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小器,商恋欢心想。起身到四周观察,怕又有人伏击。
左烈回头看向商恋欢的背影,可惜了这么婀娜多姿的身影,一身白衫白裤衬托整个人仙逸缥缈,看得痴了,他忽然觉得商恋欢的脸也没那么丑,只是漠然无表情的态度令人不好受,加上她今天出手救了他,令左烈心中的温柔隐隐牵动。
“在想什么?”商恋欢梭巡归来,碰上左烈呆呆的表情。
左烈连忙摇头,像掩饰什么。
商恋欢准备走回铺盖,像想到重要的事突然回头。
“给你。”商恋欢撩起裤管半载小腿又直又长,半长的白靴顶处插着黑亮的物事,她一把抄起匕首递给左烈。
“给我刀干么?”
“这把‘锐犀’是很锐利的匕首,你带着防身。”
左烈接过,薄利的刀身泛着寒光,令他一颤。他学着商恋欢插在长靴上,动作小心翼一翼。
“留心点,别砍到自己的脚。”商恋欢总觉得他笨手笨脚。
“谢谢你的好心。”左烈没好气地说。
“应该的。”
“为什么你那么复古,功夫使得像古人的轻功,用的武器又是匕首、又是蛾眉刺,还有飞镖?”
“这是右家的传统。”商恋欢自从有意识起,这些武器就很少离身,仿佛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敌人开一枪就毙了,哪有时间耍功夫?”左烈不以为然。“还是用枪比较实际,时代在进步。”
“我们也学枪法,不过这次任务师父没让我用,在台湾的任务不适合,条子查得紧。”商恋欢回忆师父的话。“师父说用匕首杀人比较有趣,凌迟敌人的意志,看他们死前惊恐的表情比一枪毙命有快感。”
“残忍的变态!”左烈皱眉。
“别批评我师父。”
“他是圣人不能批评?”
“他是我的圣人。”也是我的父亲,商恋欢苦涩地想。
左烈望见商恋欢突然黯下的眼神,她整张脸就那双眼睛灵活质铄,如今一黯,顿时只剩灰败的面容,好象一张面具。
“好吧!我就带着匕首,以后还有哪个杂种敢动我,就一刀给他死!”左烈原想轻松一下话题,随手拿着匕首比划。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你干么打我!”左烈铁青着脸,怒视商恋欢。
商恋欢寒声道:“不准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
“什么?”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杂种。在我面前不准提这两个字,否则我要你死。”说完,她僵硬地转身,回到铺盖倒头就睡。
“疯女人,说翻脸就翻脸。”左烈心想打不过她,只好忍住这口气,闷闷地拉起睡袋,气愤地睡觉。
第三章
清晨有着凛然的寒意,即使才过中秋,山区的气候已然寒冷,左烈感受到睡袋上早已被露水湿成一片,却贪恋睡眠,不肯多动一下,昨夜的一阵厮杀扰得他没好眠,于是决定要睡到高兴才动身,反正信物也跑不掉。
“起身,吃完早餐就走。”商恋欢冷不防踢着左烈的睡袋,害他一声闷哼。
“喂,你踢小狗啊,这么狠!”
“六点了还睡,你以为出来郊游。”商恋欢不理他,走向前面的山涧,掬着水洗脸。左烈懊恼地起身,心里十遍八遍地骂眼前的疯女人,嘴上更是不住嘟囔:“搞到三、四点才睡觉,这么早就吵醒我的好梦,难道你是神力女超人?”
睡眠对商恋欢来说不甚重要,自小的训练就是断欲,断口欲是师父交代的第一项修行,所以她可以吃得很少,却充分运用食物的每一点能量。此外,“嗜睡”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理解,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足以恢复她所有的体力,并得到完整的休息,师父说过,清心寡欲是修行之人最高乘的境界,这辈子他有太多的爱恨嗔痴,所以要商恋欢自小断欲,人就是有欲望才会有欲求不满的事,如果不了解欲望,终身将没有负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商恋欢厉声道:“站住,别过来。”
“又怎么了,我也要洗脸!”左烈实在生气,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快把他搞疯了。
“站在原地,等我洗完了自然让你。”商恋欢小心翼翼地戴上人皮面具,虽然每次洗脸很麻烦,但师父叫她戴着,她就不会有第二句话。
当她转过身时,已是一张无表情的痘斑脸。
左烈不明白商恋欢在做什么,也许磨蹭半天是搽什么保养品之类的,说得也是,爱美是人的天性,对女人尤其严重,她一定是希望自己的痘痘赶快消掉才偷偷擦药吧,又怕被他看到会取笑她,所以才不准他过去。
左烈边洗边想着自以为是的解释,也就不把商恋欢奇怪的行为放在心上。
“伤口还痛吗?”商恋欢开口问起。
左烈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原来这个女人还是关心他的。“嗯,还好,走路是没问题了,谢谢你。”
商恋欢微扬唇角。“如果不能走就回去吧,省得碍我的事。”
“你……”左烈的笑容僵在嘴角,这个女人!
