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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  第2页    作者:骆沁

  天!怎么有人长得如此魁梧?只是站在她身后,那霸道的气势却似将所有的空间完全填满,还有那双精光灼灼的眼,直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夕颜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下意识揪紧胸前的衣服,脑中一片紊乱,甚至忘了质问、忘了呼救。

  男子见她回头,眼中闪过一抹犀锐。“得罪!”沉厚的语音才响起,他已掠至夕颜身边,迅速点了她的周身大穴,单手一扬,鼓胀的黑色布套已将她完全笼罩。

  夕颜还来不及理清思绪,眼前一黑,天地顿时旋转了起来,重重撞上腹部的坚硬物体让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全数移位,方才忍着没有掉下的泪水,如今无法控制地滑落了脸庞,夕颜痛苦地蹙起了眉,呻吟冲到了喉头却化为寂静,完全发不出声音。

  被倒挂的姿势使得全身血液逆流,让她意识逐渐模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谁?!”昏眩间,朝雾忽远似近的惊呼声传进了耳里。

  “转告谷允臣,若要他的未婚妻平安归来,叫他亲自上祁山和禹逍作一个了断!”

  霸气的语音响起,胸前所抵的那片平坦也不住地震动着,奇异地,竟让几乎陷入昏迷的她有种莫名的心安。

  “等一下……”才一转眼的时间,朝雾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随着身下的晃动,夕颜最后的识也完全涣散,唯一残存脑海的——

  折翼的蝶离开了它的世界,迎接它的会是辽阔的天……抑或是难以存活的地?

  ※  ※  ※

  在敏捷地以轻功窜出京城后,禹逍换乘了事先安排在郊外的马车,以六匹骏驹的速度飞快地往北移动,用布和木条搭起的车厢被疾风吹得不住鼓动,不消多时,繁荣的京城已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驾!”禹逍低喝一声,挥动手中的鞭子,精烁的目光透过随风敞动的布帘朝车厢看去,只见一团红艳背对他躺着,人几乎让嫁衣给全数掩盖,只有那露出嫁衣外的青丝显得她是如此单薄,渺小得几乎疾驰的晃动给震碎了似。

  禹逍收回目光,眉宇因心头的强烈烦躁而攒得更紧。她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女人家胆子小了点罢了,既没给她套黑布袋,也没五花大绑,只是随便绑了她的手脚跟点了哑穴而已,对一个人质而言,这样已经算很礼遇了。

  心里虽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动也不动的?她不知道这样很像死人吗?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啊?他不禁低咒一声,抓起身旁的布袋扔到她身边,大声地朝里头喊:“这里面有馒头和水囊,你要是饿了就拿出来吃。”

  感觉有东西落在她身边,夕颜痛苦蹙眉,却是连抬眼的力量都使不出来。好难过……好冷……别再晃了……她蜷缩成一团,在冷风与发热的双重折磨中昏沉着,苍白的脸上沁满了冷汗。

  一连串的奔波和不住灌进的冷风,已让夕颜从原先的昏迷中清醒和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徘徊了无数次,大病初愈的她早已不堪负荷,神智完全陷入了模糊,整个身子像有烈火在烧,失温的手足未却是冰冷得吓人。

  以为她是故意不理,禹逍不悦地沉下了脸,讥消道:“不吃算了,等着你的谷允臣来救你吧,看你撑不撑得到那时候!”手用力一抖,他狠下心不再管她,专心一意地驾车朝祁山奔去。

  ※  ※  ※

  仗着过人的体力和意志力,在经过禹逍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地驾车奔驰,风尘仆仆的他们终于来到了祁山山下。

  将马车停进隐密的山洞里,禹逍解开了缰绳让马匹离开,望着马匹扬长而去的尘土,他知道它们会自动回返府里。

  连这些马都比那女人还来得容易搞定!忆起身后还在马车上的人质,禹逍的浓眉不由自主地又拧了起来。该死!谷允臣娶的老婆真够拗的,这段时间居然连一口水也不喝,存心寻死不成?!就算要以死殉节也不用这么绝烈吧?

  麻烦!真是个麻烦!!他暴躁地扒过额前散落的发,脚泄愤似地用力踢了踢地上的尘土,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进山洞。

  “别再逞强了,不吃点东西你撑不到山上的。”禹逍揭起了布帘,冷冷地喊。

  里头的人一动也不动,嫁衣的红艳在他眼中却点燃了怒火。早知道在谷允臣成亲时直接破坏婚礼算了,也用不着千里迢迢地绑了这个麻烦回来!

  “喂!这种方法对我是没有用的,只是让你自己受苦而已。”压下怒火,禹逍放大了音量喊。“喂、喂,听到没有?”

  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他一火,直接跨上马车,因他的重量马车立刻倾斜了一边,发出难听的木头磨擦声。

  他伸手解开她的哑穴,只不过是轻轻的一点,却见她毫无招架之力地软躺下来,禹逍不由得一怔。怎么回事?他又没用多大的力量。

  低头看到她双目紧闭的模样,他疑惑地皱起了眉。不会是装的吧?“司徒姑娘?”他低喊,微眯着眼,在山洞的昏暗中努力地辨识她的昏迷是真是假。“司徒姑娘?司徒……朝雾?”

