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巧儿的亲妹妹,他们家共有六个姊妹,就数她生得与巧儿最像,简直就像孪生子。」
君莫舞一震,情不自禁的望向那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身影。
她,是巧儿的妹妹……
「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承认你就是赵雅,可见巧儿在你心中的地位不轻呀!」
「谁是赵雅啦?」君莫舞撇了下唇,「我叫君莫舞。」
雷傲天看了她一眼,转而问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十四儿,我交代过你什么?」
「主子要属下想办法让雅夫人承认自己是雅夫人。」她平板的语调像是在背诵台词。
「现在雅夫人还是不承认,看来你的任务失败了,任务失败,你该怎幺办?」
「死。」十四儿清脆且无感情的嗓音没有片刻迟疑。
君莫舞一惊,连忙阻止,「等等!」
雷傲天扬起一边眉看她,那了然的神情似乎已知道她要说什么。
君莫舞一脸狼狈,硬着头皮道:「赵雅早在六年前死于万丈深渊,我现在是君莫舞。」
这样的说法,不啻是转个圈承认自己便是赵雅。
雷傲天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就算不是巧儿,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蛋!还是让你狠不下心肠呀!」加重指间的力道,雷傲天无视于十四儿因疼痛而微微泛白的小脸,迳自呵呵的笑道:「那小丫头向来是你的弱点。」
君莫舞无法否认。
「她虽然不是巧儿,却被灌输所有巧儿的一切,你若中意,我可以把她给你,她会像以前的巧儿般伺候你,对你忠心不贰。」
君莫舞厌恶的蹙起眉,「我不需要人家伺候我,我只是个小饭馆的掌柜,没那幺娇贵。」
「是吗?」雷傲天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巧儿吧!说到底,膺品还是取代不了正品的。」
大掌一扬!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十四儿道:「退下吧!」
「是。」十四儿躬身行礼后,便由窗口一掠而出,连看也没看君莫舞一眼,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 ♀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君莫舞心头百般滋味。
「她能欺你十来天,说来也是因为你对巧儿怀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在你心中,其实是恨不得巧儿能够活过来,让你可以对她有所补偿,所以,你明明知道巧儿已死,却在看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忍不住动摇了,也因为如此,你才会在夜里作噩梦。」
心事被说个正着,君莫舞显得有些狼狈,她撇过脸,不去看他。
雷傲天由怀中取出紫玉足环,继续道:「当年你为了巧儿的死,夜夜作噩梦!
因此,我送你这只具有镇魂驱邪作用的足环,没想到你把它给变卖了,且拜它所赐,让我找到了你。现在你又为噩梦所扰,正是这只足环物归原主的时候。」
君莫舞瞪着它,神情复杂。
当年来到云南,她与范氏夫妇暂时定居于昆明!范云松找了个伐木工人的工作,她与宋玉雁则是替人家洗衣裳好赚点微薄的工资!日子还勉强能糊口。
没想到某日,范云松在工作时,不慎被倒下的巨木压断了腿,生命垂危,他们既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请大夫,雇主又摆明了不愿负责,无可奈何之际!她只得变卖了这只足环。
卖掉足环,她心中并未有任何不舍,就怕因此泄漏自己的行踪。
这只足环确实救了范云松的性命,在他的病情渐渐康复后,君莫舞盘算了一番,知道日子再这样过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便与范氏夫妻商量,三人搬到大理城郊,用典当足环剩下昀钱顶了家小坊由,开始做起生意。
由城郊的小茶坊到城内的安来饭馆,转眼间便是五年过去,忙碌的生活让她渐渐淡忘了那只足环,却没想到它会在她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出现在她面前。
紫玉足环在烛光的掩映之下,恍似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般,在夜里看来,别有一番诡谲之气。
雷傲天握着紫玉足环走向她,「我替你戴上吧!」
「不!」君莫舞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摇头道:「这是赵雅的,不是我的。」
「你我心知肚明,你就是赵雅,洛阳第一才女,也是我的侍妾!就算你口口声说自己是君莫舞,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就算我曾经是赵雅,那又如何?她早在六年前死在万丈深渊,我现在是君莫舞,大理城中的泼辣娘子。至于那个赵雅,已经在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既然你还好端端的在我眼前,又如何能说赵雅已消失在这世间?」
