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霞庄
清风穆穆拂,飞袍似草春。
“啧……”莫笑双手交握于后,百般懊恼。
“阿笑,你究竟在恼什么?”子霞庄庄主燕飞踏入仰云轩,对于好友的神色纳闷不已。
身为武林第一高手,又得四株美若天仙的名花青睐,他当真不明白莫笑能有什么事情可烦?
“恼姻缘哪!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是娶妻的时候了。”莫笑旋身停下脚步,苦恼地瞅着最要好的朋友。
“娶妻便娶妻,有什么好恼的?”
“她们同时表态,而我不知该选择谁。”莫笑说道。
的确,他有四名红粉知己,如今既有娶妻的念头,对象自然便是四人当中的一人。然而,一直以来,他对她们皆是以礼相待、同等视之,一时要叫他做抉择,实在困难。
“当然是选择你心中最喜爱的那一位。”
“问题就出在这儿。”四个都是解语花,又同样美丽,怎么选?
“嗟,若非太了解你,真要以为你既花心又贪婪哪!”燕飞讪笑道。“老婆可是要一辈子相处的,这事急不得。不如阿笑你再多花些时间去印证自己的心意吧?”
“下个月月底我便要回乡,能偕妻归家的话,岂不是美事一桩?”他生性淡薄,视名利为粪土,归隐山林、闲云野鹤是他憧憬的理想。
“要不,阿笑你先静下心,用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究竟谁才是你心目中的娘子。”
“嗯,只好这样了。”莫笑点头,认同燕飞的提议。
诚如他所言,两个人相处是一辈子的事,如若草率决定,将来后悔了该如何是好?莫笑但愿能在这段时间内辨明自己的心意,假使真无法抉择,不过是感到些许遗憾罢了,真要一个人过日子倒也无妨呵!
“就这么决定!我现下就派四名手下帮你传话给映姑娘、辛姑娘、花姑娘以及月姑娘,请她们四人下月初四前来子霞庄。届时,阿笑再作回应,如何?”
“嗯,劳烦。”
托托!托托!马蹄声在灵山沁心居前停下。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大声吆喝着。
“俺乃陆一天,来自子霞庄。敢问映彩姑娘在否?”陆一天是北方人,说话粗声粗气,有着浓浓的家乡口音。
一名丫头匆匆前来应门。“我家主人正巧出门采药,请问这位大哥有要事吗?”
“喔,俺是来传话的,莫笑莫英雄邀映姑娘下月初四午时前往子霞庄一聚。”
“初十?”丫头问。她错把四听成十了。
“对!下月初四。”陆一天点头。
“这位大哥知不知莫公子为何邀约?”丫头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原因。
“哈哈哈,自然是与亲事有关。在下告辞。”
☆ ☆ ☆
一个月后 子霞庄
咻!一抹如鹰的蓝影自空中飞掠而过。衣袂飘扬,剑光微闪,那蓝衣人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很大的包袱。
身型颀长,胸怀昂挺,莫笑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下更有那一双如阳光般灿烂和煦的眼眸。
“莫郎!”红袖女辛星、江南名妓花莲以及擎天堡千金月芮等三人,乍见莫笑如天神般凌空而下的俊逸身姿,连忙自椅上盈盈站起,娇羞非常。
爱煞了他的俊模样呵!三名绝色佳人面颊酡红,双眼迸射出殷殷期盼的醉人彩光。
“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莫笑朝三位姑娘以及坐在主位的好友燕飞作了个揖,俊脸挂上一抹带有歉意的笑容。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思量,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心底最属意的人儿,就是冰心美人映彩姑娘!
咦,何以未见映姑娘?他心中闪过一丝惊疑。
“哈哈,阿笑别这么说啊,只耽误了一会儿,无妨的。对了,你包袱里装了什么?”燕飞开口的同时,眼角瞥向莫笑背后的行囊。然后,他暧昧地贼笑。“哼哼,该不会是要送给未来夫人的定情物吧?”
