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你的脸色看起来倒是红润许多!」
海鬼让毫不客气地戳破她脸红的事实。
予雾知道自己在气力上绝对拚不过他,于是放弃挣扎,决定续用不理睬策略。她偏过头,将视线移往
海面,摆明漠视他的存在。
见予雾连生气都正经而认真,海鬼让益发兴起逗人的念头——她的反应令人期待!
嘴角带着惯有的浅笑,他单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稿,迎风飘晃。
「这到底写些什么玩意儿……」他瞄了眼仍坚持不理他的予雾,故意朗声颂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啊!飞走了!」
「嘎?」
予雾惊跳了下,慌忙回过头,即冷不防对上海鬼让揶揄的笑眼,以及他手中挥动的手稿。
「为什么故意吓人?」她刚才真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夏儿写来的「江城子」真随风飘进了海。
「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他笑问,手中的纸卷像是「人质」似的被拿来当成谈和的工具。
「拿来,那是我应得的。」她板起脸,不悦于他的捉弄。
「行,微笑一个就给你。」
「我为什么要对你微笑?」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对他笑。
「我说过了,你生得很美,只可惜‘表情’不好,况且我千里迢迢才为你取来这张尚夏公主的亲手笔
迹,难道不该换得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江城子’原本就是你答应要给我的东西,没资格再谈条件。」
盯着予雾精致姣好的五官面容,海鬼让当然没有瞧见他预期的笑容;他耸耸肩,出乎意料地不再坚持。
「算了,拿去吧!你都已经‘君子一言,死马难追’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爽快交出手稿。
予雾露出一副「算你守信」的表情,正打算接过手稿时,才发现自己的脚仍被他攫着。
「你是不是该放手了?」她面无表情地提醒。
海鬼让突然坏坏一笑,道:「行,微笑一个我就放。」
他根本是故意挑战她的脾气!
予雾咬着唇,被他的无赖行径给彻底惹毛了,但她还是决定捺住满腔怒火,以退为进。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她坚持道。「这样吧!你先放开我,待我确定手稿真是出自夏儿之
手,自然会对你笑的。」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故意强调,并顺道纠正他先前的「错误」。
海鬼让抚抚下巴,沉声道:「你可知道曾经欺骗我‘黑船之鬼’的人,都是何下场?」
「我从不欺骗人,你如此暗示未免太侮辱人。」她又火了。
「好,信你!」
二话不说,他突然爽快地放开她的脚踝,理所当然地斜躺在岩岸上,悠闲地吃起抱儿先前带来的果子。
予雾趁海鬼让分神之际,背着他快速披上衣服、系拢腰带,接着便迫不及待摊开那份珍贵的手稿,望
向上头还算娟秀的字迹。
真是夏儿写的!
盯着卷纸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予雾不由得红了眼眶,才短短数日,她已感觉十分遥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啧,听起来就触楣头,你怎么会叫
尚夏公主写这么个奇怪的文章?」
海鬼让靠向予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稿上的文字。
「这词是苏轼写来悼念亡妻的,表达的是他对亡妻深切的怀念之情,不是什么奇怪的文章,更不会触
楣头。」予雾皱眉解释,可才一回头,即险些触及他贴近的面容。
予雾心一抽,连忙反射性向旁挪动,再度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说这位叫苏轼的仁兄实在没用,自己的女人死了只会写这种阴阳怪气的文章,换作是我,谁敢让
我的女人有个‘万一’,我海鬼让直接杀了他来悼念,还比较实际些。」海鬼让霸气道,眼中有不可一世
的狂妄。
「人有生老病死,万一是她自已生病去世的呢?」
「所以成为我的女人就要健健康康的,不能体弱多病。」他勾起嘴角,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莫
测高深。「像你,就太病弱苍白了,该多晒晒太阳。」
「我健康与否,恐怕和你没有关系吧!」予雾淡淡回应,况且她根本就「不想」也「不会」和他有任
何其它的瓜葛。
「话别说太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和我就会有‘特殊的关系’了。」
「不可能。」
予雾别过脸去,将注意力再度拉回到写着「江城子」的手稿上;海鬼让则打了一个大呵欠,故意露出
无趣至极的表情。
「不过就是一堆文字写来写去,有什么好看的?」
「这篇文字是夏儿写的,就是不一样。」她指向中间的一排字。「你瞧这几个字——」
他俯身凑上前,念道:「土满面,发如雷……」
「它的原文应该是‘尘满面,鬓如霜’才对,可夏儿每次都会固定写错这两个字,所以我才会相信你
不是拿假笔迹来诳骗我……」
「哈哈,原来尚夏公主的书也念得不怎么好,竟还会写错字——」海鬼让放声朗笑,开始有种「惺惺
相借」的感觉。
「她不一样,她可比你们用功多了。」
见海鬼让肆无忌惮地取笑夏儿,予雾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可他实在笑得太过嚣张,令人生气。
「咦?又板起脸来了?」海鬼让挑高眉,想起他应得的「报酬」。「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不是答
应要笑给我看吗?」
「抱歉,我的分已经被你刚才给笑完了。」她冷驳道。
闻言,海鬼让笑得更放肆。「你打算赖帐?」
「只是陈述事实。」她现在已十分恼他,哪可能笑得出来?
