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还特地跑来,有什么事吗?」金伯问。
「这个嘛┅┅」马长生搔搔头,显得有些为难了。「看到你们的情形,我倒有点后悔走 这一趟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别婆婆妈妈的。」金伯已耐不住性子。
马长生又搔搔头。「这个┅┅是有关今天中午出发前往京城的那批御马┅┅」
「有什么问题吗?」不是都已经清点出发了,怎么┅┅
「就是┅┅」马长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尴尬道。「被抢了!」
「什么!」
※※※
气氛沉重的风马堡正厅里,马长生顶着一脸的心虚独自面对另外五张不苟言笑的肃然脸 孔。
「我说东方老弟,怎么我才一天没见到你,你就已经看起来和他们『一个样儿』了?」 马长生故作经松道,看情况,他的好友似乎在风马堡「混得不错」,已经渐渐「融为一体」 了。
瞧,像这样五个人同时板起脸还真像「一家人」,这算是个好现象吧!他想。
「我看起来如何不重要,被抢的马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乔提醒道,震远镖局毕竟是 名震中原关外的镖行,成立以来,从未有过被抢镖的纪录,这情形未免大不寻常。
「别急,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别急?!那可是要送进皇宫的马耶!」银伯暴声道。
「搞不好还会砍头的!」铁伯跟着附和,任何白痴养马人都知道出这种差错所必须付出 的代价。
「没┅┅没那么严重啦!」马长生挥着手解释。
「好,那你倒说说看如何『不严重』?」金伯以权威口吻说道。
「事实上,说起来还真有些惭愧┅┅」马长生咧嘴一笑。「因为这是震远第一次碰到有 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镖,在震惊之馀,不免有些好奇┅┅」
「好奇?」四位老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长生脸色羞赧,大胡子下的笑容越形尴尬。「就是这样,所以负责这趟押镖的『不才 』总镖头,才会临时起意故意放人┅┅」
「故、意、放、人?」四位老人不约而同道,这回,他们倒希望自己是真的听错了。
「这么说来被抢走的那几匹马,也是故意『放手』的?」东方乔沉声问,大概已料 到震远所打的主意。
「那当然,因为他们实在太想知道是哪条道上的人胆敢动这种歪脑筋。」
「而你,也放任你的手下这么做?」铜伯单挑白眉,目光深睿。
「只要他们能揪出幕后主谋的话,我倒是没有意见。」马长生说道,他对震远旗下各镖 师绝对都信得过。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铜伯两手交叉胸前,冷然问话的态 度与东方乔倒是有几分相似。
马长生眨眨眼,回道:「别担心,目前已经盯上特定的人了。」
「哦」四老同时应道,接着金伯继续追问:「那你们还等什么?」
「哎哟,你们一家子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马长生夸张地叹口气,还好当中最沉不住的安小驹现在不在厅内,否则他一定会被逼得更惨,「因为还要追踪出真正的主谋,所以可能得再等个几天┅┅」
「再等几天?到时岂不是误了送马进京的日子?」金伯问道。
「不会的,我们会负责在期限之前把马送到。」马长生拍胸脯保证。「况且,这伙盗徒不晓得是冲着挑战震远镖局而来,抑或是针对风马堡,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咱们风马堡和人结仇喽?」铁伯冲动地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觉得呢,东方老弟?」他转向一旁始终沈默的好友。
东方乔支着下巴思索着,没有回答,反倒是铜伯接话了 。
「想想那些被毒死的马吧┅┅或许真有可能。」
「三弟说的有道理,像这样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我们还真不能不防。」金伯同意道。
「依我看就是那匹黑马在作怪。」银伯没好气地各自扫了东方乔和铁伯一眼。「我 就说了,那匹马实实在在碰不得,你们就不听我的,现在可好了吧!」
「二哥,你这样胡乱猜测『罪魁祸首』,是不是太┅┅『那个』了点?」铁伯不是很服 气。
「我有说错吗?你们瞧,小驹儿从震远镖局那里弄回那匹马的晚上,就发生突厥人来抢 马的事件。好不容易那匹马趁乱跑了,可小驹儿又把它给抓了回来┅┅这次更狠,它前脚才 刚踏进门,咱们堡里的马就死了一大半┅┅」
「我倒觉得这听起来比较像『巧合』。」老三铜伯摆明和小驹儿站在同一边,银伯用力 摇头,再度郑重强调。「不对,这明明就是『只要有它在,就会招来不幸』的最佳证明。」
