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被截断话的卓振刚呆了呆,在老婆大人和宝贝爱女的瞪视下,方才勃发的气势霎时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地道:“我……其实我……我是想斐儿小小年纪就继承父业,这个担子对她而言太重了些,所以我便希望有个男人能够在旁辅助她,而仲凌那孩子,是我千挑万选才相中的人才,我不否认私心的确盼望他能够成为我的半子,当然,这全看斐儿的意思,绝不勉强。”
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卓振刚顿时觉得呼吸轻快了不少。
“骗人!”杜斐儿厉声反驳,“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个死冰块的态度怎么可能践得二五八万似的,仿佛笃定了残非嫁他不可,你们之间必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绝不可能如此单纯。”
眼见女儿完全不接受他的解释,卓振刚不禁垮下脸,心中直发苦,“斐儿宝贝,你想太多了,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单纯,你何苦定要将它复杂化。”
“我不相信,”大受打击,深受刺激的杜斐儿,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一迳儿的钻牛角尖,“老爸,你老实说,你和那个死冰块是不是有什么协议或约定?还是……还是……”说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要时脸色大变,“老爸,难道你……你在外面欠下巨额债务,而公司其实早巳债台高筑,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所以你……所以你要把我嫁给那个死冰块,好从他那里得到援助,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不要说卓振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沈盈君也被搞得一头雾水。
老天哪,他们的女儿疯了不成,脑袋瓜子里竟然装着如此荒谬透顶的想法,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熊熊,”沈盈君啼笑皆非地道,“你电视看太多了是不是,怪不得你会指控你爸爸卖女求荣。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净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杜斐儿不认为自己思想偏差,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这小笨蛋。”低气压一过,卓振刚这才有胆子靠近他们母女,弯身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惩罚的扭了扭杜斐儿挺翘的鼻头,笑骂道,“爸爸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把你当成筹码去和人家谈条件,你把爸爸看作什么样的人了,真该打屁股。”
是吗?真的是她会错意了吗?杜斐儿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她就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尤其那个死冰块的态度更是可疑,这其中一定有鬼。
“老爸你——”杜斐儿蓦地失了声音,张口结舌的望着她的一对父母,不过短短几秒钟,她发现自己完全被摒除在他们的话题之外。
而令她惊骇的是,他们竟然热烈讨论起那个死冰块的事,只见她亲爱的妈妈兴致高昂的询问着有关商仲凌的种种,仿佛恨不得在瞬间便对他有全盘了解似的。
瞧他们眉飞色舞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深深侵袭着杜斐儿。
照这么看来,事情大大的不妙!
* * *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江家大宅三楼,杜斐儿正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在整理行李。
左思右想了一个晚上,用脑过度的她,在脑神经短路、血管爆裂之前,终于心一横,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逃家去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内心痛苦的挣扎之后,她决定仿效她十年前为理想而离家的大哥,为自己的人生开创另一条璀璨的道路。她可不愿乖乖的成为待宰的羔羊,顺从的任由父母摆布,遵循他们的安排,接掌家族事业,按照他们的意思嫁给那个死冰块,她是一个自由独立的个体,自己的人生自己走,不论日后成功或失败,全由自己担当。
想到这里,不由得激起她体内蛰伏已久的斗志,当年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的大哥,他的想法必定和现在的她是一样的。
啊!念及她大哥,一股浓烈的亲情迅速盈满她的胸口,就在这一刹那,她又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决定去投奔睽违十年的大哥。
将手提行李袋塞得鼓鼓的,杜斐儿不敢再浪费时间,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像小偷一样,凝神耳听八方,眼观四方了好一会儿,才放胆再跨出一步。
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似乎连呼吸声都成了偌大无比的噪音,做贼心虚的她,几乎是屏着气息溜出家门的。
直到大门在她身后掩上,她犹模糊的感到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因为……太容易了嘛!
没想到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居然轻而易举的便完成了这项壮举,说实在的——乱没成就感的。
将行李袋抱在胸前,杜斐儿闷闷的走着,刚刚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已不再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茫然的失落感。
长到二十岁,她从未离家在外过夜,说她长不大也好,说她离不开父母亲呵护的怀抱也好,总之她是个道道地地的恋家狂,不躺在自己的床铺,不睡在自己的枕头,不盖着自己的被棉,她便捉不住那份安全感。
而如今,她却在三更半夜之际流落街头,有家归不得,杜斐儿抬头仰望乌漆抹黑的夜空,心中不住暗呼,老天爷,她是走什么霉运啊!
