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倾染则讶于自己竟然会主动抱住辛济清,她甩甩头,想甩开辛济清推开自己那瞬间心头的纠结与怀里的空虚感。
“我没有理由留卞。”她突然很害怕知道“自己”。
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尤其是这个知道她的男人。
“你是我的妻子,我没有签下离婚证书,因此我们在法律上仍是夫妻。”辛济清起身走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保存良好的薄纸,刻意她在眼前扬了扬,让她看清楚上头那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然后当着她的面将那张纸撕碎。
水倾染不解,对那张纸一点概念也没有,但从辛济清的表情,她聪明的不多问,但她一定得问一个问题,“你怎么能肯定我就是水倾染?”
事实上,她已当自己是水倾染了,只因当辛济清口口声声唤她这三个字时,除了初时的陌生,之后这三个字就像是伴随着她一生一世般的烙在她的脑里、心里。
辛济清瞪她一眼,冰冷依旧,但她已经开始习惯他冷冰冰的注视。
他走到一排书架后头,在书架与墙的夹缝之间取出一帧二十寸放大表框的照片,看得出来没有经过好好的保养,而让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辛济清抽了纸巾擦去上头的灰尘,然后一言不发的把照片面向水倾染。
水倾染登时瞠目结舌,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愣愣的看着那帧结婚照。
“这……这……”水倾染没有自觉地摇着头,往后退,好似那结婚照是洪水猛兽。
“这是你要的证据,我没有时间合成这么大张的结婚照,也没必要为了欺骗你而特地去合成。”辛济清无视于胸口发出的郁闷,冷冷的说。
瞧她的反应,多么的震惊与……完美!
他想相信她真的失忆,但另一个自我叫他不能轻易相信。
六年前,他的“信任”为他带来了之后六年凌迟般的苦痛,而今,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水倾染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出一丝腥味人口,她的头……从隐隐闷疼到剧烈的疼痛,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屋内的暖气怎么也暖不了她。
“啊——”
她无法接受的尖叫一声,冲出书房,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想逃离这个让她无比惶恐又无比害怕却又致命吸引着她的地方!
辛济清见状扔下照片,追了过去。
水倾染半跌半跑的冲下楼,正巧在客厅与听到尖叫声而放下正在玩PlayStation2想上楼看情况的辛起耀撞个满怀。
砰的一声,他们两人朝两个方向倒。
“哎哟!”辛起耀痛叫一声,摸着自己摔痛的臀部与撞晕的头。
水倾染也是同样的情况,差别在于她没有叫出声,她臀部传来一阵麻痛,直传到她的腰,让她站不起来。
“小耀!”在二楼楼梯口看见辛起耀倒地的辛济清惊叫一声,紧接着是他冲下楼梯的咚咚声响,然后——
水倾染只见辛济清脸色大变,慌张不已的抱起辛起耀,口里忙不迭的问着:
“你哪里摔到了?严不严重?让爸比看看。”
他拉下辛起耀捂着额头的手,心疼不已地轻碰他已经红肿一块的额角,“很痛吗?”
“不太痛,只是很意外。”辛起耀反倒比辛济清来得平静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爸比不要担心,用白煮蛋揉一揉就好了。”
他展露笑颜,告诉父亲他没事。
“那就好。”辛济清大力抱着儿子小小的身子,提到喉咙口的心终是放下。
“爸比。”辛起耀戳戳辛济清。
“嗯?”辛济清抚着儿子的头,顺顺他的头发。
“那个阿姨也跌倒了。”辛起耀胖胖的小手指向坐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水倾染,与辛济清几乎相同的黑眸关心的望着她。“她没事吧?”
与辛济清不同的是——辛起耀的眼眸是清澈慧黠带着点老成,但仍纯洁无邪。
而辛济清的眼眸是冰彻含带严苛隐着恨意。
那恨意,只针对她。
辛济清方才由儿子身上转至水倾染身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放下儿子,上前去抱起受了伤还在做垂死挣扎想逃开的水倾染。
“放开我!放开我!”水倾染唯一自由的只有双手,她失去控制的抡拳捶打着不动如山的辛济清,不愿意被他抱着——即使她觉得那填补了她内心某个角落的空缺。
但那帧结婚照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大到她无法消化与接受。
她她她……真的跟这个男人结婚了吗?那他撕掉的那张离婚协议书,不就代表……他们还是夫妻?
如果他们还是夫妻的话,为何他会用那种满是苦意和愤恨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喜欢。
她对他没有印象,只有无以名状的情感,而他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他们真的是夫妻?而她真的不告而别失踪了六年?
