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开话题再聊了一会儿。韩应天探出窗外看看天色,「我还要去药铺办点事,不如你们先回去吧。灵儿,你陪云公子一起走吧。」他今天要到韩家经营的药铺里查看一下这一季的药材进货清单,顺便挑选一些药材回韩府,恐怕时间会久一点。
「云贤弟,失陪了。」
云逸飞点点头,和锺灵儿一起口口送他离去。
再喝了几杯茶後,云逸飞放下茶杯,「那我们也走了吧。」锺灵儿点头,随他站起身走下茶楼。
走出门刚要上马车,忽然听得街边一阵骚动,伴著女子的尖叫声,锺灵儿和云逸飞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跑前去看。
原来是一夥恶霸在追打一个姑娘,那位披头散发的姑娘被打得抱头在地上滚,而那夥人仍不罢手,继续叫骂著拳打脚踢。众多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前援手,显然是怕了那夥人的恶势力。
真是大过分了!钟灵儿立时起了不平之心,听那夥人的叫骂,似乎被打的是个丫头,因为不堪受虐而试图逃跑,故而被他们追打。
「真是岂有此理!」云逸飞实在看不过眼了,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真是缺教训,他排众而出,进入场中,起脚便踢开两个正在拉扯那位姑娘的男人。
「你是什麽人?哪里跑来的臭小子,敢坏你家大爷的事。」一名正在吆喝著那些拉那女孩回去的人,看起来是主子,见竟然有人敢来搅局,遂恶狠狠地朝云逸飞喝道。
这位老兄有著粗短的四肢和圆滚滚的肚子,再加上肥头大耳,往地上那麽一站,任谁见了也会认为他是大白猪的近亲,只是稍微再进化了一点而已。云逸飞气冲冲地来打抱不平,见了他的尊容也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人形化大白猪见了愈加气愤,挥舞著前肢,发出尖厉的嚎叫,「你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你们都愣著干什麽?还不快上去捧他一顿?快上!快上,揍他!用力地打!使劲打!看你这小子还敢不敢笑我!」
「对!就是这样!打呀!用力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嚎叫最後变成牙齿打颤的声音。因为在他努力叫嚷的时间里,云逸飞三两下就把他的一干手下全部解决了,此时正扳著拳头逐步逼近他,英俊的脸笑得非常之「和善」。
「好耶!云公子真厉害!」锺灵儿也已经挤进场中,兴奋地拍掌嚷道。称赞完毕,锺灵儿上去扶起那位被打得伏在地上的姑娘,察看她的伤势,「天哪,伤得好重呢!」好可怜,浑身都是伤痕,而且新伤叠著旧伤,显是受虐已久。
云逸飞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愤怒地把拳头晃近大白猪,冷声问:「你们为什麽要追打这位姑娘?」这夥混蛋真该下地狱。
「……打打……打……」大白猪仍然只能发出这种单音节。
还打?云逸飞气恼地用力在猪脸上赏了一拳,既然他自己那么渴望被打就逐了他的意吧!
大白猪果然被打回神志,双手捣著肥头重新恢复猪嚎的凌厉:「你、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打我?不要命了吗?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
云逸飞不耐烦地再加一拳,让他闭了嘴。管他是谁,天王老子也管不到他们凌云岛!「再问你一次,你们为何要打这位姑娘?」
大白猪终於认知到形势不由他,只得乖乖地回道:「她是我家的丫头,丫头不听话不该打吗?」这个丫头买来不到一个月,还没有调教好,死活不肯陪他睡觉,这次还妄想逃跑,当然应该狠狠教训一下。
云逸飞闻声眉头一台,刚待再赏他一拳,却听到锺灵儿的惊叫声,原来是那位女孩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顾不得教训人,先赶去察看她的伤势。
大白猪见他退开了,胆气又壮起来,「喂!你们还是少管闲事!这丫头是可是我花了十两白银买回来的,要打要杀全听我的!」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方才是有理的,再加上他的手下们已经陆续站了起来,於是他的口气重新硬起来了,「我们的家事你别插手,告诉你,大爷来头可大著呢,洛阳城西门校尉是我娘舅!我还认识……咦?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空再理他的猪叫,云逸飞和锺灵儿招来马车,扶起昏迷过去的姑娘,把她抱了上去。
然後云逸飞掷了一锭银子到大白猪脚下,「这个丫头我们买了,以後不许再找她麻烦!」马车随即疾驰而去。
「喂喂!你们抢人呀!快把她还给我!站住!」大白猪挥舞著爪子追了两步,悻悻地回转,踢了踢一个仍躺在地上的手下,费劲地弯腰拾起地上白银掂了掂,「混蛋,才二十两银子,我还养了她一个月呢!还是亏了!哼,等著瞧,我一定会报仇的!」
细眯眯的猪眼竟射出野狼般的恶毒眼光,大白猪吆喝著他的狗腿子赶开围观的人群忿忿地离去。
哼,他在洛阳城里横行这麽多年,还没有人敢跟他作对!现在他就去娘舅那里调人,非把那个臭小子的手脚打断不可!
