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有光线!”
两人都脱口而出,这层关卡一通就再简单不过了,光线的折射,才出现影子,那代表古剑就在附近。
左烈面露喜色,根据折射原理寻到原处,心里蓦然一冷,原处竟在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辈子遇到的挫折恐怕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巫马残红够狠,把古剑收在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悬崖是深不见底的,肉身跳下去必粉身碎骨,更何况没有仪器,连正确地点也测不出。
“我不相信。”商恋欢大喊。“当年有人藏得了,我现在就能找得到!”
左烈知道商恋欢的想法,死命拽住她的手。“你别想跳,一把剑不值得用生命去换!”
“放开我!”商恋欢柔美的脸孔闪现异常的冷静。
“不放!”左烈坚决的态度不下商恋欢。
“我可以让你轻易地放开,别逼我动手!”商恋欢声音清冷,一如两人初初相识。
左烈心痛得揪在一起,忍不住大声咆哮。“为什么!你就那么急着把剑拿回去讨你师父欢心,急着回去嫁给表哥!你有没有想过我?我这么爱你,而你居然不顾我的感受,要冒生命危险去做傻事。我不准你跳,否则是死是活,我们永远恩断义绝。”
商恋欢深深看向左烈,心中痛苦的程度不下于他,为什么她要承受这种残忍的选择?不管是否拿回信物,她和左烈都不可能;可是,她要如何承受离开他的痛苦?人生走到这地步,还有什么意思?意念一转,就让自己葬身悬崖下算了。
她反擒拿拍掉左烈的手,留给他一朵凄凉的笑容,纵身跳下悬崖。
“恋恋!”左烈扑倒在地,伸手抓不回恋欢的衣袂,只能看她一袭白衣翻飞,迅速下落。
他不该要她选择的,即使一身武术功夫,她在命运的摆弄里却是苦命的女子,霎时间他完全懂她了,恋欢一生能掌握的东西那么少,自己怎忍心剥夺她视为一生职志的心愿?
左烈毅然决然要跟着商恋欢,即使知道这种行为是愚蠢却无悔。
在千钧一发间,他居然听见了恋欢的声音,是梦吗?他凝神注意,真是她的声音!
“烈,我看到了,我拿到了!”商恋欢的声音充满狂喜。
“恋恋,你在哪?谢天谢地你没事!”
“烈,放下绳索,我在一个平台上,这是个天然洞口,剑在这……”
“先别说,先上来!”左烈急忙放下绳索,在垂下几丈后,得到了回音,顺利将商恋欢拉起。
当他抓到商恋欢后,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用力之大,使商恋欢痛得出声。
“以后别这样,别吓我,宁愿见不到你,也不要再体会天人永隔的痛楚!”
“烈,剑和宝石都拿到,毒咒破除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在,感谢上帝!感谢众神,恋恋,再不许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刚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才知道生命的珍贵,她根本不想死了,想到自己竟幸运的跌在平台上,不禁冷汗直流,真真与死亡擦肩而过。
古剑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但在此刻,它已不是主角,甚或没有人想起它的存在,只陶醉在大难不死的震撼中。
百年来信物寻不回的关键终于解决了,巫马残红不信有人会自杀式地往下跳,却被百年后的商恋欢误打误撞跳崖,置之死地而后生,寻回左、右两家失去百年的大阿剑与青色宝石。
☆ ☆ ☆
“商小姐回来了。”尚追翔的话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书房中引爆。
右弘驹手中的酒杯颠踬了一下,该面对问题了。
尚追翔看着少主莫测高深的表情,心里很担忧,这段日子程尹绚用她的率真热情获获少主的心,她的确是个好女人,连他都不由自主被她的活泼吸引,而山庄也因为有她变得热闹而温馨,但是……
“少主,商小姐将古剑寻回,连师父都露出难得的笑容,他说……”尚追翔要投下第二枚炸弹了。
“说下去!”即使知道他要说什么,右弘驹仍难掩心中烦躁。
“师父说月底是好日子,要传位给您,并与商小姐完婚。”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没有一刻像这时令他那么厌恶责任,恋恋与尹绚的脸孔在他脑海交错而过,他爱恋恋,那是真诚的手足之爱;可是却放不下尹绚,不能伤恋恋,也不要尹绚哭泣,这左右为难的痛苦该如何解决?
