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些同事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差,好像人生除了传播流言外,就没别的事好做了。我真好奇,你怎麽待得下去?」
原来他是听到有关她的谣言,所以才生气的。莫晴松了一口气。「时间可以证明一切,那些流言不理它便是。」
「你倒看得很开!」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无法堵住它们,只有看开喽!」
「可以辩解啊!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任人毁谤?」
「但他们说都已经说了,我难道还能叫他们吞回去不成?」事实是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的。
「你根本就还没有努力尝试,就认为不可能办到;这根本不是看开,你只是在逃避。」原来他的臆测是对的,她不是什麽心胸豁达的奇女子,只是个不敢面对挑战的胆小鬼。
可恶!他的心好痛,明明她的认命就与他毫无关系,可为何他感到如此失望?
「我没有逃避。」莫晴挺起胸膛。「就好像你刚刚打破的那两只杯子,不管你如何努力去黏合它们,也不可能回复到原先的白璧无瑕。这就是事实,除了接受,你还能怎麽办?」
「这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为什麽不能?它们的道理是一样的。」
「因为……」他从没如此恨过自己不够伶俐的口才,明知她的看开已走火入魔,他却不晓得如何挽回。
「瞧,你也举不出例子吧?」所以她才是对的。
「不对,虽然我不会说,但我知道你是错的。」他大吼。
「我不晓得你为何突然提起这问题,又如此生气。」莫晴摇摇头。「但我真的认为在面对事实时,沮丧、愤怒、不甘……任何的负面情绪都是不好的,唯有诚心接受,平心静气,才能走出另一条路。」
「不论什麽事情,你都是这麽乾脆地选择放弃吗?」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心为什麽痛了,因为她的「想开」,不只对人、对事、对物,甚至对感情都是一样。出了问题就再见,来者不追、去者不留。可那样对真心喜欢她,却因一时疏忽而造成隔阂的人,不是太残忍了?
「我……」她一时被他眼底浓烈的哀伤震慑住,呐呐无法成语。
「对不起,打扰你们吵架了。」突然一道带笑的男声插了进来。
「司马先生!」莫晴回头,瞧见司马臣。「呃……昨晚谢谢你了。」
程闻人叹出一口长气,原来她是这麽地厉害,不论发生何事,她都能立刻回复冷静,再想法子应对。
亏他昨晚还自以为英勇地救了她,说不定在她心里,他不过是多管闲事的无聊人士一名。真令人泄气!
「老头是来找她的吧?那我走了,不妨碍你们谈话,再见。」就当昨夜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他也该退场了。
「慢著。」司马臣揪住他的衣领。「你还不能走。」
「为什麽?」
「因为你们还要上警局做一次笔录。」
「早上不是做过了,干麽再做一次?」
「事情有了新发展。」司马臣将视线转向莫晴。「早上莫小姐提出那位与佟小姐一同失踪的宋先生,经调查确定,并无此人。」
宋先生并不存在?莫晴与程闻人面面相觑片刻,她错愕地问:「那昨晚与我约会的人又是谁?」鬼吗?
第五章
同样一间警局,程闻人与莫晴坐在局长室里,喝著与早晨相同味道的咖啡,接受警方的询问。
「莫小姐可以仔细交代一下与宋先生相识的经过吗?」局长问。
莫晴颔首。「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将在月之俱乐部门口被搭讪的详情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起,你们便开始交往了?」
「对!我们平均两天通一次电话、一星期约会一次。」她说。
「那昨晚就是你们的第四次约会喽!」局长边问、边做下记录。「平常都是他主动与你连络的吗?」
「是的!他说他是个业务,工作总是南来北往地到处跑,由我连络他不方便,所以我们的约会都是由他主动安排的。」
「也就是说,莫小姐对他的来历并不清楚?」
「我知道他上班的公司、他的住址、电话、家里有些什麽人;我以为才认识一个月,知道这些便已足够。」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告诉你的,你并未去查证?」
「嗯!」莫晴点头,实在想不到他会满口谎言,一大篇资料,却没半点是真实的。
听到这里,程闻人简直要疯了,她的漫不经心还真不是普通严重,面对毫不熟悉的男人也能交往一个月,哪天给人拐去卖掉,他都不觉得奇怪。
而局长显然与程闻人有相同想法,他的嘴角都在抽搐了。
「莫小姐,这一个月来,你连一次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吗?」
她摇头。
「你也没去证实他口中的公司是否真的存在?」
她又摇头。
「你甚至没看过他的身分证,确认一下他的名字真叫宋育名?」
她连摇三次头。
「你们出去约会,总会有消费吧?他有没有在你面前使用信用卡签过帐?」
她终於不再摇头,开口道:「他的皮包里一向只放现金,而且我们约会都是各付各的,所以我没注意那麽多。」
现在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多了!局长彻底被打败。「莫小姐,我问你最後一个问题,昨晚提议上月之俱乐部的人是你,还是他?」
「他。」事情演变至此已很清楚,莫晴是遇到骗子了。
但她的表情始终平和,自始至终没变过,让人忍不住疑惑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在面对这种种难堪场面时,仍能坦然以对?
