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嘎嘎”的话,莫离脸都红到耳根子去了,怕它又说出更令人不好意思的话,连忙警告:“‘嘎嘎’,你在库达面前回别乱说话,到时候他要把你抓去煮来吃,你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嘎嘎”果然住嘴,“不安静”地吃着果子。
不过,“嘎嘎”突然不说话,让莫离一下子颇感无聊,顿时失去聊天的对象。
“我叫你不要乱说话,不是叫你不要说话,你怎么这么呆!”她拉开笼盖,放它出来。
“你怎么这么呆——这么呆——”“嘎嘎”又恢复生龙活虎的本性。
三天没出房门着实破了莫离有史以来的新纪录,可能是跟着斋戒的缘故,最近身体也比较容易疲累,但三天似乎太久了一点,也该是“出关”的时候了。
眼见天色已暗,马上就可以吃饭,莫离决定今天要和库达一同用餐。
“走吧!我们出去找库达。”她对着停在她肩头的“嘎嘎”说。
推开房门,和站岗的两名侍卫“谈判”老半天,他们就是不肯放行,念在他们尽忠职守的分上,莫离也不想太刁难他们,讨价还价的结果,最后他们妥协放她出房间,但他们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唉!没鱼虾也好。
一路闲逛到正厅,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奇怪?平常接近晚餐时间,总会看到佣人们忙进忙出的穿梭,怎么现在整座宫苑冷冷清清的?远远地,阿莱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急走来,完全没注意到莫离。
“阿莱!”
“啊!”阿莱惊叫一声,手上东西掉落一地。“夫人?你吓了我一跳。”
“你匆匆忙忙在赶什么?”
“没……什么。”她蹲下连忙捡拾散落的物品。
莫离也蹲下帮忙。“其它的人都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没半个人呀?”
“他们都离开了。”
“离开了?”怎么她才“闭关”三天,外面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为什么全部的人都离开了?没道理呀!
“夫人被炸伤的那天,主人就宣布释奴,全部的人几乎都是强制释放为自由人,并且每人发放一笔遣散金,主人念我无亲无故年纪又小,所以才让我自由选择是否愿意留下来继续伺候夫人,尽管我现在已是自由人的身份,但我还是愿意每天为夫人梳头。”
阿莱的忠心让莫离好生感动,但她还是不太了解库达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会不会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他一时气胡涂了?
“阿莱,你好了没?”西拉从回廊一角转进来,手里同样大包小包,在看见莫离后说:“夫人,你来得正好,我刚巧要到房间找你,快!车子已在门口等了。”
“要出门吗?”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西拉牵着她就往大门走去,一路还交代阿莱要记得拿该拿的东西。
“为什么?”莫离的心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看西拉和阿莱仓皇的神色,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到大门口,看见同样神色怪异的伊恩和诺玛,她的不安更加扩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看起来全像要逃难的样子?”
“我们先离开再说,等一下也许就有人会来查封房子。”
“可是库达还没有回来,是谁?谁要查封库达的房子?”莫离吼叫道,只有藉由大声说话才稍稍可以缓和她的害怕。“是不是库达做生意失败欠了别人钱?所以人家要来讨债?”她想起库达释奴的行为,这样的推断不无可能。伊恩和西拉对看了一下,以眼神讨论了很多事情,现在时间紧迫,他知道如果不对莫离说出实情,她可能会赖在这里继续猜测,直到库达回来。
“国王今天请库达进宫,有可能现在已经将他暂时软禁,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伊恩欲牵莫离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她仿佛想起什么。“等等!”
莫离转身直奔宫苑内虚的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那把月牙弯刀,随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整座宫苑现在已寂静得像座死城。
“可以了。”她跳上马车。
他们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疾驰隐没在夜色之中。“阿罕?耿叔?”
莫离他们来到巴格达城郊的外人居留地一处矮小房舍。原本见到阿罕和耿叔该有的喜悦,如今已被担心库达的心情所取代。“万一库达回去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莫离像个好奇发问的小孩般,极度缺乏安全感。
“这一切都是在库达的预料和安排之中,不必担心。”伊恩努力安慰,希望她能放松心情,只差没叫诺玛弹琴唱歌一番。“原本库达打算最近这几天就要带你和耿叔动身一起回中国,但事情有点变化,库达特别交代,在他这次进宫后,先带你来阿罕这里避一避。”
阿罕点点头道:“库达已经先和我联络上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顺便让我搭你们的船一同去中国。”
“国王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为什么软禁库达?”莫离问。
“很简单,预防谋反!”伊恩提醒自己,他可没说出是怕谁谋反。
“谋反?”莫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有没有搞错?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库达来谋反!
