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在深宫内苑也难得看到的绝美舞姿呀!”杨玄转头问在旁边伺候的云儿。“她舞是不是学了很久?还是有高人指点?”
云儿微笑摇摇头。“才不呢!我们雪姑娘一向都自个儿编舞,曲子也自做的,而且才花了七天时间。”
“真是神奇呀!”杨玄一边热烈鼓掌,一边赞叹道。
此时众人不再喊着依依之名,而是改喊——
“谢三杯!”
“谢三杯!”
杨玄转头问云儿。“这又是什么?”
“我们姑娘有个惯例,一旦舞完了之后,会再出来向各位客倌道谢。”
就在这时,雪依依再度出来了,即使方才舞得那样狂、那样激烈,她仍是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
她从身旁侍女手上的盘子拿起第一杯酒。“谢谢各位爷的赏脸,依依在此谢过了。”她优雅地抬起头一仰而尽。
没想到她人美,声音也美,只不过——冷淡了一点,像是照本宣科一般。但已疯狂的人根本不在意,因为能够看到心中的女神,听到她的声音,比什么都还重要!纷纷跟着举杯喝下。
“第二杯,祝各位爷身体安健,财源滚滚。”
“第三杯,祝各位——万事如意!”依依将第三杯酒饮完,向众人点个头之后,便又转身进了屋子,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梅香于空气中飘浮。
目送佳人离去的背影,每个人都发出惋惜声,但却没人闹事,因为今晚——大家都已经心满意足了,于是开始放肆的和伺候他们的女妓谈笑风生,把对雪依依的渴望,全转到她们的身上。连王君熙也拥着一名女子调笑着,全不复见方才的斯文有礼,而楼上的人则全被请了出去。
接下来一班女子在台上轻歌曼舞,不过却已无人有心观看。
“没想到,这样就被打发了……”杨玄转向勃烈笑道。可这一看,却让他住了嘴。
勃烈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完全不受周遭的影响似,表情……喔!老天!他的胃开始往下沉,当他的视线移至勃烈放在桌上的手时,顿时倒抽口气。“你在干么呀?”
原握在手上的细致的酒杯已被捏成碎片,鲜红的血正一滴、一滴的掉落……
香儿和云儿也发现了异状,全都惊呼出声,杨玄立刻制止。“别嚷嚷,快点拿伤药过来。”
杨玄拉开勃烈依旧紧握的手,小心将残留在手中的碎片清去。“你是嫌人家砍你几刀不够,还要这样伤害自己?”他气急败坏地叨念道。
勃烈没有说话,眼睛依旧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已空的舞台,事实上今晚给他的震撼太大。
第一重:是那撼人心魂的舞姿。
第二重:是展现那舞姿的舞者。
她真的是——“她”!
第三重:她居然是个烟花女!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她应该是个——公主、大家闺秀呀!
一种被骗、被背叛的感觉瞬间笼罩住他全身,令他涌起一股想杀人的冲动——他想杀掉任何一个曾见识到出尘绝美的男人,将他们的眼珠子挖掉,将所有爱慕崇拜或任何意淫的念头从他们身上斩除。
“就是她吗?”杨玄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仍开口问道。
勃烈拿起桌上的酒,狠狠灌了一记,待他放下时,脸上的表情已不再骇人了。他伸手抹掉嘴边的残酒,然后站起了身,他那突然的动作,可让杨玄白了脸。
“嘎!你要干么?”
“我要去找她。”他大步地朝佳人所在的屋子走去。
“不行!”杨玄死命地拉住他。“你不可以这样贸然地跑去找人家,人家是不公开见客的。”
勃烈毫不理会身上多了个重包袱,继续往屋子走过去,所有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止给吸引住,而停下了饮酒作乐。
“我的好殿下,你也看看场合,这里可不是金国后宫,可以任你来去,当心泄了底。”杨玄在他耳边低语道。
“罗嗦!”他扬起掌,毫不留情地朝杨玄劈了过去。杨玄一惊,连忙松开手,也就在这剎那,勃烈已向前跨了一大步,快步朝屋子走去,可是还不到门口,两个彪形大汉不知从哪冒出来,全挡在勃烈面前。他们是“雪苑”的护卫,专门看着依依,不让其受到客人的侵扰与伤害,其身材高大魁梧,勃烈已是个高大的男子,而他还需仰头看着他们。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其中一位脸上有骇人刀疤的冷声问道。
“滚开,我要见那个女人!”勃烈脸色阴沉地说道。可恶!他只不过想见她一面,哪来这么多阻碍?
女人?所有人闻言无不怒目以对,竟敢将他们心中的女神用“女人”称呼,未免太嚣张了。
妈呀!他们一定会被五马分尸,杨玄开始在心中哀嚎。
“抱歉,苑主不见客的,请公子自重。”带疤的汉子摆出一张凶脸恶声说道。
“笑话,靠男人吃饭的女人有什么好清高的?她不见人,我偏要见她!”勃烈偏着头,对着屋子内大喊:“喂!雪依依,你听好,我是要来跟你算十天前你做的好事,你给我出来!”
