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他翻开报纸,注视着影视新闻时,神情蓦然专注了起来,他将报纸摊得更开,视线一再在同一地方停留许久,甚至他的手指也在同地方轻轻抚触,像是在抚摸着他的爱人。
见此状,吕升不免觉得浑身发毛,怀恩脸上那温柔的神情,很像回到四年前的他,那个只有在晓蓉蓉面前才会不自觉呈现的神情。
如今,他竟然对着一张报纸做出这种表情,太诡异了吧?
“吕升,你看过今天的影视新闻吗?”沉默许久,席怀恩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只看到一眼你出现在上头,我就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吕升老实不客气地回道。
搞了半天,原来席大摄影师是看见了他自己上报的消息,无聊。
“报上指出有个新窜起的新秀,在这几天会抵台寻找更好的东家,你去和她商谈。”视线未离开片刻,席怀恩深邃的黑眸透出一抹精芒。
闻言,吕升知道怀恩又发现新模特儿了,每每让他独具慧眼相中的新秀,总让他网罗至旗下,花了一段时日栽培与训练,便会大放光采。
“这次你又相中谁了?”他问。
被席怀恩相中的女人,说幸也是不幸。幸运的是有席怀恩的模特儿经纪公司作有力的后盾,未来之路肯定大红大紫;不幸的却是难保一颗心不会因此落入席怀恩的魅力旋风中,从此不得自由。
“一个叫Angel的模特儿。”
“没听过。”吕升毫不考虑的回道。
席怀恩淡笑不语,手指再次滑过报纸上那张虽不清晰,但仍看得出是张美丽惊人的容颜。
“吕升,签下她,我要她。”
“我知道,美丽的女人你哪一个不想要?”他反讽。
他要尽了天下美女,却没一个是他真正想要的,更甭提真心去对待与珍惜了。
唉!晓蓉蓉,如果她知道她这一走,竟然对怀恩造成如此重大影响,她一定说什么也会留下来吧?吕升心里颇感遗憾的想。
四年了,晓蓉蓉究竟在哪里?
当年她是那么深爱着怀恩,何以四年后的今天,仍然音讯全无?
她一定不相信她那个永远对女人没正眼瞧过的白马王子,经过了四年,早就成为一个穿梭在花粉中的花蝴蝶了。
*** *** ***
“蓉蓉?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向伟睁大了眼,站在自家大门前,好半晌口中直嚷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楼晓蓉不禁莞尔,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犹在错愕当中的向伟。
“向伟,我好想你。”她的声音比起四年前更加甜美。
“真是你?”向伟在接受她热情的拥抱后,总算相信她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将她拉开至一臂之远,四年未见,他要好好地看看她。经仔细一瞧,才惊觉她已从一名豆蔻少女,蜕变为魅力十足的美人儿。
“哇!你在美国都直接喝欧蕾吗?你变得好美耶!”他的眼神充满着惊艳,语气全是赞扬。
“都四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楼晓蓉哧笑出声,故意上下打量他一遍。
“喂!你的眼光放客气一点,我已经是名草有主的男人,你没机会了。”向伟故作得意的咧嘴而笑,揽住她的肩往屋内走。
“哦?那个倒霉的女人是谁?”她一面走,一面好奇地问。
“你认识的,蓉蓉。”向伟让她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自己则挑了张单人椅。
“我也认识?是咱们高中时期的同学?”她的表情更加暧昧了。
“是,她是——”
“王雪珍,对吧?”
“你怎么一猜就中?”向伟十分讶异。
“拜托,她那么喜欢你,没和你在一起才奇怪呢。”
向伟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道:
“蓉蓉,我要跟你坦承一件事,也许你听了会很生气,但请你念在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追究,好吗?”
“什么事?”
