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对都公子无礼对吧?这你也说得够多次了。」她做个鬼脸。
「你是存心惹我生气吗?」
「是又如何?」她学他常有的冷漠口吻。
「你」──
「你们改日再吵吧,他们人都出来了。」忘了是谁引起争论般,都王爷好笑地道。以前他从不晓得月衍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情绪能如此多变化。
待回京说给皇兄听,不知皇兄信是不信呢?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庄前,柯老爷和夫人鎬真以及柯家两兄弟,都早出了庄门迎接贵客。听说都王爷大驾光临,柯家人自是诚惶诚恐。
「草民等,恭迎都王爷驾临。」
柯家人连同仆役一併行跪礼,看得柯夜心本能地要跟着跪下去。开玩笑,眼前的爹娘和哥哥们都朝他们跪下,她不跪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耶。
以为她腿软的月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让她因此没跪成。
「免礼,都起来吧。」都王爷笑笑地扬扬手。
当柯家人都起身后,柯夜心怨懟地瞪月衍一眼。
可恶,都怪他鸡婆拉住她﹔这下子,她死后非被打入阿鼻地狱油炸不可了。
月衍以为她那一瞪,是气他没有说明都王爷的身分。害怕自己之前因为不知道都王爷的身分,态度一再开罪都王爷的事﹔却不知她根本还没进入情況,只怕被父母跪了会被打入阿鼻地狱。
将王爷一行人迎入庄內,柯家人像是未曾发现柯夜心的存在,只当她是王爷带来的女侍,不曾对她多望一眼,令她松了口气。
还好,知道月衍要拜訪柯家庄后,她又偷偷和哥哥们联络过。
只是她不了解,哪有被贼正大光明造訪的,她的家人为何又对他们行如此大礼?看来姓都的来头不小呢,难怪月衍一再要她不准无礼。
连她爹爹都得跪的人,想必有其高尚的身分地位。
「听说宫內的『金色夜明珠』如今流入贵庄,是否真有此事?」都王爷说话并未拐弯抹角,放主位坐走后直接导入正题。
柯老爷似有讶异,犹豫后才回答:「王爷,本庄是有金色夜明珠,乃月前以六十万两自黑市辗转购得,但不知此金色夜明珠是来自宫內。」
从未收集宝物的柯老爷,是月前和长子柯武生在黑市游逛时,为金色夜明珠稀有的光芒深迷,才会狠下心花重金请人割爱。
听到金色夜明珠来自宫內,自然令柯家人冷汗涔涔。
就怕买进的不是「宝」,而是满门之「祸」。为免遭人眼红行窃,所有的交易过程都採低调,没想到竟然有人知道此事。
柯家人自然不知月衍夜探柯家庄数回,确定金色夜明珠在柯家庄后,才上门讨珠。以月衍的身手,要在查获后取走金色夜明珠,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直到此刻,柯夜心才慢半拍地听出都王爷的身分,完全哑口无言。
「别担心,小王并非前来问罪。」为表尊重之意,都王爷为皇上解释:「只是这金色夜明珠为太后产下当今圣上时,先皇贈予太后的礼物,太后十分珍惜在意,如今自宫中失窃,太后伤心非常,所以不得不请你们还珠于宫,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早已查明金色夜明珠流入柯家庄的原因,都王爷相信宅心仁厚的皇帝绝不会誅连无辜,才选择上门说明原委取珠的方式。
迟早,他们会将那窃珠之人绳之以法。
「金色夜明珠乃太后之圣物,草民等不敢有他议甚或持有,恳请王爷取回夜明珠,原谅草民等不知之罪。」听完都王爷的话,柯老爷立即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所有柯家眷属亦一同跪下去。知道金色夜明珠乃太后之物,再稀有他们也不敢要。
「都起来吧﹗小王说过,此回不是前来问罪,你们别太紧张。」很满意柯老爷如此识时务,都王爷笑意颇深,继续道:「至于那六十万两,小王定当如数归还。」
顺利达成皇命,什么事都好谈。
何況这一家人看来敦厚务实,打听过后亦如其为泉州出名乐善好施的行善人家,都王爷并不想让他们吃亏﹔就算是富豪之家,六十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罰已是圣宠,草民不敢要那六十万两。」起身后的柯老爷连忙摇头。
听到这里,张口结舌的柯夜心不禁微皱起眉。
哇,她才离家多久,爹爹什么时候变那么有钱?六十万两耶,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推出门,说不要就不要,这让她实在难以相信。从小爹爹总要他们兄妹懂得勤儉持家,不许随意浪费。天真是变了﹗
以前除了救济穷人,爹爹从没这么大方过呢。
「该你的,就别推拒。」都王爷很欣赏柯老爷的正直。
「王爷……」
打断柯老爷的推辞,都王爷独断地道:「对了,听说您老膝下尚有一女是不?」对柯家人做过一番调查,柯老爷应育有两男一女。
眼见两个男丁都长得如此出色,想必千金也出落得不错,向来风流成性的都王爷自然想乘机见一见泉州佳人。也可比较泉州女子是否和京里的女子有所不同?
