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朗走向马儿,轻柔的抚摸马儿的鬃毛,马儿亲密的顶了顶他的手,轻轻地嘶鸣着。将军府的马儿全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每匹马儿对阿斯朗皆格外亲近。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清晨的缠绵,那场绝无仅有的欢爱。
他有丝恼怒地蹙起眉,与海裳上床原本只是为了能让洞房之夜有个交代,他不想在他与海棠新婚第一天归宁时,便让皇太极知道他让海棠受了委屈;然而,他却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过分的投入。
不期然的,昨晚宣临的警告再一次回荡在耳边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而会是你,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他会栽在海棠手里?
不!绝不!
阿玛和额娘的仇恨未雪,他是要利用海棠来报复皇太极,他绝不能栽下去!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抗议的嘶鸣,拉回阿斯朗的神智。原来他不知不觉手劲使得大大,揪痛了它的鬃毛;他立即安抚地拍拍它,稳下它不安的情绪。
片刻后,海棠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绣着玫瑰色花朵的常服,娉娉袅袅,美丽得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
他对她绽开一抹令人屏息的笑容,与她一同上了马车,随即吩咐马夫启程,往皇城出发。一路上,他们很少交谈,阿斯朗只是无言的搂着她,海棠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份平淡却隽永的深情。
进了皇城已是晌午时分,皇太极早已在"潜心阁"设家宴等待海棠归宁,同时列席的还有海棠那体弱多病的额娘玫妃娘娘,与已出阁的皇姊百合。海棠与阿斯朗依照习俗向皇太极与皇额娘玫妃请安。海棠恬静温柔的微笑早已给了皇太极答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过得有多么幸福。
"海棠,过来皇阿玛这边。"皇太极笑吟吟地道。
海棠柔顺的走到皇太极身边,他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海棠羞怯地一笑,盈盈双眸飞快的掠了正在与皇额娘说话的阿斯朗一眼,低下头道:"他对我很好,皇阿玛。"
皇太极笑逐颜开,频频点头,笑道:"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将你托付给阿斯朗,可是托对了人了!"想当初海棠还为此而掉泪,不止一次请求他收回成命,幸亏他当时己下了诏书,否则可就因此而与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婿失之交臂了。
百合也笑道:"皇阿玛这下可放心了!昨儿个你出阁时,皇阿玛可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挂心呢!担心你想家、担心称不习惯,要不是皇额娘在一旁劝说,只怕皇阿玛就要到将军府夜宿去陪你了。"
海棠感动的看着皇太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皇阿玛....."
皇太极笑了起来。"别听百合胡说,挂心是难免,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了。好了,快入席吧?
海棠在阿斯期的身旁坐下,宫女立即送上一碗莲子甜汤,并道:"恭贺海棠格格与阿斯朗将军新婚,祝格格与将军多子多孙、长长久久!”
海棠红了脸,悄悄的看了阿斯朗一眼,只见他露出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竟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些嘲弄。"阿斯朗?"她有丝不确定的轻唤着。
阿斯朗旋即低下头来,对她绽开一抹极其温暖迷人的微笑。"嗯?"
"不......没什么......"是她多心了吧?阿斯朗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冷冽的神情呢!
阿斯朗端起莲子甜汤,温柔的低语:"来,我喂你。"
"啊……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窘迫的手足无措。但是,当他将一匙甜汤送到她唇边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张开小口,吞下他所递来的食物。
阿斯朗的眸子是如此温柔,她相信自己这一生,就会这样醉在他的眸中,直到地老天荒。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将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皇太极与玫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皇太极悄悄地握着玫妃的手,轻声道:"他们会很幸福的。"
"是啊!"玫妃亦心有戚戚焉,不禁与皇太极相视而笑了。
海棠的归宁家宴,就在这温馨喜悦的气氛中落幕了。
结束了家宴,阿斯朗便与海棠打道回府。来到离皇城宫门七里外的树林里,阿斯朗下令车夫停下马车。
海棠疑惑的看着阿斯朗,问:"怎么了?"
离开了皇城,结束了归宁,阿斯朗再也不必伪装他的多情与体贴。今天清晨的缠绵与归宁家宴的柔情,全是作戏,只是为了解除皇太极的戒心,至少,他不能让皇太极这么早就察觉到他暗藏的报复之心;而这一切,只是一个序幕,对海棠的折磨,对皇太极的报复,则是刚刚才要开始。
阿斯朗随意扯出一抹笑意,道:"我有点事情,不与你回将军府了。"
"是什么样的事?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对于阿斯朗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阿斯朗有什么朋友,有什么兴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想要了解他,任何一方面都好。
听见她的要求,阿斯朗嘲弄的一笑,"我有正事待办,携家带眷的像什么样子?"