「说得也是,我也曾经『深受其害』啊!」马长生大笑,不怕死地站出来大声「附和」 。「想到那匹马来镖局待不到三天,就招来『不明人士』在门口放大堆马粪,真的是非常倒 楣┅┅」
语毕,银伯和铁伯顿时面色铁青,结舌不语;铜伯则一反常态地低笑出声。
而为了「平息」可能再有的争论,金伯袖袍一挥,直接说道:「总之,上回马匹被抢和 这次暴毙的事已经让小驹儿够伤心难过了,至于那匹马黑是不是真的『不祥』,我希望大家 以后都别再提了,尤其是在小驹儿面前。」
大老厉声令下,大伙立刻噤声不语,反倒是已沉默良久的东方乔突然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你们┅┅和『天岳庄』的关系好不好?」
「天岳庄?」大伙全没料到东方乔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可银伯还是不由得率先发难。「不好不坏,只是个看不顺眼的同行罢了,平常根本很少 往来。」
「很少往来?」东方乔眉宇深锁,心头兀自咀嚼这个答案。
「怎么,为什么突然问起天岳庄?你知道什么吗?」铜伯警觉地问道,看出东方乔心里 似乎另有盘算。
近日相处下来,他意外发现东方乔无论是在个性或处事风格上,都和他颇有几分相似, 所以,他倒是很能理解他思考事情的方向。
「这┅┅只是我心里的一种猜测。」
「猜测?什么样的猜测?」
东方乔大胆假设。「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和岳天高有关?」
「岳天高?」众人又是一片疑惑。
「有这个可能吗?」银伯忍不住又说话了。「那个岳天高平常行事虽然卑鄙了点,但我 们风马堡可没惹他唷!连他削价大卖他的软脚马,我们也都是没半句『怨言』┅┅」
「才怪,你的『怨言』才多哩!」
「亲兄弟,明拆台」!铁伯可毫不留情。
摇摇头,铜伯不想让这两个爱斗嘴的兄弟岔开话题。「你为何会有此推测?」
他将问题拉回重心。
东方乔于是将先前和岳天高两次「打照面」的情形详细叙说了一次;当然,他并没有漏 掉岳天高曾经对安小驹有过的一言一行。
「原来,那小子一直在打小驹儿的主意┅┅」
「竟然还想来买我们风马堡的马回去荼毒┅┅」
「小驹儿坚持不卖马是对的┅┅」
金、银、铁伯三人一人一句,各自发表评论。仅铜伯仍然能够冷静地听出东方乔真正的 意思。
「这么说来岳天高有可能是恼羞成怒喽?」
东方乔扯动嘴角。「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猜测,但若真是如此,他的动作也确实够快。」
「岂止快,根本就是『一网打尽』!」马长生说道。
看样子,他之前听说有关岳天高不断对外放话「震远镖局」舍近求远、见死不救的种种 ,并非空穴来风了。
倘若与此有关,那么这次的抢镖事件,无疑就是他的一种报复手段。
「反正抢标事件我的手下很快就可以查出主谋了,倒是有关你们马匹中毒的事,想抓到 那个潜入下毒的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我想起来了。」铁伯倏地击掌大叫。「那个小乞儿!」
说到「潜入」,他可说是头号嫌疑人物了。好小子,算他倒霉被他老铁看到。
带着提供重大情报的神圣心情,铁伯将看到小乞儿从风马堡里翻墙而出的情景巨细靡遗 地陈述 。
「那么,你可有看清楚那小乞儿的脸?」金伯迫切问道,这算是大消息一件。
「这个嘛┅┅」铁伯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天色昏暗,我实在是很难看得清楚 ┅┅」
「咦?某人不是还一直炫耀自己的眼力好得很吗?」银伯故意取笑道。「怎么这会儿又 看不清楚了呢?」
「是很好啊!总比有人连个影儿都没看到的好┅┅」铁伯不甘示弱回道。
「好了,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金伯不耐地挥手。「总之,这件事老四你就负责去找 守门的阿忠查个清楚,务必找到那个小乞儿。」
「没问题。」为了雪耻,说什么当然也要找出来。
看了眼屋外早已高挂的太阳,金伯揉着眉心说道:「忙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 回去休息一下。对了,小驹儿呢?睡下了吗?」
铁伯摇头,「恐怕还待在马厩里不肯出来呢!」
金伯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他起身,在东方乔面前停下脚步,示意道:「你也跟 我来。」
金伯和东方乔转身向门口走去,其馀一干人等也起身,准备回房休息。没想到一伙人才 刚跨出正厅,守门的阿忠即进来通知外头有官府的人员来访。
「带他们进来。」金伯下令道,众人面面相觑,全又折回厅内。
不久,一位面貌方正的年经男子带着两名手下进入正厅。
「哇,没想到大家全在啊!咦?这不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东方家三公子吗?」
陈政率先和每个人打招呼,然后才惊讶地发现东方乔这号「大人物」。
