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危险,我就更不能去下你不管,你说过你需要我的。」虞贞固执地道。现在外头抓人抓得那幺紧,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他们不管,单独和韩晋淮回咸阳。
「虞贞……」尉迟策痛苦道,他又何尝愿意让她离开?但与其让她在此身受危险,不如让她回去安藏在大哥的保护之下来得妥当。
「为什幺你一定要我现在回咸阳呢?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有了结果,我自然会回去,可是不是现在。」虞贞哭泣道。
尉迟策内心挣扎地看着泪眼蒙胧的她,他是不想放开她,但──他在心里叹口气,他该拿她怎幺办呢?
「好了好了,现在外面抓人抓得凶,我看我们是哪儿也不能去。」尉迟封忙打圆场,他其实相当明白大哥的用心,以是虞贞似乎更加顽固。
看见大哥对他使了使眼色,尉遮封立即明白大哥有话想进一步对韩晋淮说。
「我肚子好饿,你们也饿了吧!」
「对啊对啊,我们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饿死了!我现在最想吃的就是项姑娘煮的东西了……」王晋也按着肚子后知后觉道,根本就不知道尉迟封是企图支开项虞贞。
虞贞像个孩子般抹了抹颊上的泪痕。「我还没帮你上药,等到上完药我再去煮。」
「没关系啦!有老伯帮我敷就行了。」王晋大声道,看见虞贞仍是一副不放心的表情,于是再补充道:「别担心,老伯是首领的父亲多年的好友,不会害死我的。」
虞贞微微地点头,轻声向老伯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后,才放心地离开。
待她脚步声走远后,尉迟策于是缓缓对韩晋淮开口道:「我想──你绝对会好好保护她回咸阳,不是吗?」
「当然。」
「首领!」王晋忍不住插话了。「如果项姑娘不想回去,你又何必强迫她回去呢?」
「闭嘴,你很迟钝耶!」尉遮封实在很想用力敲一下王晋这颗迟钝的大脑袋。
韩晋淮颇有深意地看着伟岸不凡的尉迟策,道:「你很爱她?」
「是的。」尉迟策几乎毫不考虑,此刻,他也才深深明白自己对虞贞的感情,其实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来得强烈许多。
「你不怕我把她抢走?」
「你抢不走的。」尉迟策执傲道。
「你倒挺有自信。」韩晋淮对尉迟策这个人越来越好奇,甚至,他已经有些欣赏他了。
「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尉迟策也挑明了讲。「你的任务只是安全将她送回咸阳,如此而已。」
韩晋淮挑高眉,他不明白尉迟策为何明明就爱着虞贞,却仍然执意送她回去?
「我也可以不执行这项任务……」
「你必须执行。」尉迟策霸气道。
「你这样子对虞贞并不公平。」
「我知道。」他也是不得已的,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旦任务结束后,他一定会去咸阳接她回来。
「嘿,你们讲话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拐着弯?」
王晋禁不住叫了起来,殊不知仅仅只是之前的过招几回,和现在的几句对话,尉迟策和韩晋淮已然接受并肯定了彼此,至少,他们的做法都是为了虞贞好。
韩晋淮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我想知道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这是我保护虞贞回咸阳的唯一条件。」
「嘿,要送不送随便你,你休想威胁我们!」王晋吼道。
「不敢,只是关心而已。」韩晋淮笑道。
尉迟策定定地看着韩晋淮,他知道韩晋淮对虞贞的心绝不亚于自己,而他──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他缓缓开口,从遇到虞贞的大雨天开始说起……
第十章
在老伯的木屋中经过一夜的休息,翌日,虞贞特地起个大早,想替每个人煮顿丰盛的早膳。
她绕到木屋后头拾些柴火,却发现原本栓停在井边的马匹赫然少了四匹。
项虞贞心中倏地窜起不祥的预感,为什幺马会少了四匹?
她匆匆忙忙跑回屋里,直接去找前一晚被安排在她隔壁的尉迟策。她用力拍打尉迟策的房门,可里头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尉迟策向来睡得很浅的,不可能听不到敲门声,难道他们……
「虞贞,你在做什幺?」韩晋淮从前厅另一侧的方向走近她,显然是被她吵醒了。
「马少了四匹。」她急切道。
「哦──」韩晋淮耸耸肩,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哦?这是什幺意思?」虞贞心里最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难道……」
「他们走了。」
「走了?什幺时候?」虞贞大惊失色,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昨天夜里就走了。」
「昨天夜里……」虞贞喃喃自语,彷佛这是个十分艰涩难懂的字眼,需要一字一句慢慢消化似的。
「你也准备准备,今天我们先去你的舅伯家拜访问候一下,然后就直接回咸阳去……」韩晋淮说道,丝毫没有忽略虞贞眼底所流露出的神伤。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她拉着他的手,泫然欲泣,她担心尉迟策会不死心,再去行刺始皇一次。
「不管他们去哪里,我们现在该准备启程回咸阳了。」韩晋淮再度提醒她。
虞贞死命摇头,固执道:「你们昨天到底谈了些什幺?为什幺策会突然离开?连跟我说一声都没有。」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虞贞……」韩晋淮的心有些动摇了,虞贞现在的样子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楚楚可怜,但他怎幺忍心告诉她,是尉迟策亲自交代要他带她回咸阳的?
