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雾抿抿唇,有些心软。但一想到海鬼让的无礼,她便无法释怀。
抱儿挽着予雾,亲热地将头靠在她肩上,说道:「这样吧,除了别叫我念书写字,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代他们向你赔罪好不好?」
闻言,予雾脑中蓦地闪现」个她有生以来最「坏心眼」的念头,而且不断地驱策她去执行。
「嘎?予雾姊姊你笑了,这表示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看着予雾微微扬高的唇角,抱儿惊喜狂呼,不免召来其它人的视线——包括海鬼让的。
予雾第一次主动将视线迎向海鬼让,说道:「我有一事相求。」
海鬼让挑高眉,饶富兴味地盯着她。「说。」
「我发现这座岛上的人似乎都不懂得基本的礼貌!不但言行粗鲁!甚至还严重冒犯人,所以我觉得应
该好好教一教他们基本的应对进退之道……」
「哦?你打算怎么个教法?」海鬼让显然被她挑起兴致来了。
微微颔首,予雾认真道:「当然是先教他们古代圣贤之道。」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鲫」听起来就是个会整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众人当然是抗议不从。「鬼哥,千万
别答应她,那会要咱们兄弟的命啊!!」海马高喊道。
「瞧,他们不答应。」海鬼让两手摊开,一脸爱莫能助。
「我知道。」予雾并不感意外。「所以我想和你打个赌。」
「打赌?」
「如果我嬴了,就答应我的要求,反之,就当我没提过。」
海鬼让朗声笑道:「听来像是蚀本生意。」
深人一致点头。「那你想赌什么?」海马又开口问。
「游水。」
「游、水?」纷纷倒袖口气。「和谁?」
「当然是和我,对吗?」海鬼让笑看着予雾。
「好好,我也想知道你们谁游得快!」抱儿兴奋道,予雾姊姊游水的速度她可是见识过了,保证把他
们统统吓一跳。
厅内,一伙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接着便是一阵接一阵的讪笑。
想和鬼哥比游水?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嘛!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就不必担心去读什
么圣贤之道了,嘿……
「你打算什么时候比?」放下酒杯,海鬼让好整以暇地说道。
「现在。」
「现在?」所有人又是一阵惊呼。外头乌漆抹黑的,她有胆下水,
「行吗?!」予雾给了海鬼让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海鬼让唇角一勾,衣袍挥扬,起身允道:「冲着这笑容,奉陪!」
···································
当晚,全岛的海盗弟兄们几乎个个失眠。
论游水技巧与速度,海鬼让都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他如果称第二,绝对没人敢占第一……怪事,明
明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会演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摆在眼前的事实——
海鬼让输了!
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盗头子,竟然会在游水上输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这事若传出去,不只坏了「黑船之鬼」的威名,更会让他们被人笑掉大牙的!
不不,这都还不是最严重的。现下,他们除了一般操练之外,全部都得早起学习那劳什子的圣贤之道
,那才叫惨烈呀!
按理而言,有予雾姑娘这么标致出脱的美人在面前走来晃去地同他们「说话」,合该是件多么「赏心
悦目」的事呀,可现在他们却反而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子路日:‘君子尚勇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眼前一张张发怔发愁的面容,予雾微笑地丢出一个问题。
「谁是子路?」有人回丢一句。
「孔子的学生。」予雾不疾不徐地回答。
「谁又是孔子?」
「笨,就是圣人嘛!」抱儿丢出手中的树枝,直接命中发问之人。
「抱儿,学堂之上不可以这么没有规矩。」予雾轻声纠正,那口吻像极了以往对夏儿的训诫。
「是。」抱儿缩缩脖子。
予雾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子路问孔子:‘君子崇尚勇敢吗?’孔子答道:‘君子以义为上。君子
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海马大哥,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海马别扭地站起身,搔搔头左张右望。
「快说呀!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回答吗?」人群里,开始有人幸灾乐祸地喊道,反正自己又不是被叫
到的那个。
「说就说,谁怕谁!」海马一副豁出杀敌的模样,他请予雾又复述一遍之后,即一口气瞎扯道:「要
当君子就要有义气,只有勇气没有义气那做人根本就是乱七八糟,可一个小人如果只有勇气而没有义气,
就会变成……变成……呃,强盗!」
他说得有模有样,换来所有弟兄们的热烈欢呼,连予雾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如何,我说得对吗?」海马洋洋得意,自已显然也挺满意的。
予雾摇摇头,笑道:「你能说出这一套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这样咱们不都成了小人了?」抱儿不平道。「况且,咱们既有勇气也有义气,所以这话就说
得不对了……」
「嗯,说得也是。」众人附和。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当予雾想再进一步解释时,抱儿突然指着予雾身后正悠哉斜坐的海鬼让,说道
「予雾姊姊,你为什么都不问鬼哥哥问题呢?」
予雾旋过身,看见海鬼让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你能不能带头做个标榜?」从刚才她就一直听见他的呵欠声,真是一丁点诚意都没有。
「什么标榜?」海鬼让定定神,缓缓环顾众人,装蒜道。「他们现在可能个个都想宰了我。」毕竟是
他「害」大伙儿陷入被迫念书的万丈深渊。
「放心,不会有人宰了你的。」予雾浅笑。她有信心可以「教化」这群人,让他们以后都能「知书达
理」,自然就不会再有暴戾之气。
望着予雾动人的笑靥,海鬼让托着下巴,兴味盎然地打量道:「输了一场比赛,换来瞧不厌的笑容,
倒还满值得的。」
自从予雾在岛上找到事情做之后,她的排拒性似乎也就不再那么强烈了;对他、对岛上其它兄弟,她
皆抱持着高度的使命感,企图改变他们……
不过这倒也无妨,她有了生活目标,其它人多了斗嘴乐趣,而他,至少也不再得到她的怒目相向。
值得!
