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呢?」
情势完全逆转,寻寻再度陷入苦思的窘境。
他们一路上就这样过招数回合,项子忌不得不佩服寻寻在这方面具有相当清楚的头脑,完全不像平常迷糊的个性,而寻寻更是对他更加信心十足,邵家的建陵事业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回家之后,她一定要好好向阿爹大力推荐不可。
「你真的好厉害喔!」她对他已经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少灌迷汤了,回长安后,我还得亲自登门请罪。」他故意装作深思状。「拐走邵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嗯!这个罪名听起来好像还满大的,不晓得妳爹会如何处置我?」
对喔!这倒是个大问题!她也有点担心。
「没关系,阿爹欣赏有才能的人,你只要能让阿爹对你心服口服,就没啥问题了,而且有阿娘在,更是没问题。」她向他打包票,其实心里也没多大把握,万一阿爹对她跷家的事气昏了头,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那可怎么办?
「那妳爷爷呢?应该满好说话的吧!」他笑问。
「对呀,爷爷一向最疼我了。」她骄傲地想。「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看得出来。」项子忌微微扯动嘴角,神情带有玄机。
「咦?你说什么?」寻寻将身子半转,抬头问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然后豁然想通一件事,惊叫道:「天啊……」他该不会已经见过爷爷了吧?
项子忌耸耸肩,好玩地欣赏她吃惊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妳爷爷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己的宝贝孙女在忙些什么,他当然都一清二楚,是他主动进来房间找我聊天的。」他刻意放缓马的速度,脸上浮现略有深意的笑容。「每次妳忙着准备吃的东西时,爷爷就会进来找我陪他下棋,他还直担心他的孙女没人要,拚命向我推销……」
「乱讲,爷爷才不会这样哩……」她讲得有点心虚。
「他还说就算我不打算娶妳,也没关系,因为我会被妳黏得死死的,想跑都跑下掉……」
「爷爷怎么可以……」她倏地住嘴,斜睨了项子忌一眼,重重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取笑我。」
项子忌哈哈大笑。「我说的是事实。」
寻寻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不再追究他所谓的事实,是指他取笑她的事实,抑或是爷爷真有说过那些话,她现在唯一可感到安心的是爷爷肯定已经接受了项子忌,至于爹娘那边当然就更不是问题了。
一时之间,寻寻突然觉得自己拥有了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她深感幸福而满足,同时希望子忌也能够成为家里的一份了。
然后,寻寻开始告诉他有关邵家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还包括「邀古居」因他而闹鬼的那场风波。
* * *
「你看,那就是我家现在正在负责建造的陵宫。」
到达近长安城某处,寻寻突然指着远方一座正在兴建的陵宫说道。
「看起来很有气势。」项子忌瞇着眼看,也由衷地称赞了一句。
寻寻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打铁趁热的好方法。
「阿爹现在一定在那边审查工程进度,不如我们顺道过去给他一个惊喜,当着众人的面,阿爹一定会不好意思对我们发脾气。而且,这次的工程我也有参与一小部分,你来看看,顺便可以给些意见,好不好?」
「随你吧!」项子忌疼爱地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这种事情就算他说不好,她也一定会求到他说好为止。
他立即掉转马头,往兴建陵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我爹呢?」也不等项子忌扶她下马,寻寻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她忍不住要让阿爹见见子忌。
正在建陵的工人,大多不认得邵家大小姐的模样,因此都只是愣愣地看她,不晓得她指的"爹"是谁。
寻寻拉着项子忌往里更走了一段,有一位较资深的监工总管似乎认出她的身分,主动上前打招呼。「小姐,妳怎么跑来这儿了?」总管同时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项子忌。
「我爹呢?我想找他。」
「老爷好像进去里面视察施工的情形了。」总管指了指陵宫正殿的部分。
「正好,我们也去瞧瞧。」
「小姐……」监工总管一路尾随。
来到正殿入口,寻寻转头问身旁的项子忌意见。「觉得如何?」
项子忌环顾每个细节角落,眉头蹙得老紧。「基本设计很棒,但是施工的程序好像有点问题....」
「喂喂喂,你是谁呀?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施工有问题呀?」那位监工总管很不客气地对项子忌大呼小叫。
「是我带他来的,你凭什么对他凶?」寻寻插腰怒目瞪向那位总管,然后转身对项子忌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叫阿爹出来听听你的意见,也许真有我ap们没注意到的书呼。」
「寻寻。」项子忌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道:「里头正在施工,太危险了,别进去。」
「是呀是呀,我进去请老爷出来,小姐就别进去了。」监工总管也忙劝阻。
寻寻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阿爹,一下就出来。」
哼!她才不会给他有机会先向阿爹说子忌的坏话呢!而且她必须先进去让阿爹惊喜一下,并且在他见到子忌前先给他「洗脑」一番。
「我跟妳一起进去。」项子忌眼在她后头。
「不用那么急嘛!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带阿爹出来见你。」寻寻神秘兮兮地留下项子忌和那位监工总管大眼瞪小眼。
「哼!」等寻寻进去后,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总管,竟然对邵家「未来的女婿」发出不满的轻哼。
项子忌根本就无暇理他,一颗心全放在寻寻身上,他不知自己为何老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似的。
「啊--」从建物里头突然发出一批工人的叫喊,随即--一声轰然巨响!
