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有如此的际遇,说来是她咎由自取,但她在困顿之中,将满腔怨念投注到自己身上,却缘自于深刻的嫉妒。
本以为赵谅贞是庄主千金,自幼饱受骄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她总是轻蔑鄙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总以为她瞧不起自己,怎知自己的存在,竟然造成她这么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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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话已听完,咱们可以走了吧?」雷傲天再度俯下身抱她,她还是怔怔的看着赵谅贞,下意识的又挥开他的手。
「你不想活了吗?」雷傲天怒道。
君莫舞身受重伤,他要抱起她易如反掌,但就怕她在反抗之下,血流得更急,情况会更加危险,才迟迟不敢动手。
「她就算想活也活不了。」赵谅贞尖声嘶吼,「雷傲天,你等着替她收尸吧!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死在你的怀里,而你却无能为力。塞北霸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保不住心爱女人的性命。」
君莫舞淡淡的道:「你错了,他不爱我,我死了,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在睁眼说瞎话吗?他为你忧急成这样,你还说他不爱你?」
雷傲天的身子蓦地一僵,可君莫舞却没有发觉到。
「一直都是这样,每个男人的眼中只有你,我才是赵家真正的大小姐呀!都是你,大家才看不见我,都是你!」赵谅贞突然如恶虎般猛然扑向她,十指成爪朝她的喉间攻击!「你快死吧!我要你在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能妨碍我过日子。」
还未能欺近君莫舞,雷傲天便一掌将她挥开。
「别杀……」「她」字还未出口,君莫舞就感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然而,雷傲天已再次以掌力攻向赵谅贞的胸口,只见鲜血由她的口中狂喷而出,她的身子「砰!」的一声重重落地,身子扭动了几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双眼仍暴睁着,怨毒的瞪着君莫舞。
君莫舞捂着胸口,闭上眼睛,前尘往事全兜上心头。
一直以来,总以为赵谅贞拥有一切,而自己一无所有,可是在赵谅贞的心中,拥有一切的人却是自己,那么,她是拥有了一切,还是一无所有?
是不是她从未好好的正视过自己呢?
千思百想翻涌而上,然而,意识却慢慢的模糊了,在沉进那片黑暗幽邈的寂静时,她听到一声焦虑急切的叫唤--「雅儿……」
第九章
迷惘
无言秋心头愁
顽蝶偏恣惹情尘
积雨不觉悲
但愿风不起
她是拥有一切,还是一无所有?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不断反复的问着。
胸口的血肉像是被活生生的刺穿翻搅,连呼吸都成了一件艰难的工作。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伤在要害,又流血过多,恐怕……」
「救活她!」低沉而威严十足的嗓音不容转圜的道,语气中却透着焦虑。
「可是……」苍老颤抖的嗓音挣扎着。
「若救不活她,我就要你给她陪葬。」
意识飘了开去,谈话的声音渐渐淡去,不可听闻。
神志半浮半沉,在黑暗中飘飘渺渺,有时周围是一片窒人的寂静,有时则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她努力的想听清楚,但那声音总是模糊,教她听不真切。脑海里响起的!依然是那个疑问--她是拥有一切,还是一无所有?
像过了一辈子,又像只是一瞬间,当那抹淡黄色取代了黑暗在她眼前浮动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闭了上眼,再睁开来时,那抹淡黄色依然在她眼前浮动,从模糊变成了清晰。那是一顶淡黄纱帐,兜头罩着她所躺的床榻。她看着那纱帐,心头一阵茫然。
突然,她听到一个喜悦的嗓音喊道:「姑娘,你醒啦!」
她缓缓偏过头,看见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过来,「姑娘,你昏迷了十来天呢!都快把咱们给急死了,还好你总算醒了。」这少女一张鹅蛋脸,腮旁生了颗小痣!容貌倒也俏丽。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才轻轻一动,胸口便一阵剧痛,她不由得闷哼出声。
梅儿吓了一跳!道:「姑娘,您别乱动,您胸口的伤还没好呢!也不知是哪个没天良的,竟把您伤得这幺重,也不怕夭打雷劈,真是造孽呀!」她自顾自的说着,语调如连珠炮般,看来是个极爱说话的人。
君莫舞重重的喘了口气,问着,「这是哪里?」
「啊,您流血了。」梅儿答非所问的尖叫一声,「我这就去叫大夫来。」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一个约莫六十岁的大夫走进来。
大夫看了伤口后道:「还好,只是渗了点血,没什幺大碍,不过,你的伤口还未结痂,绝不能乱动,否则伤口很容易再裂开的。」他转向梅儿交代着,「我开张补气血的药方,你照三餐煎给这位姑娘喝。受了这幺重的伤,可得好好调养,不然,日后可就头疼了。」
梅儿连连点头,跟着大夫离开。