第九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应该是个真理吧。云逸飞固然武艺高强不错,可是一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个打十几个,另外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要他保护?
所以——在茶楼前教训过大白猪的两个时辰後,某间阴暗的地窖—— 云逸飞愤愤地扯了扯被吊著的双手,然後摇头甩开落在脸上的零乱发丝。该死!想他堂堂凌云岛少岛主,竟然在小小的地痞手中翻了船。早知道就不要学那麽多医术,先反武功练好再说,
「喂,你没事吧?」锺灵儿半伏在地上,轻声询问旁边躺著的姑娘,见那位姑娘睁开眼睛,回了她一个虚弱的微笑,这才松了口气。然後又想起另一个难友,「云公子,你也还好吧?」他被吊在她的身後,而绑著的手脚使她无法回头看他。
「还好。」云逸飞闷声应道,心里仍在懊恼。
「没事就好,」锺灵儿放下心来,语气也轻快了许多,「不用担心,公子会来救我们的。」她对公子有无比的信心,
「哦。」云逸飞可没她那麽乐观,但也不愿泼她冷水,只是应了一声。
两个时辰前,他们救了这个受虐的丫头,带她到最近一家医馆里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後打道回府。但马车走了不到一刻就被那群恶霸追上,恶霸们这次多了一队守城的官兵来助阵,云逸飞顾及锺灵儿和那位姑娘的安全,被迫投降,三人被劫持到这个阴暗的地窖里。
锺灵儿蠕动著坐起身来,试著松动身上的绳索。虽说公子会来救他们,可是也不能光等著呀,至少那位姑娘的伤口要重新包扎一下。
想不到那群坏蛋会这麽无法无天,不仅追上来抢了这个姑娘回去,还连她和云公子也一块抓。哼,等公子来了就有他们好看的!不过,虽然他们被抓了,那些坏人也没占多少便宜,至少那个大白猪就被云公子一拳打掉满口牙,哀叫著被抬走了,嘻嘻。钟灵儿想著,更加使劲地扯动著绳索。现在大白猪伤得太重,不能立即来处置他们,他们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等公子来救。
没用的,云逸飞暗暗摇头,这绳索非常结实,连他也挣脱不了。看来是逃不出去了,而他们被劫的地点是一处偏避的小巷,韩应天短时间之内恐怕追查不到他们的下落。怎么办?那个大肥猪一看就知是残暴好虐的人,依他看很快就会急不可待地来折磨他们了。落在那种人手里,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女人。云逸飞蓦地想起那位受虐丫头的哭诉,看著前面两个姑娘,不禁打了个冷战。
挣了一会儿,钟灵儿泄气地停下,抬眼看四周又没有找到什么锋利之物,「云公子,你身上有没有带锋利的东西?」他们并没有被搜身,如果带有小刀之类的东西就太好了。
云逸飞精神一震,对,乘大白猪还没来之前想办法逃走。拚死也要逃出去,不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他想了想,「对了,我左边鞋子里插了一把小刀!但是,我拿不到。」
锺灵儿艰难地蠕动著身躯,捱到他身边,但碍於手脚被缚,怎么也触不到刀子。
真气人!希望就在咫尺,却偏偏够不著!锺灵儿和云逸飞对看一眼,急得满头大汗。
「再试一次,来。」云逸飞一咬牙,忍住手臂被拉扯的疼痛,尽量将被捆在一起的双脚伸近锺灵儿,而锺灵儿则尽力将反绑在背後的双手往上翻。
「近了,再往左一点!再高一点!对……哎呀!」可恶,还是不行!两人泄下劲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
蓦地,被微小的声音惊动,他们同时看向她——那个没有被缚住的丫头,她已经费力地撑了起身,正向这边移来。
大好了!云逸飞大喜,看著她摇晃著走了过来,拔出了救命的小刀。
再经过一番折腾,二人的绳索终於解开了。
锺灵儿一获自由,立刻趋上前去查看那个丫头的伤势,将她裂开的伤口重新包好,并一边温柔地安慰著她。
云逸飞扭了扭酸痛的手腕,活动一下筋骨,他被那夥人狠狠打了一顿,但幸好都是皮外伤,咬咬牙还可以坚持下去。轻声掩上门,倾耳细听外头的声响,似乎没有人在看守。但当他看到门上的铁锁时,又不由失望地苦笑一声,难怪大白猪不怕他们逃脱,这个厚实的木栅门加了巨大的铁锁,分明是官府里关押江洋大盗的牢房嘛!