这时,柯家人再也忍不住全偷瞄柯夜心一眼。
「咳。」柯老爷又开始紧张,口干舌燥起来,连忙道:「请王爷见谅,小女日前身体不适至今,病中不宜见客,否则定让她来向王爷请安。」
「令千金身体不适,自然是别勉强的好,你不用放在心上。」话虽如此,都王爷却十分惋惜。
「王爷,能否请问这位壯士是……」终于,鎬真还是忍不住打探月衍的来历。
月衍的职业绝对不是笨女儿所说的夜贼﹔既然女儿搞不清楚,自然得出她这个做娘的问问。能跟都王爷同进同出的人,怎么可能是夜贼。虽然月衍看上去稳重可靠,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还是不得不盘问一下他的底细。
他做了什么?月衍突然觉得柯家人都以一种超乎关爱的眼神看着他。
柯夜心暗自跺脚,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娘迟早会问。
「夫人问月衍?」见鎬真点头,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对月衍有兴趣,都王爷还是很骄傲的介绍:「他是平山王爷之么儿,是皇上自小的伴读之一,如今更是皇上跟前当红的御前侍卫,秦皇命追查夜明珠的下落,才会来到泉州。」
这下听傻的不只柯家人──还有柯夜心。
除了都王爷之外,谁也想不到夜心找到的「相公」,来头竟会如此之大。怕是夜心奢望高攀人家,到头来会是一场空,柯家人对她的決定犹豫起来。
临别前,柯夜心回头望了家人一眼,再也不像先前般确定。
「拜托你了。」替妹妹太不安,柯武生一冲动,忍不住上前握住月衍的手。
月衍先是错愕,抬头扫视送到门口的柯家人,才发现每个柯家人竟然那对他露出异常所扮的眼神。他……到底是做了什么?
都王爷亦感到奇怪,却突然扫到柯夜心依依不捨的眼神。
难道……不会吧﹗有这种事……
*****
京都城宫中
御花园內,多名嬪妃相陪的当今圣上正享受着美人恩。
带来消息的长孙义,从容地走到皇帝身前。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天方可有传回消息?」吞下爱妃递到嘴边的香果,皇帝稍坐正身子,迫不及待想知道是否有月衍的消息。
为了方便说话,皇帝摒退伺候的妃子们。
随意打量皇帝一一离去的妃子,长孙义微挑起眉。
「别再弔朕的胃口,朕并没有冷落皇后,若你要听个详细,朕昨晚……」聪明如当今皇帝,怎么会看不出长孙义在关心他的皇后妹妹是否失了宠。
「皇上,微臣岂敢弔您的胃口,您多虑了。」长孙义红了红脸,大胆打断皇帝未完的下文,可不敢听皇帝和他皇后妹妹的閨房乐事。
要折煞死人,也不该用这方法。
「那还不回答朕的话?」乐于见到长孙义脸红,皇帝笑得很贼。就算不是事实,谅长孙义也不好去向皇后求证。
知道自己斗不过皇帝,长孙义只好认命地回答:「都王爷已经找到月衍,甚至还在民间寻回金色夜明珠,如今正在赶回京的路上。」
「真的?」皇帝听得欣喜。「那朕得去稟告太后,让太后宽心才行。」自从金色夜明珠被窃,皇太后的心情一度欠佳,让皇帝实在烦恼不已。
「小安子,摆驾怡和宫」──
「皇上……」长孙义犹豫地再开口。
「还有事要稟吗?」皇帝很给面子地停下脚步。
「都王爷快马送回京的信中,还为月衍提到两件事。」长孙义不得不照实呈稟。
「何事?」
「一是月衍途中捡了个孤女,不知如何处置将带回京。」长孙义斟酌字眼。
就如长孙义所预期,皇帝露出惊讶的表情。
亦一如都王爷所猜想,皇帝不敢相信那是月衍会做的事。然而,皇帝很快露出满是兴味的眼神问:「将孤女带回京,他欲作何打算﹖」
「应是留置平山府邸,再做打算。」信上没说明,长孙义兀自猜测。
从月衍的性格去猜想,大抵会做这样的決定。
「哦,那天方提的另一件事呢?」脑海中转着自个儿的想法,皇帝在思考之余又问。月衍肯带个女人在身边,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难怪天方会特地提起。
呵,他得盘算盘算才行……
「都王爷信上说,民间将明珠失窃事件传得绘声绘影,多半指向行踪不明的月衍,甚至謠传月衍窃取夜明珠逃出宫后,在山林间据地成为山贼等等……王爷认为,是时候该查出是谁放的风声。」这事不只在京里謠传,甚至扩散各地,想必奉皇命出宫的月衍早已听过一二,所以都王爷才会正视这问题。
「有这档事?」皇帝不知该气或该笑。
所谓无风不起浪,然而这风声实在传得奇怪。当夜明珠失窃后,宫內并未张扬,只是先派用衍潜入民间调查,照理说,明珠失窃实在不该会风声外洩。
显然,謠言是从宫內传出,扩散之广已不能止于智者。
「是的,皇上。」
长孙义照实陈述,叹道:「虽然知道內幕的平山王爷从不介意蜚短流长,并以月衍为傲﹔然而謠言对平山王爷造成的杀伤力,并非我们所能想像。」
功臣负罪,其中的委屈怎能加以形容。
「朕明白了。」皇帝一叹,语重心长地頷首。
是该壯士断腕、捉出內贼的时候了。
第七章
往京城的一路上,柯夜心都不是很开心。
