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他懊恼地打断她,他还要怎样?他只不过阻止不了来看她的意念,他只不过……只不过想再看她一眼……
“还是,你怕我真的去死,怕自己再一次被冠上凶手的罪名?”她凄切地笑了。
“别再说了!”他不想再听她提死这个字,就因为知道再怎么恨她,他也承受不了她从此消失,才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真要我死还不容易?瞧……”她倏地高喊,转身跑向马路中央,大笑:“只要站在这里,等着一个倒霉的人开过来,碰!一声,佟朗青就如你们所愿消失,这一次,你不会再是凶手,因为我是自找的,懂吗?爱上你,都是我自找的!”
看她疯了似的杵在路上,杨恕的心惊惶得近乎龟裂,虽已凌晨一点,但路上还有零星的车辆来去,她不要命地在路中旋舞,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这样,朗青!”他大叫,凉意窜上背脊。
“秦玲玲叫你来验收结果,是不是?好,我让你当‘爱情杀手’死亡的第一目击者。”她依旧大笑,仰天张开只手。
她这残破的魂魄,谁要就来收吧!
一辆车正好朝着她的方向急适驶来,杨恕肝胆俱寒地冲过去,拉回,扑倒,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从鬼门关外带了回来。
“你……你疯了?”拥着她倒在路旁的人行道,他的声音粗嗄发颤。
佟朗青愣愣地张大眼,脑中一片迷眩。
杨恕救她?为什么?
她死了不是一了百了?
“不……不准再做傻事!听懂了吗?不准你再做这种事……”惊悚还在他体内肆虐,他珍藏地抱紧她,任浓情烈爱倾泄而出。
“杨恕?”她胡涂地低喃,听着他胸口传来雷鸣般的心跳声,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战栗,他还在乎她的死活吗?
从战栗中回神后,杨恕急忙地推开了她,像在躲避瘟神般跳起,防卫地说:“别故意在我面前寻死,就算你死了,也不能减少一丁点我对你的恨!”
冰冷的寒意再次占据了她的血管,结霜的脸上却阻挡不了从心口涌上的热泉,那经由心脏压缩所挤出的热泪,将双颊融成两道伤痕。
“原来,死也不能了事!不管我生与死,你就是不屑!”话听来轻声细语,可是她知道体内的细胞已在崩裂。
“知道就好,今晚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悲伤的模样而已!”他硬着心肠,决计不让感情再度泛滥。她现在所流的泪,不过是积欠他十年的情债。
“那……你看够了!我是狼狈不堪,是悲伤无助,我因为情干心死而到处找男人的温暖依存……这样你满意了吧!可以走了吧!”吸了吸气,她恨恨地站起,颤巍巍地平衡身子,冲着他冷笑。
杨恕握紧拳头,与她四目相对,竟然无法移动他的双腿。
明明要来了断情丝的,为什么还割舍不下?
仇已报,怨已了,他还执迷不悟个什么劲?她要如何都随她,不是吗?
可是老天!他在这瞬间忽然忘了要如何转身,一想到她刚刚在马路上寻死的决然,他就放不下心。
“我送你回去!”他揪结着眉头,只吐出这句话。
“不用!你滚!滚回去!我不要再见到你!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忽地狂叫,转身踉跄地冲向黑夜的街道。
“朗……”唤她的望音卡在喉咙,他只能定在原地,眼睁睁地任她消失的身影扯痛他的心。
双拳重重捶在车上,他不停对自己心中的依恋喝止,就让她去吧!让她走出他的生命,这样,谁也不欠谁!
谁也……不欠谁了!
※ ※ ※
佟朗青望着镜中那形容枯槁的女子自问,她是谁?
削瘦的双颊,苍白的脸色,原本清艳的五官变得颓丧无神,发丝凌乱纠结,正如同心中结结横绕,理不清思绪。
这是她吗?佟朗青!
这张脸,好象在哪里见过?
倚了倚头,她空洞的眼睛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然后,当她发现她在何时何地曾见过同样的脸时,她被吓着了!这是她母亲的脸!
是一张为爱痛心,即将被爱杀死的脸!
她往后跌坐在床上,愕然惊骇得无以复加。
你变成了我了……哈哈哈。
“不!”纷乱地摇头,她双手捂住耳,亟力想挥掉耳中传来母亲尖锐的笑声。
告诉你爱情都是狗屎,你偏不信,现在,遭殃了吧!