项子忌整颗心一懔,有东西塌下来了,大约十几个工人从里头慌张跑出,但下见寻寻。
「寻寻!」他咆哮一声,往坍塌处奔去。
人潮纷纷往正殿方向聚集,加入抢救,开始胡乱地搬开倒场的木桩和砂石。
「不行!」项子忌大喊,阻止工人的行动。「这样随意搬动对压在底下的人很危险。」
「你不要随便在这里发号施令,这里归我管。」监工总管插进来命令工人。「现在救人要紧,老爷和小姐困在里面,延误抢救谁担当得起?还不快给我动手搬!快呀!」
「住手!」项子忌全身散发慑人的怒气,他比任何人都在乎寻寻的死活,他不允许有人拿寻寻的命开玩笑。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听谁的,项子忌天生具有领导与指挥的沈着特质,尽管工人们不认识他,但也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住。
「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邵雍突然出现眼前,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惊呼一声:「老爷?」
「你是……」邵雍转向争执的焦点人物。
「现在不用管我是谁,寻寻可能被压在里面了。」项子忌眼中流露出不容拒绝的坚定。「我请求您授权给我,抢救工作一切听我的。」
「寻寻?」邵雍心中一沈,随即恢复应有的镇定,望着他焦急但真挚的眼,决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管你们刚才争执什么,现在一切听他的。」邵雍对众人宣布。
抢救工作在项子忌的指挥下很快展开,可是那过程对项子忌而言,却是无比的煎熬,当工人们陆续被救出,他的心也恍若被刀一寸寸地割着,他不敢去想寻寻最糟的状况是怎样,只能乞求老天爷不会对他如此残忍。他才刚重获新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他最珍爱的宝贝,他不允许!
邵雍一直在旁观察项子忌。
虽然他也同样关切寻寻的生死,但眼前这位伟岸出色的男子,以绝对的气势指挥全局,并且迅速让全场的人对他的判断心服口服,包括他自己。
从邵巡定期的回复信中,他早已认识这位让他女儿胆敢跷家的男人,可现在,他更能相信他绝对是值得寻寻托付一生的人,因为从他恐惧的眼中,他看到了他对寻寻最深切的感情。
就像当年吕翠意被倒塌的砂石压住全身差点命赴黄泉时,他内心深刻的恐惧是一样的。
「子忌……」木桩下隐约传来寻寻的呼唤。
众人欢呼一声,立刻加快手脚搬开木桩。
听见她的声音让他如释重负。项子忌大喊她的名字,才发现一直紧绷的心情,早已化成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项子忌搬开压在寻寻脚上的木头,紧紧抱她在怀中,一刻都不放松。
「你的脸怎么湿湿的?」寻寻愣愣地说,伸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傻瓜,叫妳不要进去,妳偏不听。」项于忌急切地检查她身上是否有无其他的外伤。「下次再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妳屁股。」
「记得连我的份一起打。」邵雍附和道。
「阿爹?你怎么会在外面?」
「怎么?外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邵雍打趣道。
寻寻心虚地低下头去,冷不防整个人被子忌给横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迅速胀红了脸,她预想过千百种子忌和阿爹见面的情形,但可没包括这一种。
「敢问这位胆敢抱我女儿的壮士尊姓大名?」邵雍明知故问。
「在下项子忌,恳请允准能抱您女儿一辈子。」项子忌大胆地说,惹得寻寻粉脸更是娇红。
众人一致屏气凝神将头转向邵雍,因为全长安城都知道邵雍以宝贝女儿出名,而此人莫名其妙窜出,且又是这般不合礼数的大胆冒问,没一个正式提亲的程序,一般认为邵雍一定又会出个怪题目来刁难他,他们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行!女儿就送你抱了。」邵雍二话不说,爽快答应。
喀喀喀!