「子日:‘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你认为如何?」
见海鬼让充满侵略性的笑容,予雾收敛起笑,挑战性地反问。
闻言,海鬼让朗声大笑。
「我从来就不是君子,所以自然无法理解所谓君子该有的作为。」
「说的好呀!鬼哥!」又是一阵瞎起哄,甚至又有人不正经的吹起口哨来助势。
深吸口气,于雾来回扫视众人,心里更是加深想要「驯服」他们的念头。
只要时间足够,她相信自己绝对做得到!
「好了,今天就教到此,大家好好背诵一下,明儿个我再考考大家。」
喧闹之中,予雾解散众人,正欲转身回房时,抱儿冲上前拉住她,苦着脸道:「予雾姊姊,你明天真
要考啊?别吧,抱儿背不起来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背不起来呢?」予雾微笑鼓励。
「我试过了,头都痛了。」她哀嚎着,搂着予雾,别有心思道。「其实你应该多花些心思去教教鬼哥
哥,他比咱们更需要你的‘调教’呢!而且只要他做到了,对咱们自然就会有带头作用,你说对不对?」
她看得出来海鬼让对子雾是「特别」的,否则他不会在输了比赛之后还轻松自若地谈天说笑,一副亳
不在乎的模样。
现下,应该要让他们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才是。
「他确实是需要人去纠正态度。」予雾觉得抱儿的话也有些许道理。「我会考虑的。」
抱儿开心一笑。「你别考虑太久,万一鬼哥哥又溜出海……」
「我知道。」
摸摸抱儿的头,予雾表示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抱儿也聪明地不再缠着她,还亲自送她到房门口。
可她前脚才跨进门,后脚海鬼让就跟了进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予雾吓一跳,惊讶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她房里。
海鬼让伸展双臂,打个呵欠道:「这几天忙得没空回房睡顿好觉,眼皮都快张不开了。」
语毕,即大刺刺地直接坐上床。
「这……这里是你的房?」予雾白了脸色,问。
虽然当初她心里也有怀疑,但连日来并没有见到他来「打扰」,她便认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
「才多久没回房,整间房的感觉及味道都不一样了——」
脱了靴,上了床,海鬼让的视线始终停驻在她身上,那毫无忌惮的视线,是另一种亲密的进犯。
「这里添了不少柔气……」他沉声说道。
「黑色原本就显得冷硬——」予雾坦白指出自己的感觉,她一直对睡在到处充满了「黑」的房里感到
不自在,所以就顺手摘了些花回来布置房间。「多点人味应该的。」
「我喜欢这味儿——」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
「花香?」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味?
「不,是你身上的香——」
他调戏的言词并没有让予雾气恼,只见她捧起桌上的鲜花,面不改色丢了句:「子日:‘君子耻其言
而过其行’。」
听着,海鬼让又忍不住大笑出声。
「如果再留你下来,我保证不出一个月,‘黑船之鬼’就会彻底从海上消失了。」
「是吗?为什么?」他这是褒,还是贬?
「因为肯定已被你口中的那些古代圣贤给杀害了。」他笑得更加张狂。
知道他拐着弯取笑她,予雾发现自已并不感到生气,事实上,为他们上了几天课下来,她感觉他们这
群人的本性并不坏,就是太没规矩了点。
包括他在内!
