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他的怒吼,海棠的胆子也变得比较大了。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也许将军您已有心上人了,因为皇阿玛的指婚让你不得不娶我……我自己也……也有意中人,我很了解那种感受,所以,你可以不用顾虑我,也不需要委屈了你的心上人,我们只要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就可以了;当然,这些我会保密,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多嘴告诉皇阿玛的!"
海棠一说完,阿斯朗随即冷冷地开口:"我有说我不乐意娶你吗?"他不客气的反问回去。
没有,他没有说。海棠一时怔住了,挤不出半句话来回答他。
"你是我的妻子,初来乍到的第一天,你就告诉我咱们可以各过各的生活,不必勉强彼此在一起。你这是在为难我吗?"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慌忙否认。
"你都表达得很清楚了,还敢说你没有这个意思?"他突如其来的暴吼,使炕床上的海棠惊跳了一下,几乎以为他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咽喉。海棠瑟缩的模样惹得他莫名的冒起火,他奔过去扯掉她的红盖头,却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的将凤冠与簪钗、发饰一并扯掉了,飞瀑一般的乌黑秀发整个披散下来,隐隐释放出一股独特的芬芳。
"好痛......"她痛得眼眶发红。好粗鲁!她没料到他会这么粗暴的扯掉她的盖头,勾到发饰的发丝被他扯得好疼。海棠含泪忍痛地抬起头来,在看见站在炕床边一脸怒容的夫婿时,她的痛呼声立即转变为惊呼!她……她没有眼花吧?
他......他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着,仅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难道……难道他就是她的夫婿----被封为"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的阿斯朗将军?!意外的震惊、喜悦让海棠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水汪汪的眼眸怔怔的看着他。
被海棠所激怒的阿斯朗,无暇去注意她惊愕的神情。大手一伸,他扣住她纤弱得不可思议的肩头,猛力的将她拉近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知羞耻!你有心上人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承认?!好极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虑什么,就照你说的,从今天开始,就如你所愿的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你最好遵守约定,少给我乱嚼舌根把事情宣扬到皇阿玛耳里!"
"请……请等一下……阿斯朗将军……"海棠情急的想要挽回方才说过的话,但阿斯朗却甩开她,头也不回的掉头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新房内啃噬着懊悔。
海棠的小脸变得更加的苍白了。乍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在他愤恨的妥协之下,全化成片片碎屑。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他就是她魂牵梦萦,仅仅一个照面就令她心动的男子,只是她不知道他居然就是皇阿玛指婚的对象"阿斯朗将军"。
一个原本该圆满和谐的婚姻,却被她的一句话给全部破坏殆尽,所有的美梦在这一刻都化成泡影……
夜晚的街道阴暗得没有一丝星光,整个沈阳冷得仿佛像座丰都城。暗夜的街边啊起达达的马蹄声,奔驰如电、迅捷如风,一闪而过就像夜里消逝的一颗流星。驰骋的马儿在定王府后门前停下,马儿重重的喷着气,扬蹄嘶鸣。
马儿的呼啸立即惊动了门房侍卫,侍卫接着腰间的长剑,语气客气中又夹着浓浓的威吓。"此乃定王府北苑,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阁下请尽速离开,勿扰了贝勒爷的安宁!"
高踞马首上的男子淡然开口,"我要求见宣临贝勒。"简短的一句话,将来者天生尊贾不凡的气势表露无疑。
门房侍卫不敢小觑这个未曾报上名号的来客,恭敬地道:"贝勒爷己经就寝,阁下若要求见,请等明天上午,小的一定替您通报。"
若是平时,他会一笑置之,报上姓名也就行了,但他今天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隐藏在体内的暴戾因子抬了头,他几乎是发狂般的想要破坏一切。他眯起双眸,眼底燃烧着狂暴的火焰。
"给我让开!"
门房侍卫们将腰间的长剑按得更紧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大伙儿互看一眼,提醒自己也提醒伙伴们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阁下若再不离去,别怪小的们得罪了!"
"让开!"
"统统让开。"突地,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侍卫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一见到主子走了出来,众侍卫纷纷退了下去。"贝勒爷!"侍卫们齐声喊道。
只见宣临贝勒一双似笑非笑的蓝色眼瞳,直勾勾的望向骑在马上的修长人影,不轻不重地调侃道:"就算你心情不好,也别上我这儿来找碴,今儿个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不在你的'将军府'中陪新婚夫人,倒找上我这来了?阿斯朗!"
