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还谢我什么?我该向你道歉,约你出来竟撞上这种扫兴的事,为了陪罪,我就带你去听一场现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吧!”他吸了一口气,双手插在口袋,微笑地建议。
“这时候上哪儿去听现场小提琴独奏?”她觉得奇怪。
“跟我走就对了。”他想让她开心些,于是拉起她的手,上了车,往他下榻的饭店驶去。
段葳直到被带到他位于大饭店的套房内,才知道他指的小提琴独奏竟是由他自己担纲演出,她有多诧异就不用多说了。
霍天行拉小提琴?
不会吧!
他的手指是修长没错,但他的气质却是非常逻辑的,怎么说呢,就是属于整日和数字厮混的精算师那一型的男人,十足的理性,不会有时间去理会音符的高低快慢。
这种人居然说他曾拿过小提琴比赛第一名,教她如何相信?
而由于太过惊讶,她一下子就把刚才在酒吧发生的不愉快忘得一乾二净,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熟练地拿出小提琴,摆好架式。
“你真的会拉小提琴?”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她还是无法将他和乐器联想在一起。
“当然,不信你听听。”霍天行将小提琴靠在肩上,轻轻拉出一小节轻盈的旋律。
段葳睁大眼睛,那幽扬的旋律是他制造出来的吗?
“你不是数学博士吗?”她想起他的“专家”身分。疑惑道。
“那又如何?学数学的就不能拉小提琴?谁规定的?”他提出质疑,觉得可笑。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对计算机或是一些科学仪器比较感兴趣才对。”她讪讪地道。就像她自己,念数学最能和计算机相辅相成,她也是属于理性大于知性的人,所以她对音乐仅止于欣赏而已,根本很少去接触。
一听到计算机,霍天行迅速看了腕上的讯号联机,灯没亮,表示“叛客”还未行动,这也好,他现在只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先来解开“段葳”这道谜。
“计算机在美国算是生活的一部分了,感不感兴趣并不重要,只要会用就好了。”他的身分是机密,他不想谈太多有关计算机的事,免得一不小心谈得太起劲而说溜嘴。
“可是从你那篇‘计算机中的数字混乱’多少可以听出你对计算机很有研究……”她沉吟地回想着那天临去前听到的片段。
“你不是没听就走了吗?”他微愕。
“从座位走到电梯口还是不小心听进了一些,你提到的模糊理论在计算机中无法判定的事其实很专业。”她的记性好得惊人,只要听过、看过就不会忘记。
霍天行盯着她,眼中有着细究的光芒。
“才听不到三分钟,你就知道我的演讲内容?”不愧是个智商两百的天才!他暗暗叹服。
“嗯。”她靠在沙发上,点点头。
“真厉害,那篇报告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写出来的。”他自嘲地挤挤眼。
“是吗?”
“写那种文章不是我拿手的事,纯粹为了应付,我可能是研究所中最差劲的博士了。”他边调弦边说。
“最差劲的博士会被派回合湾参加千禧虫的研讨?”她觉得他没有说实话。二十六岁就已是闻名的数学博士,这种人不会太平凡。
“你不知道吗?通常这种长途的演讲多半派给那些太闲的人去参加。”他随囗胡诌。
“哦?”她看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就是因为太闲,才会有时间发展第二性向。”他扬扬手中的乐器,自信地道。
“这样啊……”她相信他绝不像他自我描述的那么差,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算了,他不说,她有能耐查到他的资料。
“来,听一段韦瓦第的‘四季’,春。”他说着不让她再深思与计算机有关的话题,便以弓拉出轻快又流畅的音乐。随着音乐的快慢,他的身体随着旋律摆动,姿态优美而儒雅,神情愉悦而恣意。
段葳聆听着美妙动听的声音,看着他修长匀称的身影,觉得自己被迷惑了。
她从没用这种心情去观察过别人,他是第一个吸引住她冷漠视线的人类。
一种奇妙的感觉随着音符而跳跃出来,她眼中的霍天行充满了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忽而讥讽,忽而体贴,忽而谦卑,忽而狂妄,他的多变性让人迷眩,却也构成了某种独特的魅力。
如同台风眼,会把一切吸卷进去的魅力……
这种魅力是危险的!
她猛地一惊,随着音乐游荡在旋律世界中的心神被疾速召回。
她太接近这个男人了!要是再不撤退,她很可能会被他制造出来的这份和谐困住,再也难以抽身……
脉搏因惊惶失措而迅速提升,她非常清楚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一个晚上下来,他轻易化解了她的冰界,撤除她对陌生人的防线,才短短几天,他从路人甲变成了足以威胁她心灵平静的人……
他太危险了……
“我……我要回去了!”她霍地站起。
霍天行放下小提琴,诧异道:“怎么了?”
