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岭山位处险恶之处,四面皆有屏障可兹防敌,是出击和防御俱佳的作战之处,然而数百年来,此处却被一群逃避战乱的百姓占领,设一山寨称为“骆岭寨”。
由于骆岭山位于四方经商必经之路,因此遭到洗劫的民众不在少数,不过骆岭寨山贼虽然猖狂,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抢平民百姓,只抢奸商和不肖官员。
更奇怪的一点是,骆岭寨里的成员个个武功高强,却不收任何徒弟,也不招募任何兄弟,所以根本没有人清楚骆岭寨的底细和内幕。
薛洛坐在骆岭寨大当家的宝座上,无聊的掩嘴打了个哈欠。她的身子骨虽然娇小又稍显瘦弱,却是山寨中武功最高超的一位。
“大当家的,你是不是觉得很没趣?”二当家邵雄有副壮硕的体格,武功高强自然不在话下,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快得很。
“是呀!今天寨里没风没浪,挺闷人的。”薛洛又打了个哈欠。
“大当家的,不如趁寨里生意清淡的时候,咱们出去走一走,顺便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办一办。”三当家卢一二个头小、武功差,就只脑筋好。
“对对对!趁寨里没事,咱们来办办喜事,这样薛家才不会断了香火,要不然咱们兄弟俩死后怎么跟大哥交代?!”邵雄指的大哥是薛洛死去的爹。一提及薛洛的终身大事,邵雄激动得浑身的肉都在震动。
“办什么喜事!没什么喜事好办的!”薛洛脸色一紧,摆出副没有商量余地的神情,要他们放弃这个馊主意。
“怎么会没什么喜事呢?大当家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找个如意郎君。”邵雄忍不住的把话直接迸出,一点也不忌讳山规。
“混蛋!我薛洛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何需找什么如意郎君?!”薛洛双手环抱胸前,恶狠狠的瞪着邵雄。
卢一二早在邵雄说出这话时,心中就有了计量。他们的大当家薛洛的的确确是女子之身,只不过她偶尔才会穿着女装;平常薛洛以男子装扮出现时,她的禁忌就是不准任何人提起此事,然而邵雄却又嘴快的得罪大当家。
可是不提也不是办法,薛洛如今已二十岁,早过了女子出嫁的适当年龄。
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她就该带着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骆岭寨,而不是还窝在山寨,终日装扮成男子,不准任何人提嫁人一事。虽然薛洛继承父业,也着实扬眉吐气的替她爹挣了一口没儿子的气,可是这样下去行吗?
“如果大当家的不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那么起码得替我们找个“押寨夫人”吧!看看其他山寨的大当家,哪个不是三不五时就纳位小妾,然后大伙儿热闹热闹,唯独咱们山寨向来冷冷清清,怪让人不习惯的。”卢一二含蓄的埋怨。
“荒唐!咱们大当家的可是个标准的美人,干嘛还去找什么押寨夫人来着?要找也得找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邵雄听不出卢一二的暗示,直接了当地反驳他的馊主意。
卢一二在心头暗骂邵雄,对着脸色不佳的薛洛道:“大当家的,要不然咱们下山去相一个“押寨大王”回来,如何?”
薛洛一听火气更盛。“押寨大王?!敢情你们对我这个大当家的心生不满,想藉机找个新头子,是吗?还大王咧!是想用来压制我这个大当家的吗?”
“我们怎么敢对大当家的有什么怨言?大当家的英明神武,将咱们骆岭寨领导得有声有色,我们又怎么会有不满呢?如果大当家的不喜欢“押寨大王”这个名号,我换过就是了。只不过……我想,女的叫押寨夫人,男的不就理所当然地叫押寨大王来着。不过不打紧,换过就是了。”卢一二捻捻胡子道。
薛洛气得火冒三丈,她乃堂堂骆岭寨的大当家,犯得着嫁给谁吗?