东方乔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好久不见。」
「原来你在这里啊!」陈政热络地搭上东方乔的肩,附耳笑道。「你们四兄弟逃家的事 现在京城里可热着呢!」
「你来风马堡就是为了和我『叙旧』吗?」尽管对方是官府的人,东方乔仍然面不改色 地直接将话挑明。
「嘿嘿,说得也是,先办正事再说。」陈政收了收笑脸,故意咳了两声,才转向金伯 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特地来清点风马堡现有的马匹数量┅┅」
「清点?」银伯反射性惊叫道。「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前些日子不是才来清点过吗?」
「那是为了调查突厥人造成各马场实际失马的数量。」陈政点了点头。「而这次则是另 外奉命再来清点一遍。」
毕竟,确实掌握全国养马场的马匹生产与死伤的数量,可算是中央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没人敢马虎的。
「另外奉命?什么意思?」
陈政笑笑。「别紧张,只不过是听说你们风马堡的马数有些变化,所以特地过来『关心 』一下而已。」
「听说?听谁说?」银伯又暴问,堡里根本没有人去通报官府,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
「这个可能不方便透露。」陈政耸耸肩,一脸悠然。「反正你们只要让我去马厩大概清点一下,可以回去交差就行了。」
「问题就是不能┅┅」
「二弟!」金伯出声喝止银伯的咆哮,才以主事者的姿态对陈政说道:「也好,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派人去通知你来。」
「大哥!」铁伯急道。
「都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有什么事好怕的?」
「可我们好歹要替小驹儿想想啊!」
在大唐从事养马业,社会地位虽高,但马的地位显然也不低,依据马事法律,一旦所属 的马匹出了差错,造成年死伤数目超过标准,养马的人就必须负连带责任,严重者,恐怕更 是难逃牢狱之灾。
因此这事件若真要追究起来,身为风马堡堡主的安小驹是绝对无法「置身事外」的 不行!说什么他们都不能让安小驹身陷囹圄。
「但┅┅这种事终究是瞒不住的。」金伯语气沉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是一定会舍老 命力保小驹儿的。
「哎呀呀,你们何必一个个都愁云惨雾的样子,我们官府又不是专门来吃人的。」陈政 玩笑道,却发现在场没一个人笑得出来的。
「你跟我们来就知道了。」
金伯认命地带人准备前往马厩,倏地,东方乔伸手一拦,阻道:「在前往马厩之前,可 否请陈兄借一步说话?」
「有事要私下谈?」东方乔主动攀谈,陈政当然是乐意奉陪。「也好,既然碰巧在这里 遇到你,我刚好有话想顺便问问你。」
东方乔和铜伯挺有默契地互换眼色,铜伯即明了道:「我们先去马厩看看小驹儿,顺便 等他们。」
语毕,铜伯遂领着其它三位老人和马长生离开大厅。
「你怎么会在风马堡?」众人前脚一出,陈政立刻好奇地追问。「而且看起来好象还挺 热的样子?」
「你想知道?」东方乔故意吊他胃口。
「废话,你们四兄弟的事早就传遍整个京城了,你爹甚至到处悬赏找人。大伙都在猜测 你们的下落,不过,你其它三个兄弟都还陆续听过有人传他们的行踪,只有你完全没一点消 息。」陈政直言道。
要不是为了处理先前的「抢马事件」,特地被人从京里派来,他恐怕还不会如此幸运地 遇到东方家最难找的三公子。
「而且,你爹的大寿快到了吧!京里已经开始有人打赌你们四兄弟究竟会回去几个┅┅ 」
东方乔意外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也下注了吧!或者你打算拿我的消息 去领我爹的赏金?」
「嘿,别说成这样嘛!像我们这种领官俸的,虽然无法和你们东方家的财势相比,但也 不至于会为了那么些赏金出卖朋友┅┅」陈政很有义气地大声疾呼,但脸上随即又推出贼兮 兮的笑容,「其实你只需要偷偷告诉我,你是否打算在你爹大寿的时候回去,让我有个 下注的依据,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想知道?」
陈政点头如捣蒜。
「可以,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东方乔神色自若道。
「你可真会『做生意』啊!」陈政两手交迭胸前,调侃道。
「生意人在商言商,我的『消息』保证可以让你蠃得大把赌金,如何?可有兴趣?」东 方乔如鹰般锐利冷静地等着他的腊物上钩。
陈政击掌叹道:「你果然是得到东方老爷的真传,拿你没办法了,说吧!有什么需要我 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