三女闻言,不禁举起衣袖,掩嘴轻笑。她们此刻的心境,当真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究竟谁才是莫郎的意中人?三朵名花是人人有信心,却又个个没把握。
莫笑顺着好友的话语将包袱取下,失笑道:“呵,不是阿飞你说的那般。瞧,方才在山林里捡来的。”包袱晃了一晃,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自布巾里头挣了出来。
“是个娃儿!”燕飞退了一步,眼里有着震惊。
“莫郎的心地真是善良。”江南名妓花莲首先恢复镇定,她崇拜地说道。
莫笑回以一笑,心有些不能平静。
“莫郎,奴家最爱同娃儿玩了,让奴家抱抱娃儿可好?”擎天堡千金摆弄纤细腰肢,款款地走近莫笑。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莫笑喜欢娃儿,要她生几个都没问题。
“劳烦。”可惜他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我也要抱!”屈居下风的红袖女连忙开口,挤向花莲。
“贤妻良母、贤妻良母。阿笑,就不知你决意娶谁?”燕飞在莫笑耳旁嘀咕着。
莫笑摇头,满脸懊恼。为何仍不见映姑娘的身影?难道他曲解了她的心意?映姑娘其实对自己并无特殊的感情?“呃,阿飞你觉得谁较适合我?”他问得苦涩,忽觉眼前择妻之事很是荒谬。
该告诉燕飞么?不,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单方面的爱恋太丢脸了!
“我哪知道,娶老婆可得你自己喜欢,怎么问我?”燕飞在他耳旁怪叫。“人你都约来了,怎么办?”他话传到了,映姑娘没来赴约,应该是没有嫁给莫笑的打算。
“抽签。”他无奈地说道。现下倘若当面拒绝,自己的心思便昭然若揭;至于抽签可以做手脚,他宁可选择捡来的娃儿陪伴,也不要误了诸女的青春。
“咳、咳!抽签?”燕飞被吓得不轻。
三女惊愕回头,已然将燕飞的话语听得十分明白。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莫郎,奴家相信命运,就让苍天来牵这段姻缘吧。”月芮盈盈笑道。
平心而论,她们三人各有千秋,莫笑难以取舍自是当然。由老天爷来决定也挺好,若她没被选着,便不必气恼自己美貌输人,成了他人的笑柄。
其他二女亦点头认同。
“嗯,那就劳烦阿飞你准备四支签了。”
“四支?”除了莫笑,在场会张口说话的四人异口同声。
“对,四支。还有他呀,那个小娃儿。”莫笑故作无辜,眼角满是失望地往门外瞟。
燕飞接过娃儿,慌乱地扯开布巾。“他是男的,不能当老婆。”
“嗯嗯,若奴家与莫郎有缘,愿意与莫郎一齐照顾这娃儿。”辛星说道。
“不,莫某从不一心二用。”他坚持。
“咳!阿笑,万一你没抽到那娃儿,那他由谁来照顾?”燕飞挫败地开口。
“喂,莫再问我恼人的问题。”头痛欲裂呵!燕飞非得在此刻乱他心神么?
真要吐血了……燕飞摇头,再也不愿蹚这趟浑水。他发誓,做签是帮莫笑的最后一件事。
“喏,抽吧。”
“嗯。”接过竹签,莫笑假意端详一番,并悄悄地在写着娃儿的那支签上做了记号,复又放入签筒之中。
众人屏气凝神,双眼直勾勾地瞧着莫笑的大手自签筒里抽出决定四人往后际遇的长签──
“哇……哇……”娃儿哭了。是喜极而泣么?否也。
他让燕飞不小心给摔落在地,所以大哭。而其余三位绝色佳人皆泪流满面地飞奔而去。
第一章
六日后
淡蓝天幕,白云舒卷。
潞州近郊一处山脚下,当地居民搭起一座茶棚,以提供行经此地的旅人简食与茶水。
此刻,茶棚里异于往常,几张简陋的桌椅皆有人休憩。难得生意热络,卖茶的老汉眉开眼笑地忙着。
茶棚众多的客人之中,包括了头戴帷帽、纱绢掩面的映彩,以及她的丫鬟。
赴约时刻未到,她不好太早到达,怕人见笑。
“欸,听说叱吒江湖的武林第一高手绝剑要娶老婆了?”一名满脸虬髯,手持大刀的壮汉大惊小怪地说着。
此时,邻桌一名好事者挤了过来。“两位兄台,小弟我有热呼呼的消息,要不要听听?”
