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墨色的马感觉到茱儿的接近,开始烦躁不安,蠢蠢欲动。就在茱儿伸出手要摸向其中一匹马的时候,兰斯洛也赶到了她身边。他脚步才站稳,就感觉到四周瀰漫的杀意;黑暗中,隐约他看到了一点红光映在茱儿的手臂上。
“茱儿,小心!”那是专门在黑暗中射击的红外线锁定器,兰斯洛大吼出声向前一扑,在抱住茱儿的同时也听到了响起的枪声。
“咻”地一声,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同一时间,子弹也引起了“魔鬼马车”的强烈反应,马匹愤怒地嘶鸣,跟着掉转了马头,住另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白色的雾气中……
“没事了……没事了……”兰斯洛将茱儿紧紧搂在怀中安慰道,以他的身体挡住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伤害,更提高警觉仔细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你……”茱儿被劲地被他紧紧抱住,在接受他如火炉般炙热体温的同时,她感觉到内心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
这已经是兰斯洛连续第二次不顾一切地救了自己一命。为什么?就算他是老公爵请来保护她和亚瑟的,也不用拚命到这种程度。他不顾一切的举止,仿佛她是最重要的人,仿佛他舍不得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没事吧?”兰斯洛知道危险已经过去,微微抬起上半身,关心地望着怀中的茱儿。她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不言不语,只是用那一双美得出奇的紫眸定定地望着他。“茱儿?”兰斯洛不确定地又唤了一声,她该不会被自己压到缺氧了吧?他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拉起。
“你的脸受伤了!”茱儿回过心神,看到兰斯洛的左侧脸颊又多了一道伤痕,上面还流着鲜血。
“这点小伤不碍事,倒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怕出事吗?”兰斯洛不以为意地说着。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他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茱儿上了那辆谜样的马车会有什么后果。
“你不会明白的。”她的嘴角扬起苦涩的笑,从身上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地覆上兰斯洛受伤的脸颊。
“你想登上那辆‘魔鬼马车’,是想终止一切,因为你不想让更多人受伤,对不对?”兰斯洛握住茱儿伸出的手,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亡灵漫无目的地旅游是为了要寻找被解放的方法,而亡灵被解放的唯一方法,就是复仇!”
茱儿像是被人打一拳似地惨白了脸,想睁开被握着的手,但兰斯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茱儿的腰不让她挣脱,开口急促道:“告诉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让我帮助你!”
他知道茱儿和丽丝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也和安德烈家,还有这一切的迷团都有关系,他真的想帮她,如果她肯开口坦承所有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浑身发颤,脸色苍白得像朵即将要枯萎的小花。
“茱儿,感谢上帝,你没事了!”从旁边冲出打断两人之闲谈话的,正是自城堡跑下来的亚瑟·安德烈。在“魔鬼马车”离去后,他是第一个有胆量下来的人。
“她没事吧!兰斯洛,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真要谢谢你,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的茱儿就要被别人带走了,真有你的……”亚瑟感觉下出他们之间流窜的暗潮汹涌,伸手将茱儿带进怀中,看着茱儿的眼光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这件事还没完。”兰斯洛拾眼,深褐色的眼锁住茱儿惊慌的紫眸。
