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斗了一阵,少女脸色转红,潸潸流下汗珠,但是手脚不见紊乱,神色也无慌张之态。这实在是一场精彩的过招。
“恋欢!”场边突传一声苍劲的暴喝,使得少女一凛,全神贯注地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刺击对方,男子下意识回斧一挡,左手顺势拍向少女。
“啊!”少女向后弯倒,重重跌在地上。
“恋恋!”男子心急地前去扶起少女,有点后悔自己的出手,在碰到少女的一剎那,蓦地情势突变,少女剑影闪动,男子左腕中剑,向后扑倒,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低噫。
少女俐落起身,笑靥如花。“师兄,我赢了!”
那男子不甚赞同地摇着头,语气虽有责备,却是爱怜。“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使诈?我也被你骗过。”说着也起身,丝毫未将左腕伤口放在心上。
这男子正是右弘驹,少女即是青梅竹马的师妹商恋欢。
“师兄,真对不起。等会儿我帮你包扎吧,师父说不择手段也要嬴你。”商恋欢说完,转身走向道场前方,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
这中年男子就是商赫凡,自右家主人右承歆去世后,不但负起右氏一门传承大任,更在右弘驹未成家立业前,接掌右氏全部产业。
“很好。”商赫凡凌厉的线条有一丝诡异的暖气。“就由你去执行这次‘悲恋之仇’的任务。”
“是,师父。”商恋欢领命。
“师父,我还是觉得不妥,这毕竟是我的家务事。”右弘驹皱着眉,尝试作最后的努力。
“弘驹,别说了,当初决定比试胜者上‘悲恋之仇’,刚刚可是你输?”商赫凡在对着右弘驹说话时,脸上溢着不可思议的温柔慈祥;商恋欢看着欣羡不已,师父从不曾用这种眼光看她,即使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依然得不到亲切的注视,她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右弘驹双手一摊,说道:“好吧!愿赌服输。”
他心想,上“悲恋之仇”没什么危险性,就让恋恋去好了,只是自己仍得做一些事,于是开口说道:“台中堂口群殴事件让我去处理。”
商赫凡威严地摇头。“不需要让你出马,找追翔去给对方一点教训就行了,也不过死一个人。”
对杀人无数的商赫凡来说,人命根本不算什么,这次台中堂口旗下的酒店与地头蛇手下混混为争风吃醋而打群架,自己的一个手下因伤重送医不治,只能怪他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商赫凡并没放在心上;不过右家势大权大,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给点教训怎符合他商赫凡残忍嗜血的个性?
“我坚持,下午就带着追翔去,顺便度个假,你不反对吧?”右弘驹的口气不是征询,而是告知。
商赫凡看着英气飒然的右弘驹,丝毫不以他的不敬为作,反而觉得他足以担当右家大任,右老爷子在天有灵一定很安慰。
“好吧!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商赫凡领着十数个黑衣人走出道场,随即像想到什么,回头说道:“弘驹,今年三十了吧?”
右弘驹点头。
商赫凡满意地点头,说道:“我这个位置可以移交给你了。就这样吧,等恋欢回来你们就结婚,正式昭告道上你的接位,我就能享享清福了。”
右弘驹不置可否一笑。“这几年师父辛苦了,我接着您的位,可得战战兢兢。不过我保证,右家绝对会更发扬光大的。”自信的语气不卑不亢。
商赫凡一乐,旁若无人地大笑离开道场,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商恋欢一眼。
“恋恋,高兴点,想你今天打败我,就该欢畅地笑一个。”右弘驹发现了商恋欢的落寞。
商恋欢勉强一笑。“算了,我知道赢得侥幸,师父要我作什么,我不择手段也要办到,却得不到他一点肯定的表情。”
右弘驹不好再说什么,已经过了二十年,商赫凡的恨意未曾消逝,只是苦了恋欢,再怎么尽力,也得不到师父青睐。
为了不再让恋欢哀伤,右弘驹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这次上‘悲恋之仇’的目的吗?”
商恋欢摇头,师父只说要嬴师兄抢到这个任务,内容倒没有多谈。
“这件事说来诡异,上‘悲恋之仇’是为了寻找我家以及左家长远以来的传家之宝。”
右弘驹凭着年少时父母所述的印象说道,由于自己的父亲未曾参与,所以真实的上山路径以及传家宝地点都不甚清楚。
“你可能不清楚左家和右家的渊源,我们两家都相当古老而且神秘,世居在大陆南方,一直到明末才迁徙台湾!两家是在一百多年前开始衍生关系,原是我的老祖宗娶了左家的小姐,本来两家结亲是好事,但在娶亲之前,我那个老祖宗曾与当时的管家之女有过一段恋情,虽然结束了,但那管家之女仍痴痴爱着老祖宗,等到听闻两家将联姻之事,居然发狠下毒咒。”
“下毒咒?”商恋欢不解,咒语是属科学仍无法解释的领域,但听来仍匪夷所思。
“没错,管家之女来自中国南方的少数民族,不过来源已经不可考,只知道他们巫马家族后代凋零,流落街头,被老祖宗收为管家,而那个管家之女叫巫马残红,拥有下咒的能力,在得知左、右两家联姻的消息后,愤怒地偷出属于右家的古剑以及左家的青色宝石,用自己的鲜血下咒。诅咒两家只要结合,必不得好死,并且将两家信物藏于玉山之中,一个取名为‘悲恋之仇’之地,除非寻回信物,否则诅咒世代相传,绵绵无期。”
商恋欢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开口问道:“诅咒真的灵验吗?”