局长不禁疑惑。「莫小姐,对於那位宋先生的蓄意欺骗,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
「骗都已经被骗了,难过也改变不了事实啊!」她直言,却不知道这番话已引起局长的怀疑。
依常理而言,这世上绝对没有一个女人能在面对爱情骗子时,仍心平气和,不伤心、不难过;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局长不知莫晴并非常理可以归纳的女子,她……特立独行到令人咬牙切齿。
程闻人真恨她这种凡事认命的态度,不想理她,但正义之心却逼得他不得不开口。
「局长先生,莫小姐自幼就学习情绪控制,所以对任何事都看得很开的。」
「是这样啊!」语气里的疑惑减少了,可并不代表局长已将莫晴剔除在嫌疑犯的名单之外。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她的态度本身就引人怀疑呢!程闻人自认对她已仁至义尽,接下来该解决的是他的麻烦。
「局长,你若只是想了解宋先生与莫小姐的交往情形,应该不会叫我一同前来。那麽是不是我上午的笔录有问题?」
「大问题倒没有,不过想跟程先生确认几项小细节。」
「请问。」
「在昨晚以前,程先生与莫小姐不认识吧?」
「是的。」
「你是见到莫小姐有危险,才伸出援手的?」
「事实上,我是应一位小朋友的要求,才出手管事。」程闻人将自己与瞳PUB的关系、及受托寻找武应的缘由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局长以手支下颌想著,接下来或许该找武应来问话了;不过程闻人和莫晴背後的靠山会同意吗?这一点有些伤脑筋。
程闻人似看穿了对方的为难,扬眉一笑。「局长要不要找武应来问个话?我可以打电话请老板带他来。」
「能这样就太好了。」局长大喜。「麻烦你了,程先生。」
「我这就打电话。」程闻人取出手机、拨通电话,将来龙去脉跟老板说个分明,得到回应後,他笑嘻嘻地挂断电话。
「怎麽样?」局长很紧张。
「老板说,他现在就带武应过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程先生。」这桩连绑架都称不上的乌龙案件因为牵连太多名人,早将他搞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人不怕死肯帮忙,他真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我不过是尽一名市民当尽之责任,局长先生不必客气。我想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们……」
「你们可以走了。」心情愉悦,局长放起人来也格外爽快。
「多谢。」程闻人带著莫晴起身告辞。
「两位慢走。」局长送他们出办公室。
莫晴看著局长办公室的门合上,秀眉蹙起一座峰峦。「我们就这麽走了?」
「不然咧?」他大步往外走。
「待会儿老板就带武应来了,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
「不必了,武应的事,老板自会处理。」
「噢!」走到警局门口,她悄目望了他一眼。「那我们……」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他没说要送她,可见还在气头上。到底在气些什么?气她不发火吗?不懂,头好痛,心好疼。
但莫晴还是不曾开口留下他,毕竟他都已经拒绝了,已注定的事实,除了接受之外,还能怎麽办?
「嗨,你们做完笔录啦?」就在莫晴准备离开警局的同时,一记高声招呼荡了过来。
「司马先生。」莫晴停下脚步,行了个礼。「你怎麽来了?」
「来关心一下案情发展嘛!」虽然不是负责人,但凭他的恶势力,他想知道的事谁敢瞒?「小晴啊,怎麽只有你一个人,程家小子呢?」
「在那里。」莫晴指著通往停车场道路上一道颀长的背影。
「啧,看到我不打声招呼就想跑?」司马臣跑过去,飞起一脚踹向程闻人臀部。
感应到杀气,程闻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过了攻击。
「反应不错嘛!小子。」司马臣笑眯眯地又补过去两拳三脚。
「老头,你疯啦?」无缘无故攻击他,他踩了老头家祖坟吗?
「看见老子连声招呼也不打。怎麽,过完河就想拆桥啦?枉费老子为你这件案子奔波操劳。」
拜托,涉案的是莫晴,他是无端受牵连的好不好?司马臣想讨恩情,烦请找正主儿去,与他无关;况且……
「我又没看见你。」打个鬼招呼啦!