「果然哪……果然……」他故意拉高语调,但笑不语。
她瞄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请直说,不要欲言又止的。」他暖昧的态度令人不舒服。
「我说果然是君子一言,‘死’马都难追呀——」
「什么意思?啊——」
予雾话语未落,忽觉身子一轻,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横抱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她脸色赤红,全身紧绷。「放……放我下来!」
「你想不想知道,赖我帐的下场?」他笑得有丝邪恶。
「不想!」她拚命捶打他的胸膛。「你快放我下来!J
他无动于衷地继续抱着她走向海里,并且大方送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是我想知道——」
「你……」
予雾惊愕地瞪大眼,在和他对视的刹那,她再度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狠狠抛入海中——
而在海水淹没她的愤怒之际,她唯一听到的是他狂妄的笑声!
第五章
他终于见识到何谓「冰美人」,他眼前就有一个!
海鬼让执起酒杯,一面欣赏着予雾冷冰冰的怒容,一面和堡内所有兄弟豪气对饮,自在狂放的举止,
显示出他的志得意满。
而其它人虽然表面上喧闹着和海鬼让吃饭喝酒,但每个人的馀光仍是不由得溜到一旁的予雾身上。
宽敞的厅堂里,几乎聚集了堡里所有的人员,显得拥挤不堪。
吃饭的呼噜声、杂谈声,外加偶尔传来的打喝声,让原本心情已经够恶劣的予雾,更加恼了起来。
一大群人,竟然找不到半个有正经吃相的,真是……
望着一桌的美食佳肴,予雾根本毫无胄口,但她的菜仍然不断地层层向上加高当中——
「不要再夹了,我不会吃的。」
冷冷地,予雾对着又要夹菜给她的海鬼让郑重申明。她被他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领受他的殷勤。
无视于她的拒绝,海鬼让迳自将鸡腿直接塞入她的碗里,意有所指道:「这只鸡腿不一样,吃了保证
可以‘祛寒’。」
「瞎扯!」
予雾完全不认同他指鹿为马的说法,更何况——她还在生他的气呢!
「来,喝酒,不只‘祛寒’,还可以消气——」
海鬼让故意又递上一杯酒至她面前,这次换来她的怒目相向。
「我、不、喝!」她咬牙说道。
从没碰过这么会磨她脾气的人,他算是执行得很彻底!
「我累了,想先休息。」
放下筷子,予雾起身准备离席,却冷不防被海鬼让伸手一把按住。
「吃饱了才可以离开。」他微笑坚持。
「我已经饱了。」
予雾不留情面的回拒让整个厅的喧闹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皆停下吃饭谈笑的动作,噤声看着对峙的
两人。
不,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们全吃惊地看着予雾。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有胆挑战海鬼让的命令与
决定!
她让大伙儿都开了眼界。
「可我还没饱。」海鬼让邪气一笑,紧扣着她的大掌丝毫没有松动的打算。「你必须留下来陪我。」
他是故意的,绝对!予雾清楚知道这点。
「如果我不呢?」
海鬼让倾身向她,不疾不徐道:「那我会做出比今天白天更令你‘面红耳赤’的事——」
「你不会的。」予雾傲然这。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信他还会如此放肆。
「要不要试试?」他的笑容带着十足的威胁性。
偌大的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皆睁着大眼,屏息以待;大家都想知道予雾姑娘的抉择,是乖顺留
下,或是愤然离去?
