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无在机上陷入了沉思,由于这一段时间烦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已没有兴致在这种情绪下和女人周旋。所以尽管他全身上下对女人最敏锐的感觉告诉他,他已成为机上引人垂涎的目标,但他仍没有意思在漫长的飞行中,和女人擦出一些火花调剂。
几乎是在飞机一开始起飞,他便按下免干扰装置,打算闭上眼睛假寐,顺便厘清目前难解的情绪。
虽然他免干扰的灯号如此明亮易辨,但往来的空姐仍是不死心地在他身边来来回回;总会特意的“不小心”碰撞到他,然后也不顾他正在睡眠中,兀自一个迳地道歉。可惜仍得不到他任何的回应,最后干脆端来饮料,问他需不需要。
谌无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毫不保留地让声音泄漏微愠的情绪。“小姐,你们还要引我注意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也许回程的时候我会考虑考虑。”
由于谌无的音量刚好让整个头等舱的人都听得见,空姐这才一脸悻悻然地垂下头离开,还他一个安静的飞行旅途。
哥大位于哥斯大黎加首府——圣荷西的中心位置,跟台湾一样,最高首府的大学,造就此学区周遭,自成一旺盛的商业型态。
不用说,这儿吃喝玩乐、食衣住行一切便利,甚至有一家专门卖中国食物的中国超商,买得到一切思乡之物,使得安绝颜不致因嘴馋而太过思乡情切。
拉丁民族特有的懒散与浪漫习性,造就此地与台湾截然不同的异国风情。尽管这儿的经济无法如台湾一般蓬勃发展,但安绝颜仍十分欣赏他们的热情,以及对生活特有的品味。
自小,安绝颜便在单亲家庭中成长,但也因此而使她能得到父亲全部的关注与照料,而她其实有自己的梦想,但父亲总不愿放她单飞。这次的留学,几乎是在家庭革命下诞生的。连台北跟高雄的距离,父亲都无法忍受了,遑论是国外,而且还是比美国更远的地方,光是搭飞机就得耗掉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这令安耀得更加无法接受。犹记得半年前在台湾家中凝重的气氛。
尽管在大四时便已经着手策划准备,但她仍旧是到毕业在即才鼓起勇气开口。
“爸,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安绝颜在客厅与房间来回踱步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开口。
安耀得并没有将视线由报纸上抽离,仿佛早已认定女儿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敷衍的意味十分浓厚。
安绝颜蹲在父亲的膝前,注视着父亲早已满布皱纹的脸庞,希望父亲可以正视他的女儿。
“可以看着我吗?”安绝颜期望能唤回父亲的注意力。
“你这小丫头,到底想说什么?”安耀得严肃的脸孔上流露几不可察的笑惹,尽管再拘谨的个性,身为她的父亲,很难不宠爱这个贴心可人的丫头。
“我想到国外去念书。”安绝颜移开视线,头低低垂下,小声把自己的意见说出。尽管心里再忐忑,她仍告诉自己,为了梦想;绝不轻言放弃。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安耀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由不在乎转为凝重,想再次确认事情不是真的。
安绝颜将方才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什么?你说什么?”闻言,安耀得几乎是立刻反弹道。“为什么要到国外去,难道国内就不行吗?”
每次都这样!父亲和她说话,一定都是以否定为开端,而绝不是用沟通来作为起点。
“你为什么不肯听听我为什么要到国外念书的原因?”安绝颜无力地双肩垮下,不知该怎么同父亲继续说下去。
“何必听呢!你翅膀硬了,只想往外头飞。”安耀得顽固地立刻否定。
“爸!应该知道就学语言而言,环境占有多重要的地位,为什么你要这样固执地否定自己的女儿?”安绝颜有些艰难地开口,却又不得不说。
“我不管你说什么!不行就是不行!”安耀得站起身来,不愿再继续和她沟通下去。
“我的学校申请已经通过了,下个月就是入学典礼。”安绝颜急急地对正欲离的安耀得说。
安耀得愤怒地转身,只有使出经济封锁的杀手锏,企图让女儿回心转意。“既然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你要去就去吧!但记住我不会资助你一分一毫。”
听到此语,安绝颜心里并没有产生太多波涛,或许还该深感庆幸,安耀得并未用断绝父女关系之类的重话来威胁她,代表他有着不愿承认的心软。她必须乘胜追击。“我会靠自己的!”安绝颜迅速接口,对安耀得深深一鞠躬。“谢谢爸爸成全。”
就这样,她只身来到此地,安耀得狠心没去送行,安绝颜虽然难过,但却更坚定了自己要念出一番成就的信念。尽管这儿的消费水准不比台湾来的高,但她仍是过得相当拮据,加上必须比别人努力十倍,使她在这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特别珍贵。
安绝颜兀自陷入沉思,直到电话铃声大作,她才倏忽回神。
接起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大使!
