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将自己小巧的脸当成墙壁似的抹上一层厚厚的白粉,樱桃似的小口硬是被她涂上血腥般的恶心色彩,唯一能看的风情眼眸被她用粗框的大眼镜掩去,乌黑的长发被盘成老式的发髻固定在脑后。一身古板到不能再古板的老式套装穿在她身上的确平添了不少干练的架式。却也让她起码老了十岁有余。
“我丈夫。或许该说是前夫才对吧!”她黯然地低喃。
“那他……”司马澜才刚起了头就被姜舞晴硬生生截断。
“死了。”姜舞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底有着浓浓的谴责。
“死了?”司马澜忽然有股被咒的怪异感,“我很抱歉,可是我能请问他……死于何故吗?”看着她眼睛,他心中涌起一般莫名的冲动。他开口追问。
“空难。”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不守信诺,忘了把自己带回来给我。”
看着姜舞晴闪着泪光的眼,司马澜脑中蓦然闪过一幕影像,可是在他尚未来得及细想时,已消失无踪,隐约中,他仿佛看见一个娇俏的女孩偎在一个男子怀中撒娇,而男子眼含宠溺的笑意凝望怀中娇滴滴的可人儿,并伸出食指轻点女孩的鼻头,笑说她是个小白痴。
“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见他蓦然刷白的脸,姜舞晴优心忡忡地问道。每回见他被遗落的记忆折磨时,她总恨不得能替他痛。
不该再逼他了!
“我没事。”司马澜觉得自己荒谬极了,怎会把姜舞晴和他梦中的女孩联想在一起。
姜舞晴这才松了口气,“她……她……我是说您的未婚妻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有关系吗?”
“当然。我要估计什么时候该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并把要移交的东西归类好,以免到时手忙脚乱。”姜舞晴轻描淡写地再次表明去意。
“你……你……”司马澜万万没料到姜舞晴的去意如此坚决。“只要能让你打消去意,在合理范围内,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
“我唯一的条件你该知道的。”
“你让我感到相当为难。”
“我无意使你为难。”她眷恋的望着他。
“你根本是变相威胁我。”他气恼的指控。
“随你怎么说。”他是她如此委屈自己留在司马集团的唯一理由。
“算了,你既然如此坚决,我就成全你。明天开始,你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司马澜也火了。她分明是吃定他了!老虎不发威,她就当他是病猫吗?他要她明白……
可是气恼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为了维持尊严,司马澜没有收回发狠的气话,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她无奈地看着紧闭的门,正如他紧闭的心门,无情的将他俩分隔两地,让她怎么也跨不进去!无力再强装坚强的姜舞晴任无助的泪水滑落。
他们大概无缘了吧!
姜舞晴默默地将分内的工作完成后,就开始清理自己私人的东西。
“我要见董事长。可否帮我通报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来者人未到、声先到的不礼貌举动让姜舞晴不悦地抬起头来。
姜舞晴一看清来者,就把已经到嘴的斥责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整个人更因此不动弹。
是他!荆无涯!
“对不起,请问……”荆无涯咽下心里的不悦。重新开口问道。
这个把脸当墙壁抹粉的女人到底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了?居然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简直就是个大花痴嘛!
“喂!”荆无涯再也无法忍受地大声斥喝。
“啊?”姜舞晴瞬间惊醒,迅速的收起内心的波涛汹涌。今天真是她的‘好’日子呀!居然所有的倒楣事全选在今天一并发生!“董事长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荆无涯也不废话,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直接进入。
姜舞晴目送荆无涯进入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下班时间只剩三分钟。她再次检视一遍该移交的东西,确定无误后,才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盥洗室。
不久,一个装扮得宜的年轻女人快步的踏出司马大楼。
踏上广场的姜舞晴不舍地回过头仰望大楼顶端。
那儿有她一生无悔的眷恋呀!
