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恢复行动力的仍是沈莓,她凑近呆愣的小兰,小手挥了挥,「小兰,小兰?你没事吧?」
小兰眨眨眼,再眨眨,脑子慢慢清哲起来,神色古怪地打量眼前这个与她相处了十天的小莓。
沈莓不解的看她,点点头,怎么了?不是她在打渔归途中自河心礁石上把昏迷的她救回陈家,清醒后她就告诉她们了吗?现在干吗那么惊讶?
小兰再眨眨眼,困难地吞了口唾沫,「那,就是说,刚才那个南宫公子,就是你的……未婚夫?」
沈莓再次点头,有些担心地看著小兰越瞪越大的双眼和扩张到极致的嘴巴。她要不要紧?
全场静默。
「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南宫少夫人?」小兰尖叫出众人的心声,让大家心有戚戚焉地首肯。
即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小姑娘与俊逸的南宫少主联想在一起,这绝对超出常规,绝对在情理之外!
沈莓可以理解他们的震惊,然而上天安排从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看来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她无奈地回头对同样反应迟钝的南宫世家属下说话:「初次见面,各位好。有没有人可以给我找件乾净的衣服?」
一帮人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人走出来,躬身行礼:「沈小姐,属下姓张,是这里的主管,您请跟我来。掌柜,还不赶紧准备一间上房,备妥衣物,让沈小姐梳洗?」
「是、是。」掌柜的神志尚在九天之外,应声之後仍呆站著,经张主管狠瞪一眼後方惊跳起来,「呀!都愣著干吗?快收拾上房!快烧热水!快去准备衣物!快快快!」
众夥计大乱,慌慌张张地各自行动。因为惊吓过度,乒乒乓乓地又损失了不少物件。
二楼的上房内,沈莓已经把自己弄乾爽了,正端坐的梳妆镜前。小兰在给她梳头,因为沈莓的右手受伤,所以小兰来帮忙梳洗,此刻她的神情仍有点呆滞。
「小兰,」沈莓突然笑出声,「你真的被吓到了?」
「可不是,你竟然是南宫少夫人?!」小兰夸张的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谁想得到就是那个南宫世家呀!不然我们怎么敢叫你的送鱼呢?!呀,我们对你这么失礼,你不会生气吧?」老天,未来的南宫少夫人耶!
「哪有失礼?你们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呢。」
「没什么了啦。哎,我说你真有福气,可以嫁给名满天下的南宫寒,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会羡慕死你呢。十天前,我爹娘把你带回家,你浑身是伤,整整躺了四天才能下床,我们真没想到你要嫁的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南宫寒。」
沈莓笑笑,她有福气吗?算是吧。尽管充满波折,她仍平安活到十八岁了,不是吗?家人也平安健康,无灾无祸,够幸运了。这些年来,她早巳学会平淡地面对命运。一切上苍皆自有安排,凡人只须接受,深味其中的甘苦。
她其实是很宿命的。福祸相依相存,幸运中往往暗藏危机,厄运时往往会峰回路转,天意难测。幸与不幸,霉或不霉,端看你怎么看待。
依她看来,南宫寒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对象。他太优秀了,自己怕没那个福气。但她与他既然此生注定有一段姻缘,就不必妄自猜测是福是祸,顺应天意吧。
而南宫寒看起来也不满意自己,没关系,相信他们之间能找出一个较为合适的相处方式的。
「或许,我是幸运的吧。」她衣食不缺、父母健在,又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好亲事,还奢望什么呢?
「对呀。你看你今天出门,没想到就正巧碰上南宫少主,也真是巧得奇怪。」小兰越说越兴奋,她也很幸运呀,有幸亲眼见到南宫寒,还能结识南宫寒的未来夫人!
沈莓又是笑笑,看看打理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握住小兰的手,「好了,小兰,我就要去洛阳了。你们的相救之恩和这段时间来的精心照顾,我永世不忘,改天一定登门拜访,答谢你们。」
「不,能遇到南宫世家的少夫人,是我们的福气。何况这些天,我们对你有很多失礼的地方,你不要介意才对。」
「登门拜访是绝对需要的。」
小兰还想推脱。却被敲门声打断,有个小二在门外说:「少夫人整理好了吗?少主说要上路了。」
「可以了。」看来南宫寒是个讨厌拖拉的人。像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是不愿被束缚的,那么这门亲事也必因约束了他而使他不悦吧。沈莓和小兰一起往外走,一边思量著。
拜她许许多多奇特的经历所赐,她拥有了超凡的敏锐和镇定,凡事细心谨慎,对任何事皆能以局外人的客观目光去观察。
然而……很显然,老天不会因为她的细心谨慎而停止对她的恶作剧。
就在她们下楼时,眼看著就差几个阶梯了,而南宫寒也已站在店门口。这时——「啪」!沈莓脚下的阶梯突然就垮了,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了,幸好小兰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衣袖。还来不及松口气,袖子竟然选择在这时候裂开!然後,身子已经前倾的沈莓只能继续倾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与地板作了一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小莓!」
「沈小姐!」
一干人跑下来扶起趴在地上的她。沈莓抬起跌肿的脸,正好对上南宫寒不可置信的眼——
不——是——吧?!