"阿斯朗"三个字令一旁的侍卫们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深夜来访的人竟是威震东北和塞北的阿斯朗将军,幸亏没与他冲撞上,否则自个儿的脑袋大概也保不住了。
阿斯朗寒着脸下马,"将手的缰绳交给侍卫。"我有事情找你。"
宣临一笑,他总不会是来找他玩的吧?他就不相信阿斯朗会那么闲。如果是瑾或那家伙或许可以另当别论,因为那家伙向来分不清楚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我想也是,进来吧?
踏进定王府北苑大厅,宣临摒退了所有的奴仆,亲自为阿斯朗斟了一杯上好的佳酿。"说吧!海棠格格的事……进行得如何?"宣临将酒杯递给阿斯朗。
"到目前为止,就如我所想的,嫁入将军府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送他去十王亭的人,与受封'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的阿斯朗将军是同一人。"
宣临在阿斯朗对面坐下,深思地道:"这么说,她真如你所料的要求你与他一同维持所谓的'有名无实'的婚姻?"
"没错!"阿斯朗回想起她在发现她的心上人,其实就是皇太极为她挑选的丈夫时的惊诧表情,唇边不禁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海棠在发现自己铸成大错时,想必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吧!
但是,要求让这桩婚姻"有名无实"的是她,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朝一日,皇太极知道这件事而想怪罪他的时候,他也可以安然脱身,说这一切全是海棠的要求,而他根本不必为这件事情负任何责任。
"你不怕万一皇太极知道了,会强制将海棠带走?"海棠格格是阿斯朗用来折磨皇太极的武器,一旦海棠离开了他,那就什么都玩完了。他不相信精明如阿斯朗,会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阿斯朗一笑,毫不在乎。"她不会离开我的。" 他可以轻易地从她的眼眸中找到她对他的迷恋,虽说她是一个娇弱的女人,但她却有着不屈不挠的韧性----这一点,可以从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仅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得知,所以,他确信,在她还没有打动他之前,她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真有自信哪!"宣临笑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利用她到底了?"
阿斯朗的眉峰一蹙,带笑的眸瞬间变得冷凝。"我不会放过折磨皇太极的机会,针对他报复太便宜他了,我曾经承受过的痛,我要他真实的去感受!"
"我相信你报复皇太极的决心,但是,对海棠格格……我不以为你狠得下心。"宣临淡淡地道。阿斯朗不像他那么冷血,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可以背叛一切,但是,阿斯朗……他还有侧隐之心。
"你以为我会对她手下留情?"阿斯朗不屑地嗤笑。对敌人仁慈,就等于对自己残忍,身为一个将领,没有理由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他看着他,蓝眸锐利如刀,"而会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斯朗不悦地眯起黑眸,那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兆。
"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宣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丝毫不畏阿斯朗的怒火。
"我会栽在她手里?"阿斯朗仰首大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慢慢地,阿斯期的笑容收敛了,笑意未曾到达的眼眸,闪耀着冷冽凌厉的寒芒。"好,那么你就耐心的往下看,看看究竟是谁栽在谁的手里!"
第五章
雾蒙蒙的东方微微露出曙色之际,阿斯朗回到府中。踏进新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蜡泪成堆的龙凤喜烛,以及原封不动,搁在桌上的交杯酒与子孙饽饽。动也没动过的食物像是影射着他们洞房之夜的冷漠疏离,像是一桩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婚姻。
阿斯朗面无表情地踏进内厅,看见海棠趴在桌上熟睡着,地上躺着一本破旧的诗集。他可以想见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守着空闺等待他回来,最后却因为过度疲倦而不知不党的睡着了,而她睡着前甚至没有想到要换来一个丫环为她把大红的霞帔换下。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好半晌,然后,缓缓地弯下腰将躺在在地上的诗集捡了起来。破旧且泛黄的书本显示出主人的孜孜不倦,书的内页不是书肆贩卖的刻本,而是端正秀丽的飘逸隶书,大字旁还有以朱砂笔做的圈圈点点与批注,朱墨斑澜。原来她识得汉文,而且,看样子对于诗文颇为热衷。他从没见过有哪一家格格喜欢钻研学问的,但是,她却让他开了眼界。
将书本放在桌上,不意却惊醒了沉睡中的海棠。海棠漆黑的乌眸在看见意外出现在眼前的阿斯朗之后,顿时一亮,高兴地站了起来。"啊!你回来了?"