“库达最近查出巴纳兰其实是他叔公阿卜杜拉一族派来监视他的,对方有可能为求自保,先反咬库达一口。”然后库达就来个将计就计,伊恩在心中暗自说道。
“奸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莫离从没遇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也第一次见识到宫廷斗争的可怕,库达以前一定都没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她才引起的,平白让那些奸佞小人得逞。
“你们先在这里待个一、两天,库达如果没事,就会立刻过来和我们会合。”
“如果有事呢?”莫离老实问,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不会有事的!”
伊恩好几次都想告知真相,他实在不忍心看莫离担心受怕的模样。
当晚,莫离硬是紧抱着那把月牙弯刀入睡,任西拉如何劝阻,她都坚持着。
如此又过了三天,库达仍旧没有音讯,他们也从阿罕的住处,转移到库达早已在底格里斯河岸准备好前往中国的商船处落脚。莫离知道伊恩遵照了库达的意思,万一情况糟到无法挽救的局面时,他们的船随时会启航。伊恩也实在很奇怪,这些天来只见他和他们一同待在船上,也不帮忙打探消息,好象一点都不着急似的,难道他已宣告放弃,想眼睁睁看库达被判谋反的罪名?
不行!她宁愿和库达死守在巴格达,也不愿一个人苟活回长安。
而且一直待在船上让她想吐,要不是斋戒月白天没吃任何东西,她早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莫离手拿弯刀站在船缘处,蒙着面,等到都没人注意到她时,一个人偷偷下了船。自己的丈夫自己救,她必须冒险一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吧!
她以模糊的记忆徒步走到皇宫,“嘎嘎”一直站在她的肩头,给她最有力的支持。
到达皇宫外墙时,一抹全身黑的人影从街角一端直窜到她眼前。是巴纳兰!
莫离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
“你是不是要去见国王?”
“与你何干?”
巴纳兰抿了抿嘴角。“库达这次的麻烦可不轻,连伊恩都一筹莫展,哈立德大人也已划清界线,而你,除了给库达带来更多的麻烦之外,别无用处,如果你肯离开库达,我自有办法可以救库达出来。”
莫离淡淡一笑。
“我相信您巴纳兰有此能耐,但家务事不劳您费心,今日小女子的夫君有此劫难还真托了您的福。”
莫离从来没对人讲话如此酸溜不留情面,但对一个陷害她夫君的人也就不用客气了,她方莫离本来就没那么大肚量。
在转身离去前,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还有,库达这个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叫的吗?”
“可以叫的吗……这么呆!这么呆!”“嗄嗄”再度发挥它激怒人的本领。
巴纳兰的脸乍红乍白,以前见方莫离只会专门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殊不知她的一张嘴也辣得很,连她的鸟都一个样。
“库达娶到你真是不幸,如果到时你们夫妻一同被处死,可不要怪我。”巴纳兰不甘示弱,企图挽回一点挫败的颜面。
“多谢!如果做鬼第一个来向你讨赏!”
“多谢——讨赏——这么呆——这么呆——”
莫离直往皇宫大门走去,她可没那么多工夫和她闲扯,当下之急是要救出她的丈夫。好不容易说动侍卫队的人进去通报,莫离终于盼到国王肯拨空见她。
二度进入皇宫,方莫离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库达为了她,在此和哈立德大人针锋相对,国王站在库达这边。她和库达的婚礼,国王也亲自参加了,如今,同因别人的一句谗言,国王就可以不顾叔侄情份以及库达曾经为他立下的汗马功劳,这样的君王,忠他何用?
但为表示她的诚心与善意,莫离还是先将手中的弯刀递交给一旁的御林军,但“嘎嘎”则获准和她一同入内,它可能是第一只有荣幸参见国王的幸运鸟了。
“你来可是为了库达的事?”国王高坐王位,身旁站立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子,年纪和库达差不多,细细的长眼,令人怀疑蚂蚁是否找得到空隙。
“国王明理,我也就明说,库达在此作客多天,仍未回家,做妻子的我当然担心,特来查明一切,不知库达是因何种理由必须待在这里?”
“有些事情等待查明与预防。”国王说道。
“什么样的事情?国王可曾亲自问过库达?”
