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狩真向来也没把他老子的帮派放在眼里。
“哦?那要不要我帮你们两个介绍一下?”大猫察觉我的异样,故意使坏。
猫,是一种敏锐的动物,爪子也挺利的。
“谢谢你的鸡婆,小女子承受不起,还是继续‘不熟’就好。我故作镇定。
要是让大猫知道我和他不仅高中同校,而且还是初中同班的甲话,那还得了!大猫知道,石狩真就会知道。石狩真知道,我就会倒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才不想再和变态扯上关系哩。
“真的吗?他很帅耶,不想认识吗?”大猫坏心地逗我。
“跟他‘太熟’的女生都没有好下场,谢啦,我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你真的对他颇有研究哦?”
我懒得跟大猫扯,愈描只会愈黑,索性赏他一记大白眼。
“不想认识也无所谓啦。”大猫耸耸肩,“只是可不可以拜托你,下次如果还有这种先知先觉的重大讯息,麻烦仙姑明讲,好吗?”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大猫轻轻捏着我的双颊。“这次被你害惨了。”
我拨开他的手。“你自己反应迟钝,怪谁啊?”
“说真的,你昨晚做的事可不仅止于警告我,对吧?”大猫深思的看着我,“对方是‘聚英’的人。”
我装作没听见。
“唉,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哟。”大猫了然地笑了笑,“谢啦!”
“你说什么?”
“装傻。”大猫揽住我的肩,“还有啊,你很不够意思喔,我把MOMO托给你,你让她跑了,这笔帐该怎么算?”
“都说了你迟钝,你还不承认?”我好笑地看着他,“看开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可是你家MOMO说的。”
拿人家女友讲的话来打她男友,真不错!
“女儿啊,回来喽!”
我回到家,把一大袋民生补给品往厨房就定位后,回房间,苎赫然发现老爸坐在我房里,手上拿着一本书,颇认真地研读看。
”爸,你在看什么?”我把书包往床上一丢。
老爸笑了笑,亮出书背。
啊!我尖叫着冲过去,企图夺回老爸手中那本“书”。“爸,你干嘛翻我的初中毕业纪念册?”
“盈盈,我发现自己以前真是太不注意你了。”老爸叹了口,合上毕业纪念册,一副忏悔状,“我决定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关心你。”嘴角却露出多余的诡笑。
我一把抢回纪念册,嘟着嘴。
老爸笑着将我拉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你同学长得挺帅的嘛。”
老爸脑袋灵活得很,我瞒不过他。
“他长得帅是他家的事。”我嘟囔。
“这样啊?”老爸将下巴抵在我头顶,双手环着我。
“人长得帅,心地不好,有什么用!”
“听说他很会惹事啊?”
“等等,爸,我们干嘛谈他呀?”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我们父女为什么要这样谈“他”?此时此 景实在颇像……即将出嫁的女儿在和父亲讨论自己的心上人
怎么会这样?
老爸笑得很开心,我的背部接收到他胸腔的剧烈震动。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什么?”
“女儿啊,你很敏感呢。”老爸的声音很无辜,“我只是想了一下你的校园生活嘛。他现在还是你同学,对吧?”
“对啦!”我不甘情愿的答。“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学校是男女分部,碰不到面的。”
“喷,真可惜哦?”
“爸……”
“他爸不知道吧?”老爸这句几乎不含疑问意味。
那对父子形同水火。我们父女感情这么好,老爸都不晓得的学校事务了,更何况那个无力管教儿子的帮主父亲。
“他都不知道了,他爸会知道吗?”
“连他都不知道你是我女儿?”老爸赞叹,“盈盈啊,你未来算去接你外公的棒子吗?”
我干笑数声,“真幽默。”
“本来就是。”老爸说,“同学六年,他竟然都没发觉你和他之间的特殊关联。”
我回头嗔他一记。“谁叫你没把女儿生得漂亮一点?嘿嘿,人家只对美女感兴趣。”
“遗憾?”
“庆幸。”
“我本来还以为你跟他交情不错哩。”
“鬼才跟他交情好!”我把玩着老爸落在我腰际的大手。
“那你干嘛帮他?”老爸一副终于逮到我小辫子的得意样。
“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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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今天一直在答复这个问题啊?
这年头,好人真是不能做。
“呵,难道昨晚某人没去找阿放帮忙吗?”老爸慢吞吞地说,“人家都说,昨晚的事有阿放着力的痕迹。阿放她向来不理会这种小事的嘛,真奇怪哦?”