锺灵儿见他颓然地坐回地上,便上前安慰道:「不要担心,公子很快就会来了的。」她觉得他们不用冒险自己逃跑,等公子来救会安全一点。
云逸飞看她一眼,「你对应天兄很有信心嘛。」毕竟是不知世事险恶的小丫头,没有一点危机感。就算韩应天能及时查出他们的下落,但既然大白猪有本事勾结官兵,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你以为他能很快打那些人打倒,进来救你吗?!」
「当然,公子很厉害的!」锺灵儿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一丝怀疑。
吁了一口气,云逸飞低下头去,她现在能这么想也是一种幸福吧。可以这麽信赖一个人,或许亦是一种福分。起码,他就做不到了。想到这些,他又叹了声,深思地望著在为那个丫头整理衣裳的灵儿。
* * *
天色渐暗,地窖中没有烛火,愈显阴森,只有一角的天窗中射下一方惨白的月光来,气温也越来越低了。
锺灵儿与那女孩相依著靠在墙角,云逸飞则坐在她们旁边,静默无语。
「灵儿,你……很喜欢你家公子吗?」
「吓?」突然响起声音让锺灵儿一惊,然後才听明白他的问题,「……喜欢?」该怎麽回答?她对公子的感情岂是用喜欢来形容的?但是回答不喜欢又好像不对。
「怎么不回答?」云逸飞半天等不到回音,以为她不好意思,轻笑了声,「别怕,这是我们秘密的谈话,我不会告诉谁的。你老实跟我说,好不好?」她的回答对他很重要。
「我不是怕,」锺灵儿开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嗯,我尊重公子,爱戴公子,愿意一辈子服侍公子,公子是世间最好的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嗯,这能不能叫喜欢?总之,公子对我很好,我也希望尽力让公子好,就是这样。」她很笨,不知道怎么才表达得清楚她的意思,「云公子,主子和丫头之间……不是说喜不喜欢的吧?」公子说过喜爱她,那是对小宠物一样的喜欢,而她不能反过来也这样喜欢公子的,虽然她有他睁候也觉得公子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但是这样想是不对的,她只能在、心里偷偷地想。
「主子和丫头吗?」云逸飞喃喃地道,再叹息一声。钟灵儿很单纯,没有一丝邪念,但朴实的语言中已经不自觉地透出了更深层的意味。
「云公子,你在说什麽?」种灵儿没听清他的自言自语,追问了一声,但云逸飞半晌不做声,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她觉得云公子真的有些奇怪,彷佛常常会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然後莫名地黯然。
「灵儿,」沉默了好久,云逸飞终於又开口,「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跟你家公子分离的是吧。」
「嗯。」锺灵儿用力点头。
「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啊,到时候你如何自处?」看得出来韩应天的重心一直都是放在她身上的,正如她心中只装著他一样。但是,为何他们还是维持著主仆关系,是否韩应天顾及灵儿的身份,仍然决定另娶相配的女子?那样的话,灵儿会如何?而……韩应天的心又会不会转移?
「如何……自处?」锺灵儿迷惑地重复他的话,停了好久,「云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耶。」
「我的意思是说你……唉,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吗?韩应天总会娶妻的,到那时候你还能与他像现在一样地相处吗?」
「公子会娶妻?嗯,应该是吧。但是,公子娶妻後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吗?」锺灵儿还是很迷惑,虽然她从未想过公子娶妻的事情,但公子已经说过,她可以一辈子都呆在公子身边的,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她明不明白他的意思?云逸飞叹息道:「灵儿,你不怕吗?你家公子娶了妻子後,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疼你,他会更多地喜欢他的妻子,会把他的妻子看得更重要。那个时候,你会不会离开你家公子?」
「当然不会!」钟灵儿直觉地回答,她早已下定决心永远服侍公子了,不论发生了什麽事情都不会改变!
冲口回答完後,她才细想云逸飞的话,如果……如果公子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她的心立时就像沉入冰窖般的寒冷!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会离开公子的!锺灵儿摇去心里冒出来的难受,低声重复:「我不会离开公子的,不管怎麽样都不会!只要能在公子身边,我就会很开心的。」她只要这样就好,而公子也说过她可以一直跟著他,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还要去想别的干什么?
「我明白了。」云逸飞叹息似的说道,灵儿对韩应天的爱情很朦胧也很朴实,但,或许这样子的爱情才最坚定、最纯粹。即使她自己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意,但是毫无杂念的心灵中已经把所有的真情和依赖全捧给韩应天了,而且永世都不会再收回来。如此的绝然,恐怕只有像她这么单纯的人才做得出来吧。起码……他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