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何要有贫富贵贱之别?虽然大家高喊着人人平等,但现实的世界中还是有把无形的尺规在残酷地区隔人群。
方祖易在人群中找不到靳珩的身影,开始搜寻她的芳踪,才发现她正在阳台上看着月色。
“觉得无趣了吗?”他踱到她身边,低头审视她的表情。
“不会啊!这么多漂亮的男女,很养眼呢。”她懒懒地笑着。
“是吗?”在月光映衬下,她看起来分外的柔美清丽。
“这是个不同的世界,不属于我的世界。”她应该回到台北的小公寓,过着平凡的生活。这种奢华的梦作久了不仅伤身,也会伤心。
“你想回台北?”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是只剩两天吗?你说要休假十天……”
“但我还会待在香港一阵子。你也得留下来。”
“我想,我最好辞掉这个工作。”
“为什么?”他的声音中有着隐约的火气。
“我怕……”她闭起眼睛。
“怕什么?”
怕你,怕我自己!怕愈陷愈探,怕再也关不住澎湃的情感。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方祖易不明白心中涌上的怒气是为了什么,她哀怨的眼瞳像绳索般扯住他的心。
她爱上他了!他知道。
就像当初他拟定的脚本,她真的爱上了他,他的计谋成功了!但是,他却没有报复的快感,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会随着她的凄然而酸涩?难道真像龙昕所说,他引火自焚,赔进了自己的心?
不,不会的!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绝不会轻易放了她!他要让她在爱的煎熬下痛苦,让她心神俱碎……
靳珩看见他眼中两簇小小的火苗,歉然地低下头说:“我只是提一提,如果你不答应,我还是会做满三个月的。”
“嗯。我说出的话从不打折扣,希望你也一样。”
他的声音森冷。
而人僵持在会场的一角,场内的热络似乎被他们摒弃在外,无言的对峙让他们之间暗潮汹涌。
“Joy?”
一个清脆的声音惊扰了他们,也让方祖易的脸色一变!
他倏地转身,看见一张熟悉的绝美容颜。
“璧涵?”他诧异地看着这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女人,那个十年前“嫌弃”他而另觅郎君的千金小姐。
“真是意外,我刚刚还以为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汪璧涵全身里在珍珠白的丝绸旗袍中,婀娜多姿地走到他面前。
“的确意外。”他敛起表情,没有笑容地说。
“我和我朋友前天才来香港,他邀我一道来参加酒会。真巧,竟会在香港和你相逢。”
她红唇潋滟,精雕细琢的浓妆,使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
“我来办点事。”方祖易像机器人似的,她问一句,他才回一句。
靳珩早就感觉到方祖易在看见这名女子时全身的僵硬和不悦,他浑身散发着敌意,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着她的出现。
“是吗?要待几天?要不要找个时间聊聊?”汪璧涵期盼地道。
“不大方便吧!你先生不会误会吗,”他冷冷地笑着。
“我……我已经离婚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刻意表现的痛苦。
“哦?”
在美国侨界占有一席之地的汪家在五年前就宣告破产倒闭,听说连带地拖垮了许多企业,汪璧涵的婆家也受到波及,婚姻因此亮起红灯。
“我现在单身。”她像在暗示什么。
“那恭喜你,不会再因父亲事业失败而赔上婚姻。”
“你……”她的脸一阵青白。
“希望你很快地再找到美满的归宿。”
“你还在恨我吗?”她无奈地盯着他。
“没有人能在我的记忆中久存,汪小姐,你也不例外。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记恨一个在我生命一闪而过的女人。”但是,他却记住了靳珩!这一点他倒没有自觉。
“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她很委屈。
“你对朋友的定义太广泛了。”他讥诮道。
“我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她早就听说方祖易在商界的名气,她的新男友知道她和他曾经有过一段情,要她请他出面帮忙处理一些公司危机。
“我现在在休假中,不谈公事。”他随口堵住了她的要求。
“我朋友的公司有点问题,想请你——”汪璧涵急忙地说着。她现在身无恒产,只能依靠男人的施舍过日子,她如果办不好这件事,说不定又要另外找个饭票了。
“汪小姐,我说我正在休假当中,有任何委托可以传真到我的公司去,我美国的部属会安排时间。”
说完,他转头朝一直默不吭声的靳珩道:“我们走吧!”
靳珩有些仓皇地牵着他的手要离去,却被汪璧涵挡住去路。
“你是祖易的女人?告诉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是个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男人,你和他在一起只有被玩弄的分而已……”
“说够了吗?”方祖易一把推开她,一手护着靳珩。
“方祖易,算你狠!”汪璧涵恼羞成怒地唾骂,愤然离开。
亲眼目睹这种场面,靳珩的心情受到波及,加上原来的沮丧,一张俏脸俏俏蒙上悒郁。
“别放在心上,她是个旧识,口无遮拦。”方祖易像是在道歉。
“她是你以前的女友?”这是她的直觉。
“嗯。”
“为什么会和她分手?”
