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因为他是她的初恋?不,那又如何?初恋又如何?都八年过去了!时间是最能治疗伤口的灵药呀!
她爱他!也恨他!
“小……蒋小姐,你没事吧?”林宣逸发现了自己无意识的动作连忙收回手,再见到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以着医生对病患的关心语气问道:“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蒋冰彤从自怨自艾中脱离,“我的伤什么时候可以好?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的伤再两、三天就好了,但是出院……”他语尾上扬,似乎在嘲笑蒋冰彤问的话。
“怎么?”她不耐烦的追问。
“你的眼睛还没有动手术,怎么出院?”
“我说过不动手术就是不动手术,你怎么这么烦?”一听到要动手术,蒋冰彤脾气又上来了。
“为什么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机会你也推拒于门外?”林宣逸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表情,平静的说,“难道你真的这么想当盲人吗?”
“对,我就是想当瞎子,你想怎么样?”蒋冰彤在气头上,赌气的顺着林宣逸的话说,“难道你不知道当瞎子也是一种很新鲜的经验吗?”
“该死!”林宣逸教蒋冰彤赌气的话语给激怒了,他的手抓上她的肩,“你知道当盲人的痛苦吗?你生活的地方是台北,到处都是危机的台北市,你很可能一出门就被某个酒醉驾车的人撞死,走在人行道上可能因为停满机车而受伤,走在屋檐下可能会因为商家的侵占空间而跌倒,过马路可能被转弯的公车或者是被不遵守红绿灯的轿车撞伤,走在道路上可能被某个施工不良或偷工减料的坑洞绊倒──”
“够了!”蒋冰彤使尽气力才挣开林宣逸的手,“那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就是不动手术!不动!”
林宣逸握紧拳头,重复着呼气吐气的动作,深怕自己一个冲动会上前把说出这种话的蒋冰彤掐死,“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在害怕什么?”
蒋冰彤一愣,随即露出笑容,甜柔的嗓音吐出的却是伤人的利箭,“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的主治医生,你最好少管闲事。”
去你的少管闲事!林宣逸该知道蒋冰彤的个性是软硬不吃,他竟会一时失去理智。
“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是你的主治医生了。”他稳下随着蒋冰彤而起伏的心思,“只有我才能决定你何时能出院,而在你答应动手术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医院半步的。”
“你……”蒋冰彤为他话语问的认真而语塞。
为什么要逼她?她不想动手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劝她动?他们以为她真想当盲人吗?如果可以,她也想相信医生会为她重新带来光明。
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下床往前走大约五步就是窗户,或许你会想呼吸一下没有药水味的空气。但最好别让左脚过度活动。”
蒋冰彤没有回答。
林宣逸悄悄地离开,背靠着关上的门扉,闭目调整呼吸。
该死的,他快失去控制了。他想抱住她狠狠地吻醒她,想要吻去她的固执……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现,快步冲回办公室去。
第四章
“哎哟!”蒋冰彤一个不小心楼梯踩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滚下楼去,幸好一股力道及时拉住她。
“你这个爱逞强的病人,忘了你的腿伤吗?还敢这么贸然地下楼梯。”伊森饱含笑意的调侃听在蒋冰彤耳里是百般的刺耳。
“我可也没忘了是谁害我受伤的。”她任他扶着,一步一步的下楼梯。
由于受伤,她只能在他这儿住下,还得骗父母说她住在朋友家几天。
“我道歉,不过依当时的情况,我只能这么做。”只有让人质失去利用价值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而且依我的医术,绝对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
“让你治我才担心,你还是学生,没有医生执照,谁知道你功力到不到家?”蒋冰彤话虽是如此说,但她很讶异一个医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医术竟纯熟到可以将她大腿的子弹取出,只留下一道小小的伤痕,工整的缝合技巧实在不像是个学生。
是她没知识,还是每个医学院的学生都这么厉害?