君莫舞冷冷一笑,「她怎能不消失在这世上?事实上,她早该死了!她一出生就该死,她被送到赵家庄时该死、她被当成妓女送到你床上时该死、她不自量力的爱上你的时候更该死!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偏偏还厚颜苟活了十七载,到头来,连尊严都丧尽,世间更无她容身之处,她再不死,老天爷都不许。」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并未抬高音量,就连音调亦无高低起伏。
「爱上我让你这幺痛苦吗?」良久后,雷傲天才开口,沉思的看着她。
「痛苦?你说错了,那是羞辱,是我对自己的尊严最残忍的一种羞辱方式。我明明知道你不可能爱上我!你只是把我当成打发时间的新鲜玩物,而我却贪图着些许的温暖,傻傻的把尊严放到你的脚下。」
「你又怎知我不可能爱上你?你应该很清楚,这幺多姬妾中,我给了你最多的宠爱。」
此话一出,君莫舞一阵冷笑,「你会爱人吗?你爱的恐怕只有你自己。若非你无心无情,岂能雄霸塞北一方?你之所以对我特别些,也不过是因为我不像你那群女人一样逢迎你,反而拒你于千里之外,让你觉得新鲜有趣,勾起你征服我的欲望罢了!后来,我真如你所愿的爱上了你,你又觉得无聊,所以你才故意带楼纤纤来刺激我,不是吗?」
雷傲天定定的看着她,好半晌后,他摇头大笑,「真不愧是洛阳第一才女,这般敏捷冷静的心思,惊雷堡中的姬妾可没一个及得上,也难怪我特别宠爱你了。」
君莫舞冰冷的目光移向他大掌上的紫玉足环,嗤声道:「当年赵雅为了巧儿的事夜夜作噩梦,于是你送她这只足环!说是可以镇邪安魂,然而,赵雅的人生本就是一场噩梦,又岂是区区一只足环能镇得了的?镇魂古玉徒具虚名,毫无用处,还留着它干什么?它早该随着赵雅,粉身碎骨于万丈深渊中……」
话声未断,她蓦地伸出手上把抢过他手上的紫玉足环,用力一掼,霎时「哐啷」一声,稀有的千年古玉便碎了一地,不复完整的形状。
她抬起头,看着那双邪魅的眼二个字一个字的道:「赵雅已经死了,她就像这只足环一样,粉身碎骨,无法复生。而我是君莫舞,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施展出来,我会让你知道,大理的泼辣娘子!不是可以任你轻易玩弄的对象。」
第五章
陷阱
心事何处藏
花间、草间、心间?
爱意哪里躲
眼梢、眉梢、心梢?
雷傲天悄然无声的来,又悄然无声的去,没有惊动到安来饭馆其它的人,就连范氏夫妇也完全不知,那夜他们离去后,曾有个男人闯进君莫舞的房间。
自从雷傲天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安来饭馆后院后,君莫舞虽然力持镇静,但一颗心总安定不下来,慌得厉害,直到那个被噩梦侵袭的夜里,与他面对面的对峙,突然间,她不怕了。
一个曾在生死边缘打转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紫玉足环一摔,过去的羁绊便断得干干净净,现在的她是君莫舞,自信干练、泼辣精悍的君莫舞,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她看不出雷傲天对她那天的宣告有何看法,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对赵雅痛恨至此!看来,我真不能小看你的决心。」说完便离去。
这一走,就是月余,仿佛像蒸发了似的,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但她可不敢以为他会就此放弃。那个男人向来予取予求,她越是反抗,就越能激起他掠夺的欲望。
他不出现,只代表着他背后计画的诡计更周详、更缜密。
而安来饭馆又再度回到往日的平静,虽然「巧儿」的消失让客人们谈论了好几天,但维持没多久,就教人抛到脑后。
春日已逝,夏季来临,安来饭馆的生意依然好得让人眼红。骄阳当空,炎炎的日照晒得人头昏眼花,也因为如此,午时还未到,安来饭馆里已挤进不少避暑喝茶的客人,教柱子普洱茶一壶接着一壶的泡个没完,因为君莫舞在厨房内忙着料理午膳的菜肴,而宋玉雁又外出,所以,大厅内就剩他一个张罗客人,也幸好他动作伶俐,在厨房与大厅内钻进钻出,倒也游刃有余。
阿欢嘴里喝着茶,以袖插风,却仍觉得热,忍不住道:「大理向来都是这么热的吗?简直像个大火炉嘛!都快把我给烤干了。」
「阿欢少爷是北方人吧!琼在还不算热呢!」一名客人笑道:「等过一阵子那才真叫热,怕是连鸭子都可以烤熟,偏偏夜里又冷,让人感觉像住在冰窖里。」云南的日夜温差极大,在夏日更为明显。
「还会更热呀!」阿欢垮下那张俊俏的脸。
「等雨季来时,就会好些,可一下起雨来,到处湿答答的,又教人提不起劲来。」
阿欢意兴阑珊的趴在桌子上,似是因为听到天气会更热而无精打采,也就没留神客人又说了些什幺。
柱子提着茶壶走过来,为他的茶杯注满茶水,笑道:「阿欢少爷要是真怕热,就多到咱们饭馆来喝上几杯茶,包您就不热了。」
阿欢只是哀叹一声,众人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你们在笑什么?」宋玉雁由外头走进来,听到大伙儿的笑声,好奇的问。
「宋掌柜回来啦!你去给范相公送饭是吧?」坐在窗边的客人问。
范云松一早就到私塾授课,总要忙到傍晚才回来,故而宋玉雁每日便趁着午时未到,客人尚不多时,赶紧给丈夫送饭去,这件事只要是安来饭馆里略熟一点的客人都知道。
宋玉雁的娇颜微微红,笑着点了点头。
「范掌柜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么美的妻子,又温柔体贴,每天给他送饭,真羡煞人了!我家那婆娘可从来不管我肚子饿了没呢!」客人一睑羡慕的说。