频频作响的喇叭声惊醒了陷在迷思中的她,也同时宣告着,她和他的情缘就此结束别了,我永恒的眷恋!姜舞晴这才头也不回地挥别她的执着与爱恋。
第九章
“澜少,我很够意思吧!才刚下飞机就直奔公司来报到。”荆无涯扯开爽朗的笑容。
“嗯。”司马澜随意的应了声。他现在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连见到荆无涯的喜悦都无法平静心中的懊恼。
“公司要倒了吗?”荆无涯稍稍敛起玩笑的神色。
“唉!”司马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你刚回台湾,一定需要个全能的秘书从旁协助,助你及早熟悉环境,所以有意把跟了我多年的得力秘书调给你,谁料到她却说走就走。”司马澜将事情原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我有那么可怕或惹人厌吗?”荆无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机会和外面那个令人反胃的花痴相处。
“或许吧!”司马澜一迳地看着室外。
“你……”荆无涯瞠大眼,不敢置信司马澜居然为了那个令人倒足胃口的秘书如此回应他。“外面的景色真那么怡人吗?”他凑向前去。
荆无涯目光一往外看去,就登时骇住了,不由自主的往身边的人一瞧,他似乎也受到很大的震撼。
他们同时看到了一个仰着头、望向他们的清秀佳人,直到她坐进那辆黑色的私人轿车。
“她在这儿工作吗?”回过神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喃喃发出类似惊呼又像问句的话语。
“你认得她?”两人又相当有默契的喊出问句,而后相视一笑,曾几何时他们也有如此绝佳的默契呢?
“你认识她?她是谁?住在哪里?”司马澜首先夺得问话权。
“可以这么说。”荆无涯无意多说,眼光不自觉的再次飘向窗外。“你也认识她?”
“不,她很像我梦里的女孩。”司马澜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流连在外。
“你不是总说看不清她的长相吗?”荆无涯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司马澜身上。
“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是她!”司马澜忽然看着荆无涯,“她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该问你自己罗!”他不再否认她的存在,却也无意透露她的身分。
优雅宁静的情妇社区里住了十个被人眷养的情妇。
其最大特色为五栋双并建筑的十根门柱顶端各有一尊造形奇特的石雕花,门柱上刻着不同的花语。由于居住在此地的女子几乎都有属于自己的顾忌,因而不愿以真名示人,是以有项不成文的规矩:各户门拄上的花名代表各户的户名,同时也代表女主人的称呼。
姜舞晴就住在此地,代号水仙婉。
一个被爱的枷锁链住的女人!
离职后的她待在情妇社区中,哪儿也不去。成天窝在水仙婉与宝贝双胞胎大眼睛对大眼睛。这日,水仙婉出现了一位难得串人家门子的冷然女人——枸椽。
枸椽——不懂幽默的美人。她这两年才住进情妇社区,生性孤僻冷漠,经常独来独往。
“拿去。”枸椽一进水仙婉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直接递出一张检验单。
姜舞晴不以为然的接过单子,随意瞄了一眼,却当场楞住了。
“只是中期,还有治愈的机会。”枸椽简明扼要的说。她的男人是个医生,从几个月前就感到身体不适的姜舞晴为了工作,一直没时间到医院检查,直到离职后,才有空到白色钟形花推荐的医院做检验。而白色钟形花推荐的医院正是枸椽的男人所开设的医院,因此,检验报告一出炉就由枸椽亲自送来了。
白色钟形花——感恩、感谢。她是个温婉柔顺又热心的女人,经常散发爱心,亲手烘焙的小点心送至各户,让大家分享。
她一工作起来,为了达到完美的境界,经常是一餐当三餐用,不堪折磨的胃终于受不了的抗议了。
“治愈率有多少?”她想就此了此残生,可是宝贝还那么小,她怎忍心抛下他们。
“百分之五十。”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胃癌中期,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治愈率就偷笑了。
“如果主治医生是封凯就不夸张。”枸椽对自己的男人有信心。
封凯是著名的癌科权威,截至目前为止,只有他不想医的癌症,没有他医不好的癌症,所以百分之五十的治愈率根本是谦虚至极的预算。
“听说他一年只医一个病人。”而他今年年初已经执过刀了,所以最快也必须等到明年年初,但她有那个命等吗?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不想医?”只要她开口。他总会卖她个面子吧!虽然她一向很少和人打交道,可是她早已视情妇社区中的女人为家人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想,也不想。”为了孩子,她想;为了她们母子的恩人祁瑞不想!为了供他们母子住在情妇社区已经让祁瑞的荷包大出血了。她怎忍心再让他帮她负担那一大笔医疗费用。
封凯医人的怪癖不只一年一刀,而且那一刀还值千万美金,且必须在他执刀前存入他的户头,否则时间一过,即使出十倍的价码都休想他再为那人重新执刀。
“等你确定后再告诉我吧。”看着茫然的水仙婉,枸椽决定给她一些时间考虑。“不过要快,别等到了回天乏术时才来。”说完,不等水仙婉回应,枸椽就如同来时一般,没打招呼就离开了。
姜舞晴轻巧地端着咖啡走进书房。
难得留宿水仙菖的祁瑞今晚拗不过宝贝的哀求,就在水仙菖住了下来。
一向极理性的祁瑞居然呆呆看着一张照片而没有发觉姜舞晴的到来,她好奇的凑过去。