“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交报告……”她找了个很烂的借口。
“哦?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学生。”他看出她的焦虑,突然觉得有趣。
她的局促,使她不再一副早熟深沉的模样,这才像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他喜欢她此时的表情。
“你说过你也忙,所以就让我们各忙各的,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好吗?”她的口气明白地表示她不想再被打扰。
“好啊,不过,万一我想见你怎么办?”他半开着玩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不会想再见我这个无趣的女人的。”她看他一眼,又匆匆别开视线。
“谁说你无趣了?我觉得和你聊天很愉快哩!”他大力澄清。
“但我却不愉快,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太缺德。”她斥骂道。
“你说谎!”他走近她,眼神变得深邃。
“什么?”她急忙倒退一步,又跌坐回沙发上。
“你其实也很享受有人陪伴的时光,为什么不敢承认?”他微欠着上身,低头道。
段葳心一凛,不懂为什么他总会知道她的感觉,并且读出她的心。
换作是一般女孩,大概会为此深深心折吧?但她却无福消受一个知己的出现,她此刻心中的恐惧远远强过喜悦。
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了解,不,应该说她害怕被任何人了解,要是让个陌生人走进她的生命,那她那巳不得全数抹去的往事就无所遁形了。
而现在,她最不希望让霍天行知道她的过去。她宁愿他只是个她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过客,不要有太深的交情与接触……
“我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只有躲开他,她才会平静与安全。
“你想逃吗?逃开我,好缩回自己的壳里?”他进一步追问。
抬起头盯着他,她的惊骇更甚了!
霍天行一定是她今生的天敌……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躲回又黑又冷的洞里,小葳,我答应要救你出来的,不是吗?”他的笑容敛去,留下的是一张像在承诺什么的严肃脸孔。
“你要怎么救?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她激动地吶喊。
他倏地倾身向前,伸手扶住她的后脑,迅速攫住她冰冷擅辩的唇瓣……
她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回神,一团陌生的火已从他口中攻入她的舌尖,一寸寸融进她的心屝。
他吻她!霍天行竟然吻了她?
他柔软温热的唇正和她的亲密地相叠在一起?
她的脑浆已搅和成泥,根本无法思考了。
在酒吧外他就很想这么做了,霍天行浅浅地含住她的唇,舔吮着她,温暖着她,像恋人间的问候一般,与她的唇厮磨着……
触感冰冷的唇一样会醉人,他知道这一吻只有让自己更深陷对她的感情,他恐怕是真的爱上她了。
段葳应该挣开的,但她什么也没做,半瞇起眼睛,她只想就这么赖在他的怀里,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不用害怕……
他轻轻放开她,略抬起头,低沉温柔地说:“让我们谈场恋爱吧!我们有得是时间可以在相恋中慢慢互相了解。”
段葳惊醒了!就算被五雷轰顶也不会这么紊乱!她足足花了三分钟才消化掉他话中的意义。
“别……别开这种玩笑!霍天行!”推开他,她惊怒交杂地大喊。
她……她在干什么?竟然允许他入侵她的私人领域?
为什么向来警戒心甚强的她会对他愈来愈无法设防?
不安随着心跳加速扩大,她告诫自己得快点逃离这个男人。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很有可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他!
或者……已经爱上他……不!
老天!不行!不可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他的神情深沉而真切。
“是的。你在开玩笑,去找别人玩爱情游戏。别找我。我从不相信人类有真心!”她怒叫道。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心死锁,你不愿意敞开心胸去接受别人……”他不疾不徐地反驳。
“人类全是丑陋的,我为什么要去接受他们?我宁愿一个人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有交集!”
