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他总是可以轻易地将她的心悬得老高!
“这么久没见,你没有话想问我吗?甚至连问我在国外的生活好不好都没有!”被他的冷淡伤到了,她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像过了一世纪,她听到了叹息,重重、沉沉的。
“我是有很多话想问妳!但我还没理出头绪,妳今天就这样突然出现,让我毫无准备--”
就是要在最没防备的状况下才能看出真心真意呀,只是,与她预期相差甚远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她咬着下唇。“我知道,的确很突然……”
“现在说太多似乎无用,等后天见了面,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好吗?”
“……Ok!”
挂断了电话,她仰首饮尽杯中酒,但品不出酒的醇甜,有的只是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充斥了她整个人。
这就像延迟宣判一般,叫人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关上手机,丞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前面就是崇祺就读的幼儿园,还不到放学时刻,所以他仍坐在车中。
后天……
与月华接触愈多回,曾被收起的记忆也一一被唤起,想到一就有二,然后便愈来愈多……
他往后靠向车背,仅剩两天不到的时间,他真的可以厘清头绪吗?
一九九二年 “谁要去提水?”净文将稻草塞进窑炉中,秀绮则拚命在旁煽火,月华则被她们这一组的男生包围着说话,说的很专心,也无法脱身,其它女生也甭提了,早就怕被太阳晒黑,整群全躲到树荫下,要唤动她们做事……很难。
“我去吧!”刚刚指挥大家把土窑造好,正在一旁休息同时将食物包上铝铂纸的茱敏跳起来,将身上的草屑拍掉。
“好,麻烦妳了。”
“不会!”
这次烃窑之旅是他们外文系一年级A、B两班自迎新露营后,首度合办的活动,规定所有人都得到,连班导师及系主任都亲自来坐镇。
茱敏找到两个空宝特瓶,朝位在田地另一边的农家走去,那边的农家很好心,不仅提供场地给他们烃窑,还借厕所给水的。
烃窑对她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一点都不陌生,从没想到这会是大学最热门的联谊活动。
现正值秋天,阳光热而不炙,她仰起头感受拂来的清风,深深吸进收割后的土地芳香,这个香味令她想到南部的老家,真想回家呀,窝在妈妈的身边诉说生活近况,而不是每天晚上打电话回家进行不到两分钟的问候……
暖暖的阳光晒得她很舒服,回头看一眼那群全躲在树荫下的同学们,忍不住摇头,为他们觉得可惜,竟然白白浪费这美好的阳光。
她走到农舍时,东张西望,想找人请求同意让她取水时,可都没见到人,蓦地,一股香烟味飘进鼻息,耳中窜进说话和爆笑声,她抑不住好奇地朝农舍另一头走去,并在转弯处停下来。
驻足聆听一会儿,赫然发现说话的是隔壁班的人,而那笑声也愈听愈耳熟,她不禁皱起眉头,这不就是那个云丞风的招牌笑声吗?
云丞风用力吸了口烟,感受血液冲向脑门所带来的瞬间冲击,翘起舌头让烟滞留在口中,然后仰起头,嘴一张一合的,并且满意地看着吐出的烟成圈状飘向天空。
他不特别偏好抽烟,也不是烟枪,但抽烟对男人而言,是种肯定的象征。
国中时,一群同学利用午休时,聚在学校垃圾场附近的偏远角落,轮流抽着一根烟,现在回想起来,不知当初出自己怎么能够忍受混杂着垃圾酸臭和尼古丁的气味,或许是好奇和尝试刺激的跃跃欲试感凌驾了一切。
那就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摆脱了小男孩身分、成为大男人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让他尝尽了苦头,当初对“抽烟”一知半解的他,依样画葫芦抽了一口,并把烟“吞”进去,然后他的肺部就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整个人哨咳不已,因而引来众人的讪笑……
当然,后来知道了“吸烟”的要诀后,便没再闹过笑话。
“真他妈的累,不晓得干啥办这场班游?都是我们在做苦工!”陈斯文拉着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才一抹,袖口就是一片灰黄,此人虽名为斯文,可说话和做事却一点都不斯文。