「他们一定回山上去了。」她兀自推测道,然后匆匆转身走向屋后。
「虞贞──」韩晋淮追上去抓住她。「你必须跟我回咸阳。」
「我昨天说过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虞贞回过身,有些哀求。「韩大哥,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答应我这幺一次,不要为难我……」
韩晋淮望着她半晌,才宠溺地笑了笑。「我该拿你怎幺办?」
「很简单,替我带个信回去给大哥。」虞贞也微微地笑了。「你也好有个交代。」
「他──真这幺重要?」
「我想……是吧!」虞贞轻轻点头应道。「策很需要我──我知道的。」
「但他有许多过去的包袱与使命等着他去完成,在那之前,或许……他并不能给你幸福……」韩晋淮分析道,他相信尉迟策也相当明白这一点。
「我会等他的。」虞贞坚决道,因为尉迟策是她自己决定托付的人。
看着虞贞脸上散发出动人的光彩,韩晋淮知道自己已是毫无机会了,尉迟策是她亲自选中的人,他无话可说。
「我已经答应尉迟策要送你回咸阳,理当要对他信守承诺,但我更在乎你的想法──」韩晋淮诚实道。「如果你真要回山上的话,我送你。」
「不用了……」她推辞道,虽然她对回寨的路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决定就算。」韩晋淮坚持。「但你要答应我,如果发生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嗯。」
「很好,现在,你去捎封信,让我带回去给你大哥。」
「好。」虞贞点点头,飞快写信去了。
※※※
说也奇怪,打他们告辞老伯之后,一路走来,街上竟然不见前一日官兵到处抓人的情景,所有的官兵全都不见踪迹。
虞贞觉得很怪,但并不以为意,因为她急着赶回山上;她以「仅有的记忆」,一路让韩晋淮护送回寨,当中还迷了两次路。
「寨子就在前头,你送到这里就好了。」虞贞回过身对骑马跟在她坐骑后的韩晋淮说道。
「你要保重。」
「你也是。」虞贞也说道。「麻烦你告诉大哥,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一定会回去。」
「你也要确定你会乖乖待在这里,别再让我们找不到你了。」韩晋淮掉转马头,预备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一定。」
两人相视而笑,虞贞对韩晋淮挥挥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驱马来到寨门口。
「项……项姑娘?」守门的人大老远就看见她了。「你……你回来了?」那人欣喜地说着。
「是啊!」虞贞微笑道,话才说完,她已被大批闻讯跑来的人给团团围住。
「王晋那家伙说你已经回咸阳去了,原来是唬我们的。」其中一人说道。
「首领一定很高兴见到你。」另一个人接话道。「你都不知道首领从回来到现在,严肃得紧,根本没人敢上前和他说话。」
「对啊!我看现在也只能靠项姑娘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将虞贞簇拥到尉迟策房门口,还没敲门,就看见尉迟封和魏英正从后院回廊的地方快步走来。
「你……你怎幺会在这里?」尉迟封张大了嘴,露出难得惊讶的表情。
「想丢下她,现在吃瘪了吧!」魏英在一旁调侃道,他们早该知道项姑娘做事向来屹立不摇的。
「依我看……吃瘪的会是大哥。」尉迟封结论道,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大哥比他还吃惊的样子。
虞贞踮起脚尖望了望回廊尽头,又转头看了看尉迟策的房门口,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呢?」
「大哥吗?」尉迟封以手指指了指林子的方向。「我刚才看到他朝那里去了,可能是去河边。」
虞贞点点头,便举步穿过后院。一见到她移动,众人也「习惯性」跟在她后头,却被尉迟封一人挡住──
「项姑娘有话对大哥说,你们凑什幺热闹?」
「说得也是……」虽然觉得惋惜,但众人还是很「认命」且「安分」地乖乖做鸟兽散,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去继续手边的工作。
「我看你自己也很想跟去看吧!」魏英取笑他。
「觉得有些可惜倒是真的!」尉迟封说道。「还记得我们先前打的赌吗?」
「当然。」
「要不要再赌一次?」
「赌什幺?」魏英的兴致又来。
「赌──」尉迟封抚抚下巴,饶富兴味地望向林子的方向。「赌大哥到底会再把项姑娘赶回咸阳?还是会被项姑娘气得剥皮?」
「赌了!」
※※※
虞贞在河边绕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尉迟策,她猜想他大概去探望他师父去了。
她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拨开层层杂草,穿过小径,往那秘密的瀑布走去。
虞贞几乎才一靠近小径,尉迟策就感觉到她的存在了。他坐在瀑布旁的大石块上,静静地等到她走近才回过身去!
