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书让他的话震回些许心智,一回神,发觉他早已放开对她的箝制,是自己的两臂不知何时竟主动揽住他的颈项!箍著他、抱著他,而左乳上,他的大掌还在那儿留连。
「你--」她一惊,猛地推开他,身子朝绣床内翻滚,捉来棉被包住自己。
他位子一移,坐得更进来,目光锐利而邪恶,故意瞄著她露在被外的巧肩和小脚。「我驱除你体内累积的毒素了,你要过河拆桥吗?」
「别这样看我!」晓书鼓起勇气地喊了一句,耳垂儿都红了。他看得她心发热、发慌。他治好她吗?可她的心还是跳得好快,还是不受控制。
「唉--」他好笑地叹息,高大的身躯已占去绣床二分之一,「不这么看你,该怎么看你?何须遮掩呵?你这身躯,四年前在月牙地我已瞧过了,昨夜也教我摸遍了,我还瞧见那枚狼牙,你把它挂在--」
「住口!不准说!」晓书的脑袋瓜轰地猛震,白皙的脸如熟透的番茄,如天边的霞红,火烫得惊人,都要冒出烟来了。
他唇角扬了扬,对她的命令不予理会,「你把它挂在」
「不准说、不准说!你这只好色的大野狼!」
她握紧小拳头,羞急得快要失去理智,想起那雪原石群後的温泉池,想起那匹大狼诡谲深沉的目光,想起昨夜真是他替自己沐浴净身,所有女性最隐密、最私自的地方全教他看尽摸遍,他还来说嘴,还一副自得的模样--
冲动下,晓书捉著软枕,忽地朝他扑去,举起来就打,边打边委屈地哭,软枕中的羽毛散了出来,好多好多,又细又白,像长白山地的冬雪,在空气中慢慢飘荡,落著两人一身,小小床帷里恍若另一个天地。
他双臂一扯,猛地抱住她,眼神转为深邃。
晓书在他怀中仰望,手中的软枕被抛弃在一旁,而这场羽毛雪自顾自地下著、飘著,心的某个部分柔软了起来,像在雪原的洞中,她倚著洞壁翘首盼望,然後见那匹黑狼由远处走来,而今,他在她的面前,以人的模样,紧紧抱住了自己。
眼轻轻合起,因羽毛落在脸上,不及睁开,他的唇已俯下,似有若无地印在自己软唇上,跟著一声缥缈的叹息,他的吻加重,舌尖窜入小嘴中,探索著属於人的吻、属於女人的芬芳香气。
或许久、或须臾,当所有羽花尘埃落定,他犹然抱著教他吻得昏昏沉沉的女子,在她发红的耳垂边以气息轻拂,缓缓地、哑哑地、悄悄地继续未完成的话--
「那枚狼牙,你把它挂在胸脯上,我很喜欢。」
四年前在荒山雪原,她梦中的梦,一个连自己亦无察觉的愿望,让他以一枚随身数百年的狼牙对她下咒,如定物、如印记,无论分离多远,或在何者时空,他总能寻到她,天涯亦如身畔。
稍顿了顿,他亲亲她的额角,话中有浅浅笑意,「我只告诉你一个,其他人,你不准我说,我就不说了。好不?」
这一晚,晓书忘记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恍惚地作了一个梦,梦境是新的,场景由长白山地的雪原转回,摸到自己的闺房里,在软榻上、在床帷里,那匹狼蜷在她身畔,玄黑的毛丰泽轻柔,不时用舌舔著她的小脸儿,它目中的火光依然,美得如天边最亮、最耀眼的一颗星。
第七章--人间寻伊愈于我
这几日,沈家仍不太平静,自那名东北来的「贵客」登门拜访,向沈德瑞提出求姻缘,姨娘们和分子们破天荒众心一同,大力游说沈德瑞把握此次商机,将家中的「瑕疵品」快快出清。
在他们眼中,晓书肢体残缺,又与陶家过过婚约,身价一跌再跌,如今有人看上她,对方出手豪阔、住得又远,晓书出嫁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既可得到丰厚的聘礼,兼能将这幕後军师赶出沈府,她嫁得远了,往後家中生意她无权过问,也没法儿过问。
但沈德瑞好生迟疑,若对方是为生意而来,他自当欢迎,能坐下来好好畅谈,进而在言语谈吐中了解人的习性和背景,可是他初次拜访便送来惊人的礼物,接著竟提出娶亲的要求,礼多必诈,他生意人的本色在这时高扬起来,对玄三郎的请求拖延再拖延,不给答覆,却对他每日过府拜访殷勤招待,不是亲自作陪,便要沈家少爷轮流作陪。
这日,前厅又来那位「贵客」,不知是哪位公子负责相陪,听说众房少爷为这差事争得头破血流,因玄三郎每回来访,赠予作陪主人的礼物总教人大开眼界,拳大的珍珠、血红的珊瑚、温润至极的块玉,众人哪有不挤破头的道理?!