“在你移民到美国不久,雪珍跑来向我坦承你会出那场车祸,是郭玉芹怂恿她这么做的。”向伟说完事情真相,不放心的看向她,发现她的脸色是一片惨白,不由得上前关切的捉住她的手。
天!连她的手都是冰冷的。
“蓉蓉……”他担心的看着她。
“你说那场车祸,是出自王雪珍和郭玉芹之手?”她的语气仍然平静,但表情十分骇人。
“蓉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会还放在心上吧?”向伟紧盯着她的反应,心里很后悔,也许他不该告诉她实情。
“我一刻也忘不了,那场车祸是我的恶梦,它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要我如何忘得了?”楼晓蓉挣开他的手,激动得站起来。
“蓉蓉,你说什么?你不是跟我说你一点事也没有?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受了伤?”向伟神情关切的紧捉住她的肩膀追问。
楼晓蓉神情哀凄,久别重逢的喜悦,此时已教多年前的恶梦取代,她再无力气多作解释,更不可能将她隐藏在心中多年的沉痛与秘密说出来。
“蓉蓉,你说话啊!”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所失去的永远挽回不了。我无法原谅王雪珍,但我也不愿再失去你这个朋友。”她也只有他这个朋友了。
“你是要我和她分开?”他的表情微怔,似乎从未想到她会做出如此要求。
这四年来,雪珍为他所做的努力,他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为了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她努力用功,在他背后苦苦追赶他名列前茅的脚步;并为他改变,不再做校园的大姐大,甚至因为撞伤蓉蓉的事,伤心自责了许久。
她本来想去自首,却让一时心软的他给挡了下来,他认为可以将这份心回馈给社会,好做一些实质的弥补。
于是她加入社工的行列,为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服务,且做得无怨无悔。
“她是真的在为她曾犯下的错误付出心力,蓉蓉。”把这些经过说出来,是为了让她明白王雪珍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选择了王雪珍,有没有我这个朋友,倒是无所谓了?”她神情冷漠的说。
“当然不是这样,蓉蓉。”向伟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才能兼顾两者。
见他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楼晓蓉没有再逼他作决定,她无法这么残忍。
“不用困扰了,向伟,我们永远是朋友,至于王雪珍……”她停顿了下,见向伟也正期盼的看着她,便往下说道:“不要让我见到她,只要我没有看见她,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谢谢你,蓉蓉。”向伟已很满意这种结果。
“甭谢了。”她撇开头,不愿看到向伟欣喜的表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穷其一生永远也遇不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这一生她已注定要孤单一辈子,注定没有人可倚靠。
“你还没说这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向伟突然有此一问。
“听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事就不能回来看你这个好朋友了?”她以着一双大而勾人的眼睨向他。
“少来这一套,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好朋友,不会狠得下心长达四年一封信、一通电话也没有。”向伟不客气地反讽回去。
倘若不是对她的那场爱恋已在四年前随风而逝,这会儿瞧见她魅力四射、耀眼迷人的容颜,他绝对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对她的爱已升华,此刻他只把她当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待。朋友可以长长久久,他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在她身旁支持她,当她诉苦及讨论的对象。
“向伟,老实告诉你,回来这里需要勇气,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鼓足勇气再次回来。”这次她是瞒着父亲偷偷回来的,不过,只要她一失踪,她父亲大概不用想也知道她会去哪里。
“蓉蓉,是因为席大哥?你到现在还对他……”向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曾经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席怀恩身上,真能轻易忘记,就不是真爱了。
“我是忘不了他。”她没有否认,在向伟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他?”就说嘛!自己算得上是哪根葱呢!
她顿了下,还是点点头。
“这些年,你知道席大哥他……”
“我知道,在美国他的成就同样受到肯定与赏识。”她在父亲的经纪公司当模特儿,又岂会不知道席怀恩在这一行上有多吃香。
他已不再是当年只爱摄影的男人,没错,他的摄影成就非凡,但他所经营的经纪公司更是了得,同行之中就属他的经纪公司独占鳖头。
无论是CF动态广告、平面杂志广告、伸展台服装秀、节目企画……举凡种种,都是“席氏国际模特儿经纪公司”的天下。
“这么说,想必你也知道这几年他在这一行上绯闻不断?”瞧见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向伟连忙往下说:“他变了很多,我记得以前他不多言、不多笑,甚至不曾对女人友好过,但现在……”突然像是想到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他顿时收住了话尾。
“没关系,向伟。”她不甚在意的挥挥手。“我很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如果在意,我就不会回来了。”
“蓉蓉?不只是席大哥变了,连你也不再是那个爱做梦的女孩了。”
“过了四年,我如果还是那个样子,你才该觉得奇怪。人总是要长大,不是吗?”她说着,看了四周一眼,转移话题问:“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闻言,向伟脸色出现少见的腼腆之色,搔了搔头发,他张了嘴欲言又止。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跟谁住在一起。”瞧见他这副样子,答案实已很明显。
“蓉蓉……”
“伯父、伯母呢?”她岔开了话题。
“他们嫌近年来都市太吵杂,就在郊外买了栋房子,说要清静一下。”
“这倒也是,四年未回来,这里是变了不少,连我都差点不记得这里要怎么来。”
“你回来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地方住!”