另一个人大笑,开口说道:“事情其实很明显,根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你的丈夫准备做出不利王室的事情,而你也是可怕的共谋者,今天你自投罗网,正好夫妻俩人一起接受调查,也许正是你怂恿库达这么做的……”
“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嘎嘎”模仿那人的笑声。
这真是莫离听过最神经的猜测了,他怎会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她有能耐去搧动库达谋反?连“嘎嘎”都看不过去,努力嘲笑他的愚蠢。
面对莫名其妙的指控,莫离不疾不徐。“请问阁下是哪位?专门替国王发言的人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消息来源一定是对的?而且刚才是国王和我之间的对话,你凭什么抢在国王之前说话?”
莫离一连串的反问,再加上被一只疯鸟嘲笑,那人的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目前正在由青慢慢转黑当中,阿卜杜拉家族的人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是阿卜杜拉家族的阿蒙,我信得过他,我不介意由他来替我回答所有的问题。”
那人因曼苏尔国王的一席话而几乎拽上了天,曼苏尔国王则悠哉斜倚在王座上,眼角闪烁怪异的光芒。
莫离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到国王带笑的表情,他好象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打量国王半晌,她才耸耸肩微带挑衅的转问阿蒙:“既然如此,可否请举出我丈夫预备谋反的具体证据,以服众人。若没有,也请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阿蒙步下台阶,慢慢朝莫离走近,半瞇着细如门缝的双眼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异教徒,道:“大家都知道库达觊觎王位很久了,最近他终于露出真正的野心,开始大肆变卖家产,筹集财源,不但释放奴隶以笼络人心,甚至还贿赂城内属一属二的富商,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谋反是条重罪,理由不需多,只需一个就足以定他的罪
“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
莫离以不怎么有说服力的语气斥责狂笑不已的“嘎嘎”,因她自己也笑得很夸张。“这就是你的可靠消息来源?我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但那个人肯定具有过度的想象力,你怎会用这么呆的人替你收集倩报?”
“这么呆——这么呆——”
“巴纳兰才不呆……”
阿蒙心直口快,他一直对巴纳兰有好感,要不是当初家族挑中她到库达那儿卧底,他早就想纳她为宠妾。现在他为了反驳方莫离对巴纳兰的“侮辱”,竟然就这样的漏了口风,亏他还是家族中倚重的一份子,也不过是个禁不起别人激话的冲小子。
“原来巴纳兰是你们派来卧底的……”莫离收起笑意瞪大双眼,难怪巴纳兰敢信誓旦旦的说出可以救库达的话,太过份了!竟联手出卖库达!她转头看看国王的反应,后者依然倚着头在看好戏的样子,她忍不住怒火中烧。
阿蒙更是因为自己的失言,一张脸扭曲得不见眼睛的踪迹。“不管如何,库达不寻常的行为是事实,你是打算不承认喽?”
“我承认库达有变卖家产,也确实赠予苏福一些羊畜。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的罪名,叫我如何承认?”方莫离下巴高高抬起,一脸严肃不可侵犯的模样。
“我来自中国长安,在生活观念上和你们有所不同,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总是将我视为异类,为了怕我受到伤害,库达才会决定带我一同回长安定居。变卖家产完全是为了转移资金到中国,而且既已计划要回中国,当然就不再需要奴隶,所以有释奴的行动。至于赠送羊畜给苏福一事,则是为了要跟他交换一名奴隶,这名奴隶乃家父至交,当年怛罗斯一役,滞留巴格达至今已二十年,我们只是想带他一起回中国罢了,什么筹集财源、里应外合,简直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的说法。”
豁出去了!反正最糟的状况大不了一死,但死前至少也得有人来点一点这位随便怀疑人的昏君,算是她替库达为这国家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她转向国王继续说道:“国王陛下,我很抱歉在您面前说这些有失淑女风范的话,但我坚信库达是我见过最正直不阿的人,也是你们大食帝国应该引以为傲的一项荣耀,他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战迹和为朝廷卖命的表现,或许太过抢眼,惹得某些有心份子眼红,也或许您对库达日益威重的权势感到不安与威胁,但库达是您的侄子,他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出卖您。您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请您相信——并不是一个人都想当皇帝。”
莫离的眼有意无意瞟向阿蒙,意有所指。
“他不想当才怪,有谁会不想当国王?”阿蒙看不惯方莫离漠然的态度,怒吼道,几乎忘了国王的存在。
“哦?你想当吗?”
莫离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阿蒙的脸更杂看了,他吞吞口水,心虚地愣看国王一会儿,继续作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