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房内,瘫坐在床上,看着这个属于书寰的小小世界,内心深处的伤痛又被揭开,思念如潮水逐渐氾滥……
事情被他搞得乱七八糟,一开始,他就不该假扮书寰接近夏可均的,他把书寰的暗恋和记忆当成报复夏可均的工具,结果到头来却又不小心爱上她……
但是,这份自责并不是让他从夏可均身边逃开的主因,真正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赫然发现书寰在他和可均相恋的过程中所占有的分量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表面上,似乎是他借用了书寰的感觉,得到了夏可均;然而,事实上却是书寰藉着他完成了心愿,他不知不觉成了书寰和可均之间的媒介,把分开了九年的两人再次串连起来。
这个想法像针一样氺破了他刚才和可均之间的美好感觉,他忽然有点痛恨起书寰,痛恨他就这样死去,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大打一场,看谁才能争取到夏可均的心……
“我爱她!书寰,我爱可均,你听到了吗?”他在嘴里喃喃自语。
空寂的房间,没有人回应他。
“该死的!我说我爱着你喜欢的女人,你听到没有?回答我啊?”他生气地大喝一声,一拳打向书桌。
突然,不太牢靠的抽屉震出了一截,他怔了怔,伸手拉开抽屉,里头有本诗词选集,他拿起来一翻开,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他弯身捡起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这不是他的照片吗?
他十八岁时摄于美国家门前的照片!
书寰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纳闷中,他翻开背面,上头有书寰的笔迹,写着--
另一个我!
这四个字让他如醍醐灌顶,呆立当场。
书寰是这个意思吧?
是吧?
他忍着内心的翻腾,将照片插回原来的那一页,不过,当他看清楚那页上的词句时,立即睁大双眼。
那是……
李清照的“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李清照这首词是托物言情,有隐喻她本身与夫婿的婚姻美满幸福,天作良缘之意,在书寰的日记里,就曾用这首小词来表达对夏可均的情意……
他念完整首词之后,目光突然被下方空白处的字迹牵引,仔细一看,倏地如遭雷殛般,整个人呆住了!
就在这首词的正下方,并排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右边是“夏可均”,左边则是--
“秦书宇”!
秦书宇和夏可均!
书寰把他和可均的名字写在一起……
为什么?
还把他的照片夹在这一页,这是巧合,还是……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陡地跃入他脑中,他浑身一震,跌靠在墙上。
书寰一直把日记放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去阅读,若非他在三年后才有勇气踏进去,那么,他早就看见那本日记了。
所以说,他回台湾来找夏可均,这一切都在书寰的预料之中?
书寰……一开始就希望他和可均在一起吗?
想着想着,事情的缘由渐渐明朗,他惊喘了一大口气,所有的心结霍然而解。
“书寰,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心中五味杂陈,有被算计的恼火,也有感激的松懈,更有揍人的冲动,他这位老哥早就自诩冰人,替他铺好一条红毯,等着他走上去,而他却在快走到终点时才发现……
几分钟前还盘结在他心中的纷扰,一下子全解开了,他把书放回原位,嗄声道:“等着,下次,我会带着可均一起来!”
说完,他欣然地冲下楼,他父亲见他一脸奕奕,也没多问,只是微笑地道:“你好多了,书宇。”
“对。”他盯着他,心想,书寰的冷静和细心,也许都传自他这个在大学教授哲学的父亲吧!
“要走了吗?”
“是的,我还有事要处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去向可均坦白一切。
“那就走吧!”父亲点上烟斗,清痉的脸上一派自然安详。
“我能请问你……为什么书寰死后你还要把他的信转寄到美国给我?”他还想做最后的确认。
“是书寰的意思,他交代,他死后,所有他的信件都交给你处理。”
“为什么?”
“或许……在他心目中,你就是他吧!”父亲给了他答案。
“我懂了……”他胸口一片炽热,血液在体内狂流。
书寰的用心,他绝不能辜负,他一定要让可均幸福……
“懂了就好,快去办你的事吧!”父亲又道。
“再见了……爸!”他第一次开口喊他。
父亲的眼里闪着水光,点点头。
他吸口气,再不迟疑,奔出老家,赶回饭店。
第九章
夏可均在饭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不停地看着时钟,还差几分钟就十二点了,秦书宇出去已快三个小时,手机没开机,她根本联络不上他,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心里着急又生气,脑里老是转着一个负面的想法,让她无法平静……
秦书宇是真的爱她吗?