* * *
南宫世家。
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红。仆人们往来穿梭,南宫世家子弟则个个衣著整齐面带喜气,江湖各门派来祝贺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今个儿是南宫世家少主、天下第一年轻高手南宫寒成亲的大喜日子,岂可不隆重热闹一番?虽然新郎倌仍是冷著脸,但人家是绝顶高手,这样的神情才符合他的身份,不是吗?
此时他厌恶的看着自己一身拙拙的红,感觉自己象是关在笼中的怪兽。
瞧见三位好友隐在看热闹人群中,向他笑得该死的愉悦。混账!他竟然沦落到这地步!
一名小厮手捧新郎倌该挂上的红绒球,鼓足毕生的勇气走近浑身散发著寒气的少主,颤颤地道:「少主,这个喜球……」好冷!南宫寒阴沉的一眼冻住了他末完的话,也让他不由自主缓缓退了下去,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吉时到——」司仪在门口高声宣布。
南宫寒翻身上马,不理会侍从和仪仗队跟下跟得上,率先就走。早死早超生,他认了!
而人群中,改装後的东方蔚等三人笑咪咪地目送南宫寒离去。太好玩了!这出好戏绝对不容错过。
* * *
聚英居,南宫世家的别院,也是沈家的人暂时落脚之处。
沈莓穿戴好了一切行头,红盖头拿在手中,垂首坐在厢房内,等待新郎倌的来临。
沈凤祥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断祷告:菩萨呀,佛主呀,今天是莓儿的大喜日子,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呀!千灾万难,烦请过了今天再降。阿弥陀佛!无量寿佛!
陈小兰也站在房中,前次沈莓实在跌得很惨,手臂又有伤,因此南宫世家的人便请她同行照顾未来少夫人到洛阳,陈家夫妇当然欢喜地应允。到了这里後,沈父见她为人机灵,和沈莓又相处得好,便留下她服侍沈莓了。
沈莓见父亲实在太过紧张,站起来扶住他,「爹爹,你不必这么担心,不会再出什么事的。老天既然安排了沈家与南宫家的姻缘,就不会让我进不了门的。」且担心也没有用。
可是莓儿的霉运让人不得不担心啊!沈凤祥叹了一口声,终於放弃了挣扎,该来的总会来的。
沈凤祥让女儿扶著坐於椅子上,禁不住又唠叼起来:「莓儿呀,过了门就是南宫家的人了,要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啊!」
「是的,我明白。」来了,父亲每日三遍的教导。
「万事都要忍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凡事往好处想,莫要强求。」南宫家名声太强,女儿可要谨守本分呀。
「是。」天下父母,总舍不得自家女儿,她该尽量让父亲放心。
「莓儿呀,你运气不佳,做事得谨慎小心,别给人家多添麻烦。」这是最担心的。
「女儿知道。」虽然这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但小心为上也对。何况出嫁後就难见娘家人,能多听一下父亲的敦诲也将是难求之事。所以尽管这番话十八年来已经听得滚瓜烂熟,沈莓仍是细心聆听。
「莓儿呀……」
「沈老爷,您别说了,迎亲队来了!快快,小姐快准备好!」小兰拉起沈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过,才帮她盖好盖头。她随沈小姐到这不过三四天,方才那番话就起码听过十几遍了,无须再说了。
「来了吗?」沈凤祥此时才听到锣鼓锁呐声,「那快出去吧。莓儿,要小心,别跌倒了。小兰,要扶好小姐呀。对了,我在前面看著吧。」他抢先走在前头,警惕地注意一切可疑的迹象。
小兰也紧张起来,万分小心地扶著小姐,一步一步,确定足下是实地才踏下去。千万别出事啊!