至於晓书,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每每知道他来了,为等爹亲的应允婚事,心便乱了起来,做什么事都心浮气躁,要不,就是心思飞到天云外去,怔怔冥想。
午膳时分,晓书在何奶娘房中,这儿离主屋有一小段距离,需绕过一座饲养著珍禽异兽的人造庭院,然後沿著石板道而来,环境甚是清静幽雅,是沈德瑞念在她与晓书和晓书亲娘间的情分,特意拨出来给她养病用的。
一旁,香菱丫头伺候著,将膳食摆满桌子,一边招呼:「小姐,可以用膳了。」
「奶妈,我扶你。」晓书帮床上那妇人支起上身,带著难得的娇气,软声道:「今天我吩咐了厨房,煮的菜全是奶妈爱吃的,晓书伺候著,奶妈定要多吃一些。」
何奶娘叹口气,上半身靠在软枕上,见晓书和香菱丫头两个忙忙碌碌的,忍不住开口,「唉,傻丫头,奶妈还能吃下多少?你准备这一大桌子,都快摆不下了。」她拉拉晓书的手,语气陡低,夹著几许希冀,忽而问:「那位公子怎麽样了?老爷他到底答不答应?唉……事情总不好这么悬著啊,教人苦等,实在不对……」
闻言,晓书脸一红,扭开头却不说话,起身端来一碗瘦肉粥,舀起一匙吹凉。
何奶娘张口吃下送到嘴边的粥,自顾自地说:「这位玄公子长得不顶俊雅,眼神是过分凌厉了点,但五官端正,有棱有角的,唉,北方男儿多是粗犷豪迈,这个模样很好了,心肝儿啊,你怎么想?」
「何奶娘,您都是在这儿养病,怎会知道那个玄公子的长相?!」香菱丫头一问,连带提出晓书心里的疑虑。
何奶娘呵呵笑著,病色去了几分。「有一日他来瞧我,说我是晓书的奶妈,就如同他的亲人,理应过来探望探望。」瞧她笑得愉悦,也知结果是相见欢。
晓书可没法儿那么轻松。心想,他不知玩什麽花样,将沈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给收买了,对那些姨娘和少爷们用利益攻势,对奶妈用温情攻势,对她用、用……愈想脸愈热,她暗暗哼了一声,静静喂奶妈吃粥。
「是呀,我也觉得这位玄公子人顶好的,有回儿在长廊转角处,不小心撞著他,洒了他一身水,也不生气,跟著问:『是不是要端给你家小姐的?』我回说:『是。』心里可害怕了,没想到他只淡淡地说:『快重新打盆水送去吧,别教她等著了。』唉,有这种姑爷,小姐福气了。」香菱笑咪咪的,边替何奶娘布菜。 「香菱!你说些什么,你、你再胡说,瞧我理不理人?!」
其实晓书心里有一部分早已柔软水腻,可是知道了他的底细、瞧著他的手段,他待她又是好、又是坏,她真不晓得该用何种心思想他,是该恨他、讨厌他;还是……喜欢?!