除了老没正经的言行之外,对她倒还算照顾与关心,所以只要不认真看待他所说的话,也就没什么好
生气的了。
「那么,我把这些花也给移出去,以免‘黑船之鬼’被它给折威,消失得更快了。」
捧着花,予雾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去,却再度引来海鬼让的大笑。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了?」
海鬼让挑高眉,惊讶地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调皮神情。
其实自从那天和她比赛游水之后,他便察觉到隐藏在她正经外表下,亦有捉弄他人的邪性子,这更加
深了他想进一步探索她的欲望。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就是这种惨况吧!」予雾淡笑道,才来岛上没几日,连她都变
得爱和人斗嘴了,想来也满不可思议的。
海鬼让大笑。
「如何,有没有兴趣再比一次游水?」
「比游水?」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反之,就当我没提过。」他引用她曾说过的话。
予雾也发现了,亦不客气地学他说话。「听来像是蚀本生意。」
「可你也曾要求过,不是吗?」
予雾笑了笑,道:「那你想赌什么?」
「你。」
「赌……我?」她迎视他直勾勾的眼神。
「就赌你。」他起身走向她,伸手取过她手中的一朵鲜花,递上道。「若我赢了,你就一辈子待在岛
上,当我‘黑船之鬼’的女人,如何?」
「你不是怕我提早扼杀了你‘黑船之鬼’的威名,还敢留我在岛上?」予雾扬起下巴反问道,摆明没
把他的话当真。
「难道你不想也试试自己是否有逼疯一群海盗的能力?」
「如果我又赢了,我是不是可以在见完你要我见的人之后,立刻离开这里?」
「当然,这是我们原本就协议好的。」他答应得爽快,却笑得有丝诡异。
点点头,予雾同意道:「行,你想什么时候比?」
「现在。」
「现在?」她有点讶异。「你不是累了,想休息了吗?」
「谁叫赌注实在太过吸引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海鬼让将脸靠向她,眨眨眼,挑衅意味十足
地说道:「如何,敢再跟我比一次吗?」
予雾接过他手上的花,镇定一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笑容背后异常的冷静。
「行,奉陪。」
第六章
烈日下,两抹身影在蓝海中竞游,一刚一柔,敏捷迅速。
当强健黝黑的手臂率先触及岸岩的刹那,胜负已分。
「你轻敌了——」
背抵靠着石面,海鬼让好整以暇地看着慢他一步窜出水面的予雾,难掩胜利者的狂气。
「我没有轻敌,只是被骗了。」
予雾轻轻抹去由发悄滴落的水珠,双眼直直瞪着他。她有没有尽力,她自己心里最明白。
「你上次为什么要故意输我?」她冷声问道。经刚才一比试,事实已经很明显——他的实力明明远在
她之上,他却故意耍了她!
「有机会让你向咱们这群人‘说说教’,你不高兴?」他不正经地眨眼,得意窃笑的嘴角几乎咧到天边去了。
「我不相信你们真爱听我说教。」予雾冷然道,扭头就要游回岸上。
海鬼让双臂一展,冷不防地将她一把拉回,紧贴着她道:「慢着,我的奖赏呢?」
「奖赏?」予雾怔住,想起他们这次的「赌约」,心里不禁更火了。「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他装蒜,可眼底摆明了就是奸计得逞。
「你上次的故意退让,全是为了布今天的局,对吗?」
否则以他海盗头子的身分,怎可能在属下面前丢了输局的脸,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想得太多了,我看起来像是这幺卑鄙的人吗?」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予雾闷声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吐出最诚实的一个字。「像。」
闻言,海鬼让忍不住狂笑出声,手臂倏地一缩,霸气地将她拉入怀中。
「就算卑鄙,你也必须留在岛上陪我一辈子了。」他将唇贴靠在她耳畔,粗嘎说道。
予雾扭动着身子要离开他的箝制,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他的铁臂半寸。
「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般‘激烈反抗’,莫非是想反悔?」他沉声道,搂着她的手臂更加收紧,以制止她的扭动。
「是否遵守约定,也得视约定的对象是君子还是小人而定——」予雾咬牙道,气他的无赖,更气自己的大意。早在他输她之时,她就该发现事有蹊跷。
「不,我是君子或是小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当君子,还是小人?」他故意挖个泥沼让她跳。
予雾当然知道他的不怀好意——若她自认为君子,就必须履行输局的约定,一辈子待在岛上,除非她承认自己也是小人……
「不管我是君子还是小人,都请你先放开手再说。」她正色说道,迂回地闪避了他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