右弘驹凝重地点头。“没错,我那祖先娶了左家小姐不久,两人突遭横祸,于是后人就致力于信物的寻找,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法成功;不过两家从此不再通婚,却也相安无事,渐渐松懈下来,没有很认真地去寻找。一直到上一代,姑姑右承欢嫁给左家的姑丈左棣仁,居然历史重演,双双早死,连我父母也是突遭横祸,所以才决定要上‘悲恋之仇’把信物找回来,免得祸延子孙。”
“原来如此。”商恋欢总算了解来龙去脉。
“我是打算和左烈一同上山的,不过既然输给你,就只好把机会让你喽!”
左烈是右弘驹的表弟、左棣仁与右承欢的独子,恋欢未曾相识。
“师兄放心,我会达成任务的。”
右弘驹沈吟一会儿,说道:“其实这次任务是没什么太大的困难,师父执意阻止我参加,可能是因为不想右家与左家再有联系,唉!他怨毒太深,难以拔除,我是可以理解。”
商恋欢不语,她自小不得疼爱与此有间接关系,对左家也不甚有好感。
“恋恋,左烈不像我们长期练武术,所以途中若有需要,帮我好好照顾他。”
商恋欢沉默地点头,师兄的话就如师父一样,都是圣旨。
“师兄走吧!我帮你包扎。”
右弘驹起身,轻抚商恋欢柔顺的乌丝。“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跟左烈联络一下,说明由你接替,路上一切小心。”
“没问题,等着我拿回信物吧!”
“这张面具戴着。”商赫凡递给恋欢一只薄如蝉翼的面具。
恋欢伸手接过,站在镜子面前迅速戴起,虽然心中疑问,却也没有开口,她的冷静训练早把好奇这个人类的劣根性扬弃。
待她回头见父亲时,已是另一张容颜。
“很好,记住,这个任务期间,牢牢戴着面具,对你只有帮助而无害。”
恋欢点头,返身看向镜中的自己,面具做得精巧,皮肤的纹路与正常无异,她的丹凤眼与灵秀朱唇虽然依旧,却因脸型的改变而使容貌全异,颊上的痘斑使得原本瘦削的脸微肿,黑黑的皮肤显得粗糙,恋欢本身的肤色虽因自小不间断的武术训练,餐风露宿而显得不够白皙,却是健康的小麦色,而戴上面具的黝黑却是阴阴暗暗的,没有一丝生气。
恋欢不知道师父的用意为何,即使自小对容貌不曾关注,却也晓得现在这样实在不好看。
商赫凡看着自己的女儿,经过二十年的训练,她拥有最俐落的身手、最精准的枪法,随身的匕首使得犹如身上的器官;不可否认,她是第一流的人才,只是长相实在不理想,精致柔弱的脸蛋没一点可取,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居然带着媚态,嘴巴大小、眉毛大细,每一个地方都像她妈,真令他厌恶,好在她争点气,功夫肯扎扎实实的学,长时间对她个性的改造也相当成功,最满意的就是她已无欲无求,甚至无感的表现,这样才行,控制容易。像现在即使戴上面具,她也没有半丝疑问。
“恋欢,左、右两家族这么多代以来没有人达成任务,可见这次的困难度。我没叫你拚命,但我知道你可以完成。”
商恋欢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师父的话讲得随意,但却看重她,这是称赞吗?自小师父就未给她和颜悦色的话语,在她的心灵世界中,获得师父的肯定便是一生的职志。
“是的,我会拿回信物。”她的明眸中闪着必得的决心。
“牢牢给我记住,这次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是左家长子,左烈,别搞什么花样,左家没有一个是我看得顺眼的,若不是两家族的鬼传统,我一辈子都不想去接触。”商赫凡说得咬牙切齿,恋欢虽早已习惯他的严厉与冷酷,此时仍不自觉冷颤了一下。
“是。除了过程需要的合作,我不会与对方接触。”她覆述一次师父交代过的话。
“没错。”他看着恋欢的头发,柔顺如丝缎的长发披肩,怎么瞧都不顺眼,抄起手上的“锐犀”,不留情地削掉青丝。
恋欢本能地一退,随即站定,任由师父俐落的刀法在她发上挥舞,不一会儿,终于停了手。
“留着长发出外不方便,现在比较好。”商赫凡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就不相信谁会再多看眼前的女孩一眼。
“最后提醒你,这次任务归来,即是你与弘驹成婚之日,中途不要给我生任何变化,否则这辈子,天涯海角我都会扑杀你,就连我死后,也化成厉鬼,让你一生不得安宁。”
恋观第一次听到师父讲这么重的毒誓,可见他必是严重的下定决心,她下意识点头。“归来之日,便是与弘驹师兄成婚之时,商恋欢谨记在心,绝不忘记。”
商赫凡似放下心,挥手道:“好,你去准备准备。”
第二章
“什么鬼天气?回来才三个星期,就有两个半星期下雨,莫名其妙!”左烈不满地嘟囔着。
他抬眼望着街道,笔直的道路上塞满各式各样的车子,偶尔看见机车骑土英勇地在大车夹缝中穿梭,险象万分,太久没回台湾了,发现很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看看手表已快九点,人应该快要到了。老天!表哥临时一通电话说不来了,将由他的师妹赴约,一起上“悲恋之仇”,天知道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好好地爬完山?
