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正是区区在下。」殷无欢嬉笑着,一派天真。
君莫舞一脸震愕。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她从小在武林世家长大,对于武林知名人物自然也略知一二,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成天在安来饭馆无所事事、晃来晃去的阿欢,竟是杀手界第一把交椅的白虎堂堂主殷无欢。
她怔怔的看着那张露出天真无害笑意的少年脸孔,脑袋一片空白。
「殷无欢,你无极门故意把紫玉足环送来给我,引我来到云南!这回你又劫走她,可是存心与我作对?」
殷无欢一脸无辜的道:「冤枉哪!我不过是听人差遣罢了,这一切可跟我没关系。不过话说回来,这还不是得怪你,谁教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扩张地盘,连我师姊的生意你都想抢,自然树大招风,你可怨不得别人。」
雷傲天冷冷一笑,原来是玉狐在背后指使。殷无情人呢?叫她出来。」
殷无欢耸了下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那师姊忙得很,又得打理大江南北的朱雀商行,还要陪着她那神医相公四处行医,就连我这当师弟的,一年也难得见到她几回。你若想见她,我便帮你找找好了,说不定一年半载后就可以找到人了。」说完,转身要走。
雷傲天退了过来,喝道:「站住,把人放下。」
「放下?有何不可。」只见殷无欢双手往前一送,将怀里的人儿抛向他。
雷傲天飞身去接,然而,殷无欢这招行的是欺敌之计,在抛人之际,手里的银丝也同时射出,笔直的往雷傲天的胸口击去。
雷傲天往旁边一闪,避开银丝,银丝转了一圈后,卷住欲坠落地面的人儿,用力一带,又拉回了殷无欢手中。
君莫舞重伤初愈,身体还很虚,方才又因用力挣扎而让伤口裂开,鲜血顿时泉涌而出,此刻又被这么一折腾,如何支撑得住,她登时眼冒金星,几欲晕过去。
殷无欢一手拉住她,一手按上她的天灵盖对着雷傲天道:「雷老大,我拖着个人,也打不过你,你若真要穷追不舍,那我只好这么一掌把她给了结。」
雷傲天硬生生地煞住脚步,厉声道:「你敢!」
「我殷无欢长这幺大,好象还没有不敢做的事哪!」殷无欢依然一脸笑嘻嘻的,恍若无害的少年。
「你……」自己动手杀她是一回事,眼睁睁看她命丧于他人之手又是另一回事。
白虎堂堂主殷无欢杀人不眨眼,他要杀掉赵雅是易如反掌的事,雷傲天投鼠忌器,面对这种情况,纵是堂堂塞北霸主的他,也束手无策。
身体越来越沉重,君莫舞勉强撑着一口气,从迷蒙的视线中,看到雷傲天又是焦虑、又是惊恐的看着殷无欢按住自己脑袋的手,那样的表情做假不得。
千百种滋味在那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酸甜苦涩,不知该如何诉说。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依稀听见殷无欢笑嘻嘻的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黑暗迅速笼罩住她,下一瞬间,她便不省人事。
第十章
坦白
月蒙蒙星灿灿
影淡淡人默默
心盼盼情满满
意深深爱浓浓
他说,她是他的弱点,所以他要杀了她!
她是赵雅还是君莫舞?
她是拥有一切还是一无所有?她想不出答案。
四周好暗好暗,这是哪里呢?为什么这么暗?雷傲天呢?赵谅贞呢?他们在哪里?她又为什幺在这里?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突然间,一条路出现在她面前,那条路好长,像是无止尽的蜿蜒向前方。
君莫舞茫然的看着那条路。那条路通向哪里?她该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吗?往前后,她又该到哪里去?
路的另一头,有一大群人朝她涌来,那人潮来得好快,一下子就来到她面前,只见一张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她身边走过,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们要去哪里?她的心中充满疑惑。她站在路中央,恍似一道幽魂,那些人木然的摆动手足,视而不见的穿过她往前疾行,彷佛向前走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朝她走来的人群川流不息,突然间,一张熟悉的脸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冲向前叫道:「巧儿。」
圆圆的小脸微侧着看向她,表情和周围其它人一样木然呆滞,仿佛就像在看陌生人般。
「巧儿,我是夫人呀!」
「夫人?我不认识你。」没有高低起伏的嗓音平板的道。
「我是雅夫人呀!」她焦急的抓住巧儿的手。
「我不认识什么雅夫人。我要走了,你别拦着我。」巧儿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君莫舞无措的站在原地,而人潮仍似无止尽的走来,没一会儿,她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是杜潋滟。
她顾不得以往的恩恩怨怨,迅速奔向她,「杜潋潋,是我呀!我是赵雅。」
但杜潋滟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迳自绕过她往前走。
人潮继续涌来,她在里头看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孔,有赵氏夫妇,有自己的娘亲,有魏兰茵……等等,可是每一个人都像没看到她似的,皆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爱恨怨憎,不曾停留。
突然间,人群消失了,天地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前方一点亮光燃起,她不假思索的往亮光处走去,隐约的看到亮光里有人伫立。
她走得更急,奔到那人身后,正待开口叫唤时,那人却已转过身来,对她道:「你来了。」
那是一个女子,看起来好生眼熟,她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曾在哪里看过她。
女子拉住她,「我们走吧!」
君莫舞不由自主的被拉向前,好奇的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女子回答,「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怎幺知道我想去哪里?」
女子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你呀!」
君莫舞一惊,顿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女子眼熟了,那五官、那神情,不正是自己吗?
