷回拒了祝融之后,扬首看向那为了她已算是仁至义尽的前任主人,“燕吹笛,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不答应!”燕吹笛想也不想地就脱口拒绝。
“我不想再与他分开。”
“你敢……”知道她将做出何事的燕吹笛,浑身气抖地咬着牙。
只能将所有的感谢化为一笑的弯月,在他来不及、亦无法阻止下,转身冲出受困的火墙,跃人雷颐所处的烈火之中。
“弯月!”差点想跳出结界的燕吹笛,在轩辕岳的拉扯下,只能眼睁睁地看她与雷颐同时付之一炬。
绵绵的火势中,有一种听来格外缠绵的声韵,步至火中的弯月,在找着雷颐时跪坐在他的身旁,费力将他拉至自己的身上,终于可以尽情流下的泪水,纷纷滴落至他的面额上。
意识模糊的雷颐,在身躯融化前试着眨了眨眼,映入他眼中的秀容,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绽出他最想再看一回的笑靥。
“你笑了……”
“是啊。”在雷颐所有的灵力消失,窜烧过来的朵朵焰火烧上他们时,弯月将他放妥在地,俯身卧靠在他的胸前。
感觉血液正炽热燃烧的雷颐,费力地伸出双掌环抱住她。
“今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将他紧密拥住的弯月,闭上了眼睫在他胸前低语,“再也不会了。”
满足的微笑在雷颐的双眼骤然合上之时,悄悄出现在他的脸庞上,在他们双双睡去之时,数千年前,令他们诞生的火光,灿灿地围绕在他们四周,一如混沌之初,不分你我。
第九章
你的眼,还看得见吗?
快瞎了。
她生得是什么模样?
她很美,很美……
涛声如泣浪花朵朵拍击岸线,阻不断的海潮掩盖了风中的回音。
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分,身负重伤的晴空,带着一身的血湿, 拖着脚步来到了原有一大片桃林,如今却仅剩袅袅残烟的山丘,在走至其中一处时,他停下了脚步。
低首瞧着一地的灰烬、瞧着那块藏在微弱星火中的铁石、瞧着铁石中再次回到了原点的男女,薄薄的泪雾蔓盛在他的眼中,他努力想眨眼看清,却再也看不见原本叱咤一方的刀灵与剑灵,亦看不见,他甘冒风险,私心想成全的一段小小情缘。
不知情的风儿踏海而来,吹扬起漫天残火与尘灰,晴空仰起脸庞,仿佛在灰色的天空里,再次瞧见了雷颐那双望月的灰色眼眸。
当神之器毁灭……
“因你们,我终于成为人了。”他喃喃向残烬哽诉,“但我……却情愿不懂你们的心痛。”
杀一人,救众生。他伤众生,只为救二人,但到头来,这双空费的双手,却是谁也救不了。
是他错了吗?他不明白,而雷颐一圆他的梦了吗 他亦不知,可是他却在这块在经历过了数千年岁月、染尽爱恨悲喜、杀戮恩怨,到了最终仍是被烧得只剩原形的铁石里,明白了何谓相思,什么是死生与共,以及什么又是笑靥与眼泪。
染血的衣袂遭风儿吹拂得婆娑作响,静心思索许久之后.下定决心的他扬起一掌,召起地上沉重的铁石在面前冉冉浮起,再以另一掌唤出焰色如莲的浮屠之火。
“这一回,就由我将你们炼出来吧。”
猛烈燃烧的彩焰,将已逐渐冷却的铁石再次烧红,灿烧的火光与海上旭日初升的光芒流映在他的脸庞上,晴空虔心地祈祝,将纠缠在一块的刀与剑,炼熔成无数颗细碎的铁石,把他们的相思乘着风遍洒在山丘上的每一处,将他们的爱恨深埋在那棵曾是他们亲手合种,如今却只剩烟灰的桃树下,而后,他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期待能再次听见桃花绽开的清音,以及下一个红尘轮转的足音再次到来。
树苗破土的微弱声响,在许久过后自他的足前传来,晴空小心地走上前,弯下身子,赤手在灰烬中将那株桃树的幼苗掘出,撕下衣袖将混着他们血泪的尘土与树苗一块包裹起来,打算将他们带回去种成人间的桃树。
粉色的花瓣飞掠过他的眼前,如细雪落下的花瓣,在盛绽的桃林中随风四处扬舞。
在带着桃树踏浪离去前,晴空回首看了桃花遍开的山丘一眼,微笑地想着,往后,这座种满相思的仙海孤山将不再孤独,而他,在回到人间后,他将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站在风中聆听刀与剑的吟咏歌唱,在夏日桃熟结果时,将他们摘果下来酿成相思,待中秋来临时,再开坛与他们共敬天上那轮终于圆满……不再残缺的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