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旸惎未离去,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对了,徐大娘,现在府里除了我娘,就 属你有怀胎的经验,以后你上街若看到什么东西对孕妇有助益的,就买回来煮给二夫人 吃,多少钱都不要紧。”
“少爷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二夫人的。”
※※※
“今天身体还好吗?”
“谢谢爷的关心,我很好。”一天将尽,咏眉等到了冉旸惎例行的关心。
“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经过糕饼铺,买了几块糕点,你饿不饿?”冉旸惎剥了 一小块桂花糕送至她面前。
咏眉摇了摇头,“我刚刚才喝下一大碗鸡汤,不饿。爷呢,兰儿说你今天没有回府 用晚膳,你吃过饭了吗?”
“鸡汤都喝完了?”冉旸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知道她有努力在照顾自己的身体, 宽心了不少。
“大夫说你还是过瘦了些,这些糕点就留下来,饿了就拿出来吃。如果喜欢,改明 儿个我再买回来。”
不敢面对她深情却哀怨的眼神,他起身欲离去。
咏眉怯怯的抓住他的衣袖,“爷这么快就要走了?”她还要,这么短暂的温柔她要 不够……冉旸惎摸抚她的头发,眸底盛满心疼,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至床榻,“我明天 晚上还会来看你,现在休息了,好吗?”
“爷──”看到他转身就走,咏眉泪水流了下来。
“二夫人,少爷真的来过了?”进房的兰儿看到桌上的糕点,兴奋的叫着。
“兰儿,我累了……”躺在床上的咏眉无力的回话。
“二夫人,你听到兰儿说的话后,就不累了。”兰儿拿着糕点走到床旁,“阿多没 骗我,少爷真的跑到东城门那儿去给你买糕点了。”
“你说什么,这糕点不是在这附近买的吗?”
“才不是呢,香芝糕饼铺在东城门那儿。阿多刚才告诉我,少爷不知道打哪儿听来 镇上的孕妇都喜欢这间糕饼铺做的点心,下午就赶着去排队给你买了。”知道少爷有如 此冲动、体贴的一面,兰儿好乐。
这是不是意谓着她的主子就要出头天了?
“排队?”
“对啊,香芝的生意很好,阿多说少爷为了买这个,连晚饭都没有吃呢!”
咏眉震惊,“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真的是为了她吗?
“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你不是该高兴的吗,怎么反而又哭了?”
“因为我不知道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让我愈陷愈深…… ”咏眉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全身无法控制的抽搐着。
※※※
原本安静的冉家,这些天常常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原来是商咏眉已为冉家添了一 个白胖可爱的小壮丁。
“二夫人,阿多又端补品来了。”兰儿的通报声才响起,阿多就走进了房间。
“二夫人,奴才给你送麻油鸡来了。”阿多才掀起碗盖,浓郁的鸡香四溢。
“阿多,你帮我向老爷说我很好,不需要再补了。”咏眉淡淡的说。
阿多愣了一会儿,能体会二夫人的不开心,忍不住脱口道:“二夫人,有些事情我 想我还是现在告诉你好了。”
“其实从你发现怀孕后到坐月子的补品,都是少爷的主意,是他要我送来的!”
咏眉的心猛地惊跳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哀愁,“阿多,你不用安慰找了,契约就 要到了,明天我就得走了,在冉府的一切只会成为回忆,既然是回忆,喜或悲都不是那 么重要了。”
冉旸惎带走她的笑,又狠心将她的心全部撕碎,既已知道这段
情迟早烟消云散,她会逼自己去习惯寂寞的。
她欠他的,这是一种悲哀的宿命。
“我没有说谎,二夫人,虽然我不晓得少爷为什么要用老爷和老夫人的名义,但这 千真万确是他的意思,而且他还曾派我去了解你曾经待过的苏府,这几个月来少爷为你 做了好多事!”
阿多感觉得出来,二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已俨如正室夫人,他相信少爷正式迎娶她已 是指日可期,这项认知自夫人被休离后,他更是确定。
“还有一件事,如果二夫人自己发现后,一定会相信奴才所说的话……我不能再讲 了,以免少爷怪我多嘴!”留下了麻油鸡,像做错事怕被人抓到,他仓促的退出去。
“兰儿……”咏眉彷徨无助的看着丫鬟,阿多的几句话,搅乱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 心湖。
“二夫人,我也相信阿多说的话,你不觉得少爷对你变得好体贴吗?他天天到房里 看你,直等你入睡后才走。”
“兰儿,爷到我房里总是谈些言不及义的话题,他千篇一律的问我今天做了什么, 过的好不好,他没再碰过我……”从冉旸惎的脸上,她怎么也看不出她爱的告白对他是 否有任何的影响。
将近七个月来,他给了她温暖,却吝于给予女人最需要的爱──一种她以为自己早 已不再期待的情感……“二夫人,那是因为大夫说你的身子骨弱,我偷听到大夫告诉少 爷,在你生产之前,最好禁止房事。”兰儿脸都红了,她明白了这些日子来二夫人还是 郁郁不乐的原因了。
“可是他真的她阿多所说的那么在乎我吗,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咏眉的心恸已 经将她给伤的支离破碎了。
他从未提到爱这个字,而且除了他的身体,从没给过她什么;
除了顺从,他也从来没要求过什么。
冉旸惎对她若有情,也只是激情,说得更直接点,是肉欲。
而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唯一的欲望也会消逝了。
“或许少爷有他的打算……”摸不清少爷想法的的兰儿,只能如此安慰她,“二夫 人,我真的没见过少爷为谁生过那么大的气,他为了你赶那对主仆离开,这还不足以代 表什么吗?”