  她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眼睫微微颤抖,却是动了半晌,眼睛还是没张开。

  “搞什么?明明听得到。”禹逍低声咕哝,不悦地撇了撇唇角,已没了耐性的他开始咆哮。“快点起来!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了,司徒朝雾!听到没有?司徒朝雾!”

  这样的音量加上山洞的回音,就不信她熬得住!禹逍更是扯开了喉咙——

  “快起来!!”

  好吵……

  为什么会有雷声……

  那声音像把大捶子,狠狠地穿透了她的耳膜,又重又猛地撞击在她疼痛欲裂的大阳穴上……夕颜蹙起了眉,想要抬手捂住耳,四肢却重如铅块,根本动不了。

  为什么雷打个不停?求求谁快让它停吧……

  “司徒朝雾!司徒朝雾!”

  朝雾?不,她是夕颜啊……

  气若游丝的她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干热的喉发出呓语,却是破碎无法成句。

  这女人真是不简单!原先打算能不碰她就不碰她,现在就算冒犯也是她自找的了!“别再装了……”攫起她的肩头,禹逍咬牙怒吼,然而掌下透过衣料依然高烫的温度却让他惊讶得哑了口——她真的病了?!

  “该死的!”一把将她圈起,禹逍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山洞,低头一瞧,心当场凉了半截!天!她的脸色根本难看得跟个死人没两样!

  “你病了怎么不会说呀!”忘了之前是谁一直点着她的哑穴,禹逍急怒道,连忙解开缚住她手脚的绳索,慌乱中触到她手足异常的冰冷,懊恼的呻吟几乎脱口而出。

  他才是那个不眠不休赶路的人,为什么病倒的人会是她?!他掳她来不是为了害死她呀!“司徒朝雾!司徒朝雾!你听得见我吗?”情急之下,他开始用力摇晃她的肩头。

  为什么一直有人叫她朝雾?她不是啊……

  吹来的冷风让夕颜稍稍清醒,眼睫吃力地颤动着。“我不是……”她艰难地发出虚弱的语音,这简单的几个字已让滴水未进的她喉咙痛如刀割,几欲晕厥。

  “你说什么?”听到她终于说话了,尽管沙哑细微,禹逍依然喜出望外,连忙更将她拉近。

  “我是……司徒夕颜……夕颜……”努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夕颜残存的体力完全耗尽,螓首一偏,再次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洗盐”?这是什么鬼?!禹逍瞪大了眼,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丽容,那几不可闻的气音却成了震耳欲聋的晴天霹雳!

  “那为什么你会穿着嫁衣?回答我啊!”他摇晃着她,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禹逍怔愣原地.无力垂下双臂,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她方才的话在脑中不住嗡嗡作响。

  她不是司徒朝雾?

  谷允臣的未婚妻还好端端地待在司徒府里?

  他掳错人?

  他掳错了人?!

  “该死的!啊——”

  须臾,激狂的咆哮直冲云霄,却改变不了事实——

  他绑了个不知是什么“洗盐”的鬼东西,而且这鬼东西还命在旦夕!!

  第二章

  祁山位偏北方,高耸人天的古木几乎布满了整片山头,山里蕴藏了丰富药草和珍禽异兽,是北方人眼中有名的宝山,尽管它险峻的地形让人望之生畏,仍有许多自负身手灵敏的人前仆后继地以生命为赌注,妄想征服这座高山。

  然而,自信并不等于实力,入山后能带着药草全身而退的人寥寥无几,迷失山林、被猛兽撕裂、跌落山崖的噩耗时有所闻,只要一接近祁山,人的生命就变得毫无价值。

  而禹逍却是那少数中能对祁山了如指掌的人。

  出身世传药铺的他,自小就被训练深入高山野林,凭着多年的经验和矫健的身手,胆大心细的他在经过几次出入祁山后,磷峋的山势和难以辨认方向的山林对他已构不成威胁,接连带回的大批珍贵药材,更是立下了让人又羡又妒的不败传说。

  若是知道禹逍竟能在祁山安身,该会让所有不得其法而入的人都赤红了眼吧!

  一处隐密的山拗是禹逍在一次追捕猎物时发现的,入口狭小,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放眼可见绿草如茵;环绕的山壁阻挡了山风的侵袭,又不致闷热;沿着山壁淙淙而下的泉流是天然的恩赐,使得用水不虞匾乏;而狭小的单一入口更是设陷防止野兽侵入的优越地形。

  搭起了简单坚固的木屋,削了木管接了泉水,这里宛若世外桃源,留住了在群山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禹逍。

  此时,如雷的咆哮声却破坏了这片世外桃源的宁静。

  “可恶!”拿着蒲扇的禹逍盯着刚从飞鸽脚上取下的信笺,表情变得难看。

  平时老在他家药铺闲晃像个没事人似的,怎么一要她帮忙,就说有急症病人要救?!禹逍一把将信笺揉成一团,用力丢进煎药的火堆里,看到那煎煮的药材不住沸腾着,他咬牙切齿,满腔怨怒无处发泄。

  为什么他会落到在这里看烟替那女人熬药的地步?更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她甚至不是那个该死的谷允臣的老婆!想到姓谷的那小子现在可能已经拜堂成亲了,他就气得直想掐死自己!还有她!瞥了木屋一眼,浓眉蹙得死紧。

  才一将她扛上这里,她居然还闹休克!要不是他赶紧将珍藏的悬命丸让她吞了,他当场就成了杀人凶手!

