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不嫁都由不得你,来人!把小姐押回房里去。」他喝道。
「是,老爷。」家丁分站两旁架起她。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居然敢对我无礼!」她失声大叫,「放开我!听到了没有?放开我——」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上官鹂羽拍着门板大声哭喊,从昨晚叫到早上,喉咙都叫哑了。「爹,您不要把我关起来,快放我出去;娘,您要救我,我不要关在这里,娘——」
王氏听见女儿哭哑的嗓音,心痛难忍,「老爷,你这么做会不会太严厉了?羽儿也不是故意的。」
「夫人,这孩子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要是有个什么差错,我们怎么对得起亲家,到时,谁负得了这个责任?我们不能再宠她了。」上官润德咬紧牙关,拒绝接受妻子的说情,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完全是为了女儿着想。
「爹,我会听话,不会想逃了,您快放我出去!」她自由自在惯了,现在被锁在房间里,这比任何酷刑都来得痛苦。「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快来救羽儿,羽儿好可怜,羽儿快要死掉了呀!」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上官家的四位少爷连袂赶到,听见妹妹呼唤他们的哭声,又是怜惜又是焦急,恨不得代其受苦。
「羽儿,大哥在这里,你先别哭,让大哥来劝劝爹。」
「二哥也在这里,羽儿乖,再等一下就可以出来了,你不要怕。」
「羽儿不要哭,三哥也在这儿和你作伴,很快就没事了。」
「对,羽儿不哭,待会儿四哥带你去骑马。」
自从么妹羽儿出生,就成了他们四兄弟最心爱的宝贝,巴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如果可以,他们根本不想把她嫁出去,便宜了外面的男人。
房内的上官鹂羽抽气的点头,因为哭过,所以鼻音很重。
「好,羽儿不、不哭,可是你们快、快叫爹放我出去。」她讨厌长大,因为长大以後,爹爹就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宠她、惯她了。
上官-郎温和的劝说,「爹,羽儿只是害怕嫁人,基本上,她根本还是个孩子,犯不着将她关起来,求您快把钥匙给我。」
「不行!大家要是再让着她,她永远也不会长大的。」上官润德直到今天才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四个儿子对妹妹都抱持着超过手足之情的感情,长子今年都二十有六,也没听他对哪户人家的闺女有意,要是有个什么奇怪的风声传出去,他怎么对得起上官家的列祖列宗。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等羽儿出嫁,一郎、二郎,下次就轮到你们了。」
「轮到我和大哥什么?」上官二郎困惑的问。
他含笑的捋着胡子,「还会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然是要你们娶妻生子了,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娘可等着抱孙子呢!」
「要我们娶妻?」两兄弟面面相觑的叫道。
上官润德和王氏相视而笑,接着转向三子、四子,「不只是你们,三郎和四郎乾脆也一起把婚事办了,也算了了我和你娘的心愿,所以,你们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羽儿将来有她的夫婿操心,不用你们费神。」
四兄弟全傻眼了。
一提到可爱的孙子,王氏马上转忧为喜,「老爷,幸好你提醒,要不然我都忘了这档子事了,这样吧!明天我们就请王媒婆到府里来一趟,她人面广,又撮合过不少姻缘,请她作这个媒应该再适合不过了。」
「娘,这太突然了。」上官一郎委婉的推托。
上官二郎火爆的大叫,「我反对!」
「你反对什么?要你娶妻,又不是要你去学做生意。夫人,我们回房休息,不要再理这几个臭小子了。」上官润德拉着妻子就走,免得气死。
「爹、娘,你们先听我说。」四兄弟忘了正等他们解救的妹妹,忙着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提出上诉。
上官鹂羽在纸窗上戳了个小洞,从洞口瞥见四位兄长全都跟着爹娘走了,一颗心顿时跌进谷底,原以为可以得救,想不到最後的结果还是一样。
「小铃当,你要上哪儿去?」她喝住来不及偷溜的丫鬟。
小铃当缩回准备逃逸的脚步,「小姐,你叫住我有事吗?」
她撒泼娇喝,「废话!还不快帮我开门。」
「不行呀!小姐,钥匙在老爷手上,奴婢不可能拿得到。」
真笨!「那就去拿把斧头来,把门锁打掉不就得了。」
「我不敢,小姐,老爷会打死我的。」
上官鹂羽气得跳脚,「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要你去拿就去拿,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府去,不要你做我的丫鬟了。」
「小姐,你不要这样嘛!奴婢是很想听你的,可是,老爷比你大,我不能不听他的,只有对不起小姐你了。」她吐了下舌头,赶快溜之大吉。