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她的双手双腿简直像是废了一般酸麻不堪,猛一站起来,便不受控制的软软地往后栽。"啊!"她惊呼出声。她无法抬起双手攀住桌沿,又无法挪动双脚支撑自己,她只有毫无选择的往后仰倒。黑亮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瀑散的倾泄在他眼前。
阿斯朗想也不想的伸出健臂一搂,及时扶住了她,也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海棠倒进他宽阔温暖的杯中,惊惶的双眼对上他沉稳的星眸。初见时,四目相接的震撼再度震动了两人的心湖,是的……他们都察觉了潜藏在眼底的悸动,那只有相爱至深,经过漫长的相思才能粹练出来的深情。她惊惶的大眼凝望着他,吐气如兰,晶灿粉嫩的朱唇微启,像是最甜美、最致命的诱惑。
阿斯朗倏地在她唇上一啄,海棠错愕地睁大了双眸,慌乱地捂住了双唇。她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阿斯朗不由自主的牵动刚毅俊美的双唇,露出一丝笑容。他---- 笑了?!
她怎么也无法将昨夜那个冷峻的阿斯朗,与今天这个柔情的阿斯朗重叠在一起,怎么会有人的情绪是这般两极化?
"为什么你......突然......"她呐呐地问。"怎么不到炕上睡?"他的声音是满含怜惜的。"瞧你,冻成冰人儿似的。"
他的大手轻抚着她嫩若花瓣的双颊,他温暖的抚触与海棠略显冰凉的双颊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阿.....阿斯朗....."海棠无措地看着他,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捉弄她?究竟昨晚的冷咧是当真的,还是他今天的眷宠呵护是认真的?她不懂呵!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阿斯朗搂住她,充满歉疚地低语着。"对不起,海棠。"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一怔。"阿斯朗?"
他望着她,锐利的星眸中有着深深的怜惜与自责。"昨夜我不该彻夜不回,把你一个人留在新房独守空闺。"
"不不,我也有错?"海棠急切地阻止他的自责。他纠结的眉峰,带着忧郁的双眸,足以让全天下的姑娘为他心疼。"我说我有个心上人,但是,那个人其实就是----"
阿斯朗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住了她的未竞之言,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爱的是谁,不管你对他有多么难以忘情,我只想要你知道 你是我的妻子,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而这是我对你的誓言。"
望着他,海棠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从来就没想到,阿斯朗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般深情的表白!这情景简直就像梦一样!她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中,让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她的泪震动了他,望着她微微发颤的娇躯,一股强烈的不舍油然而生。
"别哭....."他柔声诱哄着。阿斯朗托起她的小下巴,以拇指拭去她滚落双颊的泪;那动作极尽轻实与宠溺,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伤了她。海棠抬起带泪的眸子望向阿斯期。为什么他肯原谅她?昨晚明明是她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成功地激怒了他,也差一点毁掉了这桩婚姻,但是他却原谅了她,接受她心中"已有所爱"的事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呀……
"阿斯朗……"她含泪低唤着。
她梨花带雨的怜人神情,彻底击溃了阿斯期的心防,他猛地俯下身来,重重地吻住她湿润的晶灿红唇。她的甜美更甚于他所想像的,她尝起来的滋味是那么美好,令他无法自己的沉醉其中。
天明了,伴随着鸟儿的啁啾,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子射进屋里,照得整个房里洋溢着一片暖意……
卯时许。丫环婕儿端着洗脸水走进新房中,在她看见赤裸的相拥而眠的阿斯朗与海棠之后,顿时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又把洗脸水端了出去。
荣嬷嬷看着婕儿把干净的洗脸水又端了出来,奇怪的问道:"怎么回事,婕丫头?"
"那……那个……格格和将军……他们……"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愈说愈是困窘。
"少见多怪!"的荣嫡嬷随即知道婕儿遇上什么样的场面了,她接过脸盆,笑道:"这有什么?新婚夫妻本来就是这样儿的!以后等你成了亲之后,自然就会明白!我进去请格格、将军起床,你抉去打点格格的行头,今儿个可是格格归宁之日,可别拖拖拉拉的误了行程。"
"是!婕儿这就去!"
想起方才婕儿所说的,荣嬷嬷不由得微微一笑。先前格格对于这桩亲事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呢!就连昨儿个成亲之时,也不见她露出半点笑意,这着实让她这老人家担心得要命,深怕这桩婚事就这么毁了格格的幸福。所幸他们夫妻俩似乎颇为幸福甜蜜,这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