方才他们才在田中搜翻所有可用的土块堆做土窑,造了两个给自己班上的,隔壁班的女生则自己动手做好一个,另外一个就让隔壁班的男生自己去伤脑筋,他们才懒得理。
“美其名是增加两班的感情,主要还是为了丁月华。”罗大威灌下一大口的水。“主办者居心叵测。”
听到丁月华的名字,丞风心微微一动,可继续维持静默。
陈斯文重重叹口气。“唉!说实话,咱们两班女生都满多的,漂亮的也不少,可就是没一个像丁月华一样,美的神秘、有味道,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也跟着他们一道来休息的陈嘉俊接着说:“我说你们也够了,别开口闭口就是丁月华,要嘛就去追,觉得追不上就死心别肖想了!”此人是A班除云丞风以外的第二号风云人物,有张讨人喜爱的娃娃脸,已经有好几个学姊抢着认他做干弟弟,但几个常跟他在一起的男生都清楚,在那张看起来单纯、可爱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他们自叹弗如的“狼”心。
此人对付女人可以用快、狠、准这三个字来形容,但云丞风跟他想法不同,女人对他而言是种美丽的生物,是需要好好呵护、珍惜的。
他喜欢跟女孩子相处的感觉,喜欢从她们的眼眸中看到对自己的崇拜与仰慕,但喜欢与她们在一起,并不意味他会玩弄她们的感情,口头上调情是一回事,真正出去喝咖啡、看电影等正式约会,他却从未允过,更别提牵手、亲吻、上床这些肉体上的轻薄。
这点他与陈嘉俊是绝对相反的。
“为什么连想都不能想?有幻想才正常,搞不好有一天会美梦成真呀!”罗大威故意顶陈嘉俊,超不爽这种会自吹自擂的家伙。
“去!何必花那种精力?与其花心思浪费在那朵高不可攀的花上,倒不如多动点脑筋在那些长相平凡一点的女生身上,来增加自己的恋爱经验。”陈嘉俊从罗大威手中拿走矿泉水瓶,毫不客气地仰头就饮。
“增加恋爱经验?”这话倒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力和兴致。“什么意思?快说来听听!”
“女人嘛--就是要多认识、多交往才是,一来可以让你多了解女人在想什么,二来--”他故意卖关子顿住不语。
“说呀!”罗大威忍不住催他。
“二来就是让你知道怎么去应付女生,以前国中不是读过清华校长罗家伦虽其貌不扬,但却能靠情书来嬴得北大校花的青睐,但是你们可知道他之前写给其它女生的情书有多少封吗?”
罗大威与陈斯文摇摇头。“历史上又没记载。”
“废话!历史哪会详记伟人追马子的事?用点脑筋也知道!”陈嘉俊已经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但是如果不能赢得他们!尤其是云丞风尊敬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他瞥了一眼云丞风,虽然对方面无表情,但显然有注意听他说话,这点令他更觉意气风发,扬起下巴,继续大放厥词。“想要得到最好的,就得要让自己有足够的男女交往经验。”
“但为什么交往的对象要选择平凡无奇的女生?”陈斯文依旧不解。
“你们不觉得愈是平凡无奇的女生愈容易追上手吗?她们不会像那些自视甚高的美女,故意拿乔、摆架子,不会将男人要得团团转,事实上,有男人追她们,她们就很高兴了。”说到这,陈嘉俊停了一下。“我问你们,你们是宁愿找个每次约会都要去五星级餐厅,进出都要汽车接送的美女,还是要那种到路边摊就可以解决,骑摩托车、戴安全帽也不怕弄坏她们发型的女孩?”
陈斯文抓抓头。“这个……如果想省麻烦的话,当然就找那种平凡无奇的女生,可那样的女生满街都是,一点都不稀奇啊!”
陈嘉俊嗤之以鼻。“这你就不懂了,就因为那些女生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凡得不得了,所以一旦要提分手,也比较容易呀!因为比她好比她强的女生随时都会出现来抢夺她的位置,她也可以比较释怀,当然前提是,你也要找到比她优的女生,无论是外表或身材,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认输,而不会跟你纠缠不清。”
罗大威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听你的咧!你当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生都可以这样任你摆弄吗?”