会不会从头到尾只是在开玩笑,并不是认真的?
说真的,任何一个女人处在她这种状况都会这么猜疑吧?才刚和她上过床的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就突然离去,这到底算什么?他又把她当成了什么?
瞪着倚子上晾着的那张被洗过的薄被,那是她不久前才洗干净的,上头的印渍是她和秦书宇欢爱的痕迹,她心中隐隐作痛,咬着下唇抓起被单往地上一丢。
秦书宇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洗那块象征女人贞操的印记吗?
她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给了他,他却在事后臭着脸走掉,难道他在掠夺了她的身心之后,便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走了吗?
烦人的疑问一个个冒出来,塞满了她的胸口,她从焦虑到愤怒,从愤怒转为不安,只希望他赶快回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望穿秋水,她的忍耐已达极限,正要冲出门去,手机突然响了。
她大喜过望,打开手机便喊:“喂?书宇……”
“可均,是我,老梅啊!”梅昭明的大嗓门把她的希望击碎。
“老……老梅?”她的心又跌人了谷底。
“喂,可均,你现在在哪里?”梅昭明很快地问。
“我人在台南,怎么?有事吗?”她懒懒地反问。
“我只是想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秦书宇’是谁?”梅昭明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
“书宇?书宇就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啊!”她好笑地回答。
“我们哪个高中同学?”
“老梅,你是怎么了?他就是秦书寰啊!只是他改了个名字叫秦书宇……”
“秦书寰早就死了,可均。”梅昭明打断她。
“你在胡说什么?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她一呆,不高兴地喝道。
老梅竟然咒秦书宇死?她在干什么啊?
“秦书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这个秦书宇,是秦书寰的双胞眙弟弟!”梅昭明又道。
“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不……”她瞪大眼睛,一时难以接受,更无法置信。“这些……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
“去看看最新一期的X周刊吧!因为上回你扯进邱绮华和江明彦的徘闻,他挺身自称是你的男友为你解围,被周刊盯上,把他当成这一期的人物特写,据他们调查,秦书宇有个哥哥叫秦书寰,两人是双生子,不过已于三年前去世,年仅二十五岁,因此,秦书宇更成了‘寰宇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梅昭明人在艺能界工作,因此对一些内幕消息非常灵通。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书宇明明说他就是秦书寰,而且……高中时的事他也都记得……他甚至还有一本写满了有关于我的日记……”她结结巴巴地反驳,可是脑中却不断重复小铃的话,小铃说过,人事资料上记载着,秦书宇从没在台湾读过书……
从来没有!
“也许是秦书寰告诉他的吧?我只是担心你,秦书宇冒充秦书寰来参加同学会,又不告诉我们他的真正身分,我不知道他是何居心。”梅昭明疑惑地道。
“我……我去看看……那本周刊……”
“你有秦书宇的手机号码吧?直接去问问他,看他在搞什么鬼。”
“我联络不到他……”她惴惴地抓着头发,胃一阵阵收缩。
“喂,你和他……怎样吧?”梅昭明忽然问道。
“我?我和他……没有……”她嗫嚅地说着谎,不敢让老梅知道自己已做了傻事……
“没有就好,在没弄清楚他为何而来之前,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知道……”
和老梅通完电话,她愕然又惶惑不安地关上手机,匆匆走出房间,奔下楼,决定去买一本X周刊来看看里头究竟写些什么。
就在饭店的对街,一家统一超商明亮地照耀着这沉静的午夜,她脸色苍白地走了进去,在杂志架上找到了老梅说的那本周刊。
迫不及待地翻开内页,找到有关秦书宇的报导,斗大的标题写着--
寰宇集团的少东秦书宇扯进女星邱绮华的四角恋情之中!
她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读着内文,里头从那天的绋闻说起,继而提到秦书宇的来历和背景。
顺著文字的叙述看下去,她被一段话冻住了目光,浑身一僵。
身为美国媒体广告华商大企业“寰宇集团”的第二代,拥有数百亿美金资产的秦书宇虽在台湾出生,但从小在美国长大,他原本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名叫秦书寰,当年他们兄弟的名字便是根据集团名称所取的,不过,根据了解,秦书寰英年早逝,已于三年前心脏病发,死于美国,享年二十五岁,也因此,秦书宇成了母系家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
真正的秦书寰已经死了?
秦书宇……不是秦书寰?
他是秦书寰的双胞胎弟弟?