商恋观不再理会他,径自收拾行李,动作俐落到仿佛不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妥。
左烈真是被她打败了,气闷地拿出地图和面包,好男不与女斗,他不可以恼羞成怒。
“我们已经在支脉下了,走到这儿会见到我们家第一个驻站。”左烈优雅地撕着面包,一边指着地图,这是一张写在特殊处理过的皮革,避免水害与火害,不同于一般的地图,它有详细的山岳标记与棱线位置,上面几个红色三角形记号显然是后来加上的,与高高低低的线条相映,朱墨斓然。
商恋欢疑惑地看着地图,比一般的市街图都复杂,她是个看简图都会迷路的人,别说眼前这张像天书的皮革了。
“这里是我们的所在位置,到这里约莫半天路程,不过到这个点要六个小时,所以即使我们赶路也到不了,会在夜色中迷途。”
左烈仍自顾自的在地图上指来指去,爬山是他的乐趣,从高中起就开始寻访世界名山,以征服百岳为目标;两年前,他顺利加入英国皇家百岳会,不是他自夸,这个协会可是所有登山人梦寐以求的荣誉,它代表一种肯定,全世界的会员人数不超过百人,而成员中的黄色面孔更是寥寥可数。
这次为了寻回早在百年前就失落的两家信物,他才会远从珠穆玛朗峰被召回,玉山他早就攀登顶峰了,原不是什么问题,也引不起他的兴趣,直到管家左伯把这张地图寄给他,图上居然有着一脉不为人知的支峰,这个发现令他精神一振,以台湾现代这么高的科技,居然在空中照相时遗落了这个部分,更加深这支峰的神秘性,如果能改项,信物自然可寻回,怪的是一百年来经历了第六代,居然没有人成功过,实在诡异。
“我看不懂,你解释清楚!”
左烈一时不能会意。“什么?”
“我说我看不懂地图,你话说清楚。”商恋欢诚实地说道,那密密麻麻的线条只会令她眼花缭乱。
左烈明显地在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终于有她不会的东西了,这几天她表现得像个金钢女战土,他还真以为她无所不能呢!想不到败在薄薄的一张地图。
讽刺不是他的本性,但是商恋欢这丫头欺压他好几次,找到机会当然要狠狠刮她一顿。
“看不懂啊?那不知道是谁说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任务,还嫌我碍事。”
“是我错,左少爷你不碍事,你还会看地图。”
“你……”
“是啊,终于发现你的功用了,这样让我不致觉得你碍眼。”
“商恋欢!”左烈长这么大,从没被这么贬低过。
倒是商恋欢好整以暇,生气也是欲念之一。凡七情六欲都是师父要她断去的,面对左烈她已经失常了好几次,让她以为自己修为很差。
“我怎样?快解释完出发了。”
左烈不知为什么,碰到商恋欢就没辙,为什么在别的女人面前他总能如鱼得水,应付起来轻松自如,独独商恋欢总让他吃瘪?
一咬牙,认了,别跟一介女子计较,他详细地说明。“这些红色三角形是左家几年来修建的驻站,方便每代寻找信物的传人有休息的地方。”
“师兄说这座山应该没有人迹。”
“没错,这里还没有被发现,甚至所有的地图都不曾标示过,几十年来,只有动物和我们两家人出现过吧!”
“你说中午才到第一个驻站,如果我们不继续往上爬,就浪费半天了。”商恋欢沈吟道。
“小姐,距下一个驻站要六个小时,还没走到天就黑了。”左烈不厌其烦地重述。
“没关系,在野地过夜就行,不一定要到你家的驻站。”商恋欢说得轻松。
山林中动物出没无常,这女人居然不放在眼底。
“我坚持。要是像昨儿夜里又遇到歹徒怎么办,又或者被动物撕吃入腹怎么办?你商大女侠有功夫不怕,我只是一介凡人,怕得要死。”左烈语气淡然,却有股不容改变的力量。想到小腿还隐然作痛,他就决定要坚持。
“胆小鬼,少了你我可以更快达成任务的。”商恋欢有点遗憾。
左烈牵动嘴角:“没错,少了我你的动作也许快些,可是不会看地图的人,十天半个月也出不了群山。”
“总会走到的。”商恋欢不信有多难。
“是,地球是圆的,你总会走到,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麻烦通知我一声。”左烈不忘挪揄。
商恋欢挥手就是一掌,还好左烈已习惯她的动手动脚,急忙跃开,不忘在俊美的脸上扮扮鬼脸。
“好男不与女斗,上路吧!”左烈卷好地图,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 ☆ ☆
沿着地图往上爬,信道愈来愈窄,到最后居然连路都没有了,两人必须在树木茂密的情况下冲锋陷阵。
“我看估计错误,原以为好走的路能持续到驻站,看样子得花点时间了。”
商恋欢向左烈拿回匕首,俐落地挥动,斩绝眼前的障碍,左烈此时又感到自己窝囊,刚刚他自告奋勇地开路,才没几下手就被割伤,这片丛林中,连树叶都很强悍。他看着商恋欢好象没出什么力气,眼前挡路的杂草树木应声而落,匕首跟她的手腕仿佛已成一体,他打心底佩服这个女孩。
“这路倒像没人走过,你确定往这儿?”商恋欢有些怀疑。
“绝对正确,这是西北方,与地图上无异。”左烈摇头。“据左伯说,第一驻站点有两个人,每个月下山补给一次,至于再上去的另两个驻站都是空城,只待传人上山之前才派人整理。”
“这么说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你怕了?”