折腾了这幺会儿,她体力渐感不支,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依然是那鹅蛋脸的丫鬟随伺在侧。
一看到她醒来!梅儿赶忙端来药汤,「姑娘,大夫交代过,您醒来就得快些喝药。」
君莫舞一口口的喝下苦涩的药汤,再次问:「这是哪里?」
梅儿回答,「这里是沉家呀!」
沉家?她一怔。哪个沉家?想问清楚时,偏偏梅儿又匆匆的离开了。
昏昏醒醒的过了几天,君莫舞总算从梅儿口中得知,她所住的地方正是大理首富沈东望的府邸,是雷傲天把她带来这里的。
「那天雷爷把您带来时,可把咱们吓了一大跳。您浑身都是血,脸色白得像纸,那模样可真吓人!」梅儿边帮她擦药,边道。「大家都说您伤得这么重,恐怕不行了!可雷爷就是不死心,硬是把咱们大理出了名的大夫都给叫来,说是没医好您,就要他们陪葬哩!」
君莫舞不由得想起昏迷中所听到的焦虑声音。
「那两天真是忙坏了大伙儿,大夫急着帮您止血,偏偏您一直挣扎着,念着什么有呀没有的,后来雷爷就在您身上点了一下,我听老爷说,那叫点穴,雷爷一点,您就不动了,大夫才能帮您止血疗伤。」
说话间,梅儿已替她换好了药,缠上布条,拢起她的衣襟,扶着她靠着枕头坐着。
梅儿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救治她时的事情,但她的心神早已飞了开去,眼神飘向窗外花木扶疏的园景。
养了几天的伤,清醒的时间慢慢拉长,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可是人总觉得懒懒的提不起劲来,不想思考,也无法思考。
窗外蝶舞翩翩,时节已进入盛夏,阳光将大地染得更为神采奕奕。
恍惚间,一朵朵白色的东西由窗外飘了过去。
她一怔,是蒲公英!
六年前,岭南山头的那一片蒲公英曾经带给她新的希望,于是,她成了君莫舞,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她才发现,君莫舞也不过是个假象而己。
她望着窗外兀自出神,就连梅儿开口唤她,她也没听见,直到梅儿伸手拉了拉她,她才惊跳了下,回过神来看向梅儿。
「姑娘,您在想什么?想得这幺出神?连我跟您说话您都没听见。」
她垂下头,「失礼了。你跟我说什么?」
「我服伺姑娘这么些天,还不知道姑娘怎幺称呼呢!」
君莫舞这名字在大理市井中无人不晓,但梅儿自小被卖入沉家,少有机会外出!因此并不认识她。
「我……」她怔住了。
不想做赵雅,又当不成君莫舞,她到底是谁,连她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好半晌,她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梅儿眨着讶异的眼睛看着她,「姑娘,您在护我吗?只要是人,都会有姓名吧!」
「只要是人都会有名字?那我应该叫什幺?」她喃喃的道,声音迷惘。
梅儿只当她是不愿吐露,便转移话题,「那您和雷爷……是什幺关系?」声音里满是好奇,显然对这个问题存疑了好久。
「雷傲天……我们是……仇人。」
「您骗人,若你们是仇人,雷爷为什幺对您这幺好?」
「他对我好?」她冷冷一笑。
「是呀!」梅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您刚来的那几天,因为伤势太重,稍微大意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雷爷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在您身边,亲自帮您换药、喂药,看得咱们好生感动。」
「他只是不想我死,我死了,他就少了个可以任意摆布,打发时间的对象。」她讥讽道。
「才不是呢!雷爷一定很喜欢您。从我见到雷爷起,他总是那么从容、自在,好象天下的事物都掌握在他手中,可您重伤的那几天,雷爷竟焦急得对着大夫又是吼、又是威胁的,甚至为了照顾您,还瘦了一大圈。他若不喜欢您,怎可能这样做?」
她一怔,随即摇头,「不,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那可是我亲眼所见。我从来就没见过雷爷这副模样,在您伤势最危险的那几天,他急得眼眶都发红了。当时我还记得有一名大夫说您已经不行,就被雷爷一掌打了出去,登时断了两根肋骨。之后,他连饭也不吃,只是紧紧的握着您的手,老爷说他是渡真气给你,这对练武的人而言是很伤元气的,可是雷爷为了您,什么都不顾了。」梅儿振振有辞的说着。
君莫舞仍是摇头,「不可能的!雷傲天不会爱人,更不可能爱我!」
梅儿还要继续说,却被她拦住了,「你说雷傲天喜欢我?但我自清醒以来,也有十余天了,他却一次也没来看我,你说,喜欢一个人会这样吗?」
梅儿为之语塞,随后又道:「或许雷爷有事在身,忙不过来呀!过两天他就会来看您了。」
君莫舞还是只能摇头。
雷傲天不可能爱她的!那个男人不懂爱人,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他为她担心、为她失态,都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会反抗他的游戏对象。
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再相信雷傲天可能爱上她,绝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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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休养了几天,君莫舞已经能够起床走动,但雷傲天依然没出现。她几次提及自己的病已痊愈,想要辞别,却总被拦了下来,说是得问过雷傲天,似乎怕她一走,就会得罪雷傲天。