哈哈哈……
“不要笑了!不要再笑了!”她不停地挥手,在房间里东撞西倒,最后,只有将自己逼到角落,蹲跪在地上啜泣。
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了。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星期,她连什么时候是白天黑夜都摘不清楚,日升日落对她已没有了意义,在她的世界,早就是一片黑暗。
没有路可走,她被判永远在这个牢笼里生活,出不去,也死不了!
杨恕的魔咒拘禁了她的心灵,她只能就这样枯萎,直到老死。
一阵恶心又窜上喉咙,她爬行匍匐地来到浴室,靠在马桶上吐着酸水,虚软得站不起来。
这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感到反胃恶心,难道是因为一直没进食的关系?
可是,她就是吃不下啊!
心上梗着一块大石,吐不出来,亦咽不下去,就这样折磨得她好累,她又哪来的食欲呢?
她都被痛苦给喂饱了,胃里,全是苦水,再也放不进一点东西。
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床上,她才躺下,那份恶心又来了,而且比刚刚更剧烈,她干呕了几声,难受得几乎要死去。
杨恕赢了!他替秦瑄瑄和他自己报了仇,让她变成现在这付德行,他是否正躲在角落庆功?是否和秦玲玲在一起……
不!一想到他们两个正等着看她痛苦而死,她就更不能称了他们的心,她得振作,振作起来让他们瞧瞧,她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也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一想到此,她用力撑坐而起,费力地换上衣服,决定鼓起勇气去医院看看,她得先治好这莫名的恶心症状才行。
打开门,她惊讶地发现了易侠君和段葳在门上的留言。
杀手,要记得吃点束西,有什么事说出来,别藏在心里,我们就在你身边。
游侠&叛客
泪忽地又在眼里打转,她拿下那封留言,对她们的关怀之情深受感动。
就算失去爱情,她还有友情啊!何苦这么伤害自己?
二十五年来,没有爱,她还不照样活过来了?
泫然的心盈满短暂的温暖,她拭去泪水,坚毅地下楼,开车前往医院。
一星期没出门,再度看见夕阳,恍如隔世。
当她哭泣哀伤时,这世界仍然照常行进,并未因她的驻足而停留,她这才发现,过去的那十天,只有她的头顶在下雨,只有她自溺在自怨自艾的恨意中。
是该清醒了!她不能再委靡下去,否则,她一定会成为另一个她母亲……
但是,活像是上天在开她玩笑,一个小时后,她好不容易才要振作的心却在医生的一席话中摧毁殆尽。
“你怀孕了!”医生的话像在宣判她死刑。“胎儿已经快五过了,你的营养失调,有贫血迹像,最好注意饮食……”
医生后来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见,唯一贯进她耳里的,就是那四个重如千斤锤,几乎将她压得变形的字。
她怀孕了?
是……杨恕的孩子!
佟朗青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医院,怎么上车,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居然开车来到杨恕的绿屋前。
此刻,她脑海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怀孕了,怀孕了,怀孕了……
她怀了杨恕的孩子,怀了自己最恨的人的孩子,他若知道了,会如何取笑她?他骗了她的整颗心和所有的爱,也骗大了她的肚子!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落在她头上?老天怎能这样厚待他?
他凭什么嬴得这么彻底?
而她,就得输得这么凄惨?
她该怎么办?
解不开的结结得更紧了,她怔怔地望着绿屋的大门,在无措之外,兴起了更多的不安与慌乱。
然后,就在黑夜将天空蚀尽之时,杨恕进入了她的视线。
他刚下班,开车回到家,停好车后,凝重地抬起头,正好从后照镜中看见停在大门对面那辆熟悉的车。
那不是佟朗青的车吗?
他内心一动,急忙下了车,走到车库门口再确认一次。
没错!正是佟朗青的车,而她,正坐在车里…
一星期来从未平息的思念又蜂拥而上,他强自镇定,一步步走向她。
佟朗青陡地惊醒,见他走来,忙不迭地重新发动车子,想在他靠近之前驶离。
杨恕一看车子又发动了,毫不迟疑冲向车,打开她的车门,探进身按住她的方向盘,粗声地问:“你来做什么?”
她嘴唇发颤,久久发不出声,用力推开他就想离去。
来又有什么用?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想告诉他她怀孕了?别傻了!搞不好,他会反斥,凭什么认定是他的孩子……
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她在心里斥责着自己的莽撞。
“等等!”他索性拔掉她的钥匙,阻止她逃走。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她,他也不想深究,他只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让她走掉。
“钥匙还我!”她瞪着他,手紧抓着方向盘。
“你来找我……有事?”他眼睛忍不住胶着在她脸上,十天,他发现他不仅没有享受到胜利的快乐,反而深受其苦。
原来思念可以整死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
爱情的魔力,有几个凡夫俗子能抵抗?