四周顿时传出「落下颔」的声音,只见众人纷纷扶住自己的下巴,瞪大了眼,这就是让长安城内无数富家公子吃闭门羹的邵雍?
然后,众人又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项子忌身上,心里一致猜想此人家世必定显赫,也许是什么皇亲国戚之类的,才会让邵雍心动,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
「不过,我有个条件。」邵雍说道。
嗯嗯嗯,有条件是应该的,众人在旁点头如捣蒜,毕竟对方是皇亲国戚嘛!
邵雍拍了拍项子忌的肩头,认真道:「我对你还一无所知,所以,你现在得带着我女儿跟我回家,好好地告诉我你是哪里人、从哪来的?」
更多的喀喀之声在四周响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众人已经惊讶得忘了去挽救他们可怜的下巴。
邵雍竟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第十章
邀古居里,同样两个忙碌的人影。
一个忙着刺绣,一个忙着在旁递茶水好生侍候着。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不用,谢谢!」
静默半晌,急切的声音又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吃个糕点?」
嗄?好熟悉的对话,只是……忙着刺绣的人好像有点不同。
「小韵,妳就别忙了,我回来的这几天都快被妳养成大胖猪了。」寻寻坐在床上,正忙着她不太可能会去忙的事--刺绣。
小韵闻言忍不住又红了眼。
「还说呢!妳一声不响地就离开家里,都快把我急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差一点送命……」说着说着,小韵又哽咽了起来,寻寻离家这段时间,吕翠意没哭,她倒是几乎天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已经哭得可以出来吓人了。
「我只是脚受伤而已,别说得那么严重,听起来好恐怖。」寻寻根本不敢把她出去所遇到的一切告诉小韵,万一她知道她曾经流鼻血、从楼梯上摔下、发烧三天三夜……恐怕会哭到她出嫁还停不下来。
而这次的倒塌,她卡在木桩的夹隙中只被压到脚,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姐,妳受了伤就要好好休息,我帮妳绣就好了,妳搁着吧!等一下刺到手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老是要妳帮我绣,我现在必须学着绣点东西才行,要不然怎 嫁人呢?」她甜甜地说,其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自从她回家以来,她和子忌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许多,她脚受伤不能随意走动,每次都是子忌来看她才见得到他的面,其余时间,不是阿爹拉他去讨论视察建陵的工程,就是被爷爷缠住下棋,简直比她还受宠。
对于项子忌的来历,除了邵巡之外,寻寻只告诉了邵农平、邵雍和吕翠意。也许是以前从事盗墓事业的关系,很多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他们除了称奇之外,倒也没多大惊小怪,有的只是更加接纳项子忌成为家中的一份子,尤其是邵雍,特别欣赏他,这点让寻寻很安心。
「谁要嫁人啦?」项子忌突然推门而入。
「想」曹操,曹操到,还恰巧被他听到想嫁人的话,寻寻羞得连忙低头假装刺绣,小韵也假装咳嗽急急退出房外。
他哈哈大笑,坐在床边,拉她坐在他腿上,宠溺道:「别勉强自己了,突然变得这么文静,妳憋得辛苦,我看得也不习惯。」
项子忌已经不再像刚认识他时那么严肃,整个人变得很轻松,自从他一踏进邵家大门,立即吓哭了把他当成「鬼」的小丫头俊,他已不再坚持梳那种秦朝武的发髻,只任一头长发轻便整齐地束在身后,看起来更加迷人。
「我本来就有文静的一面,我也会刺绣呀!」寻寻下巴扬得高高的,骄傲地将她有史以来的第一件作品拿给他看。「你看我绣得好不好看?」
她信心十足地等着他的称赞,她要让他明白凡是一个好妻子该会做的事,她也会!
项子忌很捧场地欣赏了半天,才终于点头道:「很活泼的两只鸭子,可爱!」
「什么鸭子?」她咕哝道。「人家明明绣的是鸳鸯戏水……」
鸳鸯戏水?不怎么像!比较像鸭子溺水倒是真的!
项子忌努力忍住笑,怕伤了她的心。
「你想笑就笑吧!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她很认命地收回「得意代表作」,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刺绣的料。
「天,妳的模样真可爱。」他搂着她,在她脸颊印上一吻,笑道:「只要是妳绣的,我没有不喜欢的。」
寻寻环着他颈项,满足地靠在他的颈窝,子忌很会逗她开心。
「你快不快乐?」她柔声问他,不希望他留下来有一丝勉强与不快乐。
他微微颔首,顺手抚了抚她柔细的发丝,她则像只小猫似地窝在他身上,心头涨得满满的,他的保证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