尽管右弘驹拥有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权力,却对自己的感情一筹莫展,深深陷入矛盾之中……
“别告诉尹绚,我自己跟她说。”
尚追翔看着少主烦恼,却无能为力,谅他足智多谋,也无法替少主分忧,自古情字最是苦人,想来有点道理,无奈地,他起身告退,将书房留给少主一人。
☆ ☆ ☆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久久都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懂了情之后,才知道谈情伤人,商恋欢在想,如果一直没有遇到左烈,这生必不会有现在难过的心情。仿佛看不够似的,她要仔仔细细记住左烈的容颜,只为一转身后,便成陌路。
“我不能参加婚礼了,协会派我到法属圭亚那,月底不在台湾。”
“那好。”
“祝你幸福。”左烈举起酒杯,喝的是两人共患难的回忆──陈年高粱酒。
而这杯酒商恋欢竟喝不下,她苦笑,往后也许平淡安稳,却未必幸福。
“我爱你。”
“我知道。”
一切都不必再说了,商恋欢起身,最后一次镌刻容颜,轻轻说道:“当你离去,请……将我遗忘。”
左烈望着白衫飘然远走,一如那个下雨的早晨,第一眼见到的婀娜袅孀。
☆ ☆ ☆
婚礼进行曲悠扬响遍整座教堂。
清晨,右弘驹在右氏祖宗前按着仪式托掌右家所有的产业,正式成为第十九代继承人,接着马不停蹄赶往教堂,完成终身大事。
这个盛大的婚礼惊动黑白两道,来观礼的人泾渭分明坐在两旁,恐怕再没有机会能让正邪两股势力诡异地融合一起,不过他们都发现了更奇特的现象──没看过这么不快乐的新人!
商恋欢在师父的扶持下,曾有一下子的欣慰,随即满心的空虚,难道就为了这一时间的满足,放弃与左烈一辈子的厮守?她的心好乱,不知在抗拒什么,她有想逃的冲动,可是不为师父也要为师兄,她怎可对师兄不义?!
精致的化妆仍难掩不好的脸色,许多人都发现新娘的不寻常,在她的脸上没有喜气,反而有点像将上绞刑台的囚犯,虚弱地靠在商赫凡身上。
而新郎也好不到哪去,沉重的步伐令全场观礼人士噤声,当商赫凡将新娘的手交给右弘驹时,发现他有一秒钟的迟疑。
商赫凡发现两人的不对劲,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他挥手催促神父,示意典礼的进行。
两人都听着庄严的证言和誓词,每一句话都鞭笞着两人的心,他们都知道自己即将侮辱到这么圣洁的婚姻誓言时,不约而同悚然一惊。
右弘驹终究回答了神父的话,即使这个责任使他一辈子痛苦,他也愿意承受,内、心里只能对程尹绚抱歉……
“商恋欢小姐,你愿意嫁给右弘驹先生为妻,从此爱他、敬他,不论贫穷或病苦,与他厮守一生,相爱一世吗?”
爱他、敬他,相爱厮守?她说不出口,她以为很容易,但竟说不出口,只要想到左烈那张绝望的脸孔,她就痛彻心扉,忘了怎么去呼吸。不行,她真的作不到!
“商恋欢小姐……”神父清朗的声音盖过全场的议论纷纷。
商恋欢颤颤的蠕动嘴唇,却因发抖得太厉害而不成声。“师兄……”
右弘驹急伸双臂揽住商恋欢,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眼前的她几乎快要昏倒了。
“恋恋,你不舒服吗?”
商恋欢望着师兄关怀的眼神,终于流下两行清泪。“师兄,我很抱歉,我无法爱着别人时又答应嫁给你,原谅我……”
“你说什么!”右弘驹惊讶的语气多于质询。
商恋欢索性豁出一切。“我爱着左烈,真的不忍心见到他伤心,师兄,我对不起你……”
山上的一幕幕迅速闪过右弘驹的脑海,原来如此,自从爱上尹绚后,他才了解当初恋恋与左烈之间眼神的交缠,一切奇怪的行为都有了解释。他真的宽心了。
右弘驹看着商恋欢哭得梨花带雨,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还好你说了出来,否则我们不就成了怨偶!你放心,我会遵守我的誓言,这一生你都是我的责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准有人伤害你,任何人都不行!”
商恋欢不可置信地幽眸一亮,“师兄,你不怪我?”
她的质疑惹得右弘驹心疼,他笑了笑。“不,不会!我真的高兴,我在想,我们错得多离谱!”
商恋欢露出长久以来最真心的微笑,这正是她的感受,难道师兄也……
右弘驹但笑不语,扶起商恋欢,面对在场所有的宾客。
这时的礼堂大为骚动,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事情会如此戏剧化;但对这雀跃的两人来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的师父──商赫凡。
“师父,我不能娶恋恋,希望你让她自由选择所爱。”右弘驹的话满是威严。
商恋欢抬起头来,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不存畏惧地直视这个为她父亲却不认她的男人。“爸爸,我爱左烈,我要嫁给他!”
商赫凡脸色铁青,无法相信事情演变成这样,盛怒加上恋欢的件逆,他高扬右手,就要朝恋欢打去。
右弘驹轻易抓住商赫凡下落的手,语气尊敬却也充满威胁。“师父,我刚说过,恋欢的生命由我保护,不准任何人伤害她,也包括您!”
商恋欢轻拉右弘驹的手,温柔地说道:“师兄,我长大了,足以保护我自己,不再是谁的责任,你要放心让我高飞。”
右弘驹激赏地看着师妹,她的脸庞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自己的确可以放手了,她不会再是弱者,不会再是为别人活的小可怜了。“很好,恋恋,很好!”