冷汗流了她一身,她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站在悬崖旁。
强风将女子的衣衫吹得飒飒作响,她又再次对自己道:「该走啦!」
君莫舞急忙往后退,拚命摇头,「我不想死!」
「你怎幺不想死?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有烦恼了呀!」女子道。
「不!」君莫舞仍是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走吧!」女子诱哄着,「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愉快。你想想,你娘只爱你爹,并不爱你,所以你爹一死,她就抛下你,躲进自己的世界,从没想过年纪小小的你,在豺狼环同的赵家要怎么活下去;你的叔叔婶婶为了自己,还把你当妓女一般送给了雷傲天;之后,你把心给了雷傲天,但他却只把你当成打发时间的玩物;就连你掏心掏肺对待的好友宋玉雁,她为了自己的安稳生活,随时都可以出卖你。你活得那么辛苦,又是何苦来哉?还是死了轻松呀!什么烦恼都没了。」
「不,是我愚蠢的为了别人而活,才会让人有伤害我的机会。」
「你在当君莫舞的时候不也说过,你要断尽恩情,就算是自私自利,也只为自己而活?可是你还是失败了呀!其实你早就该死,多捱了六年,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值得吗?」
女子拉着她,一步一步往悬崖而去。
「值得的。」君莫舞大叫,拼命挣扎、抗拒着,「因为我终于明白,是我把伤害我的武器交到别人手上,别人才有机会伤得了我。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假装过去的一切不存在,我就能够重新开始,可是我错了,那只是逃避而已,过去的一切还是存在的,不会因为我假装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别人能伤害我,是因为我总是在逃避,不肯去面对问题!」
「就算你勇敢的面对,那又如何?也不见得能解决问题呀!还是死了好,死了什幺问题都没啦!」
女子不死心的再次将她拉到悬崖旁,就差一步,她便会跌个粉身碎骨。
「不!」君莫舞大叫,「死还是逃避,事情不会因此解决。这次我不逃了,没试过我怎幺知道我会不会成功?就算失败了,我也甘心。」她用力的推开女子,回头就跑。
突然间,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卷了起来,她回头一看,竟是那女子。
以为她又要将自己拖下悬崖,正要挣扎时!却听见她说:「没试过,怎知自己会不会成功,就是失败也甘心,你别忘了你自己所说的话。」语毕,她对自己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
「去吧!」女子用力一抛,将君莫舞抛向黑暗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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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呀」的一声打开时,君莫舞正看着外头的景色怔怔出神,连那名书生装扮的青年走了进来都没有察觉。
书生放下手上的药碗,连唤了她两声,她这才转过头来,轻声道:「齐大哥。」
那书生正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两大神医之一,圣手书生齐轩。
那日昏迷后醒来,她人已在朱雀堂大理分舵舵主家中,她张开眼时,见着的人便是齐轩;也亏得他医术精湛,硬是在鬼门关之前把她的命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上齐轩信口问。
「在想些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她轻声回答。
「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嗯!以前我总为这些事情烦恼、为这些事情痛苦,现在想想,还真觉得好笑。」
「想通了就好。」齐轩微笑道,伸手把了把她的脉,满意的点点头,「你的脉象已经稳定了许多,再休养一阵子,就可以痊愈了。」
他转身端起药碗,送到她面前,「趁热快喝了吧!」
君莫舞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的把药汁喝进嘴里。药很苦,但她眉头连皱也没皱。
喝完了药,她将空碗搁到一旁,对齐轩道:「齐大哥,我想见殷堂主。」
「你要见无情?」齐轩意外的看着她。
「嗯!」她点了点头,「既然要面对问题,还是早些着手好。」
齐轩虽不明白她话中之意,但仍是去替她把殷无情叫来。没一会儿,殷无情便出现在她面前。
