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爱丽丝一震,有些失措地望向苏,为什么?
苏以为她是对面对生客这件事感到紧张。“因为你是今天唯一没有熟客的人,其他人都有,而且我让他做选择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点了竹厢。”
毫不犹豫?她听了有点晕眩,随即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是来找她的,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交集如此多年,他不会知道她在这的,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知道了。”她轻轻说道。
苏拍拍她的肩膀。“就麻烦你了,好!姊妹们,该上工了,别让财神爷等的不耐烦了。”
“嗅!”每人各自鸟兽散。
苏低声对她说道:“好好应付,让他加人俱乐部,有他,会将咱们拉抬不少。”
拉抬?她苦笑。“我知道了,”眼中多了一抹恍惚,他会认出她来吗?若认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咄咄追问她曾经历了什么?
她忐忑不安极了,看到苏要走,拉住了她。
“那男的……是我的国中同学。……”
苏一愣,连忙坐下。“是旧识?”
“很多年都没见,我也不晓得。所以……”
很久了。她从未对自己走人这一行感到任何的羞愧、后悔,唯独此时此刻,一想到即将面对他,她竟然会有……而她原以为那早已不存在了。
苏沉默了一会儿,她蹙眉:“你应该清楚,当你踏进这一行时,难免会与过去认识的人打照面”
“我知道。”她握紧手。“我不是在逃避,只是……不晓得碰面认出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若趋出预期失控的话,我……我需要支援。”
罗璇风跟她,绝无法用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这几个字带过。
苏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多留心的,”拍拍她的手后,便站起身离上。
爱丽丝静静地转过身,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既陌生却又熟悉个过的脸正回望她。有部分的自己正呐喊着:快逃!逃开这所有的一切!她不想见到他!不想!看到他,只会勾起她对过上那段已失落的回忆,而她下想,因为仅仅在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她的世界彻底颠覆。
可另一个声音,却又那样清晰,如钟声般的在她脑子里回荡着——你没有逃走的资格,没有!是的!她没有!
她闭了闭眼睛,同时,也将心中的一扇窗给关闭,当睁开眼时,只有一片如冰般的淡然。
拿起唇膏,重新补妆。
Ψ Ψ Ψ Ψ Ψ
王威默默注视老板,看他如木雕般,一瞬也不瞬的凝着桌上那杯正冒着热气的绿茶。
他的沉默是有感染力的,包厢内除了轻柔的古筝声外,连站在一旁的女侍者和几位美丽的女公关都安静站立在门帘外,当然——她们不是没有试图向前热络招呼,只不过全被一双凌厉骇人的眼神给逼退了。
唉!没人会相信他是来寻欢作乐的,他看起来更像是来寻仇!王威暗暗叹气。
抬眼打量这个包厢,整个地方采和式建筑,地上铺着榻榻米,所有桌椅都是竹制品,连空气都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墙上挂的是幅竹画,盆栽亦是,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竹”厢,一个俱乐部里面居然有这样的“雅室”,倒也挺少见,想来“枫花”之所以特别.也不是没道理。
来这一晚的消费不资,王威再次在心中叹气,像他这样拿人薪水的,光想到进来一次,三分之二的薪水就像丢进垃圾筒,手都软了。
此时,竹帘掀起,他见到老板整个人像绷紧的弦,紧张气氛顿时弥漫在四周。一位美丽的女子端着一盘青绿色的茶壶和杯子进来,是她吗?王威屏气凝神看着老板的反应,看到他肩膀微垮——像泄了气的皮球,奇异地,他也跟着放松,气氛不再紧绷。
那女子露出娇媚的微笑。“我们厢主马上就到。”所有东西摆好后,鞠个躬后又退了出去,看起来就像日本温泉旅行社的侍女。
厢主?!璇风伸手抓起那杯热茶往嘴巴送,无心品尝茶的滋味,任那热流滑进喉咙,经过那骚动难安的心。好紧张,这辈子从没像这一刻神经紧绷。
竹!他几乎一看到这个字,就快抓狂了,凭着直觉,认为她就是“竹”厢的厢主,会吗?会吗?她真的会在这里吗?
若真见到她,第一句话该讲什么?
还是——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你出了什么事?
十二年,好长的一段时间,若是她想不起他。
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或许真正奇怪的——他为什么无法忘了她。
在风尘中求生存的她,那股灵秀是否早已被污染?待会儿见到的人,会不会是一个满脸庸脂俗粉、浓妆艳抹、说话尽是——停!他硬生生地切断思绪,不敢再想下去。
他想再喝口茶,却已见底,凝目望着那空杯发起呆来。
“爱丽丝。”负责竹厢杂务的小绿拦住了正要进竹厢的爱丽丝。
“嗯?”
