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麦夸里大学摄影社筹备已久的摄影展终于热烈的展开,展出的作品中有一半是已毕业的校友们的作品,另一半自然就是还没毕业的在校学生们的作品。
而晴砚,事实上是不用再去帮忙的,可她却自愿前去帮忙,因而忙得不可开交。白天,她仍是跟在力凯身边当个称职的秘书;晚上,她就到学校去帮忙,她跟力凯一天几乎说不到两句私人的话,通常他们的交谈中公事比较多。
两人的感情似乎开始在忙碌中变淡,他们彼此都意识到这种情况,却顺其自然。
力凯在摄影展开幕的第三天到会场观赏,睛砚正在指挥着学弟们将一些另类的摄影作品挂起来,见到力凯时,她兴奋的冲到他面前。
「力凯!怎么有空来?」她望着力凯,觉得他好像瘦了,心头忍不住悸颤着,这些日子她太忽略力凯,从没好好的看过他。
他没有回答,将手中那束用紫色蕾丝包装的粉红玟瑰——特别的是绑在花束下的蝴蝶结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真的蝴蝶——递给晴砚,「送给你。」
「好漂亮哦!」晴砚欣喜的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她头一次收到力凯送的花呢!「谢谢你!」
力凯温柔地望着晴砚的笑颜。
「对了,你怎么有空来?」她今天向力凯请了假,而力凯今天的行程是早上十点有个业务会议要开,下午好像有个什么约会。
「下午博士面谈。」结束了,力凯才来看看晴砚的,他们最近都没好好的说过话,看看对方。
晴砚的笑容僵在脸上,差点因而站不住脚,力凯连忙扶着她到墙边靠着,关切地问:
「怎么了?」
晴砚掩饰的扯动唇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呀!她都忘了力凯一直在等博士面谈的日子,她一直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和他相处的。
「晴砚?」力凯蹙起眉,最近她都吃了些什么?怎么才几天,他帮她养胖的肉全瘦回来了?她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万一他离开这儿,谁来替她担心?
「啊?我没事。」晴砚强忍着抱住力凯的冲动,硬是开朗的说:「结果怎么样?」
「很顺利,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星期就可以拿到学位了。」力凯没有高兴的情绪,他比较关心晴砚的身子。「瞧瞧你,才几天而已就瘦成这样,是不是又忘了吃东西啊?」
晴砚的眼眶发热,心头暖烘烘的又揪紧着,调皮的吐吐舌,「我忘了嘛!」
力凯谴责的瞪她一眼。
「砚,那边……」雀儿的话在见到力凯时隐去,她讶异的望着力凯和晴砚,发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同于以往,霎时有些呆愣。
「什么事,雀儿?」晴砚问道。
「哦,没什么,你有朋友就聊聊天,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雀儿口气、目光皆怪的说完话就跑开。
晴砚有些莫名的望着怪怪的雀儿。
「你去忙吧!我们明天见。」力凯轻声道。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可以好好谈一下的!这些话晴砚说不出口。
「嗯?」力凯等着晴砚说完话。
「没什么,明天见。」晴砚恢复正常,笑着道再见。
「记得要吃东西。」力凯不放心的叮嘱着,眸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眷恋。
「嗯,你放心。」晴砚的笑容只维持到力凯转身离去,她垮下脸,眨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望着力凯远离的身影,她的心不禁刺痛了起来。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她要以笑脸送他走,而不是这张哭丧的脸,即使做不到,她还是得尝试!