好混乱!一切都好混乱!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别动,让我看看。”辛济清的力道终是比营养不良又大受刺激的她来得大,三两下便制住她,运用上半身的力量将她压躺在三人沙发上。
两人的面容近得不能再近,吐息之间尽是染有彼此气息的空气。
“噢……”她咬住下唇,腰骨间的疼楚让她想忍也忍不住逸出一声疼吟。
“别老咬自己的唇。”辛济清再自然不过的用大拇指轻挑开她紧咬着唇瓣的习惯性动作,两人都没有觉察他们的上半身几乎紧贴。
而辛济清也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着不该有的亲密,“你这习惯总是改不过来。”
一遇到烦心或是无法解决的事情,水倾染便会下意识的咬着下唇,也有吃护唇膏或是唇蜜的习惯。
“你的腰是不是闪到了?”看她刚刚移动的模样不太正常,应该是不小心伤到腰。
水倾染瞪大眼看着辛济清说这句话,感觉刚刚那份亲密消失无踪。
“我不知道,不关你的事,放开我!”一连三个命令句,水倾染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到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儿!
辛济清捉住她挥舞着想推开他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强迫她看着自己。
“第一,你不许不知道,这是你的身体,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第二,打从你踏人这个家门开始,任何事都关我的事,即使你再不愿意!第三,如果你不再挣扎着要跑,我就放开你。”
水倾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愣愣的看着辛济清的眼,他的眼睛像磁铁,一望就被吸附住,让她无法清晰的思考。
“你听到了吗?”辛济清没有得到水倾染的回应,于是要她开口。
“听到了……”轻喃着,水倾染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不见了。
“你哪里觉得不舒服?”辛济清坐直身,睨着她,冷问。
“我……”本想撒谎说自己没有不舒服的水倾染一看见辛济清的脸色就自动矮半截,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
“阿姨别怕,爸比人很好的。”辛起耀跟着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睁着大眼笑着说。
水倾染转头看辛起耀,看着他可爱童稚的脸蛋和笑容,心中一动,难以克制自己心绪浮动的直望着他,而他也不怕生的任她看,一大一小,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辛济清见状,不置一词,只有脸色渐渐转暗。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水倾染压抑不了自己想碰辛起耀、想和他说说话的冲动。
“辛起耀,起来的起,光耀的耀。”辛起耀字正腔圆的说着国语,报上自己的名字。
水倾染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知此刻内心的激动为何,但她又高兴又难过又……总之,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她知道一件事——她打从心里喜爱辛起耀,没有理由的。
“阿姨,你很痛吗?不要哭,爸比会找医生医好你的。”辛起耀以为水倾染的哭泣是因为身体上的痛。
他端看着水倾染,骨碌碌的黑眸溜到父亲身上,再溜回水倾染身上,笑嘻嘻地上前抱住水倾染,硬是挤进三人沙发里,造成三人挤作一团的景象。
“小心!”
水倾染横躺在沙发上已占去不少空间,辛济清坐在沙发边沿,早已没有多余的空隙,因而辛起耀的动作让辛济清和水倾染不得不有肢体上的接触。
辛济清抱住辛起耀的腋下,稳住重心不稳的他,而水倾染也是同样的心思,两人十指相触,一股刺麻般的电流流窜过两人的心房。
水倾染一呆,忙放手。
“啊!”辛起耀少了一个支撑,差点跌倒,好在辛济清及时将他抱进怀里,责怪的横眼水倾染,让水倾染缩了缩肩膀。
“你这小顽皮,还不快跟阿姨说对不起,她受了伤,你还要爬上来。”辛济清刻意加重“阿姨”二字,让水倾染轻易听出这之中的蹊跷。
“阿姨,对不起。”辛起耀没什么歉意的道歉。
但他这次唤水倾染阿姨却让水倾染觉得心酸,泪,犹如断线珍珠,缓缓滑落颊边。
辛济清别开脸,觉得她的眼泪很刺目。
“爸比,阿姨又哭了,她一定很痛。”辛起耀环住父亲的脖子,顺着他的身体滑下站好。
他伸出胖胖的手,小心轻轻地擦去水倾染的眼泪。
“谢……谢谢……”水倾染看着辛起耀的眼神,有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复杂以及慈爱。
她的心鼓动着,比见着辛济清时还要强烈的悸动让她的身体比心还诚实地伸手环抱住辛起耀的身子,嗅着他身上与自己同样味道的沐浴乳的馨香,不知为何地猛哭。
这种情形让一向聪颖的辛起耀也不知所措,他觉得这位阿姨有一种陌生的亲切感,他并不讨厌她。
比起那些刻意接近他,目的确是自己父亲的那个女人——水逸灵,这位阿姨可爱又漂亮多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抱着自己一直哭。
是因为伤很痛吗?