就在她正暗叹倒楣之际,啪地一滴什么东西落在她脸上,伸手一摸,是水,竟然是水!
杜斐儿不敢相信的呆立着,睁大眼呆望着一滴接着一滴,至后采倾盆而下的大雨,雨势快得让她连躲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已将她淋得全身湿透。
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什么?杜斐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衰到这种程度,连老天爷都不让她好过,居然毫无预警的下这场大雨欺负她!
伫立在雨中,杜斐儿真想大哭一场。
然而,她却连掉眼泪的机会都没有,前方两道鬼魅般的强光蓦地在黑暗中亮起,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眼的令她几乎丧失视力。
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听得汽车紧急煞车的犀利声响伴随着她惊心动魄的尖叫,在瞬间划过天际,而后,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在经过最初感官的震撼后,杜斐儿慢慢恢复了知觉,她晕眩的察觉到自己似乎正伏趴于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没死吧?这个念头迅速自脑中掠过,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除了身上伤口正隐隐作痛之外,其他地方似乎并无大碍。
老天保佑,她真的没死!
“小姐……你没事吧?”
杜斐儿的耳膜接收到一个悦耳的恍若天籁之音的男声,她本能的抬头一望,立即坠人两泓深不可测的黑潭之中——
老天!杜斐儿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双眸不可思议的大睁,此时此刻心灵所受的震颤较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会有如此摄人心魂的脸庞?!
尤其他清澄的瞳眸仿佛可以看透她的灵魂,撼动她内心最深处……
第二章
在车子紧急煞住的瞬间,江若凯因酒精而混沌的脑子整个清明过来。
有片刻的时间,他的脑袋里完全空白,冷汗涔涔流下,整个人无法遏止的发颤,车内充斥着他粗重剧烈的喘息。
直到那股使人心跳为之—停的惊骇恐慌逐渐褪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此念一起,他白着脸猛一拉开车门,飞快的投入绵密的雨阵中,在惊见蜷缩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人儿时,他前坤的脚步登时顿住,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随之凝固冻结。
她……她在动……
呆了好几秒的江若凯惊异的察觉到地上的人儿竟有了动静,虽然仅是手脚的颤动,也足以令他一颗心跃到喉咙。
天……她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令他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
他来到她身边蹲了下来,却迟疑着不敢伸手去触碰,只是低哑着嗓子道:“小姐……你没事吧?”
杜斐儿闻声立即抬头仰望,当四目相接,她只觉脑中轰然一响——
怎么会有如此摄人心魂的脸庞?!
尤其他清澄的瞳眸仿佛可以看透的灵魂,撼动她内心最深处……
啊!血!
杜斐儿自额上沿着眉心滴落的血渍,鲜红的令人触目惊心,迅速打破了她的异样情思。
“你受伤了!”
他这一提醒,神经迟顿的杜斐儿才搞清楚阵阵抽痛感原来是从额头传来的。
“我……”她本能的伸手一摸,被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迹骇得说不出话来。
江若凯见状,不假思索的伸出双臂将她拢入怀中,朝车子急步走去。
冷不防被他抱入宽阔的胸怀,害得杜斐儿一颗芳心怦怦直跳,“你……你要做什么?”
江若凯古怪的看她一眼,“送你到医院。”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提出的问题非常没有大脑,杜斐儿有些羞赧的“噢”了一声,闭上嘴不再多言,可一双圆滚滚的大眼却瞅着他不放,直看得江若凯有如芒刺在背般的不自在。
这么有精神,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江若凯心中咕哝着,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医院挂急诊。
待杜斐儿额上的伤口贴上纱布,身上受伤的部位都得到完善的处理之后,天已灰蒙蒙的亮起。
一夜没睡、加上饮酒过度,再加上—场意外的小车祸,已耗尽了江若凯的体力,既然杜斐儿伤势轻微,且并无脑震荡之虞,只差平安送她回家,他便了却责任。
一上车,他等着杜斐儿报出住址,可她就是不出声,只用亮晶晶的明眸看他。
“怎么了?”江若凯在她的凝视下不由得心生防御。
杜斐儿摇头,眸中流转着醉人笑意,令人有种图谋不轨的错觉。
江若凯的面容显现狐疑之色,但此时此刻只想蒙头大睡的他,没有半分精神去探究她诡异的笑容因何而来。先前对她的好感全没了,他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你还不快说!”
杜斐儿一愣,眨着明亮大眼,不明所以,“说什么?”
“你——”她没神经的样子激得江若凯变了脸色,险些破口大骂,他忍住气,直截了当地道:“你家在哪里?”