“这只是你逃避问题的借口而已,你在怕什么?谁曾经对你做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变成这副模样?”他向前走一步,厉声问。
“没有!我……我才不怕任何人!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你是童话故事看多了,你会想救我全是你可笑的正义感在作祟,你以为千里迢迢来到台湾认了个表妹就得负什么责任,是吧?我的怪异、我的冷漠刺激了你的博爱精神,所以你才会想假扮王子救我出去……别傻了!我没病!我也很正常,没有你我照样能活到一百岁,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请你别再来骚扰我……”她已经到极限了,只有大声嘶吼才能发泄心里不安的乱流。
“别随意曲解我的爱情,我只是爱上你,想走进你封闭的世界而已,你以为我是没事骑着白马在女人堆里找公主的无聊男子吗?”他冷冷地抗议。
“哈!爱情……你说什么?你……你爱上我?”她屏住呼吸,取笑的话才说一半便卡在喉咙,几乎噎死她。
“是的。”
“为什么?……你明明很讨厌我……”她还记得两人初相逢时针锋相对的场景。
“谁说过我讨厌你了?”也许一开始在研讨会互撞时会想逗她,就是爱神在作怪了。
“这……”
“爱上你没有罪吧?”他讥讽道。
“你疯了!”她震骇非常。
“也许吧!热恋中的人哪个不疯?”他曾讥笑那些为爱不顾一切的人不过是爱神的傀儡,自诩绝不会重蹈那些人的覆辙,谁知道,一旦亲身经历,症状比任何人都严重,因为他爱上的可以说是一个“超级酷女”,而他偏偏无法自拔。
段葳盯着他,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住了,他不像在开玩笑,自从认识他以来,几时见他这么严肃过?
但真正把她吓坏的不是他的认真表情,而是在她层层压抑的内心中,竟有某种喜悦的酵素在发酵!
怎么回事?不是早已对人与人之间的任何感情绝望了吗?为什么会对他的告白有所感应?
“停止你的闹剧,霍天行,就算你爱上我也成不了事,因为我不可能会爱你的。”她厉喝一声,以唤回自己的理智。
“是吗?那刚才那个吻为什么你没有拒绝?”
“那是……我……我……”支吾了半天,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何接受他的吻。
“其实你现在是否对我有感情并不重要,因为不论如何我那会让你爱上我的,要不要试试?”他的笃定让人无法质疑他说出的预言。
“不!不要再说了。你对我根本不是爱情,那都是你的错觉。”她丢下这句话,便仓皇夺门而出。
她得想办法躲开这家伙,否则她将永无宁日。
追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内,霍天行倚在门边,一改温和平易的笑脸,露出只有在面对计算机才会有的狂热神情。
你逃不了的,小葳,因为我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他在心中信誓旦旦,他将会让她见识,他一旦对一件事认真之后,除非成功,绝不中止。
第五章
国际千禧虫防治研讨会结束后,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叛客”却始终毫无音讯,等得快抓狂的井上隆又是抱怨又是嘀咕,那个超级骇客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突然暴毙,消失在地球上了吧?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霍克,都十四天了,十四天来没任何他的消息,他会不会早就逃走了,只剩下我们傻傻地在这里痴等?”井上隆咬着雪茄,两道浓眉在额前打了个死结。
霍天行坐在桌前,脸色晦涩,十根手指快速地敲着键盘,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正忙着追寻段葳的下落,并查出她的过去。
井上隆见他没反应,凑近一看,赫然发现他竟不是在处理叛客的事,而是在搜寻着一堆旧报纸资料!
“Shit!霍克,你在干什么?”
“查个过去的事件。”霍天行专注地盯着屏幕,利用计算机扫描有关段葳与她母亲冯素云的事。若他在贺允山家中听到的流言属实。那么十一年前一定会有报纸刊载那件事。他不相信那个在计算机上动手脚的人会细心得一一将计算机中的旧报纸文件消除,于是进入了图书馆的资料文件,调出十一年前的各大报,一一扫描他要的报导。
“老天!你忘了我们这次来是要专门对付叛客的吗?还有闲暇调阅旧报纸来看?”井上隆咬紧雪茄,对他这次这么不敬业既诧异又生气。他还是头一次看他对计算机网络以外的事这么热心。
“叛客没有行动,我们也只能干等,而我正好有事得查个清楚,井上,别着急,叛客逃不了的。”霍天行低声安抚他的情绪。
“我不怕他逃了,我是怕他死了!瞧瞧这种状况,一连七天没在网络上现身,这和我们搜集到有关他的习性一点也不吻合,叛客应该是个没上网就睡不着觉的人!”井上隆仰天大叫,耐性就快耗尽。
“他没死!而且他还上网过,我前几天得到讯息,台湾国税局的内部资料被搞得乱七八糟,数字全乱了,国税局不敢张扬,暗地里找专人去重整内部档案,这种恶作剧也只有叛客做得出来,所以,放心吧!说不定他正在养精蓄锐,打算再干一场大案子,我们只要等他侵入中情局的相关网站就行了。”霍天行并不担心叛客就此消失,他布的饵早晚会发挥作用的。
“什么?他在台湾作乱,没进入国际网络?”井上隆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