  那时候他叫司徒朝雾时她回什么头啊?!早说她不是不就好了吗?这样他也不会掳错人,她也不用受舟车劳顿之苦,还能顺利破坏谷允臣的婚事,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就是她该死的回了头,结果现在,瞧瞧!她在那里要死不活的,更惨的是,她现在这德行,甭说把她丢回司徒府了,她连熬不熬得到下祁山,都是个不用脑袋瓜想就可以知道的答案!他掳了这个什么司徒鬼东西回来作啥啊!

  “该死啊——”一怒之下,禹逍仰天长啸,不平的吼声在山拗里回荡,直至声嘶力竭才罢休,气息因情绪激动还不住喘着。

  真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婚!禹逍无声咕哝,抬头看了看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又蹲下来继续扇风熬药。上一帖药好不容易才让她退烧,若这帖药没在两个时辰内让她服下,怕病情又要恶化了。

  见药煎得差不多,大手隔着衣袖直接提起药罐,禹逍用力将火踏熄,转身走进木屋。

  ※  ※  ※

  一眼可望穿的木屋只摆了一大二小的圆木所替代而成的桌椅,墙角有松软干草叶所铺成的简陋床位,脸色苍白的司徒夕颜就睡在那儿,盖着斑斓厚软的兽皮,呼息沉重。

  这不是她的床……身下的坚硬触感让夕颜即使在睡梦中都不安稳,不只为了那不舒适,还有强烈的陌生感,捉紧了她的心,让她在黑暗中无依浮沉,唯一熟悉的,是病痛的折磨,头疼欲裂,四肢酸痛,浑身没了力气,这样的情况虽不好受,但却让夕颜觉得心安。

  她习惯了,十之八九的日子都是这么病着的,若是没病没痛的难得状况,反而会让她感到惊惶,仿佛不病着,她就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似。

  在半昏迷中游离的夕颜轻叹口气,燥热的体温让她皱起了眉,蠕动身子,下意识地将覆在身上的毛皮往下推。

  禹逍一跨进屋里,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禁瞪眼。她是嫌自己还不够虚弱是不是?顺手放下药罐,大踏步来到她身旁,弯身一把将毛皮直拉至她的下颚处。指尖触到她的体温,不禁又为之气结——又发烧了!

  “我赶着熬药是所为何来啊?!”禹逍愤怒地自言自语,拿起木碗倒了药,又走回她身旁蹲下。“别再发烧了成不成?至少也睁开眼说句话吧?”他连人带毛皮粗鲁地将她扶起,把木碗凑近了她唇边,看到她依然紧闭双眼,不禁嘀咕了几句。

  仿佛听到了他的要求,弯长的眼睫轻轻动了下,夕颜睁开了眼睛。

  这突来的状况让禹逍惊讶地挑起了眉,这两天在历经了一连串的不顺之后,这点小小的心想事成是如此令人欣喜。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么有效!

  “药……很……很烫……”没想到,夕颜只是吃力地吐出这寥寥数字,就又再度昏睡过去。

  禹逍愣住,望着她确实烫得有点红肿的唇边,一时间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啊?竟这样耍他?害他白高兴一场!

  “好!我的姑奶奶,小的这就去帮你扇凉!”一时气不过,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禹逍咬牙讥消道,一把抓起蒲扇怒气冲冲地往屋外走去。

  这几句音量喊得大了,将夕颜游离的神智又往回拉近了些。

  怎么最近总是雷声不断……夕颜困难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努力适应脑中乍醒的混沌,用迷蒙的眼打量四周,不禁因四周的陌生蹙起了眉。

  这是什么地方?忍着额角的疼痛,她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紊乱的思绪却使她什么也想不起,最后只得作罢,仰首虚弱地喘着气,想让郁闷的胸口舒服些。

  再次端着木碗走进的禹逍一进屋,正好迎上她闻声望来的疑惑眼光,没料到有这状况,禹逍有瞬间怔愕,随即唇一撇,不悦地嘲讽道:“醒来作啥!担心药太凉吗?”反正她马上又会昏过去,没什么好高兴的。

  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夕颜听得一脸疑惑,眯着眼想看清他的长相,然而他背光的位置却让她看不真切,但那高大健硕的身形,仿佛曾在哪儿见过……

  她愈是努力回想,脑中就愈是模糊一片,最后只得用干哑的嗓音直接问:“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一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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