“竹厢的客人看起来很不好亲近,你——当心点。”小声叮嘱完后,小绿便拿着托盘离去了。
注视前方那扇竹帘,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气却又悄悄四散。一路走来,脑中不停翻腾着,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好!欢迎你来“枫花,我是你的国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她才说不出口。那又能说什么呢?认也不是,不认——也得看对方的反应,最好当然是他得了失忆症,一点都不记得她!
蓦地,胸口又传来一丝刺痛,她倚靠墙壁,轻轻吸口气,待那疼过去后才直起身,眼底浮现深沉的痛苦。
这疼总能及时提醒她——得做该做的事。
缓缓走向前,伸手掀开那竹帘。
第六章
竹帘掀起,两双黑眸盈然相对。
他缓缓站起身,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笑容,和他面对面的刹那,她脑中一片空白。
时光仿佛静止,地球也停止转动了。
站在一旁的王威,被这一幕给震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无法抑制惊讶地来回看着两人,这种气氛……
他望向那位掀帘而进的女子,老实说,他的心仍为她的美丽怦然跳动不已。这位就是“枫花”台柱,竹厢的厢主?!
气质典雅、清丽,穿着一袭湖绿的旗袍,将那婀娜窈窕的身段完美的展现,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任何与艳丽、风骚有关的字眼,倒像从三零年代上海贵妇淑女像走出来,这样的一个女子,很难让人会相信她是在风月场所工作的。
而这两人一碰面所产生的火花,令与他们同处一室的他,鸡皮疙瘩都不自觉冒出来,大惊人了!
毫无疑问,这名女子正是老板要找的,而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为何她会让老板变得那样失常。
她够格!
虽万般不情愿,也明知会被杀头,可在所有人化为石雕前,他不得不轻咳出声打断。
“老板,我先去外头守着。”
他的话像是一把剪刀,将那紧绷咋喳两半,两人都从恍然中恢复过来。
“……去吧!”
唔!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是他老板发出的吗?轻轻点个头,连忙走出去,不敢与他俩同处一窒。
卢静竹往旁移了一步,让那名男子离开,这里——就只剩他与她了。
奇异地,她竟不若先前的心慌意乱,缓缓绽出一朵温柔的微笑,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见了。”
她已经很确定——他认出她了,甚至是为了她而来。
说完那句话后,她没有再开口,拿起放在,一旁电磁炉上的铁茶壶,将热水倒在青绿色的茶壶,开始洗起了所有的茶具,他则静静凝视她,看着她所有的动作。
她变了,不再是记忆中那竟冠年华的少女,而是一位美丽成熟的女人。
美的让他忘我。
美的让他呼吸窒住。
美的让他——只想不顾一切冲向前拥住她,为她挡去所有的困难和伤害。
洗完所有茶具后,她拿起桌上的茶罐,用茶匙挑了些许的茶叶,放进青壶中,再倒迸热水,氤氲白气充斥在两人之间。
隔着烟气望着她,更多了一分清灵,她那独特的灵秀并未依岁月稍减,反而更胜几分,只不过那双总是闪着慧黠、笑意的黑眸,如今只基他心疼的沉静。
“你……好吗?”他开口说了一直放在心底十几年的一句话。
她抬起头,目光澄然望着他。“我很好——”她顿了一下。“我在报章杂志上都有看到你的报导,你现在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她有注意到他的讯息?!他有点不敢相信,一股喜悦刷过了他全身。“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低声说道。
她轻轻点头,端起茶壶将新泡好的茶倒迸茶海中,然后再将茶注人间香瓶并倒扣在茶杯中,缓缓递到他面前。
“先喝口茶吧!”
轻轻啜了一口茶,那独特的芳香缓厂所有躁动的神经,也让他冷静下来。
“我是从刘雪梅口中知道你家发生变故。”他定定望着她说道。
刘雪梅?听到这好久都没听过的名字,她的心微微一震。
“……离开致淳后,我就再也没跟她联络过,她好吗?”