商恋欢轻笑。“是谁怕呢?”
“我们都不怕,行吧!”左烈耸肩道。“反正五代以来也没人拿回信物,失败了也没人敢笑话。”嘴里虽如此说,其实想要追回信物的决心是相当强烈的,这些年来凭着显赫的家世、优渥的生活,使他致力于研究世上稀奇古怪的新鲜事,他正式的职业是隶属美国地质探勘协会的研究员,陆地是极其美妙的领域,举凡沙漠、丛林、山脉、火山等等,没有一样不是大自然的杰作,左烈觉得穷自己毕生精力也无法完全了解造物者的奥秘。
“这次任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商恋欢有最强韧的决心。
“我的父母联手已经是天下少见的坚强阵容了,他们也无法完成任务。”左烈有些忧虑。
左棣仁──左烈的父亲拥有财界智多星的封号,头脑灵活而冷静。“悲恋之仇”的几个驻站是他的主意,使得左烈这一代直接受惠。
而他温柔甜美的母亲右承欢则是身手不凡的奇女子,在嫁入左家前是日本警视厅特任高级督察。可惜父母在他五岁时相继辞世,只能由左伯的口中听听父母的光荣事迹。
“他们是他们,我绝对要成功。”商恋欢的语气没有一丝疑惑。
“为什么?”左烈想了解她的动机。
“师父说我可以完成的。”仿佛在覆述一次命令般,话就从口中流泄而出。
“所以你要做给他看?”
“可以这么说。”
就为着师父的一句话,她竟然赴汤蹈火! ☆ ☆ ☆
往前走向一个平坦的草地,他们稍作休息,太阳已高高升起,两人没有例外的都是汗流浃背。
左烈看着商恋欢,问出了他困惑已久的问题。
“寻找信物是左、右两家人的传统,你是旁姓之人,怎么由你来执行任务?”
从左烈的祖先以降,虽不成文地以一男一女为任务执行者,但他这一代石家只有弘驹表哥,照理说由他出马才对,商恋欢是第一个外姓女子。
“我打败了师兄,所以出任务。”商愿欢简单地说。
“啧啧啧,不简单,表哥这么不凡的人物也败在你手上,不愧为女中豪杰。”
商恋欢撇撇嘴。“我使诈才侥幸赢他,师兄岂是泛泛之辈,他怕我受伤才输的。”
“你也愿意为我们两家破除毒咒?”
商恋观点点头。
左烈黯然,自从被下诅咒后,百年前的祖先果然横死,后来几代由于没有通婚,所以平安无事,一直到自己的父亲娶了右家的母亲,本以为时间这么久,当事人早已作古,不会再有不幸,想不到母亲无病暴毙于二十七岁,父亲因丧妻的椎心之痛也相继倒下,缠绵病榻一年后而死。玄的是舅舅右承歆与其妻梅芝芝十年前在美国坠机而亡,左、右两家凋零殆尽,才不得不正视这个百年前的阴狠诅咒。
“左、右两家现下也不能再联姻了,你们这一代只剩师兄与你,诅咒无效。”
左烈点头,神情严肃。“但是信物若能拿回,也免除后代的心头恐惧。”
商恋观不在乎信物的本身,但在乎的是师父的命令,只要能讨师父欢心,一切万死莫辞。
“你的名字真特别,与我母亲一样,有个欢字。”左烈轻声自语,也许是这层缘故,他对恋欢有种特别的感觉。
商恋欢平板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温暖。“原来你不晓得,我的名字是因你母亲右承欢而来,恋欢,是强烈爱恋右承欢的意思。”
左烈感到惊讶,他从没听过这样的渊源。“你是说,商师伯他……”
“是,我师父爱恋着你的母亲,明显到在我的名字中寄托情爱,要不是你父亲夺走右承欢,师父不至于性格大变。”商恋欢的语气像是毫无怀疑的在叙述一件事实。
“你少妄自臆测,我父母感情深厚,别把罪过推到死去的人身上。”左烈正色道。
商恋欢瞧了他一眼。“师父与他师妹两小无猜,就是因为这个任务才结识你父亲,凡事都该有次序,先来后到,你父亲的确夺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