哥斯大黎加是少数跟台湾有邦交的国家,为了维系宛如建在沙堆上摇摇欲坠的关系,台湾政府给了许多金钱援助,于是被许多有心人士视为用钱买外交。相对地,在此的大使及驻外使节也就格外辛苦,但亦因此而更能深深体会异乡人的痛苦,所以领事馆对于在此地的留学生、台商、农技团或是志工团体都很照顾,而使得在此的华人跟领事馆保持了密切的联系,大使还会定期与他们餐聚,了解他们的困境,并且提供协助。
安绝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大使熟捻起来,大使知道她没有家里的援助,自己一个人生活很困难,便会不时地留意工读机会给她。安绝颜衷心感谢他,她觉得他像一名温煦的长者,一点都没有为官者的派头。
“有份工作机会,你接不接?”大使听到是安绝颜的声音,开门见山便道出重点。
安绝颜听到有工作机会,双眼马上睁得斗亮,声音显得十分兴奋。“真的?我接!”
大使听到安绝颜急着深怕工作飞掉的语气,不禁哑然失笑。“你也不先问清楚是什么性质的工作,就这样贸然接下,被我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相信大使你嘛,好吧,是什么工作?”安绝颜顺着大使的口气,敷衍问着。
“工作性质很单纯,纯粹是翻译的工作,协助一个来自台湾的导演。”大使不像她那般敷衍,仍旧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么好康A代志,我当然要接。”安绝颜不禁眉开眼笑,觉得好运似乎在瞬间降临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来报到。”大使下了道命令接着便将电话收了线。
生命中不期然的错迁,成就了命运的铺演。
第二章
今天即将到来的第一次会面,令安绝颜有些忐忑。对于她的雇主——谌无,她全然不具任何概念。
他会不会很难相处?会不会找她麻烦?重点是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关于这一点,她实在是十分的好奇。
在镜子前仁立许久,安绝颜仍没法决定到底该以何种面貌去和他会面,需不需要装扮成熟,来博取雇主的认同?头发时而扎起、时而放下。洋装穿上又换去,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安?
只是一个工作罢了,她怎会有好似要去会情郎的心情,对于自己这种想法,她的脸不由得一阵绯红。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用力地摇头,甩去莫名而来的思绪,最后,她决定以最平常的面貌去接手这份工作。
简单的T恤牛仔裤,披垂的发,脂粉未施的脸,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轻松自在。唯有呈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才能在全无压力的情况下、拥有最大的自信去胜任这份工作。
一旦有这样的认知,安绝颜突然觉得海阔天空,原有起伏不定的心情已被抚平。她露出甜美的笑靥,准备去赴一场未知的约会。
步行至圣荷西知名的五星级大饭店门口,安绝颜充满自信活力地走进去。
在哥斯大黎加,鲜少有黄种人的面孔,绝大部分是混种与白种人,并且有着极鲜明立体的五官,不似黄种人五官的纤巧。她和谌无约在这间饭店的大厅,所以当她一迈入这间饭店,一眼就看到闲适地坐卧在饭店大厅沙发上的谌无,一袭纯白的丝绸,衬得本就高挑的身躯更形修长。
他很自在!这是安绝颜对他的第一个想法。
尽管身处在异色人种的世界里,耳边充斥着不懂的语言,他还是没有显露任何一丝惶恐,反倒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安然自适。她不懂这种人为什么还会需要一个翻译随行?他有绝对的从容与自信可以将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他有一张称得上是绝对好看的脸孔,此项特点没来由地令安绝颜的心头极为不安。忐忑的感觉并不能阻止她想打量他的好奇心,棱角分明的脸型略嫌瘦削,但仍掩藏不住飞扬跋扈的气息;挺直的鼻梁、细长的眼,透露他令人抵挡不住的魅力;古铜色的肌肤,全然昭示着他的狂放不羁。他出色的外貌与浑身散发的气质无端地令她感到害怕。
“观赏够了吗?小姐,不知是否还合你的意?”谌无冷不防地开口。
在没有预期的心理下乍然听见他的言语,令安绝颜脸上没来由地飞上一朵霞晕,产生一股燥热。
谌无迅速打量眼前的女人,他也注意她一会儿了,毕竟要在白人群中辨识黄种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依他惯于猎艳的习性,他很自然地在认出她的一刹那开始,便仔细为她评起分来。
及肩的发丝下是一张脂粉未施,却益显素净清纯的脸。弯起的嘴角,像一弯新月,有蓄势待发的笑意。一身牛仔劲装,显示浓浓的学生气息。
也许是吃惯山珍海味,反倒渴望起清粥小菜的爽口。在他身边总围绕着丰胸翘臀、凹凸有致的性感尤物,如今看到她,竟觉得她十分可人。
是的,就是可人,可人到令人怦然心动。
谌无有那么一下下的闪神,怦然心动就是这种感觉吧!他兴起将她捕捉入镜的念头。于是他扬起致命玩味的笑,准备进行一场猎艳行动。
安绝颜听见这天外飞来的性感低沉男音,她不禁慌了手脚,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有种秘密被人窥伺的窘迫感。她垂下头,但仍遮不住耳根的赤红。
真有趣!