“茱儿,你受了惊吓,你还是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一下比较好。”亚瑟心疼地护着茱儿往城堡走去。兰斯洛握着那条茱儿递给他的手帕,上面还留有她独特的淡淡清香。他只能望着茱儿的背影,他知道,今晚又会是个失眠的夜。
※ ※ ※
原本欢愉的场面被一场意外打断,前来古堡帮忙或是庆祝的镇民再次陷入无端的恐惧之中。亚瑟早已经陪着茱儿回房间休息,而兰斯洛则坐在大厅,听着镇民述说有关“魔鬼马车”的传说。而兰斯洛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男爵的未婚妻,更成为镇民心目中的英雄,大部分的人将解决马车一事的期望放在他的身上,另一半的人则是担心兰斯洛会遇到更凶险的事。
“只要马车一出现,一定会出事,每次都会有人伤亡,你这次根本没碰到马车,脸颊就受了伤,下次一定会有更可怕的事,你千万要小心啊!”一名年龄较长的男子担心地开口。
“是啊!这马车本来是冲着安德烈家的人来的,刚才大伙儿都瞧见了,男爵的未婚妻不是差一点儿就要被马车带走了吗?现在你阻碍了他们,说不定下一次就找上你了。”旁边的镇民附和道。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兰斯洛知道这些镇民的天性热情,对于这些关心的言语,他仅是淡淡一笑,表示接受。
“今晚你也累了,那我们就不吵你了,年轻人,你也早点休息吧!”又聊了一会儿,镇民中的代表看时间不早了,便开口要所有人离开。
“晚安。”听了一晚的传说,兰斯洛的确也累了,他等到所有镇民都离开,这才起身返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客房,兰斯洛再次取出随身携带的计算机,和摩纳哥的主计算机联机,不一会儿,从棋士团那一边已经传来了长达十多夜的数据。
兰斯洛专心地读着计算机传来的数据,越读心中的疑问就越多,等到他读到一篇由翩翩查出的秘密数据时,两道眉已经紧紧地锁在一起。
“‘安德鲁美达之泪’在二十年而曾投下上亿金额的失窃险?”兰斯洛皱着眉读着手边让他惊讶不已的内幕数据,这分数据详细记载着,投保人是安德烈老公爵,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投下这分巨额保险,从时间上仔细推敲,那正好是安德烈本家将项链送给丽丝的同时,安德烈公爵就找保险公司投保了。
这条项链是安德烈家的传家宝,有保险是理所当然的,兰斯洛当然也看到安德烈家族为这条项链投保过的其它数据,但唯独这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时间上实在太巧合了,而且投保这件事竟是安德烈老公爵私底下秘密进行的,那整件事就值得让人再三玩味了。
“若是如此,这条项链如果遗失了,受益最大的就是老公爵;倘若找回了项链,那保险公司的巨额赔偿金就会收回,安德烈家族才真的会陷入窘境。”兰斯洛喃喃自语,察看老公爵这二十年来的资产报告。老公爵将这笔金钱运用得很巧妙,慢慢融入自己的投资,一次只放入一点点,让人完全无法察觉出安德烈家当年其实悄悄地多出这么大一笔钱。
“喀”地一声,兰斯洛放在茱儿身上的窃听器传出声音,等他打开追踪器,发现茱儿开始移动,显然她又有了出门的打算。
“这女人真的有夜游的习惯。”兰斯洛低咒一声,顾不得还有一些细节没有想通,关上了计算机收好,再次认命地换上夜行衣,这一次绝不能再跟丢了。
兰斯洛将手边的追踪器调整好,将装备整理好,这时追踪器的光点已经到了古堡外,兰斯洛跟着下楼,在夜色中看见茱儿驾着一辆车离去,他也快步走向古堡后面的一处隐密树林,牵出他早已经准备好的一辆摩托车,将追踪器装在仪表板上。
发动引擎,开始了他的追踪行动。
※ ※ ※
兰斯洛在茱儿身后保持着一段相当安全的距离,先前他已经将这里的地图大约记了一下,知道此时他们越走越靠近北方。他们逐渐接近连绵的山丘,最后停住,似乎是停在山丘上,一座废弃的修道院。
确定茱儿的位置没有再移动后,兰斯洛也将机车停放在半公里外的树丛里,小心地在夜色中朝那间废弃的修道院前进。
在夜色中,眼前的修道院看起来阴森森的,兰斯洛藏身在附近的树丛里,对着眼前就像是鬼屋的地方大皱眉头,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地方,虽然不是怕鬼什么的,但是想到要走进去就是让人不太舒服的。但茱儿的车明明就停放在眼前,看来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得硬着头皮进入了。
“茱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兰斯洛轻叹一口气,已经跟到了这里,现下只要进了屋子,看到和茱儿接触的人,谜团就可以解决大半了。但是,为什么他心里始终有一股声音告诉自己,茱儿是无辜的?
想起她在树林时的欲言又止,想起她要走上“魔鬼马车”时那毫不犹豫的神情,还有那双总是映着淡淡哀伤的紫色眼眸……倘若真相大白,茱儿真的是幕后的那只黑手,他真的下得了手将她带回交给安德烈老公爵吗?