再说,她出身绿林,只懂得舞刀弄剑、管理山寨,根本不懂什么女红、管理家务等琐事。
如今要她嫁人,不等于送她入虎口吗?这也是三年来,为什么她一直严禁谈论此事的主要原因。
她还是保持单身、待在骆岭山逍遥比较实际点,若真要嫁出骆岭寨,依她的性子,迟早会被夫婿给休了。
邵雄不懂眼前状况的着急大叫:“什么押寨夫人、押寨大王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咱们大当家的年纪不小了,再不嫁出去,就没有希望了。”
“二当家的,你不说话会死呀!”卢一二真会被邵雄的直性子给气死,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又没说错什么。”邵雄理直气壮的站到卢一二面前。
“还没有……”卢一二心知邵雄不是说错话,而是错误的说了实话,他正想分辨,却见薛洛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够了!”薛洛大喝一声,阻止两人继续吵闹下去。
薛洛从来没有告诉他们心底的打算,她只知道自己这样做最为妥当,却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叔辈的当家,会因她的婚嫁而闹僵,看样子她不做解释是不行的了。
“我已经决定不嫁了。”薛洛用很坚定的眼神和语气宣布。
“这怎么行?大哥临死前还一直吩咐我们,一定要帮你找个好人家。大当家的,你这样做根本就是陷我们于不义,将来见到大哥,教咱们怎么跟他交代?”邵雄首先不满的抗议。
“大当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必然的过程。”卢一二曾思忖过薛洛是不是抱着不嫁的心态,没想到果真被他料中。
“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薛洛摆出个权威、没得商量的手势。
“为什么呢?大当家的,你总该说出个理由让我们心服口服吧?!”卢一二决定破釜沉舟,一次解决这个难题。
“咱们是江湖儿女,我又身为绿林人物的首领,这般身分根本不适合当个良家妇女,明白了吗?再说,我待在骆岭寨久了,早已习惯这儿,也离不开这儿了。”薛洛也直话直说。
“如果大当家的不喜欢嫁出骆岭寨,那么我们可以抢一个回来。”邵雄忍不住又吼道。
“抢?!”邵雄总算说对话了,卢一二灵感一现,连忙再次请命,“大当家的,你不想嫁出骆岭寨也行,不如由我们下山去抢个像样的男人上山,然后……”
“荒唐!”薛洛快被这两位叔辈的当家给气炸了,难道他们真不明白她的心意吗?她当真是不打算嫁人。
“此事一点也不荒唐。反正别的山寨可以抢女人当押寨夫人,咱们骆岭寨也可以抢男人当押寨新郎倌,这有什么行不通的?”卢一二举一反三。
“能让你们抢回来的大都是文弱书生,这样软弱的家伙能当我的相公吗?”薛洛简直服了这两个人。
“我们可以多抢几个,再做决定。”邵雄觉得这并非难事。
“不行!这事太荒唐了,我不答应。”薛洛还是坚持原先的决定,总之她就是不想在生命中多个男人。
“可是,大当家的不嫁不娶,咱们骆岭寨将来要由谁来带领?骆岭寨可是薛家祖先一手打下来的基业,如今山寨就只剩下大当家的这点血脉。”卢一二见软硬皆行不通,干脆来个动之以情、说之以理。
三百年前战争频繁,当时薛家的祖先是某一村落的村长,为了逃避战乱,于是率领村民逃到此地占山为王,自立更生;又因看不惯贪官污吏的胡作非为,因此凭仗着骆岭山得天独厚的地形,做起抢夺不义之财的勾当。
骆岭寨三百年来经薛氏族人领导有方,如今已有精兵三百,安居乐业者也近一千名,全山寨皆是重情重义之辈,绝无贪图小利之人。
“江山都可以禅让,骆岭山也行得通。只要咱们骆岭寨有高人出现,我这个大当家的宝座就让出去。”薛洛对于这点倒是很大方。
“骆岭寨可是薛家的祖业,大当家的这么做,不觉得愧对祖先吗?”
“这……”薛洛紧握着拳头,未曾想过这点。
“再说,骆岭寨向来由薛家的人掌管,薛家人又是咱们山寨中最有本事的人,有谁胜得了大当家的呢?如果大当家的不肯传承香火,那么咱们骆岭寨迟早会被其他山寨给并吞,到时寨里的人又该如何呢?大当家的不替薛家祖先想,也该替山寨里的兄弟设想呀!”卢一二半跪着请命。
“你这是……”薛洛重捶椅背,难道她的命就合该如此吗?去抢个男人来嫁,然后传薛家的香火?
她真不服气、真不甘心呀!
“请大当家的三思。”大厅里一、二十个人见三当家的半跪下去,也跟着纷纷跪下,恳请薛洛好好思量。
“该死!”薛洛见状,不禁大吼出声。
※※※
悦来客栈二楼靠大街的桌子,坐了骆岭寨的三位当家,周围站了四个彪形大汉。薛洛只手端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来往的客人。才刚过中午,楼下的客人比较多,而楼上只有寥寥数人;或许是因为他们这群大汉在场的关系吧!
“大当家的,你瞧!那个人长得怎么样?”卢一二指着镇上的汪秀才。
“是呀!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邵雄睁大眼瞧。
“白白净净的?!你以为杀猪吗?”薛洛真不明白自己究竟来镇上做什么。难道她真是来瞧这些男人,然后捡个比较顺眼的,把他给绑上骆岭山吗?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处境,甚至可以说是痛恨!可是又被他们激得不得不寒着脸呆坐此处。
“大当家的,你就瞧瞧吧!”卢一二又指了指。
薛洛只好看向汪秀才,蓦地,刚咽下的那口茶差点吐出来。“那叫作白白净净的吗?他简直瘦得可以拿来当竹竿了,这样的人还没绑上骆岭山就死在半路了。”
“会吗?”卢一二看了看,最后只好放弃这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秀才。
“哗!那个怎么样?”邵雄指着街上正大摇大摆走着的一名公子。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喽啰,看起来满体面、满称头的。
“是呀!这个就不会那么瘦了,应该撑得到骆岭山。”卢一二捻捻胡子,请示薛洛的意思。
“是不会死在半路上,可是他那种官家的脾气,咱们寨里的兄弟受得住吗?再说,那个家伙好像就是宋知府的大公子,三个月前咱们不是才抢了他们家的金银财宝吗?你们不怕他半夜摸黑杀了咱们?”薛洛冷冷地回道。
“那……这一个呢?”卢一二指着一位威风凛凛的男子。
“我说三当家的,咱们最忌讳什么?”薛洛好笑的问。
“最忌讳见差爷。”
“那么你要我绑镇上的总捕头回骆岭山,像话吗?”