“爸爸!”
“别叫我!”商赫凡面色狰狞,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会狠狠教训她。
商恋观不以为意。“好吧,师父,希望你答应我嫁给左烈。”
“想都别想!”怎么人算不如天算,这逆女居然又转到左家?新仇旧恨,让他气个半死!
商恋欢眼中闪着异样光釆,“我不会放弃的。”
商赫凡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狠狠说道:“这辈子别想我会答应!”撂下话后,气冲冲离开。
第十章
程尹绚自杀了!
发现她割腕自杀的第一时间,尚追翔急得飞车将她送到阳明医院,他不能通知少主,今天是少主与商小姐的大喜之日,说什么也不能去破坏,可是程尹绚……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褪去对她所有的敌意,甚至已经欣赏起那种率直又火爆的辣椒个性,与冷得没温度的少主正是完美的互补。她深深爱着少主,任谁也能感受那份爱意,相信少主也爱她,只是,怎么说呢……
尚追翔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等待,足智多谋如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难解的爱情问题。现在只能祈祷程尹绚平安,不然叫他如何向少主交代,尤其她在他守着的情况下,居然出现两次纰漏,少主不罚他,他都已准备要自请处分了。
“老大,你这么踱来踱去,严重影响我的视线自由,坐下来。”虽然声音没有表情,但这出声的女音却清楚地透露懒散而没有心,仿佛眼前的一切,是闹剧、是陌路。
“凝净,她是少主的女人……”尚追翔俊逸的脸庞难掩恋慕与轻责。
清艳飘忽的影像,仿佛永远融合在她所处的环境,尚追翔看着她十来个年头,却望不清她真正的样子,变总是她唯一的不变。
赵凝净邪魅的一笑,不经心地掏出腰间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卡啦”一声扣动扳机。
“凝净!”尚追潮出声制止。
“砰!”一声空响。
赵凝净左手的掌心里亮晃晃的摆着六颗子弹,只在刚刚一瞬间,她已卸下子弹,微扬的眉心有着嘲弄的意味。
“要死,一发子弹就解决了,真是费事。”
赵凝净的语调明显表达她的心意,叫作瞧不起。
尚追翔忍下心中的颤动,赵凝净,是师父商赫凡最引以为傲的女弟子。“黑煞”艰苦训练而外显的残杀之气,在她身上叫做浑然天成,如果她要显现。
“尊敬她,如同尊敬少主。”尚追翔想着这阵子以来的相处,明确得知少主爱她的心意远胜商小姐。
赵凝净一笑,笑容的美好有着倾人的容姿,但骇人的却是没有笑意,明明是肌肉的牵动,是人类语言中“笑”的标准动作,但却清楚的显现她不是在笑,只是她故意,连稚子都可以看得出她的本意。
“尊敬少主是自然。她?成为主母再说吧!”语气中的狂狷挥洒而出,轻松的姿态隐含着霸气。
尚追翔的心拧过一丝苦楚,赵凝净是男人该多好,虽然天生的力气不及男人,但师父器重她从无迟疑的反应能力,称她为“黑煞”的心;若她是男人,自己也会心悦臣服地将“黑煞”头号精锐名号交给她;若她是男人,自己也不会……
赵凝净拢了拢及腰的长发,白瓷般的雪肤在阳光沐浴下显得眩然,唇角仍是轻扬,周身却不可思议的聚集冷凝的结界。
“交给你了。”赵凝净离开阳光的氛围,一时间冷凝的结界消散无踪。
“你去见血封?”尚追翔心念一动。
赵凝浮泛起今天以来,或说是难得一见的真正的笑意。
“也该去见见他们了,血封如何让愚蠢得失去‘阒魅’能力的离垢活下去?好令人拭目以待!”
尚追翔一直以为隐蔽人气的自己已修习得无坚不推,但赵凝净却浑然而成一种无谓的、不知是喜是悲的态度,完全没有前迹可循;他不懂,和她同门这么久,到底她的心思在何时高昂,在何时下落?
“离垢是你姊姊,难道她的死活不曾进驻你的心?”尚追翔回忆着那张与凝凈一模一样的绝颜。
“我们在‘黑煞’与‘阒魅’里背道而驰,生死自取,命运自理,怨不得天地。”
也许他永远无法理解离垢与凝净的关心方式,就好象无人能领会这对双胞胎诡测的命运之线是如何的被操弄。
尚追翔轻抚凝净的青丝,无奈的嗓音像叹息。
“你的面具比少主更危险,无论怎么变,少主总是鬼般的凄厉;你却邪气,让人弄不仅有害无害。”
赵凝凈纤手停留在尚追翔的胸膛。“研究我,还不如去担心里面那蠢女人。”
美好的红唇封印在尚追翔起伏不定的心口,赵凝净的微笑总是去不了诡延,坚忍的神情常常不像是在乎,远远地慢慢淡出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