“你……”彪形大汉朝勃烈大步走过去。“你太无礼了!”他手伸向勃烈的衣领,意图将之抓住,然后往外丢去。
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那个壮如山的男子瞬间被丢到三尺外的客座上,桌子立刻被压碎,尖叫声顿时四起。
另一个护卫见状,如牛一般向他冲撞了过去,口中发出骇人的怒咆。自小就玩摔角的勃烈,早练就了一身灵巧的帖身武斗的功夫,根本不怕这些块头比他大的男人,回身一旋,脚一伸,让那人跌了个狗吃屎,吃了满嘴沙。
他扬起冷笑,转过身迳自往里走去,手才一碰到门,身后便响起如野兽般的怒吼,杨玄及时挡住了一个,可是另一个却无法……
“小心——”
话还没说完,勃烈已被人从后面熊抱且往后拖去,在双臂被紧箍住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只有顺着那人的势加速往后退,逼得那人往后摔了一跤,松开了箝制。他一起身,就朝那个带疤男的脸狠狠揍了数记,让他昏迷不省人事。
杨玄也在同时解决了另一个家伙,他起身挡住勃烈。“别闹了,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他急切地劝道。
勃烈恍若未闻,脸上的坚决是前所未见的。“再罗嗦!你的下场就跟那两个一样。”
“可是——”杨玄蓦地住了嘴,他终于意识到周遭的不对劲了。老天!所有的客人都怒目瞪视着他两,并且都已离开了座位。
众人都非常生气,居然有人敢如此恬不知耻的破坏他们的规矩,竟然妄想去独自亲近雪依依。
“我想——我们已经犯了众怒。”杨玄吞口口水。
勃烈冷漠地望向正逐步逼近他们的人群,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好极了!”
啥?杨玄回头不敢置信地瞪了他一眼,可问题还来不及出口,几个人已朝他扑了过来……顿时整个“雪苑”中庭陷进了一场混战。
天呀!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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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依,你听好,我是要来跟你算十天前你做的好事,你给我出来!”
打这声怒吼穿过门板冲进她的耳膜时,依依整个人静止了,她停下正拆开已沾满了血迹的里脚布,缓缓抬起头。
“可恶!有人闹事。”兰儿同几个侍女冲到房门前,探头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开始将木柜等东西搬去堵住门,虽起不了作用,但至少可以暂时阻挡一阵。
“该死!什么时候不闹事,偏偏在最后一次演出闹事,想教人难堪吗?”兰儿一边搬,一边叨念。
是那个人吗?
一种莫名的感觉升起,她皱起眉头,轻抚胸口,一向平静无波的心,除了在跳舞时会感受到激烈急促的跳动,可现在——既没有跳舞,怎么也会听到那怦怦的心跳声?依依不顾方才狂舞后,弄破水泡正流着血的脚尖,缓缓走到门口。
“姑娘,你干么,现在外面已乱成一团了,若让他们看到你,事情会更乱!”兰儿吃惊地拉住她。
她甩开兰儿的手,兀自推开了尚未被堵全的门,外面仍揪打一团,什么名门才子、王公贵族,全都灰头土脸的,而好笑的是,近二、三十人全都在围攻中央的那两人。
尽管情况混乱,她仍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即使被人围攻,他仍明亮得像团火焰,灿烂夺目,身手矫健得让人无法动到他一发似的。顿时,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袭上,令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几近着迷的看他狠狠一拳打歪了其中一名位在左前方攻击者的脸,然后一脚踢向右前方那个人的腹部……甚至用头往后敲从背后偷袭他的人。
直到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是雪依依……”
这声叫嚷如风吹过草原一般,让所有人渐渐停下动作,扭过头望着她。倘若远观她跳舞,已神魂颠倒者,如今近看,更加不可自拔。
勃烈喘息瞪着那个站在他正前方的女子,总算——在他拳头已痛得快没知觉时,她终于现身了。他应该把握住机会说些什么的,而不是像个木头人般动也不动地呆望着她。
可她实在太美了,美得夺人心魂、呼吸、忘我,尤其她此刻的神情是如此的奇特——既不像受到惊吓,更不像厌恶,倒像是——有趣!
她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吗?她觉得他现在做的事很好笑吗?为她而打架?!他双拳不禁紧握着,开始发现自己的所为荒谬至极。
其它人也眼尖的发现她的嘴角上扬。天!一向不笑的雪依依……笑了!