晴砚低头望着玫瑰,她从不觉得花这种娇弱得可以的植物适合她,也从不去注意,但现在看起来,还挺顺眼的呢!或许是力凯送的缘故吧。
她笑了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砚。」雀儿去而复返,拍拍晴砚的肩。
晴砚抬头,来不及抹去眸底的泪意,让雀儿瞧个正着。
「砚?!怎么了?」雀儿担心的询问着,然而晴砚只是摇着头。
雀儿见晴砚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不禁叹口气,回头跟威廉交代了声她和晴砚要出去走走,便拉着晴砚出去。
「说吧!」雀儿双手交抱地等着晴砚招供。
「什么?」晴砚想装傻,但是她忽略了眼前的雀儿是她大学四年的密友,她这么点演技骗别人可以,不过别以为雀儿会被她骗。
「别装了,你跟那个推你进池塘的人什么时候进展得这么快,我怎么都不知道?」雀儿有点生气晴砚没告诉她这件事。「别想瞒我。」她警告着,脸色正经。
这让晴砚想打哈哈也矇混不过去。
她轻叹口气,「威廉应该跟你说过我搬去一个朋友家的事吧?」
「嗯。」雀儿还记得威廉跑来跟她说这件事时夸张的表情,后来晴砚有跟她联络,说自己很好,她也就没去深想。
「我就是搬去他家住,等等,听我说完。」晴砚阻止了雀儿欲出口的疑问。「他就是力凯.风,我前几个月去租到的那个房子的前任房客。」
雀儿听呆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简直比小说还匪夷所思。「那……」
「我跟他成了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就是这样。」晴砚刻意冷淡的语气让雀儿生疑。
「就是这样?」雀儿根本不相信晴砚的话,眯起眼。
「就是这样。」晴砚加重语气,雀儿浓烈的质疑让她招架不住。
「少骗了,我跟你貌7b识这么久还会不知道你在扯谎吗?」雀儿实在懒得跟晴砚大演推理剧。
「雀儿……」晴砚皱起眉,她想求雀儿不要再问下去。
「你不说不行,别以为我会放过你。」雀儿关心晴砚,她的忧愁太过明显,以前她从不会这么轻易显露任何情绪,而始作俑者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那个力凯.风。
「我……我……」晴砚挫败的叹口气,她明白雀儿拗起来的时候是任何人也抵挡不住的。
「怎么回事?」雀儿等着晴砚继续。
「他最近要回美国去了,很可能只有在巡察业务时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我只是觉得有些惆怅,因为我们很可能会因为他回美国而断了音讯。」晴砚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你可以跟他要电话住址啊!」雀儿看出事情不单纯。
「我不想跟他要。」晴砚的声音陡然低了好几阶。
「为什么?」雀儿问,已猜着了八成。
「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要求他留在这儿别走,可是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你知道的,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我也不属于这儿啊!我不能自私的要求他留下来陪我……」晴砚将脸埋进花里头,崩溃的低喊:「我爱他……可是我太依赖他了……而我……我不能保证我能给他别的女人可以给他的那种全心全意的爱,我爱摄影胜过所有,这样对他很不公平……他人太温柔,温柔到如果我跟他说我爱他,纵使他不爱我,他也会为了不让我难过而勉强自己爱我的……」
是吗?雀儿很怀疑,她就看不出来风力凯哪里温柔了,更看不出来他有晴砚说的那么好,他绝对是个不会勉强自己的人,而且,是那种冷眼旁观型,绝不会因为怕人难过而说出违背自己心意的话。
「砚,依赖是很正常的啊!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都需要一个可以依赖的臂弯。」雀儿抱住她的肩,低声道:「或许,你该告诉他你的心情,也许他也跟你一样……你们可以定下一个约定……」
晴砚轻摇头,她抹去泪痕,重新展露笑颜,「我要以最开心、最灿烂的笑容送他走,我会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回忆,等他老了,跟他的老伴回忆起在澳洲的这一段日子,我会是他回忆的好重点。」
雀儿说不出话来了,她不了解晴砚的心态,但她明白晴砚骨子里的流浪因子比任何人还要浓,或许,晴砚的顾虑是对的。
力凯顺利的拿到早在三个月前就该到手的学位,其间,他和晴砚各忙各的,在他做好管理权移交的同时,晴砚也遮上了辞呈,理由是要去各地旅行,力凯没有异议的批准。
「没想到我们都要离开这间屋子。」晴砚感叹似的道。
「是啊!」力凯出神的冥想了下,似乎想对晴砚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专注地炒起菜来。
晴砚注视着正忙着料理的力凯,扯出个笑容,抑着愁绪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十一点直飞美国的班机。」他俐落的铲起煮好的菜馐置于盘中,交给候着的晴砚端着。
「你呢?」力凯低着头问,手里没闲着的切着红萝蔔丁。
「下个月三号直飞台湾。」
「哦。」力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沉默笼罩着他们俩,久久,晴砚才打破沉默。
「我去送你,好不好?」晴砚征求他的同意。
力凯切菜的动作轻微的停顿了下,然后他笑道:「欢迎之至。」
「真的哦!要等我哟!」晴砚不放心的要求保证,尽量表现俏皮以冲淡心头那强烈撞击着的哀思。
力凯瞄眼晴砚,含笑丢下一句,「逾时可是不候。」
「放心,我一定会赶到的!」晴砚鼓起腮帮子,一副「别瞧不起人」的模样,明天她要早力凯一步出门去为摄影展的最后一天露个脸,时间上绝对可以配合。
力凯不禁为她可爱的动作而微笑,黑眸炤熠生辉,闪着隐藏得十分好的爱恋。
「那我恭候大驾。」
晴砚眼前濛上一层水雾,她费尽气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力凯的模样深深的印入心底,轻快地将菜端到餐桌上。
力凯追随着她的背影,眸光胶着在她身上好久,好久……然后,他回过神,低头望着自己留了十年的长发,若有所思。
「搭乘XX航空公司AF7368班机的旅客请至四号登机门登机。」广播器传来的广播告知力凯上飞机的时间到了,他微微叹口气,一双眸子还在找寻那抹熟悉的影子。
「副总裁,您该上飞机了。」John提醒他。
力凯点下头,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忧心忡忡与落寞,他考虑了下,将手中那束用紫色蕾丝包装的粉红玫瑰花束及一个长形盒子交给甫来送行的John,「游小姐来的时候,麻烦你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她。」
「好的。」John接过花和盒子,应允。
「务必亲手交给她。」力凯不放心的叮咛。
John点头,力凯这才放心的提起生根的脚走向登机门。
「力凯!」晴砚的呼喊让力凯的脚步停驻,他朝直冲而来的晴砚露出个笑容。
「晴砚!」
晴砚气喘吁吁的冲到力凯面前,「我赶到了!」
她被一点突发事故给担搁了,所以才这么晚,幸好她及时赶到,不然,她绝对会遗憾一辈子的!