谌无嘴角漾起一抹笑,很久没遇到如此生涩的对手了。愈是如此,他愈兴起捉弄她的欲望。
他倏地站起身,直直走到她跟前,用眼光紧紧罩住她,让她无所遁逃。
安绝颜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投注在身上,压迫得她更不敢将头抬起来。
“我令你害怕?”谌无的疑问由上方响起,特殊的嗓音具有挑逗人的特质。
“抱歉……”安绝颜终于抬起头,但仍压不下心中的慌乱,只能讷讷吐出一句话。
谌无狐疑地挑高眉。“为什么道歉?”话中有掩藏不住的笑意,这让安绝颜觉得自己似乎很可笑。
“我想我刚才那样注视着你,一定显得很失礼。”安绝颜的眼神恢复原有的湛亮,声音显得很诚恳。
“失礼?”谌无特意拉高语音,语气仍旧充满兴味。“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在偷看我喽?”
红潮再度袭上安绝颜的脸,她只能“我……我……我……”半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是安绝颜吧?”谌无决定不再逗弄她,蓦地改口。
安绝颜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纳闷这个人怎么说风是风,说雨又是雨呢?等等!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安绝颜的声音充满惊讶。
“我想,要在一群异色人种中,寻找到同类,并不是一件难事吧?”谌无笑着说。
他竟然有和自己一样的反应,让安绝颜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知道自己不是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中,她顿时安心不少,她扬起眉眼,弯起嘴角浅声道:“那么你也八九不离十是我的雇主——谌无喽?”
“小姑娘,孺子可教也,一点就通。”谌无略带赞许地点头,倚老卖老的态度很明显。
安绝颜心头原先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益发鲜明了起来,在一个经历丰富的男人面前,她显得异常涉世未深,她将会被他带领到什么样的未知世界呢?
她有落跑的冲动,但她已站在悬崖的边缘,没有后退的余地。
是的!安绝颜的生命在遇见谌无之后,将产生巨大丕变,而她仍然未知。
特有的民俗风情音乐流泻在整间餐厅,面对桌上整壶透明水晶盛装的冰茶,安绝颜莫名觉得好笑起来。
他们尚来不及进入正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范围,就被他胁迫着带他来犒赏他委屈已久的肠胃。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体面的男人,会像孩子似地皱起鼻子,说着令她发噱的话语。“我要脱离黑豆的噩梦,不论是撒在饭旁边,或是和饭炒在一起,意义都差不多,我完全没兴趣。知道吗?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安绝颜的大眼因惊异而显得更清亮了,她不知道原来工作可以这样具备弹性。不过她很快就藏起自己的讶异,她想她的雇主应该不乐于见到太过大惊小怪的雇员,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立即对他的要求做出回应的助理,所以她当下决定带他来这家墨西哥餐厅。
这儿的墨西哥食物作法道地,装潢也忠于原味,重点是价格合理,她一向喜欢这个地方。
“你不介意我替你点餐吧?”安绝颜接过侍者递来的目录,开口询问,有礼的态度,巧妙略过自己站在帮忙者的立场,如此的细微贴心,令谌无也微笑了起来。
谌无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并不介意居于弱势地位。他自有他的长才,并且绝对确信可以吸引人,他仍是微笑着。
“当然不介意,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的工作。”
“那我就不客气了。”安绝颜抿嘴浅笑,开始认真打量起餐单,尽管她对上面所有的菜色再熟悉不过,但她仍不敷衍地从头浏览一遍,借此细细思量研究该如何点餐,让他有不同以往的特别体验。
谌无看着安绝颜以流利的西班牙语向侍者点餐,好像突然之间褪去小女孩的生涩,整个脸庞闪耀着光辉。他发现人只要是掌握自己熟练的事务,自然会散发那种遮挡不住的耀眼光芒。
对于她的沟通能力,谌无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侍者一离去,他便盯着她闪耀着光彩的脸庞。“说得不错嘛!你不是才来一年,怎么就可以说得如此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