“好歹没把你医死嘛!何必那么紧张呢?小桶。”伊森扶她到沙发坐下,对着她笑。
“小彤,不是小桶。”蒋冰彤纠正,心跳因为他的脸太过靠近而有那么一会儿的紊乱。
“不晓得为什么,‘桶’这个音我总是发不好。”大概是世界各国跑多了,国语都不太标准了。
“彤,不是桶。”好好的一个字被他一念,都变得难听起来。
“桶。”伊森怎么发就是发成“桶”。“小桶,小桶,小桶……”
“你是不是台湾人啊?国语这么破!”蒋冰彤抿起小嘴,皱起眉头。
“嘿嘿,那请咱们小桶小姐发一下‘乐’跟‘热’这两个字的音如何啊?”伊森邪邪一笑,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下,他发现蒋冰彤也有发音上的缺陷。
蒋冰彤这回鼓起腮帮子,朝他皱鼻子,“哼!发不准又怎么样?起码没你那么离谱。”
“呵呵……”伊森笑出声,摸摸她的头,然后往厨房走去。
蒋冰彤伸手理好被他拨乱的发丝,心跳仍无法恢复正常。
“来,吃饭了。”伊森端出煮好的食物。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喔!”她拿了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
伊森手支着下颚笑看着她,“你不怕我在里头下毒吗?”
“你会吗?”她清澄如镜的眸子眨了眨,反问道。
“不会。”伊森自然而然地摇头,“真是的,你一点警觉心也没有。”
“什么警觉心?”蒋冰彤不怎么了解他的话。
“万一我是坏人呢?你亲眼看到我开枪伤人,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呢?”伊森原以为她一醒来就会吓得远离他,毕竟没人想跟个随时有危险的人在一起。
可是她的反应就像是他从来没伤过人一样。
这个问题让蒋冰彤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坏人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大字吗?”伊森好笑的指着自己。“说不定我就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呀!”
“若你真是坏人的话,你不会救我,更不会留我在这儿疗伤。我相信你所伤的那个人是坏人,当然,你放心,我是不会去报警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呀!”她完全信任的眼神让伊森心中的疑虑尽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信任我?”伊森不明白,他们才初识,蒋冰彤却一副好象他们认识很久一般的待他。
“直觉。”蒋冰彤坦然无伪的笑容开启了伊森心底的某个角落,“你是好人,我相信我的直觉。”
他呆愣良久,好一会儿无法成言,望着蒋冰彤的眸子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蒋冰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摇摇头,视线仍未移开。
“伊森,你这样看我我会觉得很别扭ㄝ!”捧着碗,蒋冰彤不安的移动身子,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伊森眸光柔和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打从出生开始,他就背负着医院继承人的头衔,虽然父母亲的教育理念很开明,但要不是有另外三位好友在,他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几年前,他们四个人创办一个组织,只要委托者称了他们的心,就会不择手段的达成任务。
但最近他有些厌烦于这些层出不穷的状况。人为了一己私欲,竟可以花上所有,只要得到一样东西。他不是东西,为什么会扯上这样的情况呢?
烦躁的他接受了水蓝的建议,自美国返台休假。然而休假并未能去除他的烦躁,以及未解决的麻烦。
如今,蒋冰彤短短的一席话及笑容,竟将他的烦恼化解得一干二净。
“你好象没什么烦恼。”
“谁说的?”蒋冰彤吃到一直打嗝,“我从国小六年级开始就为了自己的学费而努力打工,一直到现在,我已经打过无数的工了。每当结束一份工作,我就会开始烦恼下一份工作该做些什么、怎么样才能赚到钱。还有,我也很烦恼我的大手、大脚,我的脚之大,前所未见,想买漂亮的鞋子也买不到,天知道我多羡慕那些脚小的女孩子呀!”
说着说着,她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脚要让伊森看清楚,证明她所言非虚。
伊森闻言,盯着她的脚半晌,久久才点头,“的确是比一般女孩子的大。”
“你看吧!我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满嘴食物的她含糊的说。
她在安慰他。伊森感觉得出来,笑着伸手拿掉蒋冰彤沾在颊畔的饭粒。
“谢谢。”他由衷地道谢,露出真心的笑容。
“说什么啊!”蒋冰彤不自然的抡拳捶他。
“以后你还会来找我吗?”伊森期待两人下一次的会面,他很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
蒋冰彤眨眨眼想了想,然后在伊森忐忑的心情下露出一个融化寒冰的笑容,“好啊!”
伊森因放松而咧开嘴角,开朗自在的笑容、熠熠生辉的黑眸紧紧吸附住蒋冰彤的心。
那样的笑容、那样发亮的黑眸,谁知道他竟会变得如此无情?
蒋冰彤拖着受伤的脚下床,来到窗边。“五步。”她喃念着,伸出的手正好碰到窗棂,她身子往前倾,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玻璃上。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呢?是晴还是雨?