“怎么样?”三颗头挤在一块儿交头接耳,汗臭随着热气上升,引来一、两只苍蝇盘旋乱飞。
“莫大侠要娶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听说那女的早已帮莫大侠生了个胖小子哩!”好事者将听来的事实加油添醋一番,他的嗓门大到连茶棚外绑在树下的土狗都听得见。
“啥?”回应的人有五、六个。
“吓!真的假的?”虬髯壮汉吃惊地问。
“真的、真的。我是从他的好友燕飞家的总管的侄子那儿听来的。”事实上,他只听说莫大侠带了个娃儿到子霞庄,然后几位貌似天仙的美姑娘皆含泪离去,其他的部分当然是自己循着“常理”揣测来的。试想,那娃儿若不是他的种,他何故要放弃四朵名花?莫大侠要娶的自然是娃儿的娘喽!
“哗,那一定是真的啦!”众人议论纷纷。
“青青,咱们回灵山。”映彩嗓音微颤。这消息着实令人伤心呵!莫郎邀她前来,就是要向她告知此事么?
“小姐,您不亲自去求证么?这也许只是传言,是无聊的人道听涂说……”丫头青青急着劝说。
“不了,咱们回去吧。从今尔后,莫再提起莫公子。”映彩黯然地开口。无风不起浪,她相信这传言是真的。既然如此,还上子霞庄作啥?她根本无法承受听到莫郎亲口对自己诉说这令人心痛的事实呀!
“是,不提莫公子。”青青替小姐感到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她搀扶着映彩摇摇欲坠的身躯,哀戚地离开茶棚。
那丫头青青不知道,本是桩美好的姻缘,全让她的糊涂脑袋给弄拧啦……
☆ ☆ ☆
光阴飞逝,岁月如梭。一转眼,莫笑退隐江湖已然四年。
“言儿,今日爹教你毁天剑法第一式,待会儿到了前头草坡,你可要仔细看个真切,明不明白?”莫笑将剑斜背在后,神情颇为严肃。
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一阵风扑来,耳际的发丝散扬,莫笑略带颓废的俊容着实无人能比,潇洒到不行。
“明白了,阿爹。”男童嗓门放大,手拿着木剑,顽皮地砍打芒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可爱的男童便是四年前的中签者,莫言。
“咦?言儿你打着什么了?”莫笑耳力超凡,竟听出了异常的微弱撞击声。他回过头,狐疑地望着被莫言打得凌乱的草丛。
“没有,就恼人的芒草和一些碎石啊……”话未说完,他身后的草丛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莫言眼睛大亮,寻宝似地用木剑拨开层层叠叠的芒草。“阿爹,是个婴儿!”
“……”莫笑紧拧眉宇,不喜欢听到这个答案。
“阿爹,这婴儿没人要,不如咱们带回去爱护。”莫言将弃儿当宝贝,手指与那娃儿的小手纠缠。
莫笑旋身走近莫言,面容凝重地蹲下身,修长的手指亦在弃儿的脸上轻画。“光言儿你一个,爹的头就够大了。”
“让言儿爱护!言儿想要一个弟弟陪。”莫言意志坚定地开口。
意念有些松动,莫笑翻开裹着婴儿的棉布,慎重说道:“没有小鸡鸡,是妹妹不是弟弟。言儿还要带回去爱护么?”