那他为什么要骗她?又为什么要假扮秦书寰来参加同学会?甚至……招惹她?
到底……她是在和谁谈恋爱?是秦书寰?还是秦书宇?
她的爱情……难道真是一场荒谬的玩笑?
像是被人抽光了血液,她的大脑忽然无法正常运转,种种的疑问如吹胀的气球,几乎将她的头塞爆!
低下头,她愣直的目光再度栘回周刊,文章的最后是一个问句--
……这位美国广告界的年轻大师,何以会悄然来到台湾,主掌其集团旗下的一家小广告公司魔法广告呢?是为了爱情?金钱?还是有其他原因?
秦书宇为什么回台湾?他说,他是为她而来……
为她……
这个骗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怒火倏地在她心中狂烧,她紧紧捏住那本周刊,捏得皱成一团。
“小姐……”店员诧异地望着她。
她吸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情绪,走到柜台付钱买下周刊,然后冲出商店,这时,气怒的泪水早已在脸上狂泄,她捣住嘴巴,把呜咽吞进肚子,迅速地奔回饭店。
然而,就在饭店门口,秦书宇正巧回来,他下了计程车,一看见她,立即走了过来。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均?你在生气吗?”他跟上去,以为她还在为他突然离开的事发脾气。
她低着头,没吭声,仍快步定进饭店的电梯。
“可均?可均!”他追上前,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闪进门内。
她面对墙,背对着他,手里握紧那本杂志,努力阻止眼泪继续蔓延。
“可均?我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下就走掉,那是因为我……”他想向她解释他当时的心情。
电梯在这时抵达三楼,门一开,她立刻冲出去。
他愣了一下,再度追上她,在她打开她自己的房间之前将她拦下。
“可均!”扳过她的肩膀,他被她脸上惨白、愤怒和痛苦的神情震住了。
她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挣开他的手,打开门进入,他不解地跟进去,急问:“你怎么了?可均?出了什么事?”
她在镜子前站定,吸口气,才转身面对他。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
他愕然地看着她,心里蒙上一层浓浓的不安。
她……知道了?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次。
“我是秦书宇。”他感觉得出,山雨欲来……
“秦书宇是谁?”每问一次,她的心就痛一回。
“可均,你听我说……”他皱着眉,急着要说明。
“你说啊!把真相告诉我!”她大声地打断他。
他静默了几秒,才道:“我是书寰的弟弟,双咆胎弟弟。”
他的承认,把她心中仍残存的零点一分的希望也毁了,她曾以为,也许又是八卦杂志随便写写,也许又是篇没有根据的报导……
可是,他承认的!承认他不是秦书寰,就等于承认他欺骗了她!
“你……为什么?秦书寰三年前就已死了……你却利用他来欺骗我的感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终于按捺不住,失控地狂喊,并将那本周刊丢向他。
周刊击中他的胸前,掉落地上,正好翻开到报导他的那一页。
他低头看着那些照片和标题,这才恍然,是这本周刊泄了他的底,拆穿了他的身分。
懊恼地在心里低咒,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要让她先看到这些?这本该死的杂志为什么不等他主动向她说明一切后再出刊?
“看着大家被你要得团团转,很好玩吗?看我像个呆子被你的甜言蜜语迷得难以自拔,很有趣吗?”她气红了双眼,泪水又夺眶而出。“在我面前演戏、装病,你演得还真投入嘛!连十年来只爱我一个人的话都能说出口,像情圣一样一点一滴骗得我自动贡上我的心,只用一本日记就能达到目的……你真行!真行……”
“可均,你冷静点,听我说……”她受伤的模样令他不忍,他走近她,想拥她入怀,可是才伸出手就被她打掉。
“别碰我!”她厉吼一声。
“可均,书寰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而我……我对你也是认真的!”他不管她的抗拒,用力握住她的双臂,大声替自己辩白。
“是吗?秦书寰也许喜欢过我,但你利用一个死去的人的感情来欺蒙别人,你对得起秦书寰吗?”她生气地指责他。
他一怔,被骂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你偏偏找上我?你是想整我?还是觉得我很容易受骗?我长得像个笨蛋吗?”她不懂,这世上这么多女人,秦书宇为何独独找上她?
“我找上你是因为你是书寰自始至终所喜欢的唯一,书寰的日记里全是你,所以我对你感到好奇,我想看看你,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想知道书寰为何会如此在乎你,碰巧我又收到寄来的同学会邀请卡,所以才会回台湾来……”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