「予雾姊姊……」抱儿捧着饭碗,踏着步子趋上前,悄声问道:「你就别恼鬼哥哥了……你们今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真的,她好奇得要死!要不是心虚,她早就抓着予雾猛问了。
「没事。」予雾轻轻瞄了抱儿一眼,淡淡说道。
她当然不会将海鬼让扔她下海的「暴行」告诉任何一个人,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说出来只会徒然
成为这些人茶馀饭后的笑柄罢了!她不认为有人会为她强出头。
「哎呀,鬼哥难得看上一个女人,予雾姑娘你就顺他一次吧!」
果然!长得虎背熊腰的独眼大汉海马首先打破沉默,粗声「劝服」予雾,引来众人一阵闷笑。
「还是海马兄了解我呀!来,干一杯!」海鬼让朗笑道,索性来个顺水推舟。
「你、看、上、我?」予雾惊瞪着眼望向海鬼让,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从他今天强扔她下海的霸道行为,她实在看不出来他对她存有任何一丝丝「爱意」。
「你别一副见鬼似的表情嘛,当鬼哥的女人有这么恐怖吗?」海马兄看不过去,又在旁大声嚷嚷。
「我确实见‘鬼’了……」她喃喃地偏过头,对上海鬼让「魔鬼般」邪恶的捉弄视线,她忍不住道:
「我有什么好让你看上的?我不但体弱多病、和你也是话不投机,你根本不了解我,如此轻狂悖言,岂不
摆明寻人开心?」
哇,美姑娘训起人来了!众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等待下一幕对决。
殊料,海鬼让扣着她的手臂倏地一收,她顿时重心一倾,整个人被带入他的怀情势逆转,众人一阵欢
呼,甚至有人吹起口哨为海鬼让助阵。
「你!」
「你——」海鬼让楼着她,逗弄道:「真想知道我看上你哪里?」
他此刻戏谵的表情和白天丢她下海前一模一样,予雾开始觉得全身寒毛直竖。
「不想。」
她使劲推他,想挣脱他的箝制,但他却不动如山。
「真的不想?」他又笑问。
「真的不想。」她很坚决。
「可咱们想!」
闻言,予雾瞪向也发表意见的众人,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开始瞎起哄。
「你们别闹了,难道没看见予雾姊姊生气了?」
抱儿实在看不过去,放下碗筷,喝斥众人。
大伙儿对平常这种闹法已经习以为常,可予雾姊姊和他们不同,再这样瞎闹下去,予雾姊姊根本就不
会爱上鬼哥哥,更别说要留在岛上了!
那她先前的努力不等于全白费了?!
她转向海鬼让,说道:「鬼哥哥,你先放开予雾姊姊,她被你吓坏了。」
「那就直接把她带到房里消消火、收收惊吧!」有人高声提议,再度引来众人一阵暖昧的狂笑。
抱儿两手插腰,鼓着腮帮子直跺脚,气冲冲地奔向始终坐在厅侧,冷眼旁观一切的另一名黑衣男子。
「悬哥哥,你去说说他们嘛!」
黑衣男子缓缓抬眼望向抱儿,露出一双奇异深邃的银魅眸子。
「难得他有这般兴致,怎好阻止他?」海悬摸摸抱儿的头,浅浅一笑。
「不行啦,他们这样会把予雾姊姊给吓跑的,以后就没有人陪抱儿说话了——」抱儿又急又恼。
「有我陪你,不够吗?」
「哎呀,那不一样啦!」她和予雾都是女孩子,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你真这么喜欢她?」
「嗯。」抱儿拚命点头。「咱们这儿第一次出现这么美的姑娘,你不觉得很棒吗?」
「有你在也不赖。」海悬宠溺地又摸摸她的头。
「不不,予雾姊姊和我不一样——」抱儿摇头。「她又柔又美的,把她供着纯欣赏都值得!」
「是吗?」海悬笑看着抱儿,银色双眸闪动着。
「悬哥哥,你去说说鬼哥哥嘛!求你了!」抱儿抓着海悬的手臂,开始要赖。
一见抱儿嘟起嘴,海悬五官分明的俊容不由得柔和下来,他拍拍她,二话不说起身走向海鬼让。
「怎么,你也来当说客?」海鬼让笑看一脸无奈的海悬,调侃道。
海悬从小就疼宠抱儿,全岛皆知,现下肯定又是受托前来说情的。
「你我都知道抱儿闹起脾气来的可怕,你就饶了大家的耳朵吧!」海悬一开口就使出杀手锏。
所有人经这一提醒,不由得集体直打哆嗉。
耸耸肩!海鬼让手臂倏地一松,予雾连忙挣脱他的怀抱。
「予雾姊姊你别怕,有悬哥哥在,鬼哥哥就不敢乱欺负人。」抱儿挨着予雾坐下,保护欲十足。
虽然她不晓得白天予雾姊姊和鬼哥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仍是有些自责的,因为若不是她听
到鬼哥哥他们归来的吹角声,藉机溜走想给他们制造些机会,也就不会发生任何不愉快了!
「我没有怕,只是生气。」予雾抚顺发丝,闷声说道。
若不是因为这群人对她和夏儿确实有救命之恩,她真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别生气嘛,都是我不好,害你被鬼哥哥欺负了。」抱儿内疚道。
也许把予雾和鬼哥哥凑成一对的做法是错了,他们两人根本就不适合!
转了转眼珠子,抱儿不自主地将视线瞟向一旁的海悬……或许……
甩甩头,抱儿立刻否定掉将海悬和予雾凑成一对的想法——因为悬哥哥从小样貌就跟一般人不同,很
容易受人异样的眼光与欺负,是需要她来保护的,予雾姊姊看来太弱了,不但无法保护悬哥哥,恐怕连自
己都保护不了,不行不行,悬哥哥没有她抱儿是不行的!
当务之急,只能想办法让予雾姊姊原谅鬼哥哥了。
「好姊姊,看在抱儿的分上,你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好吗?」她乞求的眼神宛如被抛弃的小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