闻言,宋玉雁的脸蛋更红了,「你就别取笑我了。」
「怎会是取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柱子插口道:「李老板,您这番话最好别让尊夫人听见,小心被她剥了皮。」
「她敢说什么?」客人撇了下嘴,「她若不知好歹,老子先休了她。」
说话间,有两名捕快进来,柱子连忙迎了上去,挂起满脸殷勤的笑意招呼道:「两位官爷,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
捕快沉下脸,「我们在执行公务,可不是来喝茶吃饭的。」
「执行公务?」柱子一怔,然后看向宋玉雁,她也楞住了。
捕快也是安来饭馆的熟客,自是认识宋玉雁,他转向她,大声道:「我们奉县太爷的人叩令要来逮捕你。」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宋玉雁一张柔美的小脸刷地变得惨白,颤着声说:「你们要抓……抓我?」
「没错。」两名捕快踏步向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她。
宋玉雁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
安来饭馆内的客人们眼见宋玉雁被捕快抓住,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名客人忍不住道:「官爷,这是怎么回事?宋掌柜的为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她温柔和气,又只是个弱女子,不可能犯法的。」
「是呀!」阿欢附和着,「玉雁姊姊这么秀气柔弱,哪可能犯法?」
「官爷,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您先坐下来喝杯茶……」柱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捕快喝道:「我们正在执行公务,谁跟你喝什么茶?走!」
两人架起宋玉雁便要往门口走去。
宋玉雁直到这一刻才回过神来,开始挣扎的叫道:「我不跟你们去,我没犯什么法呀!」
柱子连忙拦住捕快,「官爷,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倒说说看,县太爷以什幺罪名要抓咱们宋掌柜?」
捕快不耐烦的怒斥,「你这是做什幺?想妨碍咱们办事吗?」
在大厅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早有人偷偷跑进厨房向君莫舞通风报讯。
君莫舞迅速的跑过来,看见两名捕快架着宋玉雁与柱子拉扯不清。她大声喝道:「住手!」
泼辣娘子一声河东狮吼!混乱的场面总算停止。
她皱起眉,「究竟是怎幺回事?要抓人总得有个原因吧!」匆促间出来,她的手里还握着把菜刀。
「莫舞……」被夹在两名捕快之间,宋玉雁早吓得泪涟涟。
捕快瞄了君莫舞手上的菜刀一眼,相心起关于她的传闻,于是收敛了几分恶形恶状,点头道:「君掌柜。」
君莫舞也不跟他们罗唆,执意问出答案,「玉雁是犯了什幺法,让你们上门来抓人?」
两名捕快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道:「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儿个一早,有位妇人上衙门来控告未掌柜,县太爷这才派我们来抓人。」
君莫舞又问那妇人是谁,为何原因控告宋玉雁,但那两名捕快却是一问三不知。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若要了解事情始末,还得问县太爷才知道,请君掌柜不要为难我们,让我们把人带走。」
君莫舞一双眉头纠得死紧,却不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玉雁被两名捕快带走。
他们离开后,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是谁?干嘛控告宋掌柜?宋掌柜得罪谁了吗?」
「宋掌柜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怕是连鸡都杀不了,哪能做什幺坏事?」
柱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君莫舞,「君掌柜,这……可怎么办?」
君莫舞脸色凝重,半晌后才道:「你先去私塾通知范大哥……」
话还没说完,一名七、八岁的小男童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君莫舞识得他是范云松私塾里的启蒙学童,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力持镇定的问:「怎么了?」
小男童喘着气回答,「先生……被……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君莫舞脸色一变,随手把菜刀往桌上一搁,交代道:「柱子,待会儿客人走后,就把店门关起来,我到衙门去探个究竟。」
→♂ ♀←
该死的!怎幺会有这种事?
君莫舞匆促的脚步穿过街道,往前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