海棠的笑容一僵。阿斯明说的对,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顾虑到这些。虽说她是他的妻子,但是对于公事,她却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的,要他带着一个什么也不值的累赘去办事确实是碍手碍脚。
"啊......你说的对,我帮不上忙……"
总管恭敬的将阿斯朗的座骑牵了过来,阿斯朗接进缰绳,一边轻抚马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让手下护送你回府,有什么需要,吩咐总管一声就是。"
"阿斯朗……你会去多久?"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她根本不在意。
阿斯朗微微地蹙起眉峰。任意翱翔的鹰是不受束缚的,就像他不喜欢被干涉一般;自小父母双亡,从来没有人会限制他什么,他没有向任何人报告行程的习惯,就是他的妻子亦然。
"我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他淡然,甚至是有些敷衍地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你该回来的时候呢?海棠真的很想问出口,但是,当她看见他有丝不悦的眼神的时候,她却不敢再问下去,因为她不要被他当成是一个喜欢管东管西的管家婆。
"那----你路上要小心,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别忘了捎个信回来报平安,也别忘了早去早回。"望着阿斯朗英挺卓绝的脸庞,不知怎地,海棠的眼前竟泛起一片迷雾!才刚新婚就要分开,她放不下心,依依难舍,却又阻拦不得。
报平安?早去早回?阿斯朗嘲弄的几乎想笑了。果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格格,单纯得一如他所预期的。他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他也懒得回答她,径自上了马首,利落地调转方向便绝尘而去。
海棠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阿斯朗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但是,海棠一点也不知道,阿斯朗这一离开,足足有一个半月不曾再回到将军府。
第六章
北方的十一月末正值隆冬时节,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大地清染成一片银白,将军府的庭院,除了松柏梅等耐寒植物之外,其余皆是一片萧瑟景象。
海棠对着庭院缝制冬衣,连下了雪也浑然不觉。婕儿端了一盅鸡汤走进房中,宴时被房内的寒气冻得直发抖。"格格!都下了雪了,怎么不关上窗子呢?"放下鸡汤,她赶紧将窗子关上 。要是格格着了凉,她--定会被荣嬷嬷活活剥掉一层皮的!
"下雪了?"海棠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外头已下起大雪。
"是呀!格格。"她没好气地说。婕儿早就知道主子一专心于某件事情中,对于周遭的一切便仿佛视若无睹。"格格,婕儿给您端了鸡汤来,趁热喝吧!"
"你先搁着,我待会儿就喝。"海棠头也不抬的专注于缝制衣袍。
当了海棠那么多年的贴身丫环,对于海棠的个性,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她要是真的照格格的话将热汤放在桌上,放到热汤都结冰了,格格也不会想到要喝。"这可不成,格格,您还是马上喝完吧!否则荣嬷嬷又要骂我了。"婕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荣嬷嬷翻起脸来毫不留情。说真的,荣嬷嬷对她而言,真的比海棠还具有威吓作用。
"好吧!"海棠只好放下手中缝到一半的冬衣,端起鸡汤慢慢的啜饮。
无聊至极的婕儿,打量着桌上的半成品,好奇地问:"格格,这件夹袍是要做给谁的?"
海棠微微一笑。"是要做给阿斯期的。"
姨儿一楞,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阿斯朗将军?"
"是啊!怎么了?"为夫婿缝制衣服很奇怪吗?
"格格!你在说什么啊?"婕儿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打从归宁之后,将军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总管也不对咱们说明将军的行踪,像这样的夫婿,您居然还关心他的冷暖?还为他缝制冬衣?有没有搞错?"
"他告诉我他有正事要办,所以----"
婕儿打断海棠,不可思议地叫道:"格格,您当真相信将军的话吗?"她简直不敢相信格格居然就这么深信不疑!
海棠垂下眼脸,神情黯然,她低低地通:"我相信他。"她与阿斯朗之间的联系寥寥无几,正因为这样,她不愿失去对他的信任,所以,她宁愿相信他的说辞,守在将军府内等他回来。
捷儿闻言差点昏倒!她真服了格格那毫无理由的信任。"才刚成亲就有事情要办,而且一办就是一个半月,难道您都不怀疑将军究竟是不是打着'办正事'的旗号在外头胡来吗?不行!这事儿一定要禀告万岁爷才行!"
婕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去,海棠慌忙的放下手中的瓷碗拉住她,急忙制止道:"婕儿,这事不能让皇阿玛知道。要是他老人家晓得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万岁爷本来就该生气啊!"婕儿振振有辞地说着,"万岁爷将格格托付给阿斯朗将军,而将军却丢下您不知道上哪去办劳什子'正事',足足一个半月没有回府,将军这般藐视格格,本来就该罚!"