“既然知道,干嘛还问!”我间接地招认了
。
反正内行人的确一眼就能看出我昨晚玩的小把戏。
老爸方才话里提到的“阿放”,就是聚英帮“放堂”堂主——穆放。
穆放是近几年道上快速崛起的新生代,令老一辈黑道人刮目相看,评为“后生可畏”,因为穆放今年年仅二十。
聚英帮帮主阴险毒辣,有一个颇有乃父之风的儿子;而,穆放从十四岁就跟在聚英少主身边闯荡,深获倚重。少主被视为继任帮主的不二人选,穆放则被视为少主之后的第二号人物。甚至在去年,少主特地以穆放的名字为他专辟一个堂口——放堂;十九岁少年拥有自己的堂口并坐上堂主之位,震惊道上。聚英少主对穆放的重视与信任可见一斑。
然而,穆放引起道上瞩目的理由还有一个。
我家老爸多年来资助扶植无数贫苦家庭的孩子,受恩惠煮众,义云帮镜堂副堂主是其一,聚英穆放是其二。
说到这,我得替老爸辩解一下。老爸济助那些贫困儿童真的不求回报,只为广结善缘,可没要求对方加入黑道为他效力。对于那些有心参加黑帮的人,老爸向来不鼓励,也不反对,主张自巳的人生自行负责。因此,穆放投身敌营,老爸其实并不觉得遭受背叛。
不过,大部分的黑道人士对此存疑,认为穆放的行为不太符合道上传统,有“双重忠诚”的疑虑。
我看最不把“双重忠诚”当问题的人,就属聚英少主、穆放、爸了。既然这三人都不把问题当问题,那大家也无话可说。
话又说回来,我昨晚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打一通小电话,提醒穆放别让手下的小蠢蛋们惹了不能惹的人。举手之劳。唉,先知先觉的人注定天性劳碌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为善不欲人知,可是了解两造关系的家伙(燕京、霍游云、大猫、老爸……)全都看出我插手其中。败笔、败笔。
“没有啊,只是好奇我女儿何时突然变得如此忧国忧民。”
我抓起老爸的手用力咬了一下。老爸笑着缩回手,故作哀怨地抱怨:“唉哟,消遣你两句,你就想谋杀亲父?”
“谁叫你胡乱揣测!”我回头对老爸做出严正声明:“我昨晚那么做只是不想让道上更乱,现在已经够乱了。我可不是为了保护特定人士,你最好不要再做任何无谓的、不当的、多余的联想。”
老爸挑眉,接着推开我,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像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步走向我的书桌,拿起书桌上的一部小型录音机。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老爸的举动。“爸,你干什么?”
老爸笑嘻嘻地走回来,按下录音键,把录音机凑向我,“来、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做什么?”我直觉地想抢回录音机。
“录音存证啊!”老爸笑着闪开,“免得将来局势万一有什么‘变化’,有人会对自己讲过的话死不认帐,当然得先录音存证喽。来,再说一次嘛!”
我以一只凌空朝老爸飞去的抱枕作为我的回应。
第五章
诸事太平。自前两天宋邑荷办好转学离开之后,沸腾了八、九日的校园总算宁静了些。话题人物都走了,再炒徘闻也没什么意思。本来嘛,堕胎在本校也算不上大新闻,丑闻炒得热呼呼,只不过是落井下石的变态心理作祟。
古人说:隐恶扬善。现代人则只对腐烂发臭的肮脏事感兴趣;造桥铺路的,被视为傻子;得了奖,少不得招来几句酸溜溜的酸葡萄闲语。发生重大命案,凶宅外总围着一堆闲杂人等,嘴里咬着烤香肠,眼睛死盯着屋里,巴不得插翅飞越封锁线、进到屋里,好亲眼一睹血迹斑斑的案发现场和支离破碎的尸块,回家才好向亲友们“夸耀”一番哪!情侣分手,旁人就硬要扯出个莫须有的第三者不可,仿佛没有背叛、没有哭天抢地,这样的分手就不够“正常”(大家八点档看多了);对义行善举兴致缺缺,却对丑行恶状大声叫好(这样大家才有戏看)。
宋邑荷走了之后,大多数人脸上都难掩失落。没戏看啦!戏落幕,观众还不想走。
偏偏姓石的那一挂从开学那日械斗以来,也老实了八、九日,不曾闹事,搞得一群好事者垂头丧气、寂寞难耐。
天下要是继续太平下去的话,恐怕有不少人得上医院精神科求诊。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忧郁症”会成为现代文明病了。
我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川流不息的下楼人潮中,反其道而行。
刚才出教室准备参加朝会,在楼梯间碰见从楼上随大量人群向下移动的风轻。她一见我,隔着重重人头,用食指朝上比了比,什么也没说,径自下楼去了。害我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意会她要传达的讯息。
我不疾不徐(夹在千百个下楼人潮中逆势而上,想快也快不了)地爬上六楼。六楼本质上是个有气质的地方。我走在空荡荡的走廊,经过两间音乐教室、两间美术教室,朝走廊尾端的大礼堂(专供女生部特殊集会用)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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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礼堂门外停了一会儿,侧耳听了听。钢琴声行云流水。果然没错。
按理说,那位面对门、坐在舞台上弹奏钢琴的女孩,视线能越过钢琴平台看见我的闯人,但她的琴声没有丝毫受外来者干扰的迹象,依旧自在从容。
我拣了一个最靠近钢琴的观众席,舒舒服服地落坐,合眼静心聆听。
整个可容纳三千五百人的礼堂内,只有我和她。
过了几分钟,一曲弹罢,室内余音缭绕。约莫静了三十秒,琴声又响起,从先前的激昂清越转为婉转轻柔。
我仍耐心等侯着。
大约又过了一分钟,台上女孩在不间断的钢琴演奏声中开口:
“听说我不在的这一段日子,学校很热闹?”