“没事……只是不小心经过……”她目光飘向远方。
看她瘦了一圈,杨恕的心就一阵阵扯痛,她也苦吗?她终于了解被爱情反噬的滋味了吧?!
“不小心就来到我门外,你还真是太不小心了!”为了掩饰悸动,他自然以犀利的话展开攻击。
“是,我是太不小心了,真抱歉,我得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呢!”她也不是愣着挨打的傻瓜,随口说着,挤出一抹冷笑。
杨恕一呆,口气微酸地哼道:“怎么,一次教训没学乖,还要玩下去?”
“多亏了你,以前不敢大胆地玩,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男人肯陪我,我就跟谁。”她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
“你……你这个贱人!”他忽地生起气来,将她拉出车外。
“我是贱!所以才会任由你糟蹋我的心!”她挣开他的手,高声怒叫。
“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也提高音量。
“是吗?咎由自取,你以为我乐意当个玩弄他人的祸首?你以为我是天生坏种吗?”语毕,她愀然敛声,抿着唇,但已来不及阻止泪珠坠落。
杨恕心一拧,几乎要将她拥入怀中,十天来只想着她的一切,如今她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只要放下自尊,他就能再次抓住她。
但是,手才伸到半空,他又硬生生缩回,佯装一副轻佻,笑道:“我懂了,你来找我,是因为忘不了我的拥抱,对不对?”
“是的。”她直接承认,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无数夜晚,造成了她此时的身孕,她就再也没有力量与他斗下去。
他没料到她直言不讳,身体犹道电殛般僵定。
“你……”
“我是忘不了你,所以才来的,我要将你这张脸狠狠记住,即使隔了好几生,好几世,即使你化成了灰,我都不要忘记……”她认真的脸上是全然的绝望。
“没想到你这么留恋我……”他逞强一笑,可内心已开始大暴动。
“我要自己记得,将来投胎转世后。永远……永远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牵扯!就算跟只阿猫阿狗都行,就是别再遇见你。”这笔债,到此为止了。
杨恕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一变。
“你不想和我牵扯,我倒要生生世世都缠着你不放!”他气不过,扣住她的手怒道。
“干嘛这么激动?你不是巴不得甩掉我?”她抬起头,望着他清逸的俊容,不解他为何反应这么强烈。
“我……”他百口莫辩。
“还是,你仍然不甘心?还是,你也同样忘不了我……”她讥讽地刺激他。
“你……你这个妖女!”低咒一声,他一把将她拉近,狂野粗鲁地锁住她的小嘴。
没错,被她说中了,他是忘不了她!甚至每分每秒想着她,这几天,她的一颦一笑并没放过他,白天霸占在他脑里,夜晚更入梦来骚扰……
他几乎要在想念她的情绪中自我毁灭了,她偏又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放肆地蹂蹒她的唇,他的手更无礼地在她的腰枝上搓弄,那激狂的举止只为一消多日来的积郁。
佟朗青无力招架这个热吻,即便它充满了报复的怒气,她还是任他予取予求。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如此告诉自己,就当作是留念吧!让他的唇再一次熨烫她冰冷的心,让她再作一次美梦……
杨恕因她的响应而更形火辣,将她压在车上,舌尖不停地侵略她的口中,似乎要将她的心魂就此收纳,不愿再让她自由。
狂暴的吻持续了许久,直到两人几乎窒息在彼此怀中,他才轻蔑地放开她,冷笑:“你知道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想忘记你?”
她喘息地瞪他,没有说话。
“十年!十年来,我用尽方法也无法将你从心中抹去,那份痛苦,岂是你说忘就忘?现在,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我要你在我的阴影下茍活,一直到死!”他眼中沉痛,但口里说出的话却字字带刀。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轻易饶过我……”她被他无情的话打碎了仅存一丝的希望。
“是的!”放开她,也象征断了对她的情感。
她晃了晃,忽然笑了,笑得虚恍且空茫。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杨恕,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这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杨恕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冷吟地道:“就算有,我也用恨把它磨光了!”
这是指他曾经爱过她了?
这就够了!
佟朗青咬住下唇,含着泪点点头,转身滑进车内,抓过他手里的钥匙,吸吸鼻子说:“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再见!”
“你要去哪里?”他脱口问,被她奇异的表情震了一下。
“去找乐子,爱情杀手该下台了,总要去做个最华丽的了结。”她淡然一笑,嘴角隐藏着无人知哓的酸楚。
看来,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适合再存在这个无情的世界!
“是吗?随便你,我不管了,我下星期就要回美国,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他凝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