老天开恩了,他们一群人顺利到达了门口。
门外,花轿已停妥,南宫寒向沈凤祥行了个礼,示意喜娘掀开轿帘。
沈莓转身朝父亲盈盈下拜,「爹爹,女儿走了。您与娘亲要保重,女儿不能侍奉你们了。」
沈凤祥扶起她,「知道了,我们你不用挂心,专心做南宫家的媳妇,上轿吧。」难得没出问题,还是快点起程吧。他仍是警醒地注意四周,生怕又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小兰扶著沈莓坐进花轿,还特地试了试轿底木板的坚固程度。退出来後,又不放心地捶捶拾杠,确定不会突然断裂之後,才与沈凤祥放心地站在一边。南宫寒冷眼看著这幕,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掠过黑瞳。嗯,或许此番测验不是多余的,沈小姐的「运气」的确比较特别。
「那么,岳父大人,我们起程吧。」不知为何,看见这位常常倒霉的沈莓小姐,心情忽然好些了。或许是因为安慰於有人比自己更惨吧。
鼓乐声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南宫府。
第三章
一直到花轿进了南宫世家大门,新娘被扶上了大堂,沈凤祥仍是不大敢相信这次的好运。轿子没有出事,道路没有出事,天上也没有突降暴雨或冰雹,难道是上苍在祝福这桩婚事吗?此刻他双手合十,充满对神明的感恩。
「亲家公,要拜堂了,请上座。」南宫明德不了解他的感动,莫名地打量他的怪状。
「哦,对。亲家公请。」女儿终鱼于要嫁出去了,沈凤祥眼看著一对新人拜天地高堂,这才深刻地感受到离情,禁不住老泪纵横。
真的有这么顺利吗?小兰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利眼不停地朝四下扫射。
就在新人夫妻对拜完的那一刹,南宫夫人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已成惊弓之鸟的小兰闻声跳起来,反射性地把新娘拉离危险区。沈莓在不提防下踉跄了几步,踩到了过长的裙摆——糟了!但南宫寒手一拉,定住了她。
沈凤祥和小兰提到喉咙口的心这才放下,一口气还吐完,又哽住了。因为沈莓伤口未痊愈的右臂被人扯住,正要用力挣开之际那只大手却突然放开,收不住力之下再次被裙摆绊倒。南宫寒只好再次出手,揽住了她。
众宾客在呆愣一下後哄笑出声。口哨声响起,南宫寒循声望去,只见那三个损友不肯放过看热闹的机会,竟然乔装打扮混在宾客中。南宫寒狠瞪了他们一眼,索性拦腰抱起沈莓,往新房走去。从大堂到後院弯弯曲曲的路,肯定会再生波折,他不想再给人看戏了。
众人哗然,朱敬祖的口啃吹得更响,天哪,南宫寒真是反常。
南宫夫妇愕然,尴尬地对看,儿子怎么会这么失礼?南宫世家的其他成员和部属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冷漠超然的少主竟然会这样……迫不及待。司仪晾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道那一声「礼成!送入洞房!」还要不要照喊?小兰也呆了半晌,蓦地想起自己是随侍丫鬟,轻呼一声便招呼各位喜娘丫头们追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沈凤祥倒是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汗。好了,结束了。由武艺高强的南宫寒抱著进洞房,应该可以安全抵达了吧。女儿终於平安嫁出去了,真不容易呀!承蒙上天垂怜!
* * *
而那一厢,盖头下的沈莓莫名其妙被抱著走,自然大惊失色,差点拉下盖头来呼救,但抱著她的铁臂止住了她的所有挣扎。低沉的男声在她上方响起:「别动!」这种冷淡简洁的声音——是南宫寒?
沈莓的动作僵住,是他在抱著她?不该是这样的吧?洛阳的婚礼习俗有这一项吗?虽然红盖头遮住了所有视线,沈莓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走得很快,而周围没有其他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轻声问道,而他没回话。沈莓只得继续浑身僵硬地靠在他胸口,他的胸膛很宽很结实,她可以听到他平缓而有力的心跳,甚至闻得到他身上的男性味道。这样……太过亲密了!沈莓更为紧张,双手不由攥成拳头揪住胸口的衣服。
「你怕我?」他突然出声。
「呃?」她没听清楚。感觉他似乎走进了一个房间,随即自己被放下来,坐在一个柔软的物事上。小手摸了摸,好像是床辅,这,是他们的新房吗?
正在惊疑问,盖头毫无预警地掀起,南宫寒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南宫寒皱眉看著她惊慌的小脸,又问了一遍:「你怕我?」虽说不希望娶一个缠人的妻子,但一个害怕自己的妻子也很麻烦。
沈莓摇摇头,她只是被吓了一下,南宫寒的脸凑得太近了,让她莫名地一阵脸红心跳,别过了脸。忽然想起自己脸上还有青肿、左颊划破了皮、额头还缠著绷带……生平第一次,她强烈地希望自己的脸蛋可以好看一点。
对她明显畏缩的小脸,南宫寒有些不悦,他知道自己与和善可亲扯不上边,但她用不著怕成这个样子吧?他又不会吃人。女人就是这样胆小又麻烦。算了,先不管这个。南宫寒撇下她,自顾自走到衣柜前,换下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新郎服。
沈莓愣愣地看著他,直到他开始脱衣时才赶紧别过脸,虽然他换的只是外衣,但总是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