“应该是不错吧!她丈夫是致淳的教务主任……”说到这,自然提起参加校友聚会的经过。
听到他居然当着众人之面回掉优良校友的颁奖时,她竟笑了,眼中的光彩夺人,令他不禁看呆了。
“你真的当着众人面前那样说?”她试着在脑海中筑起那个画面。
“是的。”他想多看她笑,希望能再看到过去那个阳光少女。
“他们的脸色不都很难看?”当年的师长着想起当初自己是怎样错待一个在理化学上很有天分的学生时,不晓得会有何反应?有种错看好戏的遗憾。
“他们看起来想恨不得把我给千刀万剐似的。”他以难得的开玩笑语气说道。
多奇异,这情况完全跟他假想不同,他俩竟会像好久不见的老友般,如此平和的说着话、话家常?
听到他能借此一报当年错待之仇,她也为他感到痛快,“真希望我也能亲眼看到那模样。”她轻叹道。
他定定地望着她。“我也希望你能在场……毕竟当年就只有你信任我、支持我……若不足因为你,下会有今大力我。”他轻轻说道。
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传变,她脸上笑意渐褪。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平和。
“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全是靠你自己胼手胝足开创出来。”她伸手取壶欲为两人添茶水,不料他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吓得她差点打翻了茶壶。
“告诉我,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尽所能帮助你。”他有些急切地说道。
她缓缓低头。“我没有困难,谢谢你的好意。”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开,将热水注入青壶中,展开下一回合的轮泡。
“若没有困难,为何选在这个地方工作?”他无法抑制怒气地低吼道。
她没有马上回话,只是静静凝视青壶,半晌,她将茶水倒出。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许在你眼中,这只是一份赚男人钱的不入流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打断。
“不是的话,又为何要我换工作?”她轻柔却又不失犀利地反问道。
他无言以对。
“目前虽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但日子对我而言还算平顺。”她的语气并尤任何怨对和个满。
“是为了钱而待在这儿吗?我可以给你,”他倾身向她。
她摇摇头。“钱不是问题……很多事就是这样……这是我的选择,就这么简单,”她轻轻转动茶杯,低头闻着那香气。
什么叫“很多事就是这样”?这样的回答他无法接受!“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留在这儿?”他不放弃地追问道。
她不安地动了动,他的逼问比黄逸民更来得有魄力,也令她难以招架,轻轻啜了一口茶。“这是我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吧!”她给了个钉子给他。
莫名的沮丧和怒气再也抑不住的,冒了起来,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将她扯离椅子,不顾一切将她拥进怀中。”不!跟我有关,我无法忍受你在这个地方糟蹋自己!”他心痛地低喊。
没想到他竟会抱住她,而他抱她她是如此的紧,她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腔,他的心跳和男性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令她虚软,脑袋一片空白。
她的沉默,以及一股淡淡芳香飘进他的鼻中——是她那细柔的发丝所散发,他才意会到自己做了什么?怀中所抱的躯体是如此柔软、温热,他的手掌环住她的肩膀,在他的大掌下,她显得如此娇小、纤细,仿佛一捏就会碎了。
多久了,在心底幻想几千万次将她拥在怀中的景象,全都没有在这一刻那样真实,他全身的血液和细胞全活了过来,强烈的情感淹没了他,让他忘却一切。
他低下头,轻轻抬起她的脸,她的眸光一片蒙胧、水盈盈的,无法克制,用食指轻轻画着她施着淡妆的脸颊,那柔腻细致的触感,让他眷恋不已,一次又一次的摩娑。
脸颊上的轻痒,透过神经流窜到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酥痒、微刺令她微颤,胸口如蝶翅般的轻拍。
从没想过他可以这样真实的触碰她,那是奢想,一个脏污的小混混怎么有资格触碰尊贵的公主?那充满黑垢长茧的手指怎能抚摸那细白似雪的肌肤?
而——他现在能!而公主也肯!
但——为什么能?公主为什么肯?
现实如冷水般泼醒了他,苦涩盈满他整个心胸,他像被钉刺到般缩回了手。
因为——他是出钱的客人,所以“能”!
因为——她……职责所在,所以“肯”!
天呀!天呀!怎么会这样?这是多讽刺的一幕,莫名的愤怒和失望席卷了他,光是想到,在他之前,有无数的男人都能,而她也肯。
他就有种想杀人和毁掉眼前所有一切的噬血冲动。
“……告诉我,包你出场得要忖多少钱?”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的话像是巴掌般,把她整个人从迷乱中打醒,她脸上血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是震惊的苍白,有些踉跄的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已成功、彻底的羞辱她了。
看到那备受打击的表情时,他就后悔了——他不该出言伤害她的,见她转过身背对他时,他几要伸出手,求她原谅……
可“事实”还有“自尊”同时阻挡了他,令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