「小铃当,你给我回来!等我出去,你就完蛋了!小铃当——」上官鹂羽气得全身发抖,「那个该死的小偷,收了我的好处,居然还去向爹通风报信,下次要是再让我遇见,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第三章
「老爷子。」白发苍苍的老人瘸着左腿,向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行了个礼。
身为冥王居的现任主人,黑岩发白的两鬓,昭告着他已不再年轻。从小在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首任冥王的栽培下,他专心钻研武学的深奥,对周遭的事物向来抱持冷淡的态度,甚至我行我素,对於人情世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如今他唯一的儿子黑夜飒走上和他相同的命运,黑岩後悔极了。
「飒儿近来如何?」他询问着身边的老忠仆。
老人苍老的声音像磨沙纸般粗糙,听不出是喜是怒。
「少主似乎对他的小未婚妻很感兴趣,连着几天都在上官家附近出没,两人好像已经见过面了。」
「哦!」黑岩眼中掠过一抹喜色,「那么他对我帮他订下的这桩亲事应该感到满意才对,否则依他的个性,绝不会浪费时间去打探对方。」
「是的。」他也有同感。
「真是太好了!终於有样事情能让飒儿产生像正常人一样的反应,我的眼光没错,小羽儿果然是最适合当我们黑家的媳妇儿。」
黑夜飒不可否认是他引以为傲的独子,自从学会走路开始,就非常独立,很少依靠别人,到了十岁,就予人一种早熟、冷漠的印象,完全不像普通正常的孩子,不会哭,也不会笑,尽管当年的他也是这样走过来,可是那份孤单和空寂,他却不希望让独子嚐到。
就因为黑家的男人都有只要看过一种武功,便可以在十招之内找出对方的弱点和缺失,再创造出可以抵制的招式的天赋,所以,武林各大门派无不想歼灭冥王居,好销毁收藏在书阁中的秘笈,就怕万一落入仇家之手,恐难逃灭门的悲剧。
因此,身为历任冥王,都得处处小心提防敌人的狙击行动,久而久之,性格也变得孤僻,难以亲近。可是,当黑岩在偶然的机缘下见到了上官鹂羽,她刚好带着丫鬟在大街上闲晃,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刁蛮却又不失可爱,绝对可以让终年死气沉沉的冥王居带来欢笑,从此不再平静。
於是,他决定尽快履行两家的婚约,也深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错。
「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他问。
老人嗓音沙哑的说:「已经差不多了。」
「好、很好。」黑岩点头微笑。
这样他便可以卸下重担,云游四海去了。
***
当上官鹂羽的禁足令终於解除时,却也是她出嫁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新娘子,在几个婢女的服侍下,换上大红色的喜服,又戴上那顶重得要命的凤冠,压得身形娇小的她连路都走不稳了,只好在婢女的左右扶持下,到大厅拜别爹娘。
来到大厅,母女俩相拥而泣,不能免俗的哭成一团,上官润德嘴上劝着妻子,却也一面用袖子拭泪,心想,养了十六年的掌上明珠,从今天开始就变成别人家的,他难受得连声音都哽咽了。
上官家的四位少爷也同样眼眶发红,只是都刻意站得远远的,怕一出声,情绪就会跟着崩溃。
待吉时一到,王氏亲手为女儿覆上红头巾,送她上花轿,在亲人含泪的注视下,上官鹂羽嘤嘤低泣的步上她的命运。
迎亲队伍的声势浩大,前後的护卫工作由冥王居内风、雨、雷、电四大护院担任,就连挑选出来的轿夫,甚至吹奏哨呐等乐器的乐手也都身怀绝技。
一出城门,乐声乍然停止,整个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个个步履轻盈,彷佛乘风飞翔般。可怜的小铃当被人架着,早吓得脸色发青,以为自己就要生天了。
而坐在花轿内的上官鹂羽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轿身已经没有像刚开始摇晃得那么厉害,反正也没事可做,打了个呵欠,脑袋一歪,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
上官鹂羽被小铃当叫了起来,原来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然後她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的鞭炮声,还听见三声有力的叩门声,新郎依照传统礼俗掀开花轿门帘,接着,她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扶出花轿。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因为红头巾罩在脸上的关系,她只能看见自己的裙摆和鞋尖,也不管搀扶着她的人是谁,她只想赶快找张床躺下来好好睡个觉,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饱餐一顿才行。
直到完成拜堂仪式,上官鹂羽满脑子想的都是冰糖肘子、香酥鸡、天花鸡丝春卷、雪花蘑菇糕等等,这些都是平时她最爱吃的东西,真是越想越饿,口水已经流满地了。
「小姐、小姐!」小铃当的叫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床锦榻上,於是掀起头巾的一角偷窥。