辛起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反抱住水倾染,拍着她的颈背;这位阿姨身上的味道还有抱起来的感觉都好好,他喜欢。
“乖乖,痛痛等爸比找医生来之后就会不见了哦!阿姨别哭,勇敢的小孩子是不会哭的,阿姨是大人,也不要哭。”
水倾染哭到不能自己,辛起耀也乖乖的任她抱着。
辛济清眸一沉,不发一语的拿起话筒,请医生再次出诊。
第四章
日文好难……好难……我都看不懂,可是姐姐又不教我……要我靠自己……
我自己要是那么可靠就好了……
呵呵。
谁?谁在那里?是人就出来!
你的日本语说得很差。
关……关你什么事!你偷听我说话!小人!
刚来日本吗?
是又怎样?
才刚到而已,不要逼自己驻紧,多听,久了就会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
呃……
明白吗?
明白,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都是台湾来的,人不亲土亲,不是吗?
说的也是,请问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
“醒醒。”突地,一个声音硬是打入她的梦里。
唔,别吵……
“水倾染。”
不要吵她,她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这是她一年多来头一次做梦,她一定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水倾染,醒醒。”沉冷的男中音像桶冰水,狠狠自水倾染模糊的意识浇灌而下,让她自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满身冷汗的睁开眼,视界映进辛济清放大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尖尖的低叫一声:“啊——”
“你见鬼了吗?”辛济清冷冷的打断她的惊叫,硬是让她把叫到一牛的声音吞回嘴里。
“没有,你在这儿做什么?”水倾染抚着自己因受惊而狂跳的心脏,一边支起上身。
这一吓,也把她刚刚所梦的梦境给吓忘了。
“吃饭。”辛济清见她能自己坐好,打消原本欲扶她的念头,将放有食物的小桌子放上床。
“哦。”看看窗外的天色,水倾染才发现天亮了。
结果,水倾染的腰因与辛起耀相撞而有轻微的扭伤,也因此留了下来,但她留得很不自在,因为整个屋子里,除了辛起耀,没有人会给她好脸色。
那个叫向湛云的见到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不屑的别过脸;而这个姓辛的男人……
他总是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跟她说话,当她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竟然冷冷的回她一句:“我跟你关系这么密切,你竟然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说得她倍觉难过与生气,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到现在,她仍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辛”,是辛起耀的父亲。
此外,她不愿意多想,她有预感,若是她再想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
一切的一切,看似没有更动,实则蠢蠢欲动,随时可能撕裂那平静的表相。
水倾染低头看着小桌子上头冒着热烟的浓汤,她的眼睛似乎也让那热烟给感染,蒙上一层薄雾。“谢谢。”
辛济清不领情,微挑眉道:“不必,只要你能恢复记忆,就是给我最大的谢礼。”
“我……”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讽刺意味明显的话也会忍不住动怒。
她怒气冲冲的想辩解,但一见到辛济清泛着血丝的眼,苍白无比的脸色,有些暴躁的口气,心一拧,关怀备至的说:“你有低血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辛济清有严重的低血压,早起对他是一项大考验,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早上的第一堂课是见不到他的人影。
辛济清脸色更灰白,瞪着水倾染,却微勾唇角,“你不是什么也不记得吗?”
“我是什么都不记得啊——”水倾染的脸色一黯,很讶异自己会脱口说出这种话来。
辛济清眯起眼,什么也不说,但他光是站在她身边,她便倍觉压力,不禁想说些什么来缓合气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你有低血压,不过,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像是要昏倒一样,还是坐一下会比较好。”
“你说的没错。”辛济清微点头表示赞同,但他没有坐下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水倾染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连浓汤也喝不下去,“你能不能别看我?你这样看我,我很不自在。”
辛济清动也不动,久久,她才听见他自语似地喃道:“你没有变,唯一少的是你的记忆,但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听清楚,只因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水倾染错愕的看着敞开的房门,说不出话来。
阳光很刺眼,尤其是在下雪天后第一个展露的太阳更刺眼。
水倾染抬起手遮去射人地下室窗口的阳光,一边将烘衣机里的衣服取出,开始将它们分类。
上衣归上衣,裤子归裤子,袜子归袜子,内裤归……这件是那个姓辛的男人的……
轰!一抹红潮涌上水倾染的双颊,连耳朵和脖子都遭殃。
“别想!”她低叫一声,强迫自己像机器人一样的将衣物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