“唉!那个不行、这个也不合适,那咱们这次不就白走一趟了?!”邵雄见薛洛对每个候选人都有意见,不免急了起来。
“我早说不用下山的,是你们吵着要来。”薛洛瞪着邵雄,怪他多事。
“咦,今天镇上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卢一二瞧见远方有一群快马疾奔而来。
“哦!可是兄弟们打探过了,近来没有什么肥羊呀!”邵雄赶紧凑过去。
“为首的那个长得挺俊的。”卢一二见为首者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有着一股王者风范,身材和相貌更是上上之选,心想,这下薛洛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
“俊?!男子获赞俊者,向来不济。”薛洛连瞧都没有瞧上半眼,便说着冷话。
“他们在客栈下马了。”卢一二见是个好时机,立刻鼓吹道:“大当家的,你如果瞧顺眼的话,咱们待会儿就将他抢回山寨去。我瞧他们的马也是好马,可以一并带回,为咱们寨里的马匹换些新血。”
“是呀!那匹黑马真是棒透了,不晓得跑起来怎么样?”邵雄见了为首男子骑的那匹黑马,不由得道好。
“再怎么样的好马,被你的身材一坐也玩完了。”卢一二没好气的跟邵雄拌起嘴来。
“我这样的身材有什么不好的?饿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打紧。哪像你,骨瘦如柴,搞不好饿上一天就挂了。”邵雄对卢一二的身材也相当看不起。
“公子,这边请。”小二哥带领刚才那群骑马而来的人上楼。
薛洛这边的人登时静了下来。
先上来四个人后,为首的那名公子才尾随而上,跟着又是四个人。他们落坐于与薛洛相隔两桌之处,而那名公子就坐在离薛洛最近的位子上。
掌柜的慌慌张张地上楼张罗着,小二哥也忙着奉上茶水,不一会儿,楼上原有的客人,纷纷在小二哥一番窃窃私语后离去。
“大当家的,看样子是在赶人。”卢一二向背对着对方的薛洛禀道。
“是吗?”薛洛冷笑,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赶过呢!“别桌的客人都走光了。”邵雄见其他人全下楼了。
“又没有人来赶,你急个什么劲?”薛洛不动声色。
那八个人当中的李耿对着掌柜的吼着:“我们家公子包了二楼,怎么还不请他们离开这里?”
掌柜的为难地看向薛洛那一桌,邵雄和卢一二正用“有胆你就来”的眼神瞅着他;而四名彪形大汉又全都立于薛洛身后,让人看不清楚真正的主子有什么想法。
薛洛曾来过客栈数次,每次带的人都不太一样,但至少都有七、八人左右,掌柜的对薛洛的来历并不了解,也就更加不敢得罪,免得日后惹来麻烦。
“这辈子还没有人赶过我,敢情你是想破例吗?”薛洛仍然背对着他们,更因为四个大汉半遮住她的身影,使另一方看不清楚说话的人是谁。
可是她那种不卑不亢、冷淡又带着威严的口气倒是使李耿有些胆怯,更加引起他的主子李维中的好奇。
“那么我说的话你该听见了,听见还不走?”李耿心想,他们公子是何等身分,怎能跟这些人一起吃饭?况且光看这群人的外表和气势,就知道不是做什么正当买卖的。
“听是听见了,但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薛洛本来就忍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此刻正好找李耿这个倒楣鬼出气。
“好大的口气。”李耿气冲冲的奔过来。
“退下。”薛洛的话才落下,四名大汉立刻退离她的背后,她一回身,就射出了一双竹筷子。
李耿来势汹汹的身子顿时停住了。那一双筷子——一根准确的插入李耿脚前十公分的地方,另一根则穿过他的发髻。
“好身手。”李维中生平第一次见人将一双筷子用得这般俐落,因此啧啧称奇。
薛洛也因着李维中的出声,而将目光调到他身上。他有着一双温和的眼眸,身材更是上上之选,面貌虽称不上英俊,却有着说不出的吸引力,而且举止流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仪。
不错!倘若她是个待嫁的姑娘家,的确会为他心动不已,可惜她并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