“要!”言儿把她当弟弟养。”
“怎么养?你才四岁,也是个娃儿。”莫笑为之失笑,他这个儿子真是天真。
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莫言仰起头望着父亲,认真地问:“阿爹从前怎么养言儿?”
“呃,喝米粥。”他据实回答,两岁以前的莫言,瘦得像把枯柴。
“嘻,那言儿也喂她吃米粥。”莫言决意要把弃儿带回家。“呼呼,好可爱喔!”
“好吧,就带她回家。记得,是由言儿你来爱护,知道吗?”头有些疼,总不好任这娃儿在此自生自灭吧!
“嗯、嗯。谢谢阿爹。”莫言开心极了,扔下木剑费力地抱起弃儿。“咱们先回家,今天别练剑了好吗?”
“不成,说好了练剑就得练剑。不过……先把娃儿抱回家再练。”
“是,阿爹。”莫言将婴儿放回地上,听话地拾起木剑,将之插入后领,复抱起婴儿。他小小年纪已甚有担当,该是自己的责任,再吃力也不吭一声,绝不将麻烦丢给父亲。
“走吧。”莫笑大掌爱怜地搔弄爱子小小的头颅。“言儿给她起一个名字吧。”
“咦?我吗?”大眼闪闪发光,又开始骨碌碌地转,想了半天,莫言小小的脑袋瓜很困难地硬挤出了寥寥无几的字汇拼凑着。
然后,他笑了。脸颊上浮现的酒窝好深、好迷人。
“想到了?”
“嗯,言儿想到了。”
“要不要告诉阿爹?”
莫言欣然点头。“阿草,言儿要唤她阿草。”
“阿草?”莫笑嘴角微微抽动。
“对啊,她躺在草堆里,所以是莫阿草。”莫言天真地解释。
“呃……”这名字很怪耶!莫笑实在无法接受。“还是爹给她起个名字好不好?不如唤她莫语吧?”
“嗯嗯,言语、言语,我是莫言,她是莫语。”莫言笑得好开心,莫语比阿草好听哩!
☆ ☆ ☆
十六年后
天色渐光,雄鸡啼唱。
曲山山腰上一幢不大的木屋,早早便燃起了炊烟。木屋外,七八排丰润的菜叶上,仍沾着未干的白露,一尾菜虫让露珠给包覆,正费劲地摆弄软趴趴的身躯,巴望能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双白净的手俐落地将菜叶自梗的部位截断,抖落了一地的露珠。片刻之后,厨房里传来一阵锅铲磨擦声……
莫语及腰的长发随意束着,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不忙不乱地将清粥小菜端上桌。
她的睫羽密长,瑶鼻俏挺,哼着曲儿的小嘴红润,样貌煞是清丽动人。
一切打理妥当,莫语自墙上取下铜锣,神态自然地走进兄长的房间。
“哥,起床。”她的嗓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床上,合着眼的俊容无一丝动静。莫语试着推他一把,终究无奈地撇嘴,并将铜锣放定位置。
“起──床──”
浓眉蹙起,莫言大掌捂着耳朵,有些恼怒地睁开眼。“嗟,难得阿爹不在,妳就不能好心一点,让哥再贪睡一会儿?”
“不成,你快起来吃饭,我等着洗碗。”莫语皱起鼻头,很是坚持。洗碗也是她的工作,若搁着没做好,她会感到浑身不对劲儿。
“要不,碗我来洗。”他翻过身,打算继续蒙头大睡。
“起──床──”
“哼!就说碗我来洗了嘛。”额际浮现青筋,莫言如老虎般低吼。
“哥,碗只剩下两只,你再洗的话,连碟子也会没了。”昨日他才打破了一个碗、两个碟子。
“汰旧换新,破了重新买过不就成了?”
“那么阿爹会知道碗是你摔破的,然后也会知道你赖床。”因为她向来手脚俐落得很,不会摔破碗,而且她很有责任心,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的差事丢给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