虽然琴声悠悠,女孩音量也不大,但她的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猫儿不在,鼠儿就作乱,你是不是这意思?”我还是闭着眼。
“我又没当过大哥,也不姓罗。”
“放心,你就算生做男儿身,也绝对比那满脸横肉的罗大哥俊得多。人长得帅,就算再坏,也有一堆飞蛾死心扑火。”
“例如石狩真?”
我没答腔。
“听说咱们‘前任’校花也栽在他手上?”
“如果你的‘听说’和我的‘听说’没出错,事情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我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
“那你这个学姐失职了喔’
“我又不是她的直属学姐。”
“同社团啊。”
“同社团又不代表特别亲近。”
“起码你也该把前车之鉴转告给学妹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种只长脸、不长脑袋的格外容易成为猎物。”女孩的语意倒不是责怪我,而是讽刺某人的猎艳准则。
“她会不知道吗?”
“听起来就是她自作自受喽。”女孩话锋一转:“那你干嘛要风轻找我替她摆平呢?”“棋子”轻快愉悦地问。
学期开始,每个老鸟都不忘告诫初来乍到的菜鸟学妹:“没事千万别进礼堂,尤其是当里面传出钢琴声时,更是绝对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则……”
说穿了,礼堂之所以神圣不可侵,原因就在于:有人占地为王,而那个“王”,就是“棋子”。
我们学校基本上只有两类学生——垃圾与怪人。既然先有个成天窝在餐厅打电脑的技安妹,那么再来个整天闷在礼堂弹钢琴的棋子也就不足为奇。
棋子怕吵。大家也不敢吵她。
虽然棋子眉清目秀,俨然一副女钢琴家的温婉模样;但是她的一句名言,却教人心惊胆战——
我不打架,我只打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打架”通常指势均力敌的双方搏斗;“打人”指的是实力相差悬殊、不费力气就能取胜(如:老师对学生,是打人,不是打架)。
据说棋子尚未打输或险赢过。每次都是轻松大获全胜。
棋子的名字在道上也小有知名度。十多年前,她的伯父被仇家乱刀砍死,她的父亲遂顶替哥哥之位,当上地方角头。五年前,未满十三岁的棋子陪父亲去喝喜酒,席间,她父亲喝多了,回家时边走边吐,结果半路杀出四、五个手持利刃的大汉,然后,你猜怎么着?对,没错,棋子眼明手快夺下一把开山刀,砍得那群来意不善者无法动弹,她和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则毫发来伤。一战成名。 这也是为什么棋子高一就成为女生部的精神领袖。正常来说,新生绝不可能当头头,起码得升上二、三年级,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才能脱颖而出,但是棋子名气太响,一踏人校门,当年领头的学姐即刻逊位“让贤”,创下特例。
连骆青青见到棋子也会怕怕的。我和风轻大概是全校仅有的两个敢随意进出礼堂的人;但不表”不我不怕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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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怕棋子的,怕她那双锐利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特别是当我心虚时。
所以啊,我眼睛现在还是闭着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帮学妹又何妨?”我说,“反正现在她人都走了,多说无益。”
“……你真的相信你自己现在讲的话吗?”棋子的语气是嘲弄多于好奇。
“怎么最近每个人都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酸涩地说,“每个人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小木偶。”
燕京、霍游云、大猫、老爸……乃至于棋子,每个人都怀疑我说的话。
世界上有谁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呢?
“当局者迷。”
棋子的话无法说服我。“……我还是觉得不必把单纯的事复杂化,你们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