不知是她真的少根筋,还是患了暂时性失忆症,她竟一脸纯真率直地道:“问你啊!”
“问——”江若凯快被她气炸了,他简直怀疑她是不是智能不足,否则为什么她的答案全都牛头不对马嘴,“小姐,我没时间和你穷蘑菇,如果你肯好心一点说出你家的住址,我会非常感激。”
他口气不善的下了重话,杜斐儿总算看出他的情绪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她怯怯的咬着下唇,水汪汪的眸子无辜的看着他,“你为什么生气?我们家的住址当然得问你嘛。”
我们家?!
江若凯浓眉一挑,手指有些冲动的想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的运气真是衰到了极点,连出个车祸都撞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他的眼神冷厉,语调阴沉,“小姐,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已经累得快撑不住了,拜托你别再浪费时间,赶快让这场意外划下句点,赶快结束这场灾难。”
“灾难?!”杜斐儿小脸一垮,神情哀伤得仿佛整颗心都被他伤透了,“你竟然如此形容我们之间的相遇?”
有一瞬间,江若凯不自禁的为杜斐儿眼中受伤的神色所蛊惑,一股不可思议的羞惭居然涌上心头。
天杀的!江若凯心中暗咒,再折腾下去,他也快跟她一样疯了。
如果这是酒后驾车的报应,他宁可受伤的人是他,也好过面对一个神智不清的女人。
他拚命压抑怒气,咬牙重申道:“小姐——”
“叫我斐儿。”杜斐儿十分认真的要求他。
听他“小姐、小姐”的喊她,那份生疏的感觉令她全身不舒服,她多么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而硬生生被打断话的江若凯,怒气高涨到了最高点,再也忍不住的朝她大吼,“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只要告诉我你家到底在哪里!”
他暴怒的凶狠模样骇得杜斐儿吓白了脸,小嘴一扁,未语先掉泪。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家在哪里,在这之前我极本未曾去过,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还那么凶……”
江若凯顿时傻了眼,一头撞向方向盘,他被彻底打败了!
该死!他到底做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他?
* * *
砰地一声,杜斐儿被拎小鸡般地粗鲁丢进客房。
快被杜斐儿搞得精神分裂的江若凯,在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先将她带回家来,等他睡够了,养足精神之后,再来好好处置她,否则此刻头昏脑胀的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而杜斐儿在还未来得及适应江若凯超级迅速的动作,—他已以震人耳膜的声响把门甩上。
杜斐儿愣愣的望着紧闭的门扇,好半晌回过神来,一抹复杂神秘,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缓缓自她唇边绽露。
江若凯,这个带着醺然醉意,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闯入她心扉的男人,她深信,他必是她此生注定相遇且厮守一生的伴侣。
这个老天赐予的伟岸男子,她誓言绝不轻易松手!
而此刻,她已成功进驻他的窝,尽管他将她看成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但她有十足的把握,假以时日定能够攻破他的心防,牢牢擒住属于她的身心。
她杜斐儿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江若凯更绝非例外。
想到这里,她唇边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不断扩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亮得出奇。
满怀着一颗暗喜却忐忑的芳心,杜斐儿不愿独自留在陌生的房间,她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左张右望了一下,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主卧室,她蹑手蹑脚的欺近,一眼望及床上的人儿已坠人酣甜好梦中。
听着江若凯平稳规律的呼息,杜斐儿大着胆爬上床,在他身旁盘腿而坐,就着房内微弱的光线,专注的端视着他。
她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盈盈瞳眸爱恋的凝注着他憔悴疲惫的脸庞,心底轻问: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安睡中的他,别有一股沉静儒雅的气息,那份温文谦恭的气质,一点也让人无法和醒时总是强势迫人的模样联想在一起,此刻像孩子般不设防的样子,才是他真实的面目吧!
杜斐儿迷蒙的视线一一掠过他饱满的天庭、舒展的浓眉、紧闭的双眸、如刀镌一般挺直的鼻梁,再到其下性感中流露一抹刚毅的薄唇,不可否认的咏叹,这个男人连在睡眠中都能够释放出他独特诱人的魅力。
杜斐儿流连的目光不能自己的回到他覆着两排浓密睫毛的眼眸,幽幽的陷入深思。
她仿佛还能看见他漆黑的宛如无底深潭的瞳眸中闪现的冷漠与怒火,她直觉的认为那是为了隐藏他内心真正的性情所展现的假象,那双清明的眼睛应该是温暖的、动人的,不该是如此的阴沉晦暗,她誓言将趋走盘据他眼中那抹令人心疼的沧桑,她要他的眼中充满笑意与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