她刚刚作梦了,梦到伊森用发亮的眼睛和开朗的笑容跟她说:“我们下次还能再见吗?”可转瞬间,伊森的眸子和笑容转为冷酷与嘲讽,用无情的声音告诉她:“你只是我闲暇时的消遣品。”
为什么会一直想起他的事呢?在她发生这样的事后,过往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原以为已经随着时间淡化的伤痕,原来还是存在着。
她轻捂着胸口,感受着心脏微带酸楚的跳动。
“小彤。”石翊翎来探望她,发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前。
美颜流露着苍凉,眸子盯着窗外看,窗子倒映着她的容颜,可石翊翎知道,她根本毫不自觉。
“小翎,你来了?”她回过神,任好友扶她回林边。
“你觉得如何?”石翊翎检视她愈见削尖的容颜,“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是吗?”蒋冰彤眸子微阖,长长的睫毛遮去了她眼里流泄的心绪。“大概是因为作了梦的关系吧?”
“梦?”
“是呀!梦。”她微弯唇角。“小翎,我在这儿多久了?”
“一个星期左右。”石翊翎看着好友,不禁叹息,“小彤,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什么烦恼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我们都在这儿,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小翎,有些事不是想说就说得出来的。”蒋冰彤无奈的叹息,她也很想说出来,可话一到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口。
“我不想逼你,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见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
蒋冰彤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有折磨自己,真的。我只是不想动手术,我必须适应自己眼睛已经瞎掉的事实,不想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可是不试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我很累,小翎,不想谈这件事。你和关承羿还好吧?”蒋冰彤欲哭无泪的笑问。
“很好,小琤和唐皑钧也很好,你不必担心我们。”石翊翎红了眼眶,看蒋冰彤这么顽固,她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
“那就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蒋冰彤马上故作轻松的改变话题,“我跟你说,我的主治医生很可恶,他不准我出院,我明明就已经没有大碍,他却说没有他的允许我就不能出院。哼!他是不是很独裁?”
望着她强自振作的模样,石翊翎真的不忍心。
“小彤……”石翊翎忍不住哭了起来,“求求你,你动手术好不好?不要一个人陷入自怨自艾的局面,不要!这样一点也不好!以前那个迷糊又可爱的小彤呢?我不要现在这个小彤。”
“小翎,我还是我。”
“如果伯父、伯母在的话,你会这么讲吗?”
“你答应过我不让我爸妈他们知道的。”蒋冰彤要求石翊翎守约。
“可是你一直不动手术。”
“我没钱!”
“没钱我们可以借给你,随便你多久之后还都可以,而且这家医院的收费很便宜,设备又先进,别再固执了好不好?”
蒋冰彤沉默,“好,我考虑考虑,行吗?”
石翊翎以为自己的苦劝终于有效,“好,你一定要早点想通、早一点动手术、早一点恢复光明。”
蒋冰彤勉强一笑,“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我也该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石翊翎发现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考虑一下。”
“再见。”蒋冰彤躺下,数着石翊翎从病床到门口的步伐。
等到病房内只剩她一人,她才小心地下床,依着石翊翎刚刚走的步伐数,吃力地拖着左脚走到门边。
“门把。”她满身大汗的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到门把,把门打开。
门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刚小翎走的方向是左边,那我应该走……右边。”
走左边虽然是出口,但定会有人在,万一被看到,她的逃亡肯定失败,只好走右边试试运气。
希望老天待她不薄,帮助她。她再也不要待在这儿,她必须离开!
“该死!林,你十万火急的找我和娃娃下山,就是为了要帮你窥探别人的隐私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拜托你有水准一点好不好!”杨昊予一脸不悦,大掌一拍,拍在林宣逸的办公桌上,吼声大概整栋楼都听见了。
“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她有机会开刀、有希望恢复健康,可她却不肯动手术。我需要知道原因。”平时萦绕在林宣逸周围的亲和力一丝不剩,全转为雾般的冷风。
杨昊予收敛怒气,皱着眉端详林宣逸良久才拨拨前额的发,双手环抱胸前,邪邪一笑。原来八年前那位可爱的小“桶”再次出现在林面前,难怪他会形象全失。
“我知道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可问题是你不肯和她相认,说什么也没用。”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恨我。”林宣逸别过脸,不愿让杨昊予探索他的心。
“重要的是你害怕被她所恨。”杨昊予一针见血的道出林宣逸的心病。
“够了。”他咬牙低吼,“我是叫你来帮我看小桶的心,不是叫你来看我的心。”
“谁教娃娃离我哪么远,喔?娃娃?”杨昊予回头瞧了眼正开着计算机和S1玩游戏的柳世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