你不会明白的。
茱儿镇定又略带苦涩的声音在他脑海想起,这是第一次,兰斯洛对自己要执行的任务感到怀疑,现在的他,只需跨出一步,就可以看见藏在门后的秘密;但是,此时的他却不确定是否该亲手打开这扇门。
门,半掩着,兰斯洛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他一咬牙,不再犹豫,缓缓地推开门,潜入了修道院。
兰斯洛踩着极慢的脚步,从半掩的门间钻了进去,他的每一个步伐都踏得极为小心谨慎,因为腐败的木质地板很容易就会发出声响,他感觉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他非常地小心,甚至精密到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
“你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破旧的空屋,隐约传来了低沈的男音,声音似乎是来自楼梯的上方;兰斯洛不但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一闪一灭的烛火。
“为什么不按照计划行事?”平稳的男音此时增添了怒火,跟着“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
兰斯洛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迫切地想知道茱儿是不是在上面;刚才的那一个声响,该不会是她受了伤吧?“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男音咆哮,他的声音震得整个屋子似乎都要倒塌了,兰斯洛瞇着眼,确定四周没有埋伏的人之后,便大胆地住楼梯前进。
“你忘了是谁救你一命?你忘了你父母的死?也忘了要报仇?我可是在树林里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年轻小伙子对你一笑,你就将一切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对不对?”“啪”地一声,是谁也无法错辨的清脆巴掌声。
“我没有。”缺乏感情,没有抑扬顿挫的女音……是茱儿没错!
“小贱人!你还敢说谎?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不会知道我的厉害。”
更多的巴掌声,还有拳头打在肉体上的撞击声,在这栋空屋内不断地回响着。
兰斯洛双拳紧握,心头涌起熊熊怒火,在走进屋内之前,他猜想过很多种情形,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那一拳又一拳打在她的身上的声音,听得他又气又急,心乱如麻。
“我不想再继续了……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在对方的咒骂声中,兰斯洛清晰地听到茱儿微弱﹑但是坚持的声音。
一股热血直冲上兰斯洛的脑门,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忽地从楼梯边站直了身子,像是隐藏在草原中的猎豹忽然现身,随时准备向前一扑……
“是谁?”兰斯洛站起身时,楼上的大汉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是一名粗壮的欧美汉子,在看清楚兰斯洛是谁之后,他暴喝一声,冲了过来。
兰斯洛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周旋,迅速地使出俐落的拳脚功夫对付他,一来想速战速决,二来是气恼他刚才动手打了茱儿。因此他出拳毫不留情,每一击都使上了全力,打得对方眼冒金星,频频后退。最后兰斯洛伸脚一勾,将大汉粗壮的身子摔下了楼梯,“砰”地一声巨响,他动也不动地平躺在地上。
“茱儿,你没事吧?”兰斯洛关心地向前,而茱儿显然是被他的出现吓坏了,只是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大眼看着他。
“你没事吧?”见茱儿没什么反应,兰斯洛更担心了,他跨步向前,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了伤,他才伸出手,茱儿就颤抖地退了一步。
茱儿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也沾了不少灰尘,兰斯洛知道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恢复过来,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茱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脸上的表情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呆滞而冷凝;曾经,在无数的孩子脸上,他也看过这种表情。在他十岁以前还没成为卡迪罗公爵的养子时,他是孤儿院的院童;那是一间以营利为目的孤儿院。
倘若院童们的表现不好,或是院长的心情不好,他们那一天就会无缘无故被毒打一顿,长期下来,每一个孩子都训练出一套让自己承受痛苦的方式,有的是在棍子打下时伸手遮住自己的要害,有的孩子就会强迫自己心神分离,以假想的方式让自己遗忘肉体上的疼痛,就像现在的茱儿。
“茱儿,我是兰斯洛。记得吗?”兰斯洛跨步向前,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地环住她的肩,不顾茱儿的挣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声开口问道。
他将茱儿的头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不断地轻声和她说话,一再地告诉她一切都没事了,她已经安全了,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感觉到怀中的茱儿身子渐渐地放松,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
“兰斯洛?”茱儿半垂着眼,轻叹一口气,似乎现在才相信他真的在这里。
“我在这里。”听到她恢复正常的声苦,兰斯洛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才放下。
“嘿嘿嘿……”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低沈的笑声,吓了两个人一跳,茱儿一张俏脸惨白,整个人弹跳起来。
“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茱儿两只颤抖的手臂紧紧攀住兰斯洛请求道。
不同于刚才的害怕,现在的声音似乎让茱儿更恐惧了。
“茱儿。怎么啦?”兰斯洛也听到了声音,不过他听不出对方的位置,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却又好象近在耳边,冷飕飕的笑声让人心里直发麻。
“听我的话不会错!快点走。”茱儿急得嘴唇都发白了,兰斯洛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却不再发问,一手搂着茱儿的腰,迅速地住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