不过抱怨归抱怨,既然表哥认为她行,应该是不会有多大的差错。
左烈选了个可以看见客人出入的位置,刚过了早餐的人潮,现在餐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桌生意。表哥只说他师妹叫商恋欢,长得是圆、是扁也没说清楚,真是麻烦。
他用修长优美的手指百无聊赖地在玻璃窗上画了起来,合身而优雅的衬衫西裤显示出价值不菲,俊美白皙的脸孔使得附近的女孩子总不由自主将眼光流连在他身上。左烈是得天独厚的,高大瘦削的身材相当结实,得自母亲的脸孔使他俊美得过分,交叠的长腿绝对有第一流模特儿的本钱,如果让他换上中古欧洲服饰,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一个贵族,因为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与尊贵丰采深深令人着迷。
入口处走进一名女子,引起了左烈的注意,她的脚步很轻,似乎不需着地行走,一袭白衣包里着婀娜的体态,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头剪得惨不忍睹的头发,左一丛右一块像极狗啃的,又短得不象话。而这女子的脸孔真是难以形容,黝黑而且如月球表面般坑坑疤疤。左烈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而且美丑向来不是他评断人物的标准,但眼前这个女孩子很奇怪,表情冷漠得像没什么生命,整体看来虽然不是特别难看,但却诡异得很。
女子核巡大厅,便笔直朝左烈的方向走来,在她坐下来的那一刻,大厅中清楚传来惊讶的叹息声。女子不以为意,开口说道:“你是左烈吧,我是商恋欢。”
“好清脆的声音!”左烈暗想,上帝果然公平,让不起眼的女子拥有清脆如银铃的美声。
“很高兴认识你。想喝点什么?”
左烈噙着笑意的脸没来由地使商恋欢心头一动,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自己早应该成为一个没感觉的人,怎可为陌生男子的笑容动念?
“少废话,我们可以走了。”她说完起身,静待对方的动作。
左烈愕然,这个女孩子好冷,冷得有点不近人情,他顽皮的个性突起,仍安稳地坐在椅上,轻轻啜了口咖啡,说道:“我倒想先和你研究一下路线,更何况我们还不算认识,为了将来这几天的相处,何不现在联络一下感情?”
商恋欢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存心耍赖,心下也不动气,只用一贯清冷的语气说道:“不需要,既然你不想走就留着吧!”
说完立刻转身,仍以无声无息的脚步离去,左烈一怔,马上追赶过去。“搞什么!这么无情。”一边抱怨着、一边努力追上商恋欢,看来这趟旅程有得熬了。
☆ ☆ ☆
按照地图的指示,“悲恋之仇”有着不同其它群山的入口,他们一路行来,尽挑着公路行驶,自从玉山被规划为国家公园后,行往之人络绎不绝,著名的山峰如玉山主峰、秀姑峦山、达芬尖山、马博拉斯山、新康山等,都是为人熟知的景点;而他们的目的地──“悲恋之仇”,在坊间所有精细的地图上都未曾标示,它隐没在群山之中,添加几许神秘色彩。
他们由南投一处隐微的路线入山,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必须在山下就弃车步行,左右两家都有共识,在传家宝未寻获前,最好别让人知道“悲恋之仇”的正确位置。
左烈快受不了了,从出饭店开始,商恋欢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在停车场时,他好意为她拉开车门,这女人居然自己开了后门坐进去,把他当司机看待,而一路上任凭他怎么逗她,无奈这女人就像不动明王般静坐,半天都没颤动一下,更别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