“她就是你心中的女人吗?”她一直知道祁瑞的心中住了一个女人,却从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
“早在她背弃我俩的爱情时,她就不再是我心系的女人。”祁瑞若无其事的将照片夹进他手中的书。“目前只有你才是我心系的女人。”
“明知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还是备感荣幸。”
照片中的女人不就是前几天她在杂志上看见偎在司马澜怀里的女人吗?她如果没记错,那女人叫楚愿,是司马澜的未婚妻。
“我是认真的,我们结婚吧!”他心疼她的痴,怜惜她的傻,因此七年来,他无怨无悔的提供她一处温暖的避风港,让她不用再四处飘泊。
“我很想答应,可是我不能。你是那么的好。好得我不能味着良心再害你。为了照顾我们母子,你已经够叛逆你父母了,要是再娶我,他们不气死才怪。”
“或许一开始他们会坚决反对,可是如果我坚持,他们终会接受。”除非他们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等哪一天我的良心被狗啃了,我会成全你当个不孝子。”她自嘲地说道。
“宝宝哥哥,你猜妈咪怎么啦?”家里异常低沉的气氛让年幼的贝贝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不知道,可是我猜和今天我们在姊姊婚礼上遇到的婆婆和叔叔有关吧!”宝宝虽然年幼,却因姜舞晴阴晴不定的爱恨让他自小就非常懂得察言观色。
由于宝宝长得太像司马澜,导致姜舞晴对他又爱又怨,所以常常上一刻还怜惜的捧着宝宝的小脸,下一刻则歇斯底里的推开他。
姜舞晴自己也知道把对司马澜的爱留给贝贝,却把对他的怨留给宝宝是相当不公平的一件事,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也因此当宝贝同时生病时,她总付出更多的关爱在宝宝身上,以弥补他平日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
“宝宝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妈咪自从不工作以后。心情一直很不好,可是这阵子无论对我或对你都特别慈祥?”
“嗯。”早熟的宝宝点点头,并顺势地垂下头。
从小爹地就教导他:妈咪是最伟大也最爱他的人,所以无论她如何待他,他都要永远孝顺她。以前他总不甘愿,也相当讨厌妈咪。直到有一回他发了高烧,妈咪彻夜不眠地连续看顾他好多天。等他醒来,妈咪却因此病倒了,休息了许多天。
从那时起,他就赞同爹地的话,决定要永远孝敬母亲。所以他现在宁可妈咪如同以往的对他,也不要……
“那你怎么好像更不开心了?”贝贝和宝宝心灵相通,所以宝宝的情绪都会牵动她。
“妈咪病了。”他那天突然间听到水仙婉和枸椽的对话。
“生病看医生就好了呀!”贝贝笑容如花。
“或许吧!”宝宝不想吓贝贝,但是他查过有关癌症的书,知道一旦癌细胞扩散就没救了,而妈咪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姜舞晴看着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宝贝双胞胎。
以前她不懂珍惜,如今觉悟似乎已经太晚。
幸而她已经离职,现在才能将所有的时间与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他们以前所欠缺的亲情,以及往后可能再也享受不到的亲情。
可是当务之急,她得先报答祁瑞对他们母子的恩情才好。
姜舞晴心疼地看着宝贝,脑中却浮现今天稍早和荆无涯的对话。
“让他娶我,让他呵护自己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宝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下回是否会记得收回放在某人脖子上的手,更不敢保证他身上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伤痕。”
“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在告诉你一件事实。我痛苦了多久,某人就在地狱里陪我多久。”
“你……”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已经习惯在地狱沉沦,不介意再继续待下去!”
若非为了报答祁瑞几年来的恩情,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她根本不愿再与司马澜有所接触,以免他忆起以往的一切。
因为她宁可相信他真爱她,忆起往事只会徒增他的痛苦!
可是他真的爱她吗?若是,他如何忍心忘了她?
这问题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呀!
姜舞晴低下头,爱恋的拿起终年挂在颈上的玫瑰项链,按下花心,痴望链中的照片。
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捏紧了手中的项链。
她感觉得出来,自己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当中,现在她每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疼痛中度过。
“再过三天你们就要结婚了,怎么,那么生疏呀?”司马夫人好笑的看着儿子和未来的媳妇分坐沙发的两端。见两人仍无动于衷的坐着,丝毫没有挪动屁股的意思。她也只好算了。“婚礼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