「现在看见了?」司马臣皮皮地将脸凑到他面前。
「看到了、看到了啦!」三更半夜顶著一张鬼脸四处晃,到底想吓谁?程闻人不耐烦地推开他。「好久不见、你好、晚安。好啦!招呼打完了,我还有事,再见。」
「慢著!」司马臣把他揪回莫晴身边。「以前老板是这样教你的啊?三更半夜把单身小姐一个人丢在外边,一点儿绅士风度也没有。还不道歉?再送小姐回家。」
「不必了!」莫晴急急摆手,不希望惹他更生气。
「听见没有,人家小姐不要我送。」程闻人转身又想走,却被司马臣揪住衣领。
「我叫你送就送,再罗嗦,你今晚就睡拘留所。」
「你威胁我?」
「威胁你又怎样?」司马臣面对程闻人是一脸凶恶,但一转向莫晴就变得温和万分。「你就别再客气了,小晴,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还有几分力气,正适合做捆工。你家昨晚不是烧掉了吗?要整理一定得花很多力气,这小子就免费借你差使了。」
「你家昨晚发生火灾?」程闻人瞪大眼;这莫非就是她三更半夜上饭店找他的原因?
「嗯!」她点头,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司马臣一记爆栗敲向程闻人额头。「蠢小子,你难道没看见她一身狼狈,连身上的衣服都和昨晚一样没换过?」
探询的视线旁移,程闻人到此刻才发现她的不对劲。「你为什麽不说?」即使只是萍水相逢,也总算共过患难,难道他会拒绝对她伸出援手?
「可烧都已经烧了,说不说又有什麽差别?」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她才没兴趣去哀悼那一整夜的不幸,眼下最要紧的是再觅栖身处。
是啊!他怎忘了,对她而言,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去在乎。就算他告诉她,她的见外重重打击了他,她大概也会想,反正他难过都已经难过了,事後追悔於事无补,索性就遗忘他吧?
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他嘴角拉起一抹牵强的笑。不了解,明明已受不了她的无心,他为何还是惦记著她?
「算了!」就当他欠了她吧!待他助她安顿妥当,他会乾脆远离她,省得伤人又自伤。「既然你已无家可归,不如先到我住的饭店暂窝几天,然後我们再看看你那间公寓要如何处理,或者另找个地方搬家好了。」
「可是……」跟他靠得太近,恐怕她背後的「噩运」会对他伸出魔爪耶!莫晴还在犹豫。
「难得程家小子这麽主动,小晴就别再客气了。」司马臣一把将莫晴推进程闻人怀中。「开车小心啊!拜拜。」
「再见。」不给莫晴反悔的馀地,程闻人快速地押著她走人。
「程、程先生……我……」她想说他若有事,尽管去做,不必顾忌她。
「少罗嗦。」他拖著她走入停车场,打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
「我……」
「闭嘴。」他一脸煞气。
她大吃一惊,立刻识相地闭紧嘴巴。
他哼了声,坐进驾驶座,像在发泄似地将车子开得飞快。
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努力去保持身体的平衡,以免滚落座椅。
他转著方向盘,在车阵中东钻西拐,像条青竹丝那般灵活。
她吓得脸都白了,想求他放慢车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间的沈默在小小的车厢里累积,逐渐发展成更浓烈的尴尬与静寂。
气氛变得沈重万分,就在莫晴以为自己会被这股压力给压垮的同时,程闻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救了她一条小命。
「现在已经太晚了,来不及回你家收拾,我想今晚你就先住饭店吧!」
「好。」他的表情这麽可怕,她岂敢反对?
得到她的回应,他又不吭声了,只是绷著一张俊脸,像在跟全世界的人赌气。
莫晴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感觉压力又起,她的背脊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再这样下去,她要给逼疯了。
「那个……程先生……」她试著开口,想打破岑寂。
「嗯?」偏他不合作,执意要将小小的车厢变地狱。
她缩了下肩膀,差点连怎麽开口都被他给吓忘了。
「听说你出道三年,每年都固定发表一种新魔术,创造力之强堪称前无古人,不知道你是如何办到的?」想哄人开心,赞美绝对没错,她希望这招对程闻人同样有效。
但他的反应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那是因为我跟某个动不动就认命的人不一样。」他冷嘲。
那个某人是指她吗?抑不住的苦笑浮上她唇角,不知道该怎麽说,原来要互通心灵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可他真的误会她了,她并没有认命啊!只是对於已成事实的事,懊恼、沮丧真的没用嘛!还不如放松心情,再想法子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