「你为什幺回来了?韩晋淮人呢?」他铁青着脸。
「我把他赶回咸阳了。」
「该死的!」尉迟策低声咒骂一句,站起身来。「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我哪里都不去!」虞贞鼓着腮帮子,微愠道:「我真的、真的很生气!你为什幺要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回来?」
「我说过了……」
「你是不是预备把我让给韩大哥?是不是?」虞贞激动道,她又不是什幺商品货物,怎幺可以这样被「丢」给别人?
「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那幺,你为何硬要把我送回咸阳?」她委屈道。
「虞贞……」尉迟策忍不住一把揽过她。
「让我留下来。」她坚决道。
「你待在寨里太危险了,一旦始皇的人发现这里,随时都有屠寨的可能。」他太害怕会失去她。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尉迟策脆弱道,双臂紧缩,将她更紧拥在怀中。「我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话让她好感动。虞贞伸手环住他的腰,紧偎在他胸膛。「有你在,我不会,我知道你会拚了命保护我。」
「我该拿你怎幺办?」
尉迟策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低头轻嗅着她发际传来的芳香。
她是属于他的。
他轻抬她的下巴,仔细审视她姣好清丽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深深牵动着他的心。
她重新回来找他,让他无法再真正下决心送她走,他无法!
他满是老茧的大掌温柔地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耳后脖际之间磨蹭着,那微微的刺痛感,让她全身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
此刻,她想起了他的吻;而她,竟也期盼着。
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似的,尉迟策立刻捕捉到她柔软的唇瓣,辗转吮吻着。千万的柔情与不舍,都融化在这一绵绵密密的亲吻之中──她是他的。
他不愿再放开她。
良久。
像是一道魔咒被解除般,他突然放开她;在虞贞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时,随即听到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响声。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尉迟策的师父笑嘻嘻地朝他们走来。
你已经打扰到了──尉迟策的表情如是说。
「丫头,才一天而已,怎幺感觉好象好久没见似的?」老人双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是啊!」虞贞结巴道,还未从接吻被撞见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师父,你想说什幺就直接说吧!别再兜圈卖关子了。」尉迟策直截了当道,他太了解师父了,瞧他心高气爽,笑容满面的模样,一定有什幺事要跟他们说。
「嘿!嘿!」老人干笑两声,正准备切入正题时,突然听到尉迟封急切叫唤尉迟策的声音。
「蠢小子,我们在这里!」老人代替尉迟策高喊道。
没多久,即见尉迟封匆匆忙忙出现在秘密信道的入口处。「大哥,有个好消息、好消息──」
「嘎?你也有好消息要宣布啊?」老人高声道。「那你先说好了。」反正好酒沉瓮底嘛!
「刚刚有兄弟回来禀报,说是秦始皇死了!」尉迟封兴奋道。
「死了?」尉迟策和虞贞两人同时出声道。
「这是刚才他传来的一份消息。」尉迟封将密封的竹卷交给尉迟策。
尉迟策拆开竹卷,快速阅览上头的文字。
「如……如何?始皇……真的死了吗?」虞贞脸上已褪尽血色。
尉迟策点点头,沉声说道:「我们之前不是中了始皇以假代真的诡计吗?其实始皇早在巡游途中病死了,只是一直被赵高那群人给隐瞒下来,而今北方传来消息,说是始皇的长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都已经自杀身亡了,现在已经由胡亥确定继位了。」
「胡亥能成得了什幺事?」尉迟封啐道。
「真是,没想到始皇竟然说死就死。」尉迟策有些气愤,没想到秦始皇到死都没让他有手刃他的机会。
「他怎幺能……他怎幺能……说死就死……」虞贞喃喃道,脑袋、耳边已开始轰轰作响。
「死了才好,死了省得我们麻烦。」尉迟封高兴道。「寨里的兄弟都已经在饮酒庆祝了……」
尉迟封的声音在虞贞耳边回响着,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然后,她便双膝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尉迟策身上。
「虞贞!」尉迟策叫唤一声,及时扶抱住她瘫软的身子。
老人也大吃一惊。「嘎,我的好消息都还没讲,丫头怎幺就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