“若是二夫人觉得还是不够,兰儿还可以告诉你,少爷不上妓院很久了;若是二夫 人这么耿耿于怀他对你的态度,兰儿想问二夫人,你对少爷了解多少?少爷对二夫人是 最特别的,因为前任夫人才嫁来不久,少爷已和她分房而睡,平常更看不到他们交谈… …”
“兰儿,你不懂我的苦……”咏眉喜悲交错的打断了她,“今天是我在冉府的最后 一天了,爷却什么话也未说,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怎么能不害怕……”
她一直在期待的,她当然是期待的,但那种兴奋也因为对于不可预测之末来的惶恐 而钝化了。
“二夫人……”兰儿被她的激动吓坏了。
“爷呢,兰儿,我想找他问清楚……我不是不要脸,也不是奢求,我只是想在临走 前,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我只要知道他不是那么讨厌我就够了!”
“少爷好像还在棉织坊忙,我听阿卓说最近有一匹货赶着出……二夫人,你上哪儿 去,外面在下雨啊!”兰儿急着追了出去。
“爷没带雨具,他如果淋雨回来会生病的,我给他送伞去……”
咏眉跑到大厅拿了雨具,在仆佣的错愕下往街上跑。
她要找到冉旸惎,她会说、会试,将自己投身于他的慈悲中,如果他要她的话。
第十章
“这么晚了,你们一群人不睡觉,站在大厅干什么?”冉旸惎一回府里就看到家丁、丫鬟全挤在大厅里,引颈望着下着滂沱大雨的外头。
兰儿没在少爷身后看到二夫人,心揪成一团,“少爷,二夫人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
冉旸惎拍打衣服上雨滴的动作顿停,“为什么二夫人要和我一起回来,她不在房里 休息吗?”
他问话的眸子扫过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大家的衣服都是湿的,整个大厅地上也积聚 了几滩水渍,他的心因突生的不安而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兰儿,你说!”
“少爷,二夫人出去找您了,她担心您淋雨会受风寒……”
“该死的你们,她还在坐月子,你们竟然就这么让她跑出去,而不会拦着她?”恐 惧紧攫住冉旸惎的心,彷若想狠狠的惩罚他曾经给予她的痛苦。
“少爷,二夫人刚刚又哭了,她说今天是她留在府里的最后一天,她想知道您对她 的心意……”想到主子的痴情,担心她出事的兰儿不禁泪流满面。“少爷,您不会真的 忘了二夫人明天就要走了吧?”
“什么叫最后一天,她会住下来,永远住在这里,还有,你们该改口了!”冉旸惎 死瞪着他们,转身重回到雨中。
“少爷,我们刚才出去找过了,可是都找不到二夫人……”阿多赶紧随后又追了出 来,拉住主子的手。
“她迷路了,你们不知道吗?她没去过棉织坊,怎么会知道路?”
冉旸惎心急如焚,仿佛一只巨擘攫去了他的灵魂,不停地扭绞、扭绞。
“如果找不到她的人,你们都别想回来了!”
雨水该是冰的,但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的,却是一股温热。
※※※
天空黑沉沉的,就连洒下来的倾盆大雨,似乎也像墨水般。
咏眉的周遭阴暗得张手不见五指,在寒冷与害怕的交迫下,她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 下,不停的发抖。
“爷,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她哀凄的低叫着。
“去去去,原来就是你在这儿鬼叫,滚开,别打扰老子睡觉!”一个男人开了门, 踢着咏眉的身子,想赶她走。
“不……不要赶我走,我好冷……”
“老子躲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被你吵起来,更冷!你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就拿扫 帚来赶人了!”
“大爷……我想找冉家的棉织坊,你知道……在哪儿吗?”咏眉说话时,上下排的 牙齿因颤抖不停的相互碰撞而出声。
“都什么时辰了,人家早关了,你要找工作,明天吧!”男人用力一踢,将她踢下 了屋檐,沿着阶梯滚落至满是泥泞的地上。
“咏眉!?该死!”