「我那呆头相公说你找我?」殷无情风情万种的坐了下来,睇着她道。
她淡淡的说:「你费尽心思布下这局棋,不就是为了让我叫你来吗?」
她昏过去之前所听到的那一番话已经足够让她明白,雷傲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大理,幕后的黑手是谁。
殷无情也不生气,只是嘻嘻一笑,「洛阳第一才女果然口齿伶俐,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你现在是赵雅还是君莫舞?」
她静静的道:「赵雅是我,君莫舞也是我,你若认为我是赵雅,那我就是赵雅;你若认为我是君莫舞,那我就是君莫舞。」
殷无情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微微一怔,「你在同我打禅机吗?」
她淡淡一笑,「禅机?我这么一个凡夫俗女,怎懂得这么深奥的东西?若你坚持我非得在这两个名字中选一个,那么就当我是君莫舞好了,毕竟,我都已做了六年的君莫舞,再说,对你而言,君莫舞是唯一能牵制得了雷傲天的人。你把他诱来大理,逼我出面,不就是为了让君莫舞帮你对付雷傲天吗?」
殷无情勾魂的媚眼扬起笑意,「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痛快。」
「我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君莫舞还有但书。
「洛阳第一才女身价自然非凡,你尽管开出来吧!」
「第一,雷傲天的事情由我全权处理。」
「这是自然。」
「第二,朱雀商行的资金任我调度。」
「可以。」
「第三,我的所有决策不得有人干涉。」
「成。」
「第四,我要一批高手日夜不离身的保护我的安全。」
「好。」
君莫舞说得简洁,殷无情也答得干脆,没一会儿,两人便达成协议。
「雷傲天若知道你已决、心与他为敌,不知会是什幺样的表情?」殷无情嘻嘻一笑。
没想到君莫舞却说:「我并不想与他为敌。」
闻言,殷无情一怔。
君莫舞把脸转向窗外,轻声的道:「我只是想去面对我们之间的一切罢了。」
窗外蝉鸣唧唧,「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金黄色的光芒浮动着,夏意,正浓。
→♂ ♀←
「雷爷,您要的那片矿地,已被朱雀商行抢走了。」
「雷爷,方才李家商行差人来说,他们的货品全给朱雀商行买走,没法子再供货给咱们惊雷堡。」
「雷爷,听说云腾海运有意与朱雀商行合作……」
「雷爷……」
「这是怎幺回事?」雷傲天皱起眉。
「我……我……」一群属下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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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石磷昀,强风飒飒,塞北的盛夏透着一股寒意。
一抹俏生生的身影伫立于悬崖旁,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强风将她的衣襟吹得飘摇不定,此情此景,真要教人深怕风再吹大些,便会将她吹落这万丈深渊。
身后,脚步声顿起。
她头也不回的道:「站在悬崖旁,才知这山谷有多深。当年真不知自己打哪来的勇气,竟就这么的跟着马车一起掉下悬崖。」
身后的人没有接腔。
她转过身来,迎向那双邪魅深邃的双眸,微微一笑,「怎幺不说话?不想见到我?」
「要我说什么?」低沉的嗓音缓缓的道:「说你长袖善舞,抢了我不少生意?还是说你精明狡诈,断了我不少财路?」
这三个月来,君莫舞这个名字已经传遍商场,人人都知道无极门朱雀堂里出了个女陶朱,谈起生意来不让须眉,时机抓得又快又准,行事手腕果断狠厉,教人不得不甘拜下风,而她的每一笔生意却都只针对惊雷堡,让人不得不纳闷,君莫舞和惊雷堡是否有着极大的仇恨。
君莫舞微微一笑,「雷爷过奖了,说起谈生意,我还要向您多多请教呢!」
「若再让你请教下去,恐怕我这惊雷堡都会教你给请教了去。」
「怎幺?堂堂傲视塞北的『惊风动雷』,也会怕我这小小的女子吗?」君莫舞侧着头看他,眼中闪着一抹顽皮的光芒。
自认识她以来,赵雅是冷心、冷情,宛如一潭死水;君莫舞则是精悍泼辣、咄咄逼人,可眼前的她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间透着自信悠然的光彩,让人不敢逼视。
雷傲天从未看过这样的她,一时之间,竟觉得目眩神迷。
君莫舞浅浅一笑,「你说我会是你最大的弱点,看样子确实没错。谁教你当初让我打理惊雷堡呢!若非我详知惊雷堡的一切,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抢走你这幺多的生意,而我之所以能够这般顺利,说来还是拜你所赐。」
雷傲天深邃的眼眸一冷,「看来我是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