因为你!因为你在我脸上划下的刀疤!他沉默不语。
这道疤让他失去了当初所爱的女人,却也认清汪璧涵的为人,他到底该感谢靳珩还是恨她?
“理由我忘了。”他眉锋又聚集了霜寒。
靳珩再度沉默,方祖易对她而言太难懂了,有许多事让她猜不透,然而,她却胡里胡涂地爱上了他,这算不算是一种冒险?
关于这一点,她也茫然了。
方祖易盯着老毕传真过来的资料,这是他第一次想知道靳珩当初何以莽撞地进入方家别墅“行凶”。
老毕是退休的情报员,他运用自己的专长成立了征信社,许多陈年旧帐只要经他一调查,便能水落石出。
在接受方祖易的委托之后,老毕自然搜集了靳珩的相关资料,这一次方祖易向他要靳珩的个人经历和当年的医院报告书,他只花了三天便弄妥了。
方祖易点上了烟,一个人关在书房中阅读着这份报告,眉头愈狞愈紧。
靳珩,二十五岁,家境小康,是家中独生女。乖巧、听话,曾是师长口中的好学生。
十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开始与不良帮派接触;十五岁时因毋亲的男友意图强暴她而导致辍学并与不良少年厮混。
x月x日闯入方家别墅行凶,杀伤一人。之后,在医院被其母私自带走藏匿,加上方家不愿控告,事情使不了了之。
这次行凶事件似乎被遗忘,她十六岁进入高中,三年后成为大学新鲜人。
曾任“玉成贸易父司”秘书,现无职业。
这些资料中,最让方祖易意外的是她在十五岁那年的遭遇。她的母亲引狼入室,差点毁了自己的女儿,这难道是她赌气闯进他祖父那幢豪宅撒野的导火线?
老毕附上一份靳珩当年的病历,上头写着:靳珩,十五岁,有短暂的记忆丧失症状,原因不明。
但根据老毕请医师重新鉴定之后得到的结果是,靳珩在当年由楼梯上坠下,脑部受到轻微撞击,加上不明原因的震惊,使其大脑自动放弃这段令她痛苦的记忆。这种病因在医学上常见,但为何会出现短暂失忆的现象,至今仍是个谜。
方祖易猛吸一口烟,一手支着前额,隐约想起意外发生时,靳珩惊恐的大喊:“血……我杀人了……”
或者,她目前的恐血症便是由此而来?她以为她杀了他?
果真被龙昕料中了,她这个毛病真的是与他有关。
这么说起来,他实在不应该太怪罪她了?
方祖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真要追根究抵,他的报复不就变得太过火了?
“少爷,靳小姐在等你一起出门了。”凤姨在书房外喊道。
他想起了九点在世贸中心的演讲。那是香港外贸协会为他安排的。
将报告书整理好,他踱出房门,看见靳珩早就准备好在等他了。
“只剩下四十分钟,你得快一点了。”靳珩一直不想催他,没想到他连衣服都还没换。方祖易一向是个守时的男人,今天是怎么了?
“等我五分钟。”他戴上眼镜,回卧室换上白衬衫和西装。
他准时地来到前院的车库,靳珩从他手中提过公事包,瞥见他歪斜的领带,很自然地顺手帮他调整好。
“你这样子有失一个商业奇才的形象。”她微微一笑。
“商业奇才?”他身体站得挺直,接受她的服务,一双剑眉因她的话而不以为然地挑得老高。
“难道不是‘Doctor方’!”靳珩眼中闪着调皮的光芒。
方祖易屏息地盯着她生动的灵眸,敏感地察觉她纤白的手在他颈间游移,一股想拥住她的冲动毫无预警地攫住他,而他也没有多想,使地将她抱进怀中,唇已迫不及待地贴上她的……
靳珩惊愕得无法反应,她原以为他还在为她提出辞职的事而生气,谁知道他会突然吻她,还在光天化日下的车库前!
方祖易轻吮着她的柔嫩,紧绷的思绪在她的气息中舒缓。老毕的资料给他不小的震撼,他在报复她与喜欢她之间苦恼不堪,一股闷气憋在体内,无处发泄。
他需要她!
“祖……祖易?”他是怎么了?”全身明显地透着欲望。
“我没事。”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间,缓和自己的失控。
靳珩伸手抱住他的宽背,对于他毫无掩饰的激情感到兴奋又不可思议。
“你在烦恼什么事吗?”