原来这样做可以讨她的欢心,顿时所有人士气为之一振,集结心力,再度朝勃烈和杨玄两人攻过去,期望能获得佳人的芳心。
就在电光火石的剎那。“住手!住手!”艳娘带来了醉颜楼所有的护卫赶来救难,那些高大粗勇的男人冲进那团混乱,将人打散,然后一一的,像小鸡般拎了出去。场中只剩下完全不为所动的两个人——也是原始的罪魁祸首。
艳娘喘吁吁地赶到依依身边。“这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伤到?”第一关切仍是依依的安危。
依依没理她,眼睛是眨也没眨的和场中的男子相凝,仿佛周遭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时间和空气似在两人之间停住了,有着一触即发的紧绷。
艳娘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着。“依依,你认得这男的?”
依依仍没回答,兰儿叹口气,掂起脚尖在艳娘耳边讥哩咕噜起来,艳娘眼睛瞠大。救人?!一向从不在意、关心任何事、物,甚至对自己都是冷漠的依依,居然会救人?而且还是一名男子?
有太多的疑问了,可她现在无法详细盘问,她拉住动也不动的依依,将她往屋内推,并要兰儿和几个侍女“护送”她进去,将门关上。谢天谢地——依依没有任何反对之意,倒是那个男的,以像要杀人似的眼光瞪她——似在怨恨她的插入和打断。
老实说,这男人的眼光令她打从心底发麻——此人绝非寻常人,所以得要加倍的小心应付。艳娘脸上堆起笑,对环伺的众人说道:“各位爷实在太厚爱咱们家的依依,不过光凭蛮力好斗,可是得不到咱们依依的……下个月初十,醉颜楼将为依依办‘出阁会’,若您真爱护依依,到时再请您赏光,看看——是否有这个机运得到我们的依依……总之今晚醉颜楼招待不周,我艳娘在此向各位赔个罪,盼大人有大量,别挂在心头,现在就让姑娘带各位进房梳洗一番,接下来的一切,吃喝都由醉颜楼免费招待。”处理手腕灵活老练,帖心又不得罪人。
艳娘走到勃烈和杨玄面前。“今晚的事件是由二位所引发,请问您该怎么赔我们醉颜楼的损失?”
“我只是要见她。”
“你已经见到了。”
“我要跟她说话。”
“等你娶到了她再说。”
勃烈瞇了瞇眼,此时数位彪形大汉又围了过来——包括早先被他两打昏的两个,依他目前全身骨头快散的状况来说,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再受得了围斗。
“我们会赔偿的。”杨玄忍着痛说道:“多少?”
够爽快!艳娘眼珠子转了转。“算了,不用!不过您到时会来参加我们依依的‘出阁会’吗?”她盯着勃烈的眼睛问道。
勃烈深吸口气。“出最高价的就可以拥有她,是吗?”
“是的!”她也不跟他客套。
“我会来的!”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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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两名男子离去的身影,艳娘无来由打个寒颤,那个姓颜的……全身充满了威势和力量,和他打交道可真不是件易事,依依是怎么会惹上这样的瘟神?
她匆匆进屋,依依已卸下所有的妆扮,整个人浸在冒着白色热气的木桶中,活似方才根本没发生任何事。
“他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依依摇摇头。“不知道。”
依依从不说谎,艳娘相信她。“那——是怎么跟那男的……”
“他很有意思。”依依淡淡地说道,停了毛巾盖在眼上。
“有趣?那男的会把你撕成碎片,然后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男的太强悍了,不是依依所能应付的。
“嗯!他是我第一个碰到说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人。”她很难得说出这么多的话,可见她的兴致真的被挑起了。
头一回,觉得这世上有了一样极有意思的东西,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并牵动了她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绪,引发了她的好奇——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点趣味。
啥?有意义?怎么又是这个!艳娘按住眉间。天!她还记得,当依依懂事明理时,第一个主动开口问的问题就她为什么要活着?
那时候,她想也不想地就告诉依依,活着,就是要招呼、取悦客人,帮她赚钱……而依依也真的很听话,彻底发挥她在舞蹈上的特殊天分,挣得自己的地位,为她赚得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哪知现在——
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可以发现依依的改变,原本冷漠毫无情感的双眼,多了一抹生气,表情也多了起来,益发显得动人,也让人感觉不再那样难以亲近……
“我不问你了,总之给我记着,什么才子佳人、红粉知己都是屁话,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别想学苏小小,更别像生你的娘……”说到这,艳娘脸上慈爱不再!多了一抹愤恨,而依依在听到她娘时,脸色微微一变。“倒帖了一个小白脸,以为日后小白脸飞黄腾达时,就有了保障,会回报恩情……可错了!大错特错!人一旦飞上枝头做凤凰,连爹娘、糟糠之妻都不要了,更何况是一个烟花女子……没人会对一个婊子真情真意的,赔上自己所有一切,甚至是性命,却什么都落空!你一向是我最放心的,怎么今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