陈嘉俊只是挑高眉毛,露出“soWhat?”的笑容,一副什么女人到他手中都可以搞定的模样。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云丞风将手中的烟丢到地上踩熄。“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要嘛就要最好的,干么找一些五四三的来增加经验?何况经验累积也不是你这种说法,像常吃高级牛排西餐的,容易分辨哪种牛、哪个部位最美味,偶尔才会吃个牛肉干来磨磨牙。不过,总是在吃牛肉干的人,偶尔吃到牛排便会觉得那是人间美味,根本不在意那是几分熟的、是大阪牛还是乳牛、是顶极的肉品还是普通的?一样叫牛排的,有的要四、五千块才能吃到,有的一百元就可以打发了,对于常选择牛肉干来增加经验的人,只怕吃到一百元的牛排就以为吃到最顶极的肉品了。”他并不想说出这种把牛排当女人的比喻,可就是要刺一刺陈嘉俊,灭灭其威风。
一席话说得陈嘉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岂会听不出云丞风话中的嘲讽,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陈斯文和罗大威在意会之后,全都爆笑出来,此举更令陈嘉俊难堪,而云丞风则慢条斯理地抽出另一根烟,放在掌中轻弹,不再理会。
而就在这大笑声中,云丞风好象听到了一声不属于他们的冷笑声,他飞快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看到他脸上的困惑,大威止住了笑。“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斯文也停住,嘉俊则困惑地打量他们。
丞风皱皱眉头,随即耸耸肩。“没什么。”可能是听错了吧,应该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如果有人听到他的“牛排论”……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这内容毕竟不太文雅,而且又是随口说出的,当不得真。
此时嘉俊已恢复了思考。“既然你喜欢吃顶极牛排来增加经验,那你打算何时去品尝隔壁班那块‘顶极牛排’?我想想--丁月华应该属于哪一种?是菲力还是,……”
丞风沉下脸,清楚地显露出他的不悦。“够了!这不干你的事!总之不会轮到你的。”丁月华在他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尽管“牛排论”是他发明的,可也不容许其它人拿此作比拟。
“只怕你动作不快点,会有人捷足先登一口吃了她……”陈嘉俊笑嘻嘻地说道。
云丞风冷冷地望着他。“如果真这样,那也没话说了,不是吗?”他站起身子。“我去洗手间。”
他需要暂时离开那里,否则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陈嘉俊痛揍一顿,而且,一股异样感老罩着他,挥之不去。
刚刚那教他不安的声音,他很想说服自己听错了,但真听起来很像是女生发出的,如果被班上或隔壁班的女生听到他们的谈话,将会很糟糕,尤其在他下定决心要对丁月华展开追求之际。
他绕到房子另一边,并没有看到其它人,远远还能听到在另一头田地戏耍的同学欢笑声。
是他多想了吗?
当他走进房子里头,看到厨房有人时,他立刻停住脚步。
那女生正在用保特瓶装水,已经装好了一瓶摆在一旁,正在装第二瓶。
他认得她,是隔壁班的,也是丁月华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唔……不清楚,因为从没留意过,虽然他与丁月华的其它两个室友都曾交谈过,可唯独她……至今未曾与他说过话。
印象中的她似乎相当安静、不起眼。
想起那声冷笑--
此时她转过头发现到他的存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至少在这样陡然碰见下应该打个招呼吧,谁知人家理都没理地又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汲水这件事上,好象他只是个隐形人?!
尽管只有短暂的交会,他却清楚的在她脸上看到了一股厌恶和轻蔑,至此,他已经可以确定发出冷笑的人是谁了……
室内弥漫着一片窒人的静默--
他们方才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他皱眉揣测着。
另一瓶水很快就装满了,她把水龙头关上,手各提一个保特瓶旋身,当他不存在似的,连看也不看的便从他身边走过去。
“要我帮忙吗?”他急切地开口问道。
她没理会地继续往前走。
“妳全都听到了吗?”
她还是没理他。
她那完全漠视的态度,令自诩风度良好的他涌上一股怒气。“偷听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他忍不住提高音调地说道。
这话发挥效用了。
她停住,然后慢慢转过身,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说也奇怪,当她转身抬头直视他时,他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好象有股电流窜过。
她的眼神除了冰冷之外,还可以清楚的读到不屑和轻蔑……
他很想忽视那股异样感,别开玩笑了!他一个身高一八O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个比他矮个十几公分的小女生有……畏惧感?
“若要人不听,除非已莫说。”
她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竟出人意料的悦耳,而且还带着莫名的威仪感。
“既然控制不了嘴巴,也控制不了声音,就别怪让人听到!尤其别人根本不想听到那些胡言乱语!”
此时,彷佛要印证她的话似的,他清楚地听到了斯文的声音--
“怪了!丞风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感到一股难堪的燥热爬上脸颊。“呃……这个--”
她才不给他机会说这个、那个,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子,提着两瓶水离去了。
“该死!”望着她的背影,云丞风的心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挫败感。怪了!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让他有这个感觉,可她却……
带着忿然走回陈斯文等人的聚集之处。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罗大威问道。
莫名地感到烦躁。“我问你们,知不知道跟丁月华同寝的室友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