找到这条街上来的冉旸惎一眼就认出那抹孱弱的身影,看着她受人欺负,一股猛然 的愤怒在他心中燃烧。
“冉少爷?”中年男子看到抱起浑身湿透女人的男子,惊讶的张口结舌。
“就连屋檐你也吝于借她躲个雨?”冉旸惎全身的肌肉紧绷,眼中迸射出来的利芒 几乎将他立毙于当场。
“她是我夫人,若她因此而染上了大病,我要你负全责!”
“爷……真的是你吗?”咏眉死命地攀附抱着自己的冉旸惎,生怕他只是一个梦中 的幻影,怕梦一醒,他使会消失。
“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中吗?”冉旸惎的眼中有着责怪,还有股 悬高的心终于放下来后的轻松感。
突然察觉到他的全身都湿了,“爷,你怎么淋雨了?这样会得病的,快,我带了一 支伞给你……”咏眉撑开了一支破伞,“不,不是这一支,这一支是我用的,爷的是这 支没有破洞的……”
冉旸惎的脸上写满着难以置信,“为了将好伞留给我用,你就打着这把烂伞,不怕 让雨淋湿身子?”
她的心怎么绕都只为了他一人,为什么他以前会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情和爱?
“你知不知道这样雨具还没送到,你就先发烧昏倒在半路上了?”
“对不起,我迷路了,我不知道到棉织坊该怎么走……”
冉旸惎心疼的将她搂得更紧,就怕一晃眼她又不见了,“你真的要教我气死、急死 ,你怎么会那么天真,我一个大男人不会因这阵雨就染病的,倒是你,还在坐月子就这 么跑出来,你的身体禁得起吗?”
“我本来好冷的,但看到爷之后,就一点都不冷了……”咏眉冒险抬头一瞥,竟在 他的黑眸中看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如释重负。
“回家吧,我们的帐明天再算!”冉旸惎撑起伞,将大雨隔绝在屏障外。
他的眼神包含了愠恼、忧虑、爱怜、无可奈何……错综复杂的情感交织一张情绪地 图,而地图的目的地则标示出她的身影。
“不,现在和我说话,不然就来不及了……”意会到自己已经没有明天,咏眉恳求 的望着他。
“爷,我只想问你……”
“我说了,要问什么明天再问,你想知道的明天都会知道。”
冉旸惎低头俯视着那自第一眼便日夜在他心头萦绕的脸庞,他可以用体力、甚至情 绪的操控要她屈从,他知道说哪些话能融化她的决心……但现在他只想用另一种方式来 教她相信自己。
“不要乱动,我不想你再淋到雨,如果你生病了,你知道府里有多少仆佣会因此失 去工作吗?大家为了找你,奔波了一夜还没睡,每个人淋得像落汤鸡,你说你对得起他 们吗?”
“他们……”咏眉将脸贴靠在他的胸前,离情依依让她开始啜泣起来,她细细的闷 声说道:“爷……我不想走──”
冉旸惎听到了,手臂收得更紧,他当然不会让她走。
※※※
天才刚亮,咏眉已经步出自己的房间,准备踏上回家的路途,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 方。
昨夜,该是她的伤心夜,可是却是她在冉府一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因为她有 冉旸惎搂着她入眠。
那是他最后的温柔吧,他让她带着这个最美的记忆离开,所以他不要听她的任何疑 问,也不给她任何的答案……其实她懂的,他的答案就是让她睁开双眼已看不到他的人 ,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她心酸的暗想,他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夫人,你现在就要 回去了吗?”坐在树下的阿卓一看到咏眉走了过来,连忙起身迎接。
“阿卓……”咏眉看到庭院的中央摆了一顶轿子,还有一群起了大早的仆人,有些 搞不清楚状况。
“少爷派我们护送夫人回苏府。”
“夫人?”觉得他们弄错了对象,她回头欲看是否身后有人,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却 让她黏在原地,动不了。
“你不喜欢这个新称呼吗?”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冉旸惎的表情看来有些别扭。
“你……”
“夫人,这就是我上次没说,要你自己发现的秘密啦,夫人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阿多在一旁笑着凑热闹。
冉旸惎睨了阿多一眼,“很合身,谢谢你送我这么好看的衣服。”他摊开手臂,想 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夫人,少爷可是试穿了好多次,就准备今天穿给你看喔!”
“阿多!”冉旸惎被他说得好不自在,羞恼的喝斥了声。
“你不是将它丢掉了吗?”各种感觉涌上咏眉的心头形成一个涡潮,他的行为比他 曾经做过的任何事更令她心动。
“我又把它找回来了,因为你那次的告白彻底唤醒了糊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