「唉,香菱这样说也没错。」何奶娘摇了摇头,「就怪你爹决定错误,把从小就订下的婚约给退了,瞧瞧现在的陶府,经过那场斗争,仍是屹立不摇,唉,可惜陶府孙少爷已和锺家孙小姐成亲了。」
不!不可惜!若竹青哥哥娶了她,而错过瑶光姊,那才是人间憾事。而自己……她想,该怎么著就怎麽著吧,如果真要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
「小姐,您说说话嘛!」香菱诱著,一脸期待。
晓书脸凝著,颊上却染著嫣红,她镇定地道:「说什么?」
「唉唉,什么都可以呀!说说玄公子啦、说说您心里头想些什么啦……」
「能说的都教你们说完了,我无话可说。」她收起空碗,替奶妈拭拭嘴,起身将碗置在桌上,却没见小丫鬟和奶妈眼对著眼,唇边浮出神秘的笑,一副何须言语、亦能了然的模样。
晓书命香菱坐下来一同用膳,午膳结束後,晓书与何奶娘又聊了一会儿,才同丫鬟沿著石板路步回房里。
经过那座人造的大庭院时,尚未走近,就见几人立在前头,待晓书察觉,心头一惊,正欲绕道躲开之际,沈二少爷惊喜地喊住了她。
「小妹,在这儿遇见你正好。来来来,玄老弟适才还念著你,你就出现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今日轮他作陪,玄三郎以一柄乌骨金丝扇相赠,是他从未见过的珍品,笑得他合不拢嘴。
「二哥。」晓书拖著步伐前来,向他们微微一福,很多人在瞧她,除二哥身後伺候的奴仆外,还有那对明明闪著冷光,却灼热无比的眼,她不瞧他,视线始终垂下,彷佛地上有什麽吸引人的玩意儿。
忽然,沈二少爷哈哈大笑,拍了拍身边的贵客,「我这妹子是这模样的,见不了大场面,羞羞怯怯的,别管我爹的主意,反正咱们几个兄弟早答应玄老弟的要求啦!改日找个空闲大家聚聚,把聘礼和婚事好好相谈吧!」
她的小拳头又握紧了,是愤怒?是羞耻?玄三郎不著痕迹地收回目光,笑声低沉好听,「若可以,玄某仍希望得到沈老爷的同意,我时间多得是,不怕磨,反正……」话语停顿了一下,眼眸又飘向佳人,「玄某是非令妹不娶。」
晓书的身子一震,袖中的小拳头握得更紧,指甲都戳疼掌心的嫩肉了。
「哈哈哈,这点玄老弟甭担心,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打光棍儿。」
「婚事若成,玄某定另奉谢礼。」投其所好。
沈二少闻言双目陡亮,见玄三郎注意力都在晓书身上,虽说他不懂这残手丫头有何吸引力,论脸蛋属清秀之级,论身材那就不必了,可能是对中他的胃口,唉,纯属个人喜好。他拍拍未来妹婿的肩头,暧昧地道:「你们两个多亲近亲近,机会难得,得好好把握呵,呵呵呵呵……」接著,他手一场,朝一干奴仆道:「走,都给我离开,不准来打扰。」
连香菱也一块儿被赶回去了,此时此刻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两个。
他跨前一步拉近距离,鼻尖萦绕著女儿家独有的香气,她垂眼瞧著地面,他也垂眼,瞧著她发顶上的白角小梳和秀美的额。
两个就这么对杵著,谁也不说话。
唉,这倔强的小姑娘。他叹了一口气,伸出长指扶起她的下颚,晓书微微抗拒,头稍偏,还是让他瞧见自己现下的模样。然後是柔软的锦衣袖子,细细地在她小脸上移弄,为她拭泪。
「为何落泪?嫁给我做娘子不好吗?」他的语气柔柔哑哑的,像歌。