沈家人虽然对她亲切有礼!她却觉得自己好似囚犯般,被困在小小的卧房中,动弹不得。
雷傲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又在算计些什么?她反复猜测着,却始终没个头绪。
这夜,君莫舞翻来覆去良久才睡着,似睡似醒间,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扼住她的脖子,那力量虽然不重,却也足以令她惊醒。
她睁开眼睛,就着昏暗不明的油灯,她看到雷傲天坐在床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张俊美的脸庞被黑暗所笼罩,散发着诡谲的氛围。
怎幺也没有想到,与雷傲天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轻轻蹙起眉,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脖子上的手问:「你想杀我?」
幽暗邪魅的双眸凝视着她,不发一语,仿佛过了一世,那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平板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哀乐,「只要我手掌一收,你就会气绝而死,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你怕吗?」
「为什幺?」不明白呀!他费尽心思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就为了杀她?这太荒谬了吧!他要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呢?
「为什幺?赵雅呀赵雅,你这幺聪明,难道还会猜不出为什幺?」
「你也未免太高估我了,我能猜得出全天下人的心,却不可能猜出你的。」
「你猜不出我的心,却能占据我的心,这算什么?」
占据他的心?她的心猛地跳了下,随即沉下脸,「雷傲天,你又在玩什幺把戏?」
雷傲天定定的看着她,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满是嘲讽之意,「把戏?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个把戏,可是这些天来,因为你的伤势,我为你担心、为你无法安枕、为你食不知味,这许多滋味,都是以前的我连尝都没尝过的。我从来不知何谓惧怕,却因为你,我破了前例!我若不杀你,你必然会成为我最大的弱点。你说,我能不杀你吗?」
这番话,听得她瞪大了眼,脑袋一片混乱。
一手仍然扼着她的颈项,雷傲天伸出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脸,动作轻柔的说:「我向来冷心、冷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如此牵绊,可唯独你,你一绊住我就是六年,我本以为是因为得不到你,才让我这样执着。若非赵谅贞插手,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自己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雅儿,你别怪我狠心,这一切都得怪你,如果你平凡一些,不要那么聪明、不要那幺冷静、不要那幺吸引我,我也不会想杀了你。」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净是迥荡着他方才所说的一字一句。
他说他为她牵挂?
他说他为她惧怕?
他说她会是他最大的弱点……
难道,他也是把她放在心上的?在这场纠缠不清的关系中,付出真心的不单单只有她?
爱恨情仇一拥而上,在她的心头翻涌不已。同时,她感到扼住她颈项的大掌慢慢收紧,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开始挣扎,可是颈项上的那只大掌却执意的收紧,阻断她的生路。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的求生意志如此旺盛,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力气,竟对着雷傲天又踢又打。然而,动作太激烈,牵动了胸口的伤势,让已然结痂的伤口裂了开来,鲜血汨汨流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鲜血烫上铁臂的那一瞬间,深邃冰冷的瞳眸突然一闪,扼住她颈项的手掌一松。
她贪婪的深吸了口气,抓住他迟疑的刹那用力的推开他,然后翻身一滚,「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摔摔得她眼冒金星,一时间爬不起身来,眼看着雷傲天已迈步朝她走来,自己却无力闪躲……
就在大掌欲伸向君莫舞的瞬间,传来一抹清朗的嗓音,「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你真狠得下心来杀她吗?」
话声未断,一道银光猛地射向雷傲天的手!阻住了他。
君莫舞只觉得身子一轻,腰肢被托了起来飞向窗外。
雷傲天脸色大变,纵身追了出去,看见一名少年抱着她,一跃跳上琉璃屋顶。
暮色已褪,一轮明月悬于他身后,映出一幅妖异的景象。
「你是谁?」雷傲天喝问。
少年嘻嘻一笑,晃了晃手中方才攻击雷傲天的武器,「雷爷还未认出来吗?」
君莫舞只觉得这声音好熟,奋力侧过头,不由得一怔,竟是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