“怎么,你要收留我?那你的那位爱人要怎么办?”她不以为意地冷瞟他一眼,就不信他可以为了她将王雪珍赶出去。
当然恨归恨,她还是不可能做得这么绝。
“这……”
一山不容二虎,向伟明白雪珍肯定容得下蓉蓉,但蓉蓉却无法原谅雪珍。
“我可以让出,楼晓蓉。”王雪珍在这时走了进来。
其实她已经站在屋外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勇气走进来。
当年是她做错事,愧对了楼晓蓉,在事后她才醒悟楼晓蓉并未对不起她,鼓舞她用功向上更是为她设想,偏偏年少贪玩的她领悟不出她的用意。
“雪珍。”向伟一见是她回来,脸上并无慌乱,反而是担心地看着楼晓蓉,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蓉蓉……”见她二话不说的站起来,他紧跟着起身,尾随在后。
“你可以让出?”楼晓蓉走向王雪珍,表情并未露出痛恨,虽然她心里着实想痛扁她一顿以泄恨。
四年前她之所以逃离台湾,逃离她最爱的男人,全都是出自王雪珍之手。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抢走向伟,好教王雪珍尝尝那种椎心之痛,她相信自己有此能力。但太重视和向伟之间的友谊,她不能教向伟太为难。
罢了,反正这份沉痛得永远跟着她,她又何苦多拉一个人陪她一起下水呢?
“是的,如果这是我要付的代价,我愿意。”王雪珍表情无悔,这四年来她早想对楼晓蓉说一声:她好抱歉。
“你愿意,我不愿意。王雪珍,你对我所造成的伤害,不是把向伟让给我就足以弥补;再者,我要得到向伟从来不是件难事,这种代价太轻了吧?”她悻悻然道。
“蓉蓉……”向伟神情很无奈。
蓉蓉说这话太伤他了吧?什么要得到他从来不是件难事……虽然这曾经是事实,但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愿意,楼晓蓉,对不起、对不起……”王雪珍突然在她面前跪下,并朝她猛磕头。
“雪珍,不要这样。”向伟上前想拉起她。
“不要拉我,向伟,让我这么做,我对不起她,就因为我听信郭玉芹的煽动,我做错了事,是我对不起她。”王雪珍甩开他的手,一再地磕头。
“蓉蓉……”向伟恳求的看向楼晓蓉。
楼晓蓉的心难免还是受伤了,她很清楚的知道向伟已不会再像以往一样凡事以她为主,他守护的对象如今已换了人。
她终究还是得一个人默默承受她所受到的伤害……
不愿再多待一秒,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转身走出大门。
“蓉蓉……”向伟担心的尾随而上。
“不用担心我,四年来我都是这么过的。”她说完,修长却显得荏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王雪珍哭倒在向伟怀里,为自己一时的糊涂而犯下的大错痛哭出声。
她知道,当年那个冰雪聪明、活泼亮丽的女孩,已教她完全毁了。
*** *** ***
“席哥哥,你很喜欢小孩吗?”楼晓蓉端坐在木马上,仰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席怀恩——她的白马王子。
不见席怀恩回答,反而将她从木马上抱下来,待她站定后双手就要收回。
楼晓蓉立刻捉住他要收回的手,缠着他直问:
“席哥哥,你快说嘛!你喜不喜欢有自己的小宝宝?”
“蓉蓉,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声调有着无奈,不给她答案,只怕她缠个不停。
“我想知道席哥哥喜不喜欢小孩,将来我当你的新娘子的时候,才知道要穿几件衣服啊。”楼晓蓉很认真的努着嘴。
席怀恩懒得问喜欢小孩与穿几件衣服有何关系,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顶楼的游乐场。
“席哥哥,是不是只要穿很多件衣服,就会生很多个小孩?”她的童言童语继续不放弃的追问。
“这是谁告诉你的?”闻言他停下脚步,将她抱上一旁的凉椅。
“园里的臭伟说的,他说他问他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脱他妈妈的衣服,他爸爸就告诉他说:‘因为脱他妈妈的衣服,就可以生小宝宝。’”
席怀恩忍住想大笑的冲动,扬起眉往下问:
“那个臭伟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他们家到现在还是只有他一个小孩?”他不想太好奇,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有啊!臭伟说那是因为他妈妈都不让他爸爸脱衣服,都只让他爸爸脱裤子。”她回答得很认真,席怀恩却差点昏倒。
他实在不必感到意外,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
“席哥哥,臭伟他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小宝宝,才不让他爸爸脱衣服?那你喜欢小宝宝吗?你会不会脱我的衣服?”她坐在椅上踢着腿。
“蓉蓉……”席怀恩忍不住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