晓书芳心暗浮,唇咬出浅浅齿印,明知落泪无济於事,心中的委屈羞愤,以往她能咬牙忍下,要自己不去在意,但在这个男子面前,她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竟无任何心防。
深深呼吸,她努力平复紊乱的心绪,眼眸犹有泪光,颤著唇儿。
「我觉得……自己像个货物,谈好条件,便能将我卖出。我什么都不是……」
他目光转沉,柔情未变,掌心贴住她的颊,粗糙的拇指缓缓抚触著,享受著柔嫩的感觉。「我只想将你弄出这儿,你的力量太弱、太单薄,没人守护著,该要如何?是货品也好,是人也罢,对我而言,都是唯一一个。」
尽管修炼成人身,狼性未能尽除,他向来心机深沉、冷眼面世,纵有热情,也埋在极探、极沉之处。因四年前阴错阳差的邂逅,他与一个人类姑娘有了交集,属於炽热的一部分蠢动起来,满腔热血为酬知己。
「你……」晓书不是无情之人,对他的追求,心动荡得厉害,只是不懂……不懂……「你是一匹狼,是精灵幻化,怎可娶人为妻?」唇轻启,语调已闻柔软。
「你在意我真实的身分?」他淡问。
晓书微仰著脸,眼瞳清明,细细端详著他脸上的每分每寸,看得用心透彻,脑中盘旋著他的问话,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如此的奇异神秘,是上天怜悯吗?竟将他带到她的身边。
虽等不到回答,但女子玉容柔和,眼眸如醉,玄三郎回她一笑。
「你会这么问,表示说,你心底其实是喜欢我的,若我真是人身,你就毫不迟疑投进我的怀抱中,对不?」
「我才不在乎你是人是兽。你、你--」她急急喊,又急急停住,有些掉入陷阱的感觉,脸蛋红赭,她脚一跺偏开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的事,我才不在乎。」这匹狼的确坏得很。
闻言,玄三郎忍住笑,夸张叹气,「唉,姑娘不在乎我,偏生我对姑娘放不下。到头来,是我作践自己,教人瞧不起。」这种行径其实与他本性不符,但逗弄她已上瘾,变成自然的举止。
晓书不知该如何解释,难辨他话中其意,只讷讷辩道:「我没有瞧轻你的意思……」他於她有救命之恩,为她挡去灾厄,一次又一次,怎可能瞧轻他?!怎么可能?!
忽地,他略略弯身拉著她的小手,晓书一惊,没料及这突来的举动,想藏起的左手已落入他的掌握,稳稳被大掌中的温暖包里。
「你放开……」她试著扭甩,命令的语气夹杂惊慌。
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他们对她的羞辱再如何不堪,她都能咬牙面对,唯有在这男子面前,她不要他瞧见自己的残缺,这麽怪异、这么畸形,她不要他眼中的温柔消失,只需一丁点的嫌恶,就能驱动无情的利刃,贯穿她的心脏。
「你放开。好痛……」他握得好紧,脆弱的细小手腕泛红。
彷佛意识到用力过猛,他轻放,仍是没让她收回,双目微合,峻容上的神情近乎虔诚,他的吻落在晓书婴孩儿般娇嫩的左手上。
「嘘……不疼了,不疼了……」他低喃著,唇在手背游移,扳开透著微红的嫩肉掌心,他的舌尖舔舐著,小心翼翼、万分眷恋,这个吻包含著兽类温情的呵护,更有属於人的激情。
「不要。」晓书珠泪盈眶,一手承受他无限的亲吻,一手则让他握住、贴在男性健壮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好重、好沉,每个起伏都影响了她,震得自己不知心之所向、不知魂於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