"不行,你不能说出去!"海棠慌乱地道:"皇阿玛最近因为莽古尔泰伯父和巴布海、阿济格两位叔父的谋反事件龙颜大怒,我们不能再拿这件事去烦皇阿玛了,婕儿,你懂吗?"
莽古尔泰、巴布海、阿济格密谋谋反的事件,在宫里掀起滔天巨浪,亲兄弟的谋反对于皇太极而言无疑是一大打击,皇太极先后夺了巴布海的爵位,将"和硕贝勒"莽古尔泰降为"多罗贝勒",又将阿济格由贝勒降为武英郡王,对于亲兄弟会采取降爵、夺爵的手段作为惩罚,并将其幽禁十天牢中,由此,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可是----"难道她们就拿阿斯朗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如花一般的青春,全用来守着一座空洞的大宅子?
"答应我,婕儿,你千万不可以说出去!"
望着海棠格格认真的表情,婕儿只好点点头。"好啦!我不会说出去的。"她的口气是颇为不甘愿。
"谢谢你!"海棠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好了!不好了!格格!"荣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进房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个不停。
"荣嬷嬷!您还好吧?"键儿吓了一大跳,忙冲过去扶住她。
"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海棠倒了杯水递给荣嬷嬷。"来,先喝杯水顺顺气。"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喝水!"荣嬷嬷气急败坏地道:“格格,薰尹格格被人给绑走了。”
海棠手中的杯子顿时跌了个粉碎,整个人呆住了。"你……说什么?"
"昨儿个薰尹格格出阁前一刻钟,竟让人给绑走了!这会儿婚礼不仅行不成,北安王爷和福晋与宣豫贝勒全都急疯了。"
海棠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
"夫人!"阿古恩正想走过去夺下剪刀,却被海棠厉声斥退。
"不要过来!"
"夫人,请您千万小心,别伤了自己!"
"带我去见阿斯朗。"
阿古恩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奴才是真的不知----啊!"
海棠把心一横,将剪子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阿古恩根本抢救不及,下刀的那一瞬间太快,情急之下,阿古恩只好大叫:"奴才全招了!将军人在凌河行馆!"
花费了两个昼夜的时间,海棠乘着朴素马车,在阿吉思与荣嬷嬷、婕儿的陪同下,赶往凌河行馆。有生以来,海棠第一次这般长途跋涉,马车昼夜不停地奔驰了整整两天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只觉得颠簸得头晕目眩。
阿古恩打开了车门,对海棠道:"就是这儿了,夫人。"
步下马车,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苍茫壮阔的冰天雪地,大凌河畔的凌河行馆幽幽矗立着,仿佛孤鹰一般的睥睨着大凌河。凌河行馆是阿斯朗带兵驻扎于大凌河畔,与大明锦州遥遥对峙时所建的行馆,锦州之役那段时间,他就住在这个地方。
"夫人,请。"
阿古恩领着海棠踏进凌河行馆,守卫的士兵在看见阿古恩之后,连拦也不拦。仿佛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行馆内没有精致豪华的布置,灰黑色的岩石堆砌出原始的粗扩,墙上没有多余的缀饰,只挂着一张斑斓的豹皮,和角弓雕翎、刀剑矛乾等兵器,书架上有许多蒙、满、汉文的书籍。一切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表现出行馆所有者的作风狂傲不群、放纵随性,运筹帷幄、谋略算计却又似无所不精。
领着海棠走进东跨院,阿古恩硬着头皮上前敲门。"禀将军......"阿古恩缩头缩脑的通报着,"夫人求见。"
语声方歇,东跨院的房门便猛地开启----
海棠怔然的望着出来应门的阿斯朗。他的衣衫凌乱,长发恣意的披散在肩上,那模样如恶度般狂放且堕落,一双漂亮而危险的星眸,闪着尚未退尽的欲火,他身后的大床上横陈着一具令人血脉贲张的娇躯,衣衫同样的凌乱不整。
血色从海棠清灵如水的容颜上退尽,她失去血色的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而她的心仿佛受到无情的鞭苔,在那一刻,只感受到伤痕累累的剧烈抽痛。
海棠的到来并没有令阿斯朗感到意外。
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丈夫在婚后第二天,即随意丢下一个理由便销声匿迹。他原以为海棠最迟在一个月内就会找到凌河行馆来,没想到她却可以忍受一个半月,而多出来的这半个月,足够他有计划的多拿了一个阿济格开刀。