小铃当惊呼一声,赶快将掀开的部分重新垂下,「小姐,这头巾是要给姑爷掀的,你不能自己掀啦!」
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小姐和姑爷的新房了。」小铃当一副她问了蠢问题的语气说。
上官鹂羽呼吸窒了窒,仍禁不起好奇心作祟,问:「小铃当,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叫黑不隆哆的?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小姐,你应该叫他相公才对。」小铃当尽责的提醒她。
「哎呀!反正又没有别人在这儿,叫什么都一样,你快点告诉我,他是不是跟大哥形容的一样,横眉竖目的,长相很吓人?」
「大少爷根本是道听涂说,姑爷才没有他说的那么可怕,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不过,姑爷长得一点也不吓人,相反的,还非常俊俏呢!小姐可以安心了。」她自己也安心了。
听了丫鬟的话,上官鹂羽压根就不相信。
「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早就作好心理准备,无论他长什么样子,横竖我是嫁给他了,不过,这可不代表我就认输,只要他敢碰我一根寒毛,我就跟他拚命。」她不是那种被欺负了还不吭声的人。
小铃当噗哧一笑,暧昧的眨眨眼,「小姐,姑爷可是你的相公,他碰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的声音有些困惑不解,「为什么不行?难道他要打我,我还得乖乖的让他打吗?这根本没有道理嘛!」
「呃……夫人都没跟你说吗?」虽然她年纪比小姐小,可不代表无知喔!至少对於夫妻敦伦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啦!
上官鹂羽将歪掉的凤冠扶正,「说什么?」
「说……嗯……哎呀!奴婢一时也说不清。」她难为情的说。
「到底是什么啦?」
「就是……」她才想稍微透露一点,就听见有人进屋来的脚步声,机灵的朝身穿新郎喜服的男人行了个礼。「奴婢恭喜少主。」
来了!来了!上官鹂羽全身猛地僵硬,不自觉的屏息以待。
黑夜飒的眼光在瞥见坐在床头的娇小人儿时,转为柔和爱怜,摆了摆手,示意小铃当可以退下,等房内只剩下他们新婚夫妇时,他才举起系上红绳的秤杆,想挑开新娘子的红头巾。
想揭我的红巾?哼!没那么容易。
她存心搅局,待红头巾被揭到眼睛的部位,上官鹂羽就赶紧将它又盖上;秤杆又试了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就是不想看到那个「猪头」,最好是把他气死,或者乾脆将她休回娘家。
「你的脖子不酸吗?」黑夜飒失笑,他早该料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上官鹂羽出於本能的回嘴,「当然会酸了,不然你自己来戴戴看。」上官润德为了让爱女风风光光的出嫁,特地请人订作了这顶凤冠当嫁妆,每一颗明珠和宝石都是十足十的真品,重量自然重了许多。
「你用这种不驯的口气跟我说话,不怕受到惩罚吗?」他嘴里吐出的话像是冰珠子,让人打心里发起抖来。
她打了个哆嗦,却又不甘示弱,挺起小小的胸脯,故作勇敢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本小姐偏偏不怕,大不了你把我给休了,我才不希罕嫁给你呢!」
黑夜飒继续用冷声说:「我不会休了你。」
「你不会休了我?」她脑子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想像,慢慢的挪动小屁屁。「难不成你真的想、想惩罚我?我、我警告你喔!你要是真的敢打我,我就去衙门里告你虐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让你丢脸、没面子。」
「哦?」
「你不信就试试看。」上官鹂羽虚张声势的威赫。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长叹一声,「如果我保证不打你,那么我可以揭红巾了吗?」在洞房花烛夜讨论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不是太辜负良辰美景了吗?
「真的?」上官鹂羽不相信他这么好说话。
「我保证。」他不是轻易认输的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败给他的小娘子。
「好吧!不过你要是敢骗我,我马上回娘家,你可不准阻止我喔!」
「好。」他这个小娘子真是奇葩,试问有哪个嫁出门的姑娘急着被丈夫休离?也只有她与众不同。
红头巾後的小嘴扬得高高的,上官鹂羽不禁要佩服起自己了,管这个黑不隆冬的有多厉害,她不照样吃得他死死的。他若敢不顺从她的意思,她就要让他的日子难过,搞不好不用多久,她就可以被休回娘家罗!
秤杆第三次揭开红头巾,这次顺利的完成最後的程序,可是,一个天大的意外险些让上官鹂羽从床上摔了下来。
***
「你你你……」她的表情好像面前的男人头上长了两只角似的,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全。
黑夜飒唇畔露出难得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