不太搭理月衍,也不再和都王爷斗嘴﹐小嘴老是翘的高高的。她一度考虑﹐是否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镖,同柯家庄算了。
可怜的是──她捨不得月衍﹐一想到要离开他就不舒服﹐哪里都不对劲。在去留之间徘徊,眼看京城就快到了﹐她觉得好懊恼。
「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路途中﹐月衍终于沉不住气地发问。
要是她一张臭脸地跟到京城,谁都会以为是他占她便宜﹐强行带回她。
问题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都王爷贼溜溜的黑眸一转,禁不住湊热闹问:「对呀,一路上就没见你笑过,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心事?」离开泉州城之前,他派了帖身侍卫去调查她的身分,就如他敏锐的眼神所察觉,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月衍这「孤女」捡得可真巧。
柯夜心各白了两人一眼,还是没有说话的兴致。
能说什么?说她不是孤女、有家可回,请他们不用再好心地带着她?天知道月衍肯定会气疯,没将她刺了才有鬼。
没等到确定月衍对她的感觉,她才不敢拿自个儿的小命来玩。
想掐死她,他可不用使上十分之一的力量。
「你说话﹗」对她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月衍快失去耐心。
「你要我说什么?」她意兴闌珊地开口。
「随便你说什么都好﹗」月衍没好气地瞪着她。又不是病了,他实在不喜欢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了就有气。
瞥他一眼,柯夜心懒懒地道:「你好、我好、都王爷好。」
成全他,她的确是随便说说。
听到这里,都王爷再也压抑不住笑声。
「你笑什么?」柯夜心最不喜欢听见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声。
稍微忍住笑意,都王爷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进京﹖」从她异常的表现看来,的确是在排拒上京之事。
「我……我没有啊,你胡说什么……」愣了下,她才心虚地反駁。
讨人厌的傢伙,怎么会看得出她的心事﹖吓死她了。
「你确定?」都王爷挑了挑眉。
「当然确定﹗」仰首挺胸,她的声音突然大起来。脑袋里想的东西还没決定之前,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无路可退的窘境。
「能确定是最好。」引老鼠入洞后,都王爷笑得既贼又开心。「不然送你回泉洲不但得耽搁回京的时间,这一路上也会少了个有趣的伴。只有两个木头人陪我,我肯定会无聊死的。」那两个木头人指的自然是──他几乎不开口的随身侍卫,以及对夜心之外就少言严肃的月衍罗。
没有美女相陪的回京路,的确足以让都王爷无聊死。
「我说过我不是『消遣』,你的脑袋怎么那么固执,就是听不懂啊﹗」柯夜心觉得自己好像落人什么陷阱。
「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太在意?」都王爷很高兴她的精神己恢复。
月衍也因为她不再死气沉沉,没有责备她对王爷的用词。一路上她比村姑还闷,实在令人难受﹔总而言之,她太安静谁都感到不对劲。
气压终于恢复正常。大家都突然松了口气。
「我可不觉得你是随便说说。」否则她岂会那般在意。
「那是你太敏感了。」都王爷对答如流。
「哼,懒得理你。」想到自己干嘛和他扯这个,她向他吐吐舌头。
「小夜心,你不理我可不成,我会闷死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深觉有趣的都王爷玩得欲罢不能。他就是喜欢在得知他的身分之后,仍不改本性的夜心。
「闷死是你家的事。」都说了她不是消遣,笨蛋就是听不懂。
「唉,世风日下,果真最毒妇人心,完全不知怜憫他人的苦处哪﹗」都王爷摇头,煞有其事地一叹,当真感叹非常。
「怜憫浪费给您老,我还不如去怜憫狗。」精神一来,她完全不甘示弱。
「我可不老呢﹗」才二十出头的都王爷抗议了。
「王爷,不服老可是很可悲的。」难得露出笑容,她却语带讽刺。
「你、你、你」──不是真生气,都王爷却装起样子。
「我、我、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吃了我。」双手叉腰,她跋扈的样子跩得很。
「不怎样,就要你陪我。」他乘机伸手拐了她下巴一下。
「去,我欠你的吗?」不要脸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