「嗯。」力凯点点头,听着广播,留恋的凝望晴砚。
「这个送你。」晴砚将握在手中的底片放在力凯摊开的掌中,「记得把它冲洗出来看看。」
力凯望眼手中的底片,心头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如果到美国,有空的话,来风氏找我。」
晴砚眨掉急涌而出的泪,点点头,强挤出一句不成调的道别:「Good-bye!」
她相信力凯会懂得这句话的含意,这儿,就是他们的情谊画下句点的地方。
她说Good-bye……力凯闻言所能做的只有淡淡一笑,晴砚说得出口的话,他不见得说得出口。
他朝她点下头,挥挥手便转身走进登机门。望着力凯的背影,晴砚好不容易抑住的泪滑落眼眶,她没有气力抹去,任泪水在脸上奔流。
就这样结束了……她和力凯只会成为彼此的回忆……
John点下晴砚的肩,晴砚连忙将泪抹去抬头面对他,John将力凯刚刚交给他的东西送到晴砚面前,「游小姐,副总裁吩咐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你。」
晴砚望着花束出神,好一会儿,才接过它们,她深吸口气,轻轻打开那个盒子。
是头发,一束扎得好好的长发静置于盒内,晴砚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再眨眨眼,它还是在,还是躺在里头,这是……力凯的头发?!他剪了头发?!
「John……」晴砚想问,无奈喉咙的乾涩让她无法问出话来,刚刚她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庆幸及时赶到,并未察觉力凯的改变。
John明暸的点点头,「副总裁把头发剪了,很有型。」
晴砚的脚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子,跌坐在地,她怎么那么笨……她简直是笨到了极点……力凯……送这个给她,他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也是爱她的?至少是在乎吧?至少他是在乎她的……
她难过的身子不住发抖,她紧拥着盒子,眸中濛上一层薄翳,模糊了视线,?'5c腺在此刻竟然发挥不了功能,她一滴泪也挤不出来,她张着虚浮的瞳眸,四处飘移着想找寻那道深印脑海的身影,找不到,她找不到了……她亲手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她呼吸紊乱,想大哭一场的欲望不减,可是她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她的声音不知何时也逸失了,她发不出声音。
「游小姐?」John担心的唤着。
沉浸在无限哀伤中的晴砚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她颤着手小心翼异的将盒子收好,起身,如同游魂一般的走出机场。
John望着晴砚离去的倩影,再透过观看机场的窗口望着刚刚起飞的飞机,无言。
随着飞机上升的震动,力凯压抑良久的抑郁终于爆发,他克制的闭眼,深呼吸着,晴砚的笑容在此刻浮现他脑海,他心痛的扬起唇角,蹙紧眉,吞下满心的苦楚。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总之,等力凯发现他爱上晴砚的时候,他已经深陷到抽不了身,但他明白晴砚有自己的梦想,她不是那种安安分分当妻子的女人,这样安定的生活会扼杀她所有的生命力。
所以,他拚命压抑自己日渐氾滥的爱意,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虽然曾经想过要和她保持距离……可他做不到,连实行都没实行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不忍心。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空虚得令他心一拧,多希望能用这双手抱着晴砚,替她阻去外头的一切伤害,然而这样的爱对晴砚而言是一种负担,他不要他的爱成为杀掉晴砚的凶手。
所以,他放她自由,放她自在的飞翔。
因为爱她,所以任她完成所有想做的事,而不是来缚住她、扼杀她……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晴砚心平气和的做结,喝完手中的红茶,抬眼凝望着力凯。
力凯面无表情的望着晴砚,良久才开口道:「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