“没有。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精神不太好。”
他慢慢抬起头,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益发清亮。
“是吗?”她脸颊残留着酡红,樱唇也因他的肆虐而肿胀。
方祖易忍不住用手抚着她的唇,认真地说:“我想你想了一整夜。”
轰!靳珩只觉得心中被投下一枚巨弹,炸得她头昏眼花。
大白天的,他竟然说这种会厥死人的煽情话!
“这……这……”这未免太直接了!
瞧着她发直的双眸,方祖易笑出声:“开玩笑的,别紧张。”
“我知道你的日子可能闲得有点苦闷,但请不要随便寻别人的开心,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靳珩又羞又气地嗔道,直接上了车。
“生气啦?”他倒像没事人一样,坐上驾驶座。
“没有。”心中情思忽地涌现,她被他的话弄得心浮气躁。
“还是,你希望我实践刚才说的话?”他挑逗得更加明显。
“你只剩下三十分钟的时间,方先生。”靳珩目不斜视,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提醒他演讲即将迟到。
方祖易用眼角扫了她一眼,俊朗的脸露出微笑。
“我会准时到的。”他老神在在,潇洒地一踩油门,车子像箭一样疾射出去,风驰电掣地在蜿蜒的山路上奔走。
靳珩他这疯狂的举动吓得抓紧扶手,无法思考。方祖易一向是个稳重的人,但他现在飙车的技术,却足以媲美漂泊的赛车好手!
“就算要准时到达会场,也不需要玩命吧?”她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快因紧张而耗竭。
方祖易笑着侧过头看她,“免费让你享受追风的快感,这也是一种人生的体验。”
“谢了,如果会危及生命,我倒不太希罕这种体验。”开玩笑,用生命换取快感,那是呆子的行为。
“哦!你很珍惜生命?”他单手操拄着方向盘,还不时转头看她。
靳珩贴紧座椅,几乎要开口求他好好开车。
“当……当然,难道你不?”车子经过转弯处也不煞车,简直要把她骇出心脏病。
“我不知道。没遇到情况就不会知道自己对生命的看法。不过,活着的确能做许多事。”
“相信我,不管你对生命有什么看法,先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她努力规劝。
“似乎很有道理。”
“当然。”
车子下了山,便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在大道上。靳珩吁了一口气,瞥见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取笑,才恍然他不过是在吓她而已。
“吓一个女人不是英雄所为。”他分明在整她!
“我从没说过我是英雄。”他的笑意扩大了。
“你的确不是!”骨子里有阴险的劣根性,离英雄还差得远呢!
方祖易忍不住大笑,原有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没想到逗弄靳珩也是件有趣的事。
他们一路来到香港世贸中心的会议厅,方祖易依然兴致高昂。虽然靳珩装个臭脸不理他,但他还是感受得到两人之间缩短的距离。
演讲准时开始,冲着方祖易的“威望”,前来参加的人非常踊跃,而且多半是企业的经营者和高阶主管。靳珩在看到座无虚席的会场后,对方祖易的个人魅力和商业天赋更加叹服不已。
演讲历时三个小时才圆满结束,现场的人有一半还不舍得离去,他们都想借机与“DOctor方”谈话,看能否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靳珩也只能抱着饿惨了的肚子容忍这些缠着方祖易不放的人。毕竟这种会后谈话是免费的,一旦方祖易走出这会议厅,想与他对谈的人得先向“先机企管顾问公司”付每小时一千美元的费用!
她吐吐舌头,不得不对他的捞金术甘拜下风。
人多且杂,主办单位见人群久久不散,只得透过扩音器请大家出场。靳珩慢慢地走向方祖易,不经意地瞥见二楼观众席上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正伏在栏杆上盯着方祖易。他的右手藏在夹克内,行踪鬼祟。然后,她看见那人慢慢抽出手……
“老天!是一把枪!”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她的脑中升起,她不假思索地冲到方祖易身前,惊慌地大叫:“祖易,小心——”
她尖锐的喊声在她扑向他时戛然而止!
一发子弹无声无息的射进她的右肩,突来的灼热让她来不及感到疼痛,楞了两秒钟,贯穿心肺的痛苦才攫住她的感官,她的身子慢慢向下滑落,两眼迷濛。
“小珩!”方祖易被眼前发生的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扶住她,这才发现她背后已经染上了一摊热血,伤口正毫不留情地流泄她所有的气力。
“小珩!”
这份撕裂般的痛楚是为了什么?他不停地自问。
“怎么回事?”
纷杳的人声霎时接踵而来,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一时之间,现场一片混乱。
方祖易立刻抬头看着子弹来处,瞥见一名男子正飞快地往外移动。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凶,怀里的靳珩已经神思恍惚,她正大量失血中,他得尽快送她就医。
“让开!”他狂怒地大喊,抱起靳珩往外奔去。
主办单位早